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想了解台灣作家黃春明,是從他退去種種光環後,寫給一年前自缢兒子的信開始。
《國峻不回來吃飯》
國峻, 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 我就先吃了,
媽媽總是說等一下, 等久了,她就不吃了,
那包米吃了好久了,還是那麼多, 還多了一些象鼻蟲。
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她就不想燒飯了,
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
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
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
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連吃飯也不想。
國峻,一年了,你都沒有回來吃飯
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友
來了一些你的好友,但是袁哲生跟你一樣,他也不回家吃飯了
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 就沒有等你, 也故意不談你,
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
這一封展露心碎的信,曾挽救過無數想過輕生的年輕生命。
死是多容易的,一個人可以死幾千幾萬年,而活着的時光不過百年,能陪父母的時光則更少。
情之厚如斯 百世不足還
黃春明很小就開始了獨立奮鬥的生涯,做過國小教員、學徒、通信兵、編輯、賣過便當也拍過電視紀錄片。
親身的生活經曆,讓他能作品掙脫現代主義的蒼白和孤絕。他筆下社會底層的“小人物”诙諧對白的後面,總讓人忘不了一串在心裡打轉的眼淚。
透過文字便可以感覺到他是個極有溫度的人。他有兩個小孩,老大叫國珍,老二叫國峻。而黃春明對他們的教育很自由。
現代的父母很多隻關心孩子學業,忽視其他生活體驗,黃春明可以說是反其道而行。
一次國峻功課做到超過11點。黃春明就跟老師說,“雖然功課很重要,小孩的睡眠也相當重要,超過10點我會叫他去睡覺,如果功課沒做好,請你原諒。”
對于權威和所謂的是非對錯,黃春明有自己的參透。
當時國峻國小三年級,黃春明問他,“爸爸帶你去作環島旅行好不好?”“好啊,我們暑假去。”“到暑假大家都在外面,就是現在比較沒有人。”“那怎麼可以,我要上課。”“我們請病假。”“那不是騙我們老師?”“做好事情騙騙人沒關系。”
這種教育下的黃國峻,很小便有着獨特的世界觀。随着慢慢的成長,對這個世界有着通透的一部分見解。
其實,父母總容易犯一個錯:總想透過孩子活出自己,而忘了享受做父母的樂趣。
許多親子關系之是以緊張,就因父母把孩子當作自己願望的投射、把孩子當作自己的事業來“經營”。
我們要懂得孩子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父母自己也應該活出自己獨立的生活。
黃春明自己就是個精彩的頑童,而黃國峻也屬于自學型的天才,他雖不按照父親的期望去讀大學,倒也樣樣自學成功。
才華橫溢的父子兩,感情、關系都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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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春明曾問國峻:“為什麼不去工作?”國峻反問:“如果我是殘障,你會不會養我?”黃春明說會啊,國峻就回答道:“那就對了,何況我還不是殘障。”
父子正是經曆過這樣對外在内在皆不同的階段,建立起更加親密的關系。也因如此旁人在看黃國峻的小說驚豔之餘,完全不會與黃春明做聯想。
父親成就了兒子的藝術之路。
黃春明曾在為黃國峻的新書作序時說,兒子比自己對小說更專情,擔心他以後會為小說而殉情。
他無疑是個尊重、疼惜孩子獨立人格的父親,如果孩子隻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一切該很美滿。
天才與瘋子僅一線之隔,黃國峻的文章中常蔓延着一股憂郁的氣息,不少讀者認為他的作品是“苦悶中夾雜着黑色幽默”。
許多人在扼腕二人之間父子情分竟然這麼短暫的時候,感歎“才華有時候未必是幸事”。其實,結果不一定是衡量教育成功與否的唯一标準。
黃春明是個好父親,而國峻,如果他看到了父親寫給自己的那封信,或許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吧。
孩子成為天才也好,庸才也好。但要明白,生命不單屬于一個人,還屬于那些愛你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