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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武夫人規孺子——鄭莊公和母親武姜之間塵封兩千多年的故事

作者:亮少有

魯隐公、桓公之世,正是鄭國稱雄之時。

當年鄭桓公與周幽王一同死于戲,其子鄭武公掘突則在衛國被扣留,最終答應幫助周平王東遷洛邑。在随後的幾年裡,鄭武公繼續擔任王室司徒,并且趁機兼并了虢、郐二國,又娶申國之女武姜,使鄭國一舉成為東方大國。

武姜有兩個兒子,長子因胎位不正在分娩時腳先出而驚到武姜。武姜看到這個孩子一出生就差點害死自己,就很不喜歡他,給他取名“寤生”就是出生時腳先出的意思,透露着母親對孩子滿滿的嫌惡。而對于次子段,武姜便十分偏愛,幾次三番在鄭武公前請求廢長立幼希望以後讓段來繼承君位。但鄭武公可由不得武姜任性妄為,始終堅持長子寤生為世子。幽王廢長立幼的後果猶在眼前,而申國也業已引火自焚,武公很清楚自己在家事國政上已經不需要看夫人的臉色。況且由于武姜的過度溺愛,段的性格驕橫跋扈,武公深知是不能将鄭國的未來托付給這樣的兒子的。

公元前744年,鄭武公薨,寤生即位,是為鄭莊公。此時寤生還隻是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少年。在武公的葬禮前,夫人武姜一改以往的冷漠,向寤生囑咐道:

“我先君當年如國家将有大事,必定與大夫們反複讨論謀劃。若是意見一緻,就按此執行;若不能達成一緻,就以蔔筮決出好的意見來。故先君得與衆大夫關系融洽。整個邦國都把希望寄托于先君,國人無不擁護他。

“想當年先君陷于大難之中,在衛國三年,見不到邦國也見不到家人。但先君對于鄭國的政事卻仍能如附在耳邊一般與衆人謀劃,邦國的消息被人傳達過去,百姓也沒有被加添過重的徭賦。如果不是因為有這些良臣,國家三年無君,早就亂套了。如今這些臣子還在,鄭國怎麼會不被保守,先君的遺願怎麼會不順遂呢?

“如今我君即世,孺子不知國政,要把國政托付給大夫們。老婦也會整饬後宮之政,後宮之外的事就不敢知曉了,也不敢以親戚之言擾亂大夫們的政事。孺子也不要被身邊侍者、近臣的小人之言迷惑而擾亂大夫們的政事。你要尊重大夫們,并向他們學習。大夫們執政三年若取得好的成果,孺子就會得到更多的良臣抵禦外寇,為你出謀劃策;若諸臣不能善政,就追究他們為難先君與辜負你的信任之罪。

“國人都知道你把國政交給大夫們,你屆時再鄭重地告知先君,先君在天之靈也一定會幫助你,安定鄭國之社稷的。”

寤生牢記着父親臨終的囑托,鄭東遷新立不易,千萬保守基業;母親偏愛,弟段乖張,切不可使亂邦國。然而現在母親的囑咐字字真切,令寤生内心又沖突動搖。寤生自出生以來,母親就不喜歡他,隻愛着弟弟。他其實一直渴望着母親的愛護和關心,哪怕隻是像現在這樣聽母親諄諄囑咐。聽完母親的話,寤生拜,然後與母親一同臨武公之棺,母子二人恸哭。

于是從這天開始,鄭莊公寤生不去幹涉任何事務,全部委托給大夫們和執事人等。大臣們萬分惶恐,手足無措。鄭莊公就對大臣們說話:“諸位不應妄自菲薄。你們都是我先君選拔出來守護鄭國之人。先君深知你們忠誠不貳,是以敢将整個鄭國都交托給你們。當年若非諸位,先君又如何能從大難之中振作起來?如今也請順從我的意志,這既能是對我的勉勵,也會使先君在天之靈無憂。”從此三年,鄭莊公垂拱不言,卻将大夫們牢固地團結在了自己周圍,大夫們皆認真謹慎,各司其職。

