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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玩廣西農村,遇見什麼人?吃的什麼飯菜?住的什麼房屋?

徐霞客遊玩廣西農村,遇見什麼人?吃的什麼飯菜?住的什麼房屋?

故事1:江上來人

1

明朝崇祯年間,我是郁江上的一名船夫,盡管沒上幾年學,得益于平時迎來送往,我聽得懂一點官話。

我當船夫多年,自诩什麼奇葩乘客都見過,但從沒見過那麼糾結的一個人。

大約是崇祯十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一個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找到我,問我去太平府嗎。

我說,有錢賺當然去,不過去太平府走陸路似乎更快些。

來人說,如果是我,肯定也會租馬匹前往,可惜拿主意的是我的主人徐公。

我說,身為仆人,你大可向主人建議怎麼走才算捷徑。

來人說,你不懂,徐公喜歡縱情山水,走水路更适合他。

我說,好吧,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來人說,明天吧。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姓顧,他的主人姓徐。

九月二十二日,天剛蒙蒙亮,顧仆便挑着行李,領着主人來到船上。

我看着這兩位客人,有點想笑他們傻。當然,我可不會再建議他們走陸路,因為幹我們這行的難得有大生意,而南甯到太平府幾百裡水路,如果一切順利可以撈到一筆錢了。我燒高香還來不及呢,你說對吧。

隻是,那主仆二人上了船後,卻沒有立即叫我開船。

眼看天過午,他們還沒有動身的意思,我怕他們反悔,便催促他們動身。

那個姓徐的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麼放不下。任憑顧仆在旁邊勸說了一陣,也無濟于事。

最後,姓徐的決定留在船上看行李,吩咐顧仆隻身傳回南甯城辦事。

我這個人嘴巴碎,喜歡打聽一些閑事。等到船上隻有我跟姓徐的時,便閑扯起來。

我說,旅行在即,莫非客官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姓徐的歎了口氣,說,我心裡還放不下一個人。

我說,老婆?孩子?

姓徐的說,沒那麼簡單。

我不懷好意道,莫非是女人?

姓徐的正色道,不!是男人,一個一路走來跟我同生共死的朋友。

我自慚形穢,滿臉崇敬道,原來如此。

姓徐的說,我現在卻要抛下朋友遠行,實在于心不忍。

我說,一個大活人的,莫非怕丢了不成?

徐行的說,當然丢不了,他是一個卧病在床的人,可能捱不下去了。

我吃了一驚,沒再搭話,望着江面發呆。

我這人活得簡單随意,沒有什麼知心朋友,平日裡唯一的喜好就是找老鄉喝老酒。多年來,不管遭遇多大的災禍,一頓酒過後什麼都煙消雲散了。如果一頓還不夠,那就再喝一頓,直到将不快消解在酒裡。這是我的生存哲學。

姓徐的看見我沉默,說,你在想什麼。

我說,胡思亂想。

姓徐的說,喜歡胡思亂想的人,往往都過得很開心。

我說,人生幾十年,轉眼就過去,說不定哪天我的船就漏水沉沒了,還不如多開心點。

姓徐的沒搭腔,随口吟詠道: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盡管我沒能真正領會其中的奧妙,仍不禁為他的詩詞拍手叫好,尤其聽到“一壺濁酒喜相逢”時。

姓徐的說,詞是好詞,可惜作者不是我。

我想起顧仆說主人喜歡遊山玩水,便說,客官喜歡縱情山水,胸中自然有溝壑。

姓徐的聽了,側着頭說,你也這麼認為?

