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時我抱回了她一大摞手寫的回憶錄,這是我要的她唯一的遺産。
無事時常常拜讀她的回憶錄,這回憶錄從她記事起寫到去世前,讓我能夠細細品味她的一生。她這一生是多經磨難的一生。
外祖父是哈工大第三屆畢業生,在膠濟鐵路當工務段長,娶了個漂亮的小老婆,把大老婆和三個女兒遺忘在河南商城老家。
日本鬼子打來了,十六歲的母親領着小腳的外婆和兩個妹妹逃難到了江西,後來她考進了江西女子職業學校就讀。
回憶錄裡寫了許多女職校的事。女職校因抗戰遷到了一縣城外鄉下,山青水秀。發生了一件轟轟烈烈的事,夥房的一雇工和村裡的一個寡婦戀愛,被鄉裡族人逮住,要将兩人丢進山洞活埋。全校數百師生由校長帶領喊着戀愛自由的口号、沖進祠堂搶出了那對男女,送去了外地。結果學校被八裡十鄉的老鄉圍住,在警察的幫助下,學校隻得又遷到了另一縣。
回憶錄裡寫那無私的校長,常在學校經費因戰亂滞後到賬時,她自已常拿出大量私房錢墊貼。
讀到這女職校,令人聯想起電視劇《圍城》中的三闆大學的種種景象……
母親寫得最有趣的是她和父親的戀愛。
母親女職校畢業後參加江西省稅務招聘考試,數百人參考才錄取了幾個女生。她被分到一個縣稅局,全局隻有她一個女職員。
有兩個同僚對她最好:一個人稱龍少爺,大财主的獨子;另一個是彭主任,南昌鄉下小地主的獨子。
龍少爺呢常常找來聊天,會買許多好吃的來、還常請客吃飯。但他不好意思隻給和請母親一人,常買許多許多每人都送,請吃飯也是許多人一起。于是,大家起哄說,王小姐來後龍少爺變得好大方!
彭主任則另有高招,常派母親寫公文,并說下午或明天就要。母親寫道,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會寫什麼公文喲!隻好中午或晚上加班,正着急呢,這時彭主任會拿來一紙文稿,邊講解邊讓母親謄寫。(哈哈哈,這裡要大大地為父親這一高超手法點個贊哈!呵呵……)
母親寫道,她思量:那龍少爺家境殷實,嫁他會衣豐食足,但這類公子哥兒難保以後不招蜂惹蝶;那彭主任呢,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英俊才厚(眼大臉圓的,全省稅務人員考試第三名),但就是個子矮!(1米64,但父親還是比我高1公分,我是被那該死的三年自然災害餓的喲!),考慮再三,母親漸漸意向父親了。
那時常拉警報躲日本飛機。警報一響,全局人員個個出逃,母親常有彭龍二人護衛。躲到河邊樹林裡,也從未遇到過炸彈響,但三人吃着零食聊着天也蠻惬意。
漸漸的,龍少爺可能感到了王小姐的疏遠,後來躲警報隻剩王彭二人一起了。
母親寫道:“彭主任抽屜裡總有吃不完的瓜子花生點心,警報一響就拎着小包拉着我跑,河邊樹林裡,他天南海北無所不曉,大眼晴閃閃透亮。以至一上班我就竟然常想着快拉警報,漢奸的想法呀,真罪過!”
我寫到這裡,想起貴陽的豆腐果,那時貴陽年輕人跑警報,躲在山洞邊吃豆腐果談戀愛,誕生了著名的小吃“戀愛豆腐果”。
呵呵,以前常年隻見父母親為柴米油鹽忙忙碌碌,有時還為些生活小事和教育我們兄弟四人拌嘴,沒想到他們年輕時也有電影小說中的美好和浪漫!!!
父母親大人:願天國裡也有小河樹林,你倆坐在綠樹藍溪邊依然樂喝喝地吃着花生瓜子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