武姜畢竟還是偏愛公子段,三年後莊公理政,武姜請莊公将制地賜給段。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過去虢叔的居城。鄭桓公寄孥虢郐,武公在随後的幾年間先後滅亡了郐國和虢國,反客為主,使鄭國于東方立下腳跟。虢叔當時便是死在了制。莊公很清楚母親的用意,無奈母命難違,于是回複說:“制邑形勢險要,虢叔之死所。先君遺命,不許分封。除此之外,無不奉命。”于是武姜就請莊公賜大邑京給段居住,莊公不得不許之。段領命,遂往京城居住,故時人謂段為“京城大叔”,意為公之長弟。

大叔段入主京城後便開始擴建城垣。大夫祭仲向莊公報告此事說:“都邑的城垣長過三百丈,會成為國家的威脅。先王之制:大的都邑城垣長不可超過國都三分之一;中等城邑不超過五分之一,小邑不超過九分之一。如今京城逾制,君上您會不堪。”莊公說:“姜氏欲之,我何處避害?”祭仲說:“姜氏哪裡會有滿足的時候?不如早采取行動,切勿使太叔的勢力滋蔓。一旦滋蔓,就難以對付了。蔓草尚且難以除卻,更何況是君上的寵弟呢?”但莊公隻淡淡回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姑且等着瞧吧。”莊公當然知道叔段有謀逆之心,但現在不能立刻采取行動,不僅因着念及手足之情,更是顧慮邦國之團結。自從父親手中接過國君之位,莊公自知與母親和弟弟終将反目甚至兵戎相見。為着鄭國的安定強盛,為了不辜負父親十餘年的經營,莊公早已有着這樣的覺悟。如今的靜觀其變,乃至要使叔段養成其惡,失卻國人之心。

于是太叔段果然更加跋扈,公然要求鄭國的西境和北境城守們兩屬于己。莊公的叔叔公子呂(字子封)看不下去,向莊公抱怨道:“國不堪二君,您到底打算怎麼辦?如果想把鄭國讓給大叔,臣現在就請侍奉大叔;如果不給大叔,就請您除掉他,不要使民心狐疑思亂。”然而莊公仍然似是毫不在意地說:“不用,他會自食其果的。”接着大叔又直接把兩屬之地直接收為己有,大有二分鄭國之勢。子封實在坐不住了,又跑去找莊公:“可以了,不能坐視不理了。如今大叔已經實力雄厚,再這麼下去人心都将歸于他了。”莊公還是很淡定:“為人不義就不會得人心,别看他現在實力雄厚,馬上就會崩潰的。”

大叔終于完成了戰前準備,城池已固,糧食已聚,甲兵已修繕,軍隊已集結,準備突襲鄭都,并且夫人武姜也會作為内應為其打開城門。莊公獲得消息,立刻召來早已按耐不住的子封:“可以行動了。”于是子封奉莊公之命率兵車二百乘徒兵二千人攻打大叔居城京。京人果然叛大叔段,防禦頓時瓦解。大叔撤退至鄢,莊公軍隊繼續追擊至鄢。最終大叔逃往衛國别邑共,大叔之子公孫滑也逃亡衛國,莊公至此停止追擊大叔段。《春秋》記錄了這場手足之争,稱“鄭伯克段于鄢”。

莊公為母親做大叔段内應之事既生氣又傷心,就把武姜請出宮去城颍居住,并且發誓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然而之後畢竟還是非常後悔。在颍谷鎮守鄭國邊境的官員颍考叔聽說後,就以進獻為由去見莊公。莊公很高興,就留下颍考叔一起吃飯。其間莊公發現颍考叔把肉都挑出來放在一旁不吃,就問怎麼回事。颍考叔答道:“小人家有老母親,已經吃遍小人的食物了,還未嘗過君上所賜的肉。請允許小人帶回家給母親吃。”莊公不禁感歎道:“你有母親可以孝敬,唯獨我卻沒有啊!”颍考叔就故意問道:“敢問是什麼意思?”莊公就告訴他發誓與母親不到黃泉不相見之事,表示對此頗為後悔。颍考叔順勢向莊公建議,“君上有什麼好苦惱的?依小人之見,可以挖個道地,挖出泉水,然後與太夫人于這道地之中相見。到時誰會說您違背誓言呢?”莊公聽從了這個建議,與母親在道地之中相見。母子二人都喜悅非常,激動不已。莊公賦詩道:“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武姜也賦詩和道:“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母子二人終于重修于好。

颍考叔後來在鄭國攻打許國時先登敵城,被有私仇的同僚暗箭射殺。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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