我說,此去太平府,沿途風光秀麗,你不會後悔的。

姓徐的長歎一口氣,說,希望如此吧,可惜那個朋友未能同行。說罷轉頭望着江面發呆。

2

我有幾個老鄉在新甯州撐船,想到前方又能喝幾壺濁酒,心裡格外高興。

我們這些船家,平日出沒風波裡,最大的願望就是相逢舉杯笑談。

顧仆一夜未歸,我和姓徐的各懷心事,當晚的船上極不平靜,氣氛似乎要壓沉船艙。姓徐的睡不好覺,因為我能感覺到他多次輾轉反側。

至于我為什麼睡不着,可能是我許久沒見到老鄉,很久沒有宿醉了。

也許你會問,船家不是常年生活在水上嗎?什麼風浪能驚擾你們的清夢?其實,越是我們這種人,對船上的一動一靜越是敏感。

等天一亮,姓徐的叫我停船靠岸,說有要事回南甯城一趟。

看着他倉皇失措,我詫異不已。

他笑了笑,說,船家,煩勞你再等我一天,明日一定啟程。

由于雇船是日結酬勞,我當然不會拒絕,大不了我就在水上呼呼大睡耗時間。

那人下船後,直到下午才攜着顧仆傳回船上。

我遠遠地看見他時,似乎也能感覺到他的腳步比先前輕盈了。也許這趟進城他确實了結了一樁心事,以至于我這個旁觀者也能感同身受。

當晚,我們一行三人停靠在窯頭過夜。

盡管交流不多,我仍能從他們主仆兩人的交談中得知一些情況——姓徐的那位朋友是個和尚,法号靜聞,身染重疾,寓居在崇善寺裡。

我不信鬼,也不信神佛,是以很少跟僧人打交道。但我隐約感到這個叫靜聞的和尚非同尋常。

原以為天一亮我們就能啟程了,誰知天剛亮姓徐的客人又反悔了。

他滿臉愧意說,船家,實在抱歉,我還是放不下他,還得再回一趟南甯城。

我聳聳肩,無法言語。

他說,放心吧,該付給你的酬勞,我一分也不會少。

我擺擺手說,你快走吧,辦完事再回來。

他說,你知道嗎?昨晚午夜夢回我想起他的那些話,猶如魚梗在喉,實在不能一走了之。

我雖然點點頭,其實并不了解。

他說,我的意思是,有的人說再見了可能就是最後一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心中突然很想知道那個叫靜聞的和尚到底是何方的高僧大德,以至于讓一個男人如此牽腸挂肚。

顧仆原本是想一同回去的,可姓徐的放心不下,命他留在船上看管行李。

其實,此舉是多餘的。别人我不敢保證,像我可不會對這些行李抱着多大的興趣。再說,我能看得出來,這兩位客官并非富人,身邊的盤纏不會多。

3

那天下午黃昏時分,姓徐的才回到船上,手裡拎着兩壺酒和兩包南甯小吃,估計是含有向我道歉之意。

席間,他臉上的表情輕松了很多,話語也多了起來,還饒有興緻地跟我打聽前途的風土人情。

小酒一喝,我興緻勃勃,開口暢聊,吹得天花亂墜。我們喝到深夜,仍不知疲倦,等雞叫三巡就搖船啟程。

接下來的旅途,我們三人都很愉快。

姓徐的果然喜好山水,每當看見奇山異水,必伫立船頭,啧啧稱贊,同時掏出紙和筆,奮筆疾書記錄。而顧仆顯然對這些山水不感興趣,沒事幹時就倒頭呼呼大睡。也許幹苦力的人就是這樣,吃飽睡好已經足夠了。期間,我在新甯州找老鄉喝了兩頓酒,一頓在新甯州西門外,一頓在那勒附近,都是回味無窮。

一路上,姓徐的話很多。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你們這裡的山水不比桂林的差,隻因路途遙迢,不為外人知。”随後,他跟我描繪在桂林遊過的漓江,講述在柳州登過的馬鞍山,回憶在桂平穿過的羅從岩,贊歎在北流賞過的勾漏洞,追述在容縣爬過的都峤山。奈何我無心縱情山水,見怪不怪。

如果這一幕有人碰巧看到,應該是這樣的情景:

明朝崇祯十年(公元1367年)九月下旬的一天,廣西左江,一艘小船逆流而上,駛往新甯州。時近午後,一艘小船,一個船夫,一個挑夫,船頭伫立着一位年過半百的漢子,古銅臉色,蒼黃面容,風塵仆仆,看那模樣,應該少不了風吹日曬。不過,卻沒有流露出疲态,漢子望着兩岸景色,時而拂須贊歎,時而掏筆記錄。

許多年以後,漢子留下一本著作,名為《徐霞客遊記》,其中有一大章節叫《粵西遊日記》,當日左江上的見聞,他寫道——“舟行石峰中,或曲而左,或曲而右,旋背一崖。複潆一嶂,既環乎此,轉鹜乎彼,雖不成連雲之峽,而如梭之度緯,如蝶之穿叢,應接不暇,無過乎此。且江抵新甯,不特石山最勝,而石岸尤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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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2:月落荒寺

明朝崇祯十年(1637年)十月初四下午,廣西太平府,壺關,映霞庵。

在我的記憶中,那天到庵裡蹭吃蹭喝的客人特别少,直到中午也沒幾個人影。

這讓我頗感意外。貧僧法号如喜,來自北方,時年六十又一,來到此地建庵多年。膝下有徒弟一名,法号海潤。

映霞庵雖小,貧僧所吃的東西也隻有淡菜(不曾吃一粒米)。可自從在庵旁建了一座施茶的亭子,平日裡來往吃飯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不少人好吃懶做,賴了很長時間,我也從不吝茶水。

我建庵的初衷很簡單,此地荒涼冷落,急需人氣。我前半生走遍海内,深知旅途苦衷,是以格外珍視苦旅中的一絲暖意。我想做點善事,好安慰那些無助的旅人。

那天,那兩個人走進庵門時,我正在坐禅。

為首的那人徑直走到我的跟前,拱手道,敢問高僧,徐某主仆二人趕遠路過此地,能否歇腳幾日?

