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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程颢程頤

在嵩縣這方古老的山水間旅行,不經意間就會觸摸到古代先賢的遺迹,感受到古代文明的遺風流韻,撿拾到中華文化散落下的篇篇章章。讓我們走進兩程故裡,走進九百年前的北宋,去拜訪這兩位北宋思想界的至聖先師,去聆聽這兩位理學大師的睿言智語,去天下文明倡首之地,品味博大精深的理學文化!

  當我站在兩程故裡,輕輕掀開被塵封的曆史時,最先觸摸到的就是“兩程故裡”先被明英宗敕建,後被清帝敕封“學達性天”、“希蹤顔孟”、“伊洛淵源”這一沉甸甸的篇章。

兩程故裡,座落在嵩縣田湖鎮的程村。背靠耙耧山,南望九臯浮雲,沃野田疇,是一個十分幽靜的地方。程頤晚年在這裡聚衆講學之餘,曾騎馬遊覽山水,在伊水岸邊行吟。他在《陸渾樂遊》中寫道:“東郊漸微綠,驅馬欣獨往。舟萦野渡時,水落春山響。身閑愛物外,趣遠偕心償。歸路逐樵歌,日落寒山上”。

程頤祖籍在中山博野,也就是今天河北省博野縣。二程的父親程珦曾任湖北省黃陂縣尉,程颢與程頤先後于1032年、1033年生于父親任上。程颢中進士後,曾任陝西戶縣、南京上元縣主簿、山西晉城、河南扶溝縣令,熙甯二年(1069)被宋神宗诏為太子中允兼監察禦史裡行。後因與王安石政見不合,貶做地方官,在洛陽講學10餘年。程頤比程颢小一歲,52歲以前在洛陽聚衆講學,成為“名重天下”的洛學首領。程颢去世的第二年,經司馬光舉薦,程頤被任命為崇政殿說書,擔任年幼的皇帝宋哲宗趙煦的老師。由于他在講書中對朝政“議論褒貶,無所顧避”,引起權臣不滿,于是在作了一年零六個月的崇祯殿說書之後,被差回洛陽,管理設在洛陽的太學。宋哲宗親政後,把元佑黨趕下台,與舊黨為伍的程頤,被放歸田裡,削職為民。1097年,又被貶到四川涪州,開始了三年的流放生涯。到1100年,才被宋徽宗赦免,回到洛陽,“權判西京國子監”,仍然管理太學。到1103年4月,已是暮年的程頤又被人參為系奸黨推薦做官,著書诽謗朝政。于是宋徽宗收回成命,令人審查他的著作,驅散他的學生。古稀之年程頤隻得“遷居龍門之南”耙樓山下,1107年9月,盍然長逝程村家中,享年74歲。

程頤晚年定居在程村,與當時的朝中大臣文彥博的鼎力相助很有關系。可以說,沒有文彥博的支援,嵩縣的曆史上就沒有“兩程故裡”,也就沒有這一空前絕後的斯文盛事!

  文彥博乃當朝太尉,是皇上常常顧問的人物。1082年,文彥博到洛陽做西京留守。據宋史《文彥博傳》介紹,“彥博雖窮極富,而平居接物謙下,尊德樂善,如恐不及。其在洛地,洛人邵雍、程颢兄弟皆以道自重,賓接之如布衣交”。程頤想到洛陽龍門山勝善上方寺舊址建書院,給文彥博寫了一封求地信。文彥博回信說:“先生斯文己任,道尊海宇,著書立言,名重天下,從遊之徒,歸門其盛。龍門久荒,雖然葺幽,豈能容之。吾伊阙南鳴臯鎮小莊一址,糧地十頃,謹奉構堂,以為著書講道之所,不惟啟後學之勝迹,亦當代斯文之美事。無為賜價,惟簡是憑”。

  程頤對文彥博饋贈的這塊地方,實地考察之後,十分滿意。當時嵩縣稱伊陽縣。鳴臯鎮歸伊陽縣管轄。于是程頤就在鳴臯建起伊臯書院。在他去世前的二十多年間,程頤經常往來于洛陽和伊臯書院之間,進行講學。晚年把家安在耙樓山下。也就是在程村,程頤一邊修改他費盡一生心血寫作的《伊川易傳》,一邊向他的弟子進行傳授。在理學發展史上有重要影響的《伊川易傳》由此傳播開來。程村由此被稱為伊洛淵源之地、理學名區。

