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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古文第一人姚鼐的山東日記

清代古文第一人姚鼐的山東日記

姚鼐畫像

□趙瑞峰

說起來,被譽為清代“古文第一人”的“桐城派”集大成者姚鼐,對山東并不陌生,因其早年屢次進京應考,往返皆途經山東。他曾走運河經山東段的臨清漳口、聊城、汶上、濟甯等地,并且都有詩記之。如北上過濟甯時就有《太白樓》詩:“李白任城住,于今九百秋。青天東海月,長為挂南樓。三月楊花雪,馀春客濟州。憑欄空汶水,相憶下滄州。”

據清同治年間鄭福照所撰《姚惜抱先生年譜》記載,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秋,姚鼐乞病解官,冬十二月應其摯友、時任泰安知府朱子穎之邀,自京師乘風雪抵署中,除夕與朱子穎登泰山觀峰看日出,作詩文記之。登泰山後又在泰安人聶劍光的陪同下,北行至離泰安不遠的長清,遊其境内的靈岩寺,并作《遊靈岩記》。但這次卻未再往北進濟南一遊,即回泰安并返京,旋即南歸。姚鼐已抵近濟南而未往一遊,何也?是歸鄉心切,還是不耐苦寒,抑或别有他故,已不可知。然而六年前他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秋七月,充山東鄉試副考官,在濟南居留一月有餘,對濟南可謂已熟,當是主要原因。

對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秋,姚鼐這次充山東鄉試副考官使魯情況,其同時代人及後人撰寫的有關他的行狀、墓志銘、年譜和家譜中都未有涉及。最近出版的由周中明校點的《姚鼐詩文集》,則首次收錄之前不見于其他任何姚氏詩文集的《惜抱使湘魯日記》(下稱《日記》),就比較詳細地記錄了姚鼐使魯的主要活動。

據《日記》記載,姚鼐是乾隆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一日與山東正考官朱克齋冒雨南下往魯而來,因道路常為積水所沒及河道決堤,故于路上艱難走了九天,于三十日方入山東界。三十日《日記》:“……承善及省吏來接。飯畢,行二十裡,過運河至德州。連日與克齋同居一館,是日乃分舍,宿州城西。”第二天即八月一日,該日《日記》:“緣城外行三十裡至黃河崖,進點心……又行三十裡宿于平原城東。有懷顔魯公,作一詩:‘風塵二十四州昏,誰共常山闢土門?早歲弟兄人未識,暮年忠壯氣猶存。悲涼身世中興項,仿佛旌麾烈士魂。獨拜西風殘照底,蕭條秋氣滿平原。’”詩作蒼涼悲壯,表達了對顔魯公忠肝義膽精神的無限欽佩和景仰之情。初四《日記》:“早起過渡……出行,過一山岡,殆标山也。下望濟南,旁矚群岸煙景如畫。行四五裡,輿從來接,乃更朝衣入濟南東城,與克齋住,共一街。是日封門,無相見者。”可見初到濟南,濟南就給姚鼐留下不錯的印象。

初五日《日記》:“令人持名帖候在省諸官,司道遣人送科場條例及筵宴儀注,又下帖請入廉宴。”這其實是在進行鄉試前的準備工作。次日《日記》則詳細記叙了司道凡三次速帖來請、往巡撫衙門參加公宴的情況,及入闱所見監試官和按《春秋》《詩》《易》《書》順序所排各房廉官。其中監試官沂州守湖州人蔡彩霞、“春秋房”濮洲牧歸安人潘退庭皆是姚鼐伯父姚範舊交,而“書三房”福山令安鄉人潘經峰則是其癸未(1763年)在京會試同年,“詩一房”鄒縣令獻縣人孔傳系庚午年(1750年)舉江南鄉試同年。這樣對其副主考官的工作也友善些。這則日記和上兩日日記則為後世研究者提供了難得的有關清代中期的科考資料。差不多從七月六日起,姚鼐忙于公務至九月上旬結束,一月有餘。這段時間的日記付之阙如,這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忙,無暇旁顧,此外是否以事涉闱密,不便記之?想來也是有的。

濟南有許多名山勝景,姚鼐亦素有耳聞,“一生好入名山遊”,他既有緣來濟,又怎肯輕易錯過,隻要得暇,自然少不了他的身影。果然,到了這年九月,山東鄉試副主考官的工作終告一段落,他便按捺不住遊興,于重陽節前一日,不知是獨往還是結伴遊千佛山。