我回過神,睜眼打量這兩位不速之客,說,施主若不嫌棄,盡管住下,蔽庵雖小,粗茶淡飯少不了二位。

為首的人拱手謝過,吩咐身後的仆人放下行李。

我叫海潤打掃房間,給他們騰出地方,又叫海潤下廚做齋飯。

為首的那人自稱徐霞客,來自遙遠的南直隸,遠道而來隻是為了飽覽桂西的遊山玩水。

我驚訝于自己都這把老骨頭了,在聽了徐霞客的介紹後仍然一驚一乍。也許是自己修為不夠的緣故吧,不過如此窮遊确實罕見。

當然,貧僧也是窮遊至此的。不同的是,我是一名出家人,自問已放下很多東西,可徐霞客是一介布衣,需要更多的膽識和毅力。

招呼徐霞客主仆二人吃飯時,我才有工夫仔細打量他們。

徐霞客滿臉菜色,不時捂着肚子,應該是不久前中了山裡的瘴氣。至于他的仆人顧行,應該是舊病複發,無精打采,有氣無力。

盡管禮數不周,我仍為自己力所能及的待客感到高興,再說我們應該可以聊很多話題。

果然不出所料,話題一聊起,我們都滔滔不絕。

我跟徐霞客的旅程差不多,遊覽的方式卻不一樣。我主要是探訪寺庵,交流佛經;他主要是遊覽山水,記錄美景。

相較而言,我比他友善多了,隻要有寺庵的地方,我便不愁吃喝。而他更多時候需要自掏腰包,要麼就餐風露宿。

徐霞客說很高興得到我的接待,還說可惜了那位叫靜聞的和尚朋友,假如他能一起來,相信我跟那個叫靜聞一定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我有點不信,追問他靜聞和尚有什麼高明之處。

徐霞客笑了笑,說,靜聞重情重義,而且佛心堅定,他不惜刺血寫就法華經,還立志步行送到雲南的雞足山。

我聽了,不禁渾身震顫,追問靜聞現在何處。

徐霞客說,靜聞重病在床,如今寄居在南甯城的崇善寺裡。

我又說,靜聞的病情如何。

徐霞客搖搖頭,說,不是很好,希望他早日康複,我們一同從南直隸出發,也想一起回去。

我笑說,看來徐施主佛緣不淺。

徐霞客聽了,擺手苦笑,說,錯了,除了靜聞,徐某難得再遇到像如喜這樣的高僧大德。

得知徐霞客将雲遊至雲南時,我自愧弗如,說,隻要徐施主不棄,映霞庵随時為你敞開大門。

徐霞客說,人在旅途難得遇知己,這陣子我們主仆二人多打攪二位師父了。

我笑而不言,對那個素未謀面的靜聞則充滿好奇,期待哪日能夠相見。

徐霞客說,如果有機緣,一定介紹我們坐而論道。

我于是更加迫不及待,閑時就跟他打聽靜聞的消息。

對此,徐霞客也很無奈。他說自從九月二十三日離開南甯,他對靜聞的情況也一無所知,唯有在心裡祈禱他早日康複。

說到動情處,徐霞客滿臉哀傷,說作為朋友,他是不合格的,自己隻顧遊山玩水,卻撇下卧病在床的朋友。

我安慰他說,這是你的使命,誰也耽擱不了,相信靜聞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病情而拖住你的後腿。

徐霞客在庵裡安頓後,便在附近四處遊山玩水,記錄所觀所感。

我有幸見過那本《徐霞客遊記》,厚厚的一大學,上面密密麻麻詳細記錄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所感。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覺得這個叫徐霞客的人可能會名留青史,因為他在幹别人從沒幹過的事。

兩三天過去了,徐霞客體内的瘴氣逐漸消散,顧仆的身體也漸漸恢複。

他們開始打聽前往雲南的道路。原本,這裡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走歸順到富州,一條由南丹到貴州,再進雲南。

我潑冷水道,傳聞經歸順的那條路可能被安南人堵住了,建議你再多呆一段時間觀察。實在耐不住,就先到貴州,再去雲南。

徐霞客聽了,更加心神不甯,第二條路雖然可行,卻路途遙遠。他有點擔心自己到不了雲南,畢竟他已年過五旬,誰也不知道明天會遭遇什麼。

對于我的建議,徐霞客沒說接納,也沒說不接納,而是悶悶不樂地呆着。去雲南是他的夢想,也是靜聞的夢想,他一時也不想耽誤。

實在憋得慌時,徐霞客就到附近的班氏神廟求簽,想讓神幫他決定走那條路。

可神也幫助不了他,倒是在那裡結識了一個姓滕的儒生。

滕公在當地頗有名聲,據說結識不少土司老爺,可以替徐霞客聯絡參将,拿到調馬的驿符。隻要有馬牌,所到之處便可以調人調馬,省去旅途颠簸勞累之苦。

十月初七日,淫雨霏霏,天氣更冷。我見徐霞客衣裳淡薄,就脫下夾衣給他穿上。

徐霞客先是百般推脫,最後耐不住逼人的寒氣,才穿上外出了,過後對我更是感恩戴德。

當天傍晚,一位僧人來到映霞庵,自稱從南甯崇善寺來,打聽徐霞客的行蹤。

我聽了,喜笑顔開,迎上去緊握他的手,以為他就是靜聞和尚。

不料對方聽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不是靜聞,而是專程來跟徐施主報喪的,靜聞已經去世一個多月啦。