  今天,當我在兩程故裡徘徊,仿佛看到晚年的程頤常常在講學之餘扶杖外出散步,觀耙耧山上蒼蒼虬柏,望陸渾嶺上浮雲,聽伊水淺吟低唱,構思其思想體系。嵩縣這一方天空有幸!陸渾這一方山水有幸!這兒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有幸被程頤這位哲人深邃的目光探索過,賦予過哲理的意義,閃耀在他富有哲理的篇章裡!

 

  程颢與其弟程頤不僅在伊洛之濱創立了影響深遠的洛學,而且由于他從政期間保民愛民的情懷,被稱為視民如傷的理學家。

程颢自幼聰慧,十歲能吟詩。程颢五六歲的時候,母親侯氏就讓教他背誦古詩。有一次母親給他講晉代廉吏吳隐之的《酌貪泉》詩。吳隐之到廣東上任時路過石門這個地方,見到一處泉水,當地人叫貪泉,一般官員是不喝的。因為喝了之後,就會變貪。吳隐之卻喝了,并寫了《酌貪泉》:“古人雲此水,一歃(sha)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程颢受其啟發,寫了兩句詩:“中心如自固,外物豈能遷?”并常常獨自吟誦。“中心如自固,外物豈能遷?”意思是隻要内心堅定,就不會被外物所誘惑。一個十歲的孩童,能寫出這樣的詩句,足見程颢志向高潔。

嘉祐三年(1058),考中了進士的程颢,到陝西戶縣任主薄。由于程颢在主簿任上表現優異,被譽為關中俊傑。三年後,程颢到江甯府上元縣(今南京市一帶)任主薄。江甯地處長江南岸,是水運要道。從長江上遊給京城運糧的船夫生了病的,便留下來治病,每年不下幾百人。程颢了解到這些船夫的糧食供應要向江甯府報告,府上給糧券才能發糧。等到拿到漕司的批文,這些船夫都餓了幾天了,有的是以而餓死。程颢向漕司報告改變報批的辦法,事先将稻米儲存在這些船夫居住的地方,船夫一來就給糧食。有人問程颢是怎樣想到這個辦法的?程颢說:“一命之士,苟存心于愛物,與人必有所濟。”作為朝廷的命官,隻要心中存有愛意,就能找到幫助别人的辦法。後人評價說:“措置于纖微之間,而人已受賜。”

治平元年(1064年),程颢被調任澤州晉城縣令。他一上任,就在縣衙大堂上寫了“視民如傷”四個字,時時提醒自己,要愛民保民。在晉城,程颢以“教化為先”,緻力于發展教育,鄉鄉建起了學校,窮鄉僻壤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每當政務閑暇時,程颢常常到鄉間學校去,“親為句讀”。他挑選學生中的優秀者,建起了書院,重點培養。十幾年後,晉城縣穿儒生衣服者已達到幾百人,考中秀才者十餘人,一改當地“樸陋”的風俗。出現了“耕夫販婦,亦知愧謠诼、道文理,帶經而鋤者四野相望,濟濟洋洋有齊魯之風焉”的動人景象。

由于程颢教化有方,使晉城這個幾萬戶大縣“三年之間,無強盜及鬥死者”。俨然成為一個禮義之邦。程颢在晉城期間,愛民如子,平易近人。有些問事的鄉民不經通報就徑直到縣堂上去找他。程颢并不責怪,而是耐心聽從訴說,再仔細開導,諄諄不倦。程颢“在邑三年,百姓愛之如父母,去之日,哭聲振野”。

程颢在宋神宗時期,曾被朝廷任為監察禦史,參與王安石變法,後因與王安石意見相左,出任澶州(今濮陽)判官。熙甯五年(1072)回到洛陽,與弟程頤講學于家中,創立了在中國哲學史上有重要影響的理學。程颢說:“吾學雖有所授,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在中國哲學的發展史上,孔孟創立了以“仁”為核心的儒學,二程在繼承孔孟“仁”的基礎上,提出“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萬物皆隻是一個天理”的命題,将作為倫理道德範疇的仁,升華到了哲學本體論的高度,為普通中國人确立了道德信仰和道義自覺,影響中國社會近千年。