姚鼐不吝揮筆題詩,這即是《九月八日登千佛山頂》:“泰山出青雲,天半蒼然獨。梁宋暨東溟,萬裡環其足。陰嶂走濟南,雪濤尚奔蹙。勢盡凥益高,塹斷無陂麓。振衣鬥直上,陟磴逾援木。落葉下泺泉,秋風散海曲。一卷華不注,拖雲點青綠。猶見山花開,顧絕棲鳥躅。高寒不可留,歸來泛秋菊。”詩人以清絕之筆描繪了登千佛山頂四望所見雄奇壯觀之景,讀之令人稱奇。同日遊千佛山罷,返經趵突泉,時已暮,乃飲于張氏園,即有《從千佛寺回過趵突泉暮飲張氏園》詩,其中有句雲:“大明湖動水雲白,華不注抽煙霧青”“敗荷衰柳下零亂,夕陽逝雁高青冥。卻入荒園洗盞坐,旁有小泉時複鳴。”末句所謂時複鳴之小泉,顯然非趵突泉,但以其周邊泉衆,究系何泉,則不可知了。

大概白天登千佛山和暮飲泉邊,尚不能撫慰姚先生那一顆好遊之心,入夜則又輕舟泛大明湖,其遊興大發,詩興不減,因又吟成《大明湖夜》詩:“南山已暝色,回見明湖光。秋盡濟南郭,渺然江水長。中流上新月,輕舸複徜徉。煙昏鷗鹭宿,波沈盧荻蒼。孤往仍中夜,回飙城曲涼。高楸高拂霧,寺棘下零霜。佛幢猶立魏,名士正思唐。安知後遊者,聲迹永相望。”讀之隐然繪着一幅《明湖月夜圖》。

這是姚鼐離開濟南返京前兩日所為之事。兩天後的九月十一日離濟,據該日《日記》:“出城,行五十裡至齊河。又六十裡至禹城,可一更許。”十二日《日記》:“行七十裡至平原,又八十裡至德裡,宿羅年兄家。”至此出山東界,結束在魯之行。從此姚鼐再未到過濟南。

姚鼐充山東鄉試副考官期間,為國選拔了一批可造之才,其中師從姚鼐并被其譽為“三俊”(孔廣森、馬聰鹹、馬宗琏)之一的曲阜孔廣森(1753—1787年),這年以17歲上中鄉試;三年後會試及第,授翰林院庶吉士。後為姚鼐獎拔而登上學壇,擅骈文,成為清代有名的骈文八大家之一。中年遭父客死他鄉,哀毀過度,不幸去世,享年35歲。其師姚鼐聞之,痛惜不已,以詩悼之。

該《日記》後尚有數頁殘稿,據編者“附志”推斷“似從桐城北上時所記者”。據《日記》所載,姚鼐先是陸路,後是水路,複陸路,大體沿運河一線北上,于十八日(年月不詳,據前所記當為春日)出江南,入山東界。不知何故,姚鼐未繼續經郯城、過沂州,走東路官道北上,而是折西北經台兒莊、過馬蘭屯、走陰平鎮,直奔經過山東的中路官道北行。然《日記》記至十八日遇汶上便戛然而止,其後佚失,令人遺憾。在汶上姚鼐作吊後梁名将王彥章(梁山人)詩兩首。其二為七絕,雲:“春谷溪花四月殘,漢陰微雨麥秋空。斜陽射的山前出,記向君家屋角看。”

後來姚鼐于乾隆四十年(1775年)南旋歸裡,走運河過山東經汶上時作有《汶上舟中》詩,那時恰值春天,故首聯即曰:“春風迎我自江淮,岸柳将陰花漸開。”後面幾句為:“盡室相看浮汶去,數山如畫入船來。微波夕照融當面,飛鳥長空盡好懷。欲上濟樓呼李白,月澄滄海玉為杯。”正值春日岸柳花開、草長莺飛,心情舒暢,加之方得解官,“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故詩中洋溢着一派豪邁樂觀的精神,頗為動人。

姚鼐于辭官後南旋,次年兩淮鹽運使朱子穎興建梅花書院,延其主之。秋,至揚州。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以其纂修“四庫書”之勞,有大臣奏補其官。任幼植(四庫纂修官,姚鼐同僚)亦為奏補官者之一,因過揚州,邀姚鼐入都,姚以母老辭謝。從此姚鼐的腳步往北未遠過揚州。曾經一再身經足履的山東和他再無緣相見,但齊魯大地的山山水水縱不讓他魂牽夢繞,卻也終究難忘。

【來源:齊魯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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