徐霞客從外面歸來,聽說噩耗,踉踉跄跄,淚如雨下,嗚呼哀哉了一陣。接下來兩天,他晝夜不眠,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聽說徐霞客秉燭寫了數首悼念靜聞的詩,我本來想拿來看看的,但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隻好作罷。

十月十八日,徐霞客和顧仆離開了映霞庵。

那天,我站在門前望着那主仆二人的背影遠去,心裡五味雜陳,既羨慕,又嫉妒。同時,我又記起那個叫靜聞的和尚,可惜這輩子我們再也無法認識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真想跟徐霞客一同前往雲南,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再說,映霞庵就是我最後的埋骨地,我要堅守到底。

世上有些事情看似沒有意義,甚至無聊,但總得有人做,因為做的人覺得有價值。

徐霞客遊玩廣西農村,遇見什麼人?吃的什麼飯菜?住的什麼房屋?

故事3:迷途驢友

明朝崇祯十年(1637年)十月初六,廣西太平府,壺關,班氏神廟。

我叫滕肯堂,名祚昌,表明上是一名得意儒生,實際上是一名失意人。我有一個兒子,叫滕賓王,名佐,也是一名儒生。

班氏神廟是當地著名的廟宇,傳說很靈驗,老百姓家家戶戶虔誠供奉,地方官到任時也會前來祭拜。

那天,我跟幾個老朋友在廟裡祭拜時,飄進來一個外鄉人。此人形體消瘦,目光堅毅。我的意思是,他并非什麼達官貴人,而是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韌勁,是能幹大事的人。

他進了廟堂,連續求了三次簽。他應該對結果不是很滿意,因為看完批卦後總是皺着眉頭。

這提起了我的興趣,便上前詢問他來自哪裡,所求何事。

來人自稱姓徐,名弘祖,号霞客,來自南直隸,是一名志在遊覽四方山水的布衣。

我聽了,驚訝得嘴巴微張,說,你來這窮鄉僻壤,到底想尋找什麼東西?

徐霞客說,越是窮鄉僻壤,山水風光越是瑰麗雄奇。

我說,有道理,那你準備去哪裡?

他說,準備前往雲南雞足山,還說那是他跟朋友的約定,也可能是他旅行目的地。

我說,剛才看了你的表情,似乎對求簽的結果不滿意?

他說,是的,我急着趕路,可神靈并未能替我做出決定。

我說,鄙人倒結識一些土司老爺,或許可以幫到你。

他說,徐某人微言輕,實在不敢當。

我說,看你是腳踏實地的人,你這個朋友,滕某交定了。

他拱手說,徐某愧不敢當。

分别前,我請他到家裡做客,他滿口應承。說實在的,我在這裡也有幾個朋友,但能說心裡話的人不多。這個叫徐霞客的人給我的感覺很親切,人跟人之間真的存在一種特殊氣味,彼此若相投極易拉近距離。

徐霞客來到舍下時,我拿出好酒好菜招待自不必說。

席間,他品嘗我的酒,說這酒的味道極像京口酒。

我點頭表示認同,盡管我從未喝過京口酒,但我不想顯示自己沒見識。

接着,他說我的茶葉也不錯,不過,應該隻是松蘿茶中的下品。

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平時客人來到寒舍,都是一個勁地誇我的東西好,徐霞客卻直來直往。不過,直腸子的人我喜歡,因為夠直接。直接的人,身邊的人不會感到勞累。

我說,徐公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他說,我想去雲南,不知該怎麼走好?

我說,去雲南可以走歸順,再進富州,也可以取道南丹,先到貴州,再進雲南。

他說,我趕時間,想快點到雲南。

我說,那隻好走歸順,再進富州了。隻是眼下安南人在堵路,歸順不好走。

他皺着眉頭說,滕先生可有什麼好法子?