程颢早在陝西戶縣時,在與表叔張載的通信中,就提出廓然大公的思想,在從政實踐中,深知執政者的公心對于國家治理的重要性,他說:“聖人以大公無私治天下”“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隻在公私之間爾”“至公無私,大同無我。雖渺然一身,在天地之間,而以天地無異也。”程颢的大公之心,昭如日月。

程颢于元豐八年(1085)被朝廷任為宗正寺丞,六月十五因病猝死。後葬于伊川祖墳。程頤在《明道先生墓表》中說:

“周公沒,聖人之道不行;孟轲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于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辟邪說,使聖人之道煥然複明于世,蓋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

程頤“幼有高識,非禮不動”。一生以闡釋儒學經典為己任,“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以聖為志”,以一介布衣,在伊洛之濱思考内修身心、外治天下之道,被稱為内聖外王的理學家。

我們知道,孟子最早提出人皆可以至堯舜。程頤則明确提出“人皆可以至聖人”,就是說,人人通過道德修養都能達到聖人的思想境界。

程頤認為,聖人也是平常的人。“聖人之所為,人所當為也”。聖人所做的事情,平常人也應當能做到。為什麼這樣說?程頤特别指出,人要有自信,确信自己能達到聖人的思想境界,因為“人之性一也。而世人皆曰吾何能為聖人,是不自信也。”作為人來說,本性、本質是一樣的,隻要不放棄自己的努力,不放棄自己的追求,就能達到聖人的思想境界。懷疑自己不能成為聖人,就是不自信的表現,是自己放棄努力的結果。

那麼,達到聖人的标準是什麼?程頤認為,一是要盡人之道。孝悌是人道之本。程頤說:“---- 孝其當孝,弟其所當弟,自是而推之,則亦聖人而已矣。”也就是說,隻要做到孝敬你所應當孝敬的父母,敬愛你所應該敬愛的兄長,按這樣的标準推而廣之,善待所有的人,則達到聖人的境界了。二是要“中正誠”。中、正、誠是為人處事的基本原則。程頤在《顔子所好何學論》中說:“中正而誠則聖矣”。 三是要明理。明白萬事萬物的運作規律和為人處事的道理。程頤說:“随事觀理,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可以至聖人。”

人皆可以至聖人論斷的提出,是程頤打破聖人神秘論的一次思想解放。其開創價值在于,将聖人從高不可攀的聖壇,拉向人間,将聖賢思想和修為變成普通大衆都可以達到的思想境界。這是程頤在思想道德建設方面的最大貢獻。

程頤自幼就具有遠大的政治抱負和關愛天下蒼生百姓的情懷。他在20歲時,曾寫了篇《養魚記》,由魚的命運,聯想到天下蒼生百姓的命運,表現了深厚的仁者之愛。程頤在二十五歲時,給宋仁宗寫了封上書,以其所學,議天下之事,言辭懇切,展卷讀來,其憂國憂民胸懷,直陳時弊膽略令人感佩。在上書中,程頤勸宋仁宗以民為本,“民惟邦本,本固邦甯。固本之道,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足衣食。”後來,程頤在《代呂公著上宋英宗皇帝書》中,進一步提出“為政之道,以順民心為本,以厚民生為本,以安而不擾為本”,在《論語解》中,提出“政在修己,身正則官治”,表達了程頤完整的治國理政思想,也是他外王思想的反映。

程頤是知行合一論者,他不僅提出了内修身心、外行王政的思想,并付諸于實踐。他立身行事以義為取舍标準,對自己幾近嚴苛的程度。在當宋哲宗老師時,幾個月朝廷沒給他發俸祿,他也不提出,隻好把自己的衣物當了買糧食吃。後來有人發現,才督促給他發了俸祿。晚年時他家生活困難,當朝宰相呂大防派人給他送來絲絹,補貼家用。他執意不要,說:“天下像我困難的人多的是,朝廷都能救濟過來嗎?”他與做過洛陽知府的韓持國關系好,有一次他去看望韓持國,韓持國想送他一個重20兩黃金的金盒子,被他斷然拒絕。他在給年幼的宋哲宗當老師時,灌輸民本思想,告誡人主崇高,奉養備極,要學顔子甘于箪食瓢飲之志,不為富貴所移。表現了理學家以道匡君、敢于格君心之非的擔當。

