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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釀豆腐

廣東美食甲天下,惠州自然不能例外。

去惠州之前,說起美食,首先想到的是蘇東坡的梅菜扣肉,但是,離開惠州,記憶最深刻的,卻是客家釀豆腐。

在惠州的第一餐,當服務生端上中間夾着肉末的豆腐時,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從沒見過這樣的豆腐,煎炸成金黃色的豆腐,四四方方,中間掏空,裡面塞上肉餡。肉餡就是我們做餃子的餡,主體是豬肉,夾雜着碎香菇、蔥姜蒜末、夾起一個放進嘴裡,豆腐細糯,松軟,肉餡筋兜,香膩,說不出的美味。

客家釀豆腐

我被告知,這是客家釀豆腐。

釀,據說是客家話,就是在什麼裡面夾進、塞進餡料的意思。

此後,在惠州的幾天裡,無論到哪吃飯,店家看到來的是外鄉人,都會推薦客家釀豆腐。

這種“釀”的做法很令我好奇,我很快發現,在惠州,食材裡嵌進肉餡是個普遍的做法,不止豆腐,茄子、苦瓜、尖椒都可以釀肉,分别叫釀茄子、釀苦瓜和虎皮尖椒釀肉,有的飯館為了讓客人一次能吃到多種釀菜,直接推出“釀三寶”,就是一個盤子裡,同時拼有釀豆腐、釀茄子和釀苦瓜。

記憶最深刻的一頓客家釀豆腐,不是在大酒樓也不是進階餐館,而是在羅浮山上。

那天中午,爬山走到半山腰,來到餐飲區,随便找一個露天靠欄杆的桌子,開始點餐,當然少不了客家釀豆腐。

豆腐上來,第一口就發現它的不同,肉餡是鹹的,但是,湯汁是甜的,食之,感覺味蕾都要炸裂。在惠州吃過很多家的釀豆腐,但是,羅浮山的釀豆腐,我一直銘記。

我發現,在廣東,作為食材的豆腐都是南豆腐,獨獨客家釀豆腐是北豆腐,也就是那種鹵水豆腐。據說,在廣東,鹵水點豆腐隻有客家人才會,因為他們承繼的是中原習慣。

沒錯,客家人來自中原。一般認為,中原人大批南遷是在北宋末年,躲避金兵戰亂,但也有說,從西晉八王之亂,五胡亂華始,中原人就開始南遷。

他們落戶在湖南、福建、贛南和嶺南,也有的繼續遠遷,渡過海峽,去了台灣和南洋。

我琢磨,既然客家人來自中原,那釀豆腐一定同中原有關,于是,我想求證,今天的中原是否有釀豆腐或近親食品。

我遊走中原時,特别留心尋找釀豆腐,從豫西洛陽到豫東開封,從豫北鄭州到豫南南陽,甚至在趙匡胤和趙構起家的宋地——商丘,我都沒有發現釀豆腐的存在,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别的豆腐名吃。

看樣子,好像釀豆腐和今天的中原沒什麼關系。我猜想,或許是和中原遭受兵燹有關,中原戰亂,赤地千裡,荒無人煙,是以有明初山西洪洞大槐樹移民之說,人沒了,當然飲食和風俗也就沒了。

與此同時,我有一個發現,不管天南地北,隻要是客家人,就講同一種語言,據說,S.H.E的Ella在一個紀錄片裡面用客家話講述,粵北客家人完全可以聽懂,但是,在今天的中原,那種語言反而絕迹了,那是不是說,當年的中原飲食習俗和語言一樣,都随着中原人口的消亡和南遷消失了呢?

我沒有死心,我想到了當年的文字和小說,那裡或許有記載。

我翻找《東京夢華錄》和《水浒傳》,其間描寫宋人生活的文字足夠細膩,但是,我依然沒有找到特色的豆腐,乃至釀豆腐。著名的《清明上河圖》裡也沒有。

後來,一位餐飲大師告訴我,客家豆腐與中原的關系,其實與豆腐無關,而與釀的形式有關——肉餡。

中原人酷愛餃子,到了南方,卻難得見到面粉,春節吃不到餃子的客家人,一定抓耳撓腮,于是就窮則思變(窮,是窮盡之意,實在沒轍了),将傳自中原的鹵水豆腐掏空,放上肉餡,權充餃子,于是就有了釀豆腐。再後來照方抓藥,就有了釀茄子、釀苦瓜和釀尖椒。再往後,腐竹、雞蛋、芋頭、青蒜……形成了無菜不能釀的客家釀菜飲食文化。

客家釀豆腐

有考證說,今天八大菜系中的釀菜也來自客家。

在《東京夢華錄》裡,沒有釀豆腐的記錄,卻有餃子的記載。它這樣記載宮廷盛筵:“凡禦宴至第三盞,方有下酒肉、鹹豉、爆肉,雙下駝峰角子。”駝峰角子即駝峰肉餃子。駝峰,據說是古代珍馐,極為昂貴!

客家釀豆腐源于餃子,卻已不拘泥于餃子,跳出了餃子範疇,成為一個獨立的食品系列,它不止有菜肴,還有甜品。

在羅浮山大門外,臨街鋪面門口琳琅滿目的各種品牌和風味的豆腐甜品,花花綠綠的,一時讓人有點犯暈。

客家釀豆腐

與客家釀豆腐不同,甜品豆腐更像南豆腐,也叫豆腐花。有黃豆豆腐花,也有紅豆豆腐花,再細分,還有冰糖豆腐花、芸豆冰糖豆腐花,乃至豆腐花雙皮奶。

最著名的甜品豆腐是山水豆腐和客家婆豆腐。而我吃的最難忘的甜品豆腐是冰品豆腐。

去羅浮山那天,正是夏日炎炎,我要了一盒冰品豆腐,一勺下去,嫩嫩的豆腐,冰甜爽滑,甜絲絲,滑膩膩,吃一口,甜爽清涼的感覺直沁心脾。比起冰激淩,它熱量低,有營養。

釀豆腐,是客家人用飲食方式對中原的懷戀,是子子孫孫對祖先故土絲絲不斷的挂念。

美食背後,是一個族群千年遷徙的辛酸。

釀豆腐很美味,但釀豆腐的曆史很滄桑。

我想,關于惠州的吃,将來,我什麼都忘了,都不會忘記釀豆腐,而且,我總會告訴那些要去惠州的人,惠州不止有大亞灣和羅浮山,還有客家釀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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