我說,如果是其他事還好辦,可那些都是外國人,有點困難。

他搖頭,哀歎不已。

我說,我可以出面找駐守本地的參将,讓他賜你一塊馬牌,也可以寫信給附近的一些土司老爺,讓你過境時行友善。

他說,有勞滕先生,徐某感激不盡。

期間,我發現提到土司老爺和參将時,徐霞客總有點不自在,似乎有點敬畏。

他似乎也看出我的懷疑,低聲說,徐某一介布衣,從未跟那些老爺打交道。

閑聊中,我得知徐霞客讀過不少書,也見過不少世面,便有意将他留下來開館授徒。

本地讀書人不多,民風剽悍,我總期盼有一個像樣的先生前來教化,可惜一直等不到合适的人。如果徐霞客肯留下,我求之不得。

我跟他說明意思時,他推脫說自己無能為力,也無心久留此地。

我說,村民不會讓你白教書的,你可以一邊等安南人退去,一邊給自己掙些旅途的盤纏。

他沒有當面拒絕,隻說回去再仔細考慮。

為了說服徐霞客,我再次請他到家中做客。

這回,我請他吃魚。一種是白鲢,一種是䰼魚。魚是我自己養的,就在屋前的池塘裡。

席間,他很感激我的盛情款待,不停地誇贊䰼魚味道好,味淡卻不腥。還專門打聽此地是不是有一種魚叫“香魚”。

我說,從沒有聽說過香魚。

飯後,我又摘柑果招待他。

他又誇贊柑果好味道,還說這種柑子如同香椽,瓤子色白而皮不厚,切成片吃,瓤子與皮都是又甜又香,與别處的柑果大不同。

盡管如此,對于我請求他留下來開館授徒的事,他仍不肯松口。

實在沒辦法了,我又想到一招,那就是将自己的身世告訴他。因為我相信,人跟人彼此交心了,容易辦成事。

我告訴徐霞客,自己年少時曾在學官那裡領取口糧,過去與中表親戚謝孝廉有仇。謝孝廉死後,謝家以投毒誣陷我,我便要求驗屍以洗清冤枉,謝家于是十分難堪。當時謝孝廉的弟弟任南甯府司理的屬官,而謝孝廉的房考官趙某,是福建漳州人,正當權,竟向上級來查訪的官員羅織罪名,并拿譏諷府道官吏、毆打衛所官兵等多種莫須有的罪名中傷我。最終,我被罷官戍守欽州。沒多久回鄉,我再次被官吏們不停地低毀中傷,雄心大受損傷,于是才有今天的胡須兩鬓都花白。

他笑說,看得出來滕先生為人豪爽,儀表雄偉,有俠義氣概。可徐某還是不能留下來開館授徒,實在抱歉。

我不說話,眼睛望着别處。

徐霞客說,滕先生的大恩,徐某沒齒難忘。大恩不敢言謝,恐怕也還不起。

眼看他話已說到這份上,我便不再勉強了。過後,全心全力幫他聯系參将,同時不遺餘力地寫信給附近的土司。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知道徐霞客一路旅遊一路寫遊記時,我有預感自己也可能成為他故事中的人。雖然可能隻是隻言片語,但誰想以壞人的面目留給後人呢?

也許是我這些年來多少攢了點名聲吧,最終我替徐霞客拿到了馬牌。

徐霞客臨走前,特意攜仆人到府上告别,又說了很多感激的話,我都笑納了。

送他主仆二人離開時,我有點怅然若失。

我隐隐約約感覺到,多年以後,中國可能多了一個偉大的旅行家,太平府卻永遠地錯過了一個好先生。

徐霞客遊玩廣西農村,遇見什麼人?吃的什麼飯菜?住的什麼房屋?

故事4:驿站怪客

我姓黃,暫隐其名,是明朝崇祯年間廣西太平府太平驿站上的一名老兵。

我出身軍戶,從爺爺那代起便逃脫不了當兵的命運。是以,我年近六旬仍守着驿站。

其實,當兵沒什麼不好的,本朝相當長的時期裡,由于朝廷實施軍屯,軍戶出身的不愁沒飯吃。可輪到我這代,大批屯田被豪紳和将校侵占,日子才不好過。很多軍士生活無着落,大批逃亡。我沒有逃亡,老老實實守着那點田。

雖說是驿站,我所在的地方卻寒酸得可憐。不信你看:太平站孤零零地依傍着山麓,隻有圍牆繞着的三間房,土牆坍塌,茅草零落,不蔽風日,吃飯沒有桌案,睡覺沒有床……是不是有點可笑呀?