伊洛地區是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發祥地。曆史的長河走到了北宋時期,在古老的伊洛之濱,出現了彪炳史冊的同胞兄弟——程颢、程頤。他們在儒釋道風雲激蕩的交鋒中,上承孔孟儒學,創立了以天理論為哲學基礎,以正人心、修道德、明義理為核心的理學。為命懸一線的儒學開啟了洶湧澎湃的思想閘門,為河洛文化注入了生生不息的活力,在中國思想、文化、哲學史上矗立起新的高峰,影響了中國社會近千年。随着中西方文明的日益交流,理學所包含的理性主義思将影響世界文明的發展程序。

二程創立的理學,内容博大精深,涉及到自然科學、政治哲學、人生哲學的諸多方面,是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理”具有規律、倫理道德和宇宙本體等諸種内涵。二程着眼于從哲學的高度來探讨宇宙的本原和社會的治理等重大問題,創造性地提出天理論的哲學體系,把理作為其哲學的最高範疇,溝通天人,聯系自然與人生。天理論的提出,在中國哲學發展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伊、洛上空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有幸,曾被二程那深邃的睿智的目光長久地注視過,日出日落,月盈月虛,鬥轉星移,風雪雷電,草木枯榮,都被他們研究的目光捕捉到了,經過無數次的思索之後,被賦予了哲學的意義。一部《伊川易傳》,終于在伊洛之濱問世,其思想的光輝劃破北宋思想界的漫漫長夜,也使伊、洛河為之一亮!

2018年7月15日,兩程故裡舉行二程粹言與程祠楹聯書寫活動,來自嵩縣、伊川的20餘名書法愛好者參加了現場書寫。二程含義深刻而又通俗易懂的經典語錄,穿越千年時光,經過書法家的筆,被傳播開來。“德善日積,則福祿日臻”‘天下之治,正家為先,治家之道,以正身為本。’“政在修己,身正則官治”“學本是修德,有德然後有言”“凡學之道,正其心,養其性而已”。這些閃耀着智慧光芒的語句,經過人們書法觀摩,深深刻進人的記憶裡。有人說想不到伊洛地區有如此睿智的哲人,二程的經典格言,是當今做人、為官的座右銘。

  我在伊臯書院伫立,九百年前的書院顯得蒼老、蒼涼,程頤手植的柏樹在無語地述說着書院的變遷。九臯山腳下的伊水悠悠地向東流去。伊水曾被二程睿智的目光撫愛過,傾聽過二程的講書聲,感受過二程在伊水岸邊思考時徘徊的足音。這是一條哲理的河!文化的河!“正叔傳薪顯名伊水”,二程理學在嵩縣孕育、發展,使嵩縣成為天下文明倡首!

洙泗流域出孔孟,伊洛聖地育二程。

天留斯文在程村,地以昔賢昌文明。

在中華文明的曆史長河中,洙水和泗水因出現孔孟而揚名後世,伊洛之濱因二程創立理學而被視為理學名區。位于耙樓山下的兩程故裡,是曆史饋贈給嵩縣的斯文聖地,是程朱理學的源頭活水,是中華文明的淵源之地。

明代大學士程敏政在重修兩程祠記中說:追二程之遺軌,繼周孔之緒心,振頹俗,昭流聖,谟然後英疊興,少長有禮,訟獄以情逋遜不作,使嵩為天下文明倡首,不亦大哉!”2014年6月30日,台灣著名詩人餘光中先生拜谒兩程祠,面對二程先賢遺像,贊歎“二程肇始,朱子發揮。造化所鐘,人文所彙”。曆史将兩程故裡安排在嵩縣,是嵩縣山川的榮耀!是曆史對嵩縣的垂愛!二程這一筆豐厚的、沉甸甸的曆史文化遺産,将為嵩縣山水增輝!嵩縣這方山水,因二程理學的滋養而顯得靈秀與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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