本朝的驿站主要有三個功能:水馬驿、急遞鋪和遞運所。太平站由于山高皇帝遠,相當長的時期裡,連馬匹都缺乏,隻好将挑擔子的任務交給轄地的土民。

我們這裡地處偏僻,很少有達官貴人光臨,偶爾有老爺路過,我們就派土民擡轎子。

說是轎子,其實是滑竿。樣子極其簡陋,卻也能讓老爺們腳不着地,便能翻山越嶺。碰上運氣好的時候,驿站裡有馬匹,老爺們就騎馬走山路。

别小看太平站上不了台面,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享受進站歇息待遇的。

本朝洪武爺規定:水馬驿,作用是接待往來的國家公職人員,而這些公職人員,需要拿一個驿符。比如說,你是行人司的一名行人,這是本朝的一個官職,品級不大,一般負責傳旨。你在出發某地之前,需要去兵部車駕司領取一個驿符,上面會寫上你是誰,你去哪兒,有什麼事,哪個衙門的,寫清楚了,拿着走人。路上,你換乘的馬匹以及吃住費用,完全由各處驿站承包。

如果你沒有這個驿符呢?很抱歉,你是不能使用驿站的。當然,本朝中後期,由于朝綱松懈,驿符成了一種禮物,屬地衙門老爺一高興,随手就丢出驿符當禮物。于是,地方驿站的經費一年比一年高,财政壓力一年比一年大,最後崇祯爺幹脆取消了一部分驿站。

太平站由于比鄰安南,國防意義重大,才得以幸存。不過,來往驿站的人愈發形形色色,既有達官貴人,也有各行布衣,我隻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有時,就算我明明知道來人是布衣,可他掏出驿符,就得盡力招待。怠慢了客人,老爺怪罪下來,可吃罪不起。

崇祯十年十月十八日下午,一個叫徐霞客的人來到驿站時,我沒想到會發生後面的故事。

按照以往,來人不論是流官還是土官,臉色大多不好看,似乎别人欠他多少錢似的。而這個徐霞客,言語謙卑,對我恭敬有加。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我在這行待久了,也浸染這個毛病,于是挑釁道,客官打哪來?欲往何處?

徐霞客說,鄙人自南直隸來,欲取道歸順州,前往雲南雞足山。

我說,哦,客官做什麼營生?

徐霞客說,實不相瞞,鄙人一介布衣,得益于滕老爺的情面,承蒙參将大人的恩賜,才得以進驿站歇腳。

我聽了,再次感歎本朝朝政混亂腐敗,近乎積重難返。

我沒好氣道,你千裡迢迢跑來這荒山野嶺,到底想幹什麼?

徐霞客說,鄙人志在遊覽大明山水,雖死無悔。

我聽了,冷笑道,肚子都吃不飽,你還有這樣的閑情逸緻。

徐霞客低頭道,人各有志。

我領着他去看了一下本站的全貌,繪聲繪色這裡惡劣的食宿條件,企圖想把他吓跑。

不料,徐霞客笑道,鄙人窮遊四海,餐風露宿慣了,隻要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好。

我愣住了,說,既然如此,你住下便是。我将他領進站裡,給他騰出一個地方。

三間房,土牆坍塌,茅草零落,不蔽風日,吃飯沒有桌案,睡覺沒有床……我相信,太平驿如此破爛不堪的條件,徐霞客肯定不會呆多久。

當晚,山裡月明如洗,徐霞客躺在破爛的驿站中,應該就像在冰壺中洗澡。五更時,山風徹骨,我透過窗戶朝他睡覺的房間瞄了一眼,看見他用被子蒙頭大睡,瑟瑟發抖。

這一幕讓我感到既好笑,又有幾分可憐。

我突然發現人和人太不一樣了,徐霞客肯定對我堅守驿站幾十年感到無聊和詫異,一如我對他窮遊大明的行為的反應。

下半夜,我突發奇想,拿出兩壺私藏的米酒,還有兩包山貨,叫醒了徐霞客。

他說,大半夜的,軍爺有什麼吩咐?

我說,白天恕我不對,怠慢了你,山裡的夜晚難熬啊,起來喝兩杯吧,暖暖身子。

起初,徐霞客推脫說不敢當,還說多謝我的好意。

我說,你就别推辭了,隔窗我都能聽到你牙齒打架的聲音。

徐霞客聽了,笑道,怎麼好意思呢,那可是軍爺珍藏的佳釀。

我說,不瞞你說,就算老爺也不一定有這口福呢,今晚運氣了你。

徐霞客說,既然如此,鄙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一夜,我們喝得很盡興。

我說起了自己的身世,感歎世事無常;徐霞客聊起自己的身世,勸我别太悲觀。

我說,就算樂觀又能改變什麼呢,我都年近六旬了,半截身子已埋入泥土。

徐霞客說,我也年過半百,可還是行走在尋找美景的途中。生活平淡無奇,你要學會尋找樂子。

我說,我又沒錢,哪裡買的樂子?再說這荒山野嶺的,能有什麼樂子。

徐霞客說,樂子不需要錢買,樂子到處有,心裡暢快,便是樂事。

我說,也許是吧,你倒是挺樂觀。

我們邊喝邊聊,直到天快亮了才上床。

餘夜,徐霞客睡得很好,因為我聽見他鼾聲如雷。

至于我,突然覺得這名叫徐霞客的客人很有趣,他的很多說法令人深思。

次日中午,徐霞客吃過早飯,便離開了驿站。

我問他要去哪裡。他随手指了指四周的青山綠水,說,随便一個地方,這麼好的風景,我可不想錯過了。

直到老死,我在太平驿站再也沒有遇到一個像徐霞客那樣有趣的客人。

徐霞客遊玩廣西農村,遇見什麼人?吃的什麼飯菜?住的什麼房屋?

故事5:深山來客

1637年(丁醜明崇祯十年)十月三十日下午,山風乍起,胡潤寨南隴村(今屬廣西靖西市)的村道上,突然走來了一行人。其中有兩位是客人,年長的五十出頭,坐着轎子;壯年的三十出頭,緊随其後。

我姓農,時年九十歲,眼不花耳不聾,村民稱“老壽星”,也有人笑稱“老不死”。

當天,我在離村子不遠的溪邊砍柴,将這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這一老一壯是主仆關系,同行的八名腳夫,四位擡轎子,其餘的挑行李。

我們村風景還不錯,村前有溪流淌過,溪邊是一片田地,村舍有竹叢包圍,周遭山上種有桃李梅,奈何地處偏僻,很少有達官貴人莅臨。偶爾有人乘轎子出行,那便是土司老爺下村巡視。可寨裡的岑老爺我認識,這兩位客人卻是陌生面孔。至于那八名腳夫,從穿着和口音上看,應該是附近村莊的人。

不管怎麼說,這陣勢還是讓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到來勢必會勞民傷财,村民殺雞宰豬招待自不必說,端出美酒佳釀也不在話下,最難的事是要湊夠八名腳夫。

本村不足十戶,飽受災荒和戰亂之苦,青壯年男子稀少。你也許會問,你們幹嘛這麼順從?不出勞力不行嗎?

當然不行,出行有這陣勢的人手裡都持有銅制的馬牌。那是官府賜予的一塊牌子,享有在沿路驿站食宿和用馬的權力。而我們這些沿線村民,随時都有可能被征去當牛做馬。我們可不敢頂撞,也吃罪不起。

沉思間,一名腳夫走到我跟前,問去歸順州(今廣西靖西市)還有多遠。

我說,也不知道還有多遠,隻知道沿着村道一直往西北走就能到達。

那名腳夫說,那我們就送到這裡了,剩下的交給你們村。說罷一哄而散。

轎上的客人聞聲,下轎想挽留腳夫,可哪裡還追得上。

我安慰客人說,别追了,再往前三裡就到我們村,按規矩是由我們村送下一程。客人擡頭望了望天空,看見暮色蒼茫,眉頭緊皺。

我說,眼前天色已晚,請兩位客官先回村暫作歇息,等明天再趕路。

年長的客人長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當我提出要擡轎子時,年長的那位說,算了老人家,你帶路吧。說着将行李塞進轎子,跟仆人擡轎進村。

我抱着柴火,走在前面帶路。

我将他們帶回家,領他們登上我家的幹欄式竹樓,給他們煮蛋獻水,同時介紹本地的衣食住行習俗。

幹欄式竹樓,就是我們當地用竹子架成的建築,下邊養牛養豬,樓上用來燒火做飯與睡覺。架子通常高五六尺,屋架、牆壁與屋檐滴水也都是竹子做。

燒火做飯時,用三四尺長的方木闆鋪在竹樓架子的中央,放上木炭灰,點燃柴火,再用石塊架起鍋頭煮飯。

鍋的上方三四尺便是房梁,懸着一隻竹筐,裡面裝着稻子,稻子烤熟後拿去舂。舂米用的器具,是巨樹挖成小船的形狀,挖空樹幹中心後,再用一對木棍搗米。

至于日常用水,則靠婦女擔着四個竹筒去溪邊汲水,每隻竹筒長四五尺。而村民身上所穿的衣物,都是紡紗或織布來的。婦女紡織時,都是盤腿坐着。

平時,男子穿着木闆鞋,鞋底用木片做成,前端絆上兩條皮帶,交叉在大腳趾之間。至于婦女,一律是赤腳的。

不過,婦女很注重裝飾。那些裝飾看似簡單,其實很複雜——頭上用五六尺白布盤繞,以巨大的頭結綴在額頭,以此為美。也有用青布、花布盤繞裝飾的,還有戴竹絲鬥笠的。假如你在村裡看見胸前垂挂兩條紅絲帶的女子,那一定是村莊頭目的妻子。

婦女也穿裙子,不過裙子是用成百并列的細直褶子做成。偶爾有束緊裙子以便行走的,就打一個大結背在臀部後方。

土司老爺大多頭戴氈帽,逢年過節穿絲綢大褂,平時穿棉紡衣物。為人頤指氣使,盛氣淩人。

兩位來客聽着我的講述,滿臉的不可思議。

年長的那位客人自稱徐霞客,來自遙遠的南直隸(今江蘇、上海、安徽),除了對我們的衣食住行感興趣,還喜歡遊山玩水,也愛逛集市。

徐霞客告訴我,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爬青山、鑽岩洞、觀河流,邊走邊記。

我說,客官在記什麼?

他捧出一沓紙,上面寫滿了字,說,旅途可記的東西太多了,所見所聞所感。

我說,記那些有何用?

他說,留點東西給後人。

我聽了一愣,曆來隻聽說留錢财給後人的,從沒聽說留日記給後人的。

徐霞客進村後,隻跟我一個人交流。倒不是因為我善言辭,明事理,而是我念過幾年書,全村幾十口人就我會講漢話。其餘的隻會講土話,讓他們交流,無異于雞同鴨講。

徐霞客說,你們知道外面的世界嗎?

我說,不知道,我們隻知道土司老爺,還有交趾(今越南)。因為離得近,交趾人(莫夷)常越境侵犯。

徐霞客說,交趾人長什麼樣?

我說,他們散披着頭發垂在身後,并且不用布條束發。偶爾有在頭發外面罩上氈帽的,頭發仍下垂着,大多穿長褶裙,全都光着腳。

徐霞客聽了很驚奇,說,他們靠什麼武器打進來?

我說,有時持朱紅色槍柄的線槍,有時扛鳥銑。

徐霞客說,他們進來幹什麼?

我說,搶人,搶錢,搶糧,燒屋。

徐霞客長歎一口氣,說,你們……唯知有夷人,不知有中國?唯知有土司,不知有皇帝?

我點了點頭說,是啊。

不過,村民對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很熱情。

當晚,大家趕着牛群來到溪流中捉魚。溪中有紅鯉魚等魚類,牛群在水裡來回蹂踐數輪,将魚攪得暈頭轉向後,再下水捕撈。人們将捕到的大魚細切成生魚片,放在大碗中,用蔥和姜絲與鹽、醋生拌後再吃。

這可是我們當地的一道美味佳肴,俗稱魚生。可惜兩位客人不敢動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們大快朵頤。

我們招待兩位客人的酒,或是燒酒,或是白漿。還有一種黃酒,顔色渾濁,味道有點甜,集市上才有賣。

4

一天中午,有村民拿老鼠肉來招待徐霞客。

徐霞客看見了,吓得直跺腳,大叫着讓村民快拿開。

村民掩嘴而笑,換上一種薰幹的鳥肉,炒來給客人下飯。

我們當地還有一種土特産,長在石山洞穴中,大的四五斤重,俗稱馬槟榔。

村民習慣将馬槟榔切成片,拿來與簍葉拌和後,再端去敬客人。

徐霞客告訴我們,馬槟榔并非槟榔,而是何首烏。他曾在集市上花十二文錢買到三個,重約十五斤。

最讓徐霞客稱奇的是,我這個年過九旬的老漢竟然走路帶風。

一天晚上,他問我,你老高壽?

我說,小老剛滿九十。

他張大嘴巴,說,騙我的吧?

我說,不敢,我有七個兒子,前面四個老死了,還剩三個。

他說,你的發妻呢?

我說,還活着,跟老幺住一起。

他說,你們好嗎?

我說,挺好的,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他連連稱奇,說沒想到在這荒涼之地竟有如此長壽之人。

他說,你老可有什麼長壽秘訣?

我說,沒有秘訣,随遇而安。

他說,這麼多年來,你都吃些什麼?喝些什麼?

我說,吃五谷雜糧,也吃樹皮草根,偶爾吃飛禽走獸。至于喝嘛,就是喝山泉水。

徐霞客沉默了一會,又問,聽說下雷土州(今崇左市大新縣境内)有一處大瀑布?

我說,什麼是瀑布?

徐霞客說,就是從高處傾瀉而下的河水。

我說,可是天上水?

徐霞客說,對!你見過?

我說,年輕時見過。

徐霞客很興奮,說,說來聽聽!

我說,那個地方位于下雷土州的茂密山林裡,河水從高達50餘米的山崖上跌宕而下,撞在堅石上,水花四濺,水霧迷蒙。遠望似缟絹垂天,近觀如飛珠濺玉,透過陽光的折射,五彩缤紛,嘩嘩的水聲振蕩河谷。

徐霞客瞪大眼睛,說,真的有這樣的地方?你帶我去!

我搖了搖頭,說,恕難從命。

徐霞客有點失望,說,為什麼?

我說,那地方有交趾亂兵出沒,小心有去無回。

徐霞客說,我不怕死!

我苦笑說,你可以請土司老爺派人護送你去。

徐霞客悻悻道,我請求過了,可他們都說那裡路不通,去不得。唉!

三天後,我們送徐霞客一行離開村子。

由于村裡實在湊不夠八名男子,隻好找兩名婦女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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