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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了凡四訓

本義直解

第一篇 立命之學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01

原 文

餘童年喪父,老母命棄舉業學醫,謂可以養生,可以濟人,且習一藝以成名,爾父夙心也。

直 解

我在童年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要我放棄讀書參加科舉考試的學業,而改學醫術。她說:“學習醫術可以養活自己,使一家人将來的生活有所保障,也能夠濟世利人。而且學得一技之長,可以成就聲名,這是你父親生前一向就存在的心願。”

02

後餘在慈雲寺,遇一老者,修髯偉貌,飄飄若仙,餘敬禮之。語餘曰:“子仕路中人也!明年即進學,何不讀書?”餘告以故,并叩老者姓氏裡居。曰:“吾姓孔,雲南人也!得邵子皇極數正傳,數該傳汝。”

後來我在慈雲寺,遇到一位老人家,滿面長須,身材魁梧,道貌岸然,酷若神仙,我很恭敬地向他行禮。這個老人家告訴我說:“你有做官的命,應該是官場中的人,明年就可以考中秀才,進入學宮,為什麼不讀書呢?”我隻好據實以告,并且請問老人姓名與府居。老人家說:“我姓孔,是雲南人。我得到邵康節先生《皇極經世書》之正傳,命中注定應該傳授給你。”

03

餘引之歸,告母。母曰:“善待之。”試其數,纖悉皆驗。餘遂啟讀書之念,謀之表兄沈稱。言:“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家開館,我送汝寄學,甚便。”餘遂禮郁為師。

于是我就禮請孔老先生回到家中暫住,并将這些情形禀告母親。母親說:“你要好好地招待他老人家。”請他為我推算命數,結果不論多麼微細之事,竟然都非常地靈驗。是以,我就萌生了讀書的念頭,并且與表兄沈稱商量此事。表兄說:“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的家裡開班教學,我送你依附在他家裡讀書,非常友善。”于是我就拜郁先生為老師。

04

孔為餘起數:縣考童生,當十四名;府考七十一名;提學考第九名。明年赴考,三處名數皆合。複為蔔終身休咎,言某年考第幾名,某年當補廪,某年當貢。貢後某年,當選四川一大尹。在任三年半,即宜告歸。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醜時,當終于正寝,惜無子。餘備錄而謹記之。

孔老先生為我推算命運數理說:“做童生時參加縣考,應當會考取第十四名;府考得到第七十一名;提學考試得到第九名。”到了第二年赴考,三種考試真的都考取了,而且錄取的名次也都符合。他又替我占蔔一生的吉兇禍福,說:“某年會考上第幾名,某年能補上廪生缺,某年當上貢生。出貢後某年,當選為四川省的一個知縣。在任三年半,就應該要離職還鄉。在五十三歲那年的八月十四日醜時,應該會壽終正寝,可惜并沒有子嗣。”孔老先生的這些預言,我都完全地記錄下來,并且謹記在心。

05

自此以後,凡遇考校,其名數先後,皆不出孔公所懸定者。獨算餘食廪米九十一石五鬥當出貢,及食米七十一石,屠宗師即準許補貢。餘竊疑之。

從此以後,凡是碰到了考試,所得到的名次先後,都不出孔老先生所預測的。惟獨算我必須領用九十一石五鬥的廪生米,才會補上貢生,但是當我領到七十一石的時候,屠宗師就準許我補上貢生位。是以,我對于孔老先生的預言,心中開始産生懷疑。

06

後果為署印楊公所駁。直至丁卯年,殷秋溟宗師見餘場中備卷,歎曰:“五策,即五篇奏議也,豈可使博洽淹貫之儒,老于窗下乎?”遂依縣申文準貢。連前食米計之,實九十一石五鬥也。餘是以益信,“進退有命,遲速有時”,澹然無求矣。

後來屠宗師要準許我補貢的呈文,果然被代理提學職務的楊公駁回。一直到了丁卯年,殷秋溟宗師看到我考場上的備選試卷,不禁感歎地說:“這五篇文章,就像是呈給皇上的五篇論政奏折,難道要讓這種學識淵博又能融會貫通的讀書人,老死窗下而不能出人頭地嗎?”于是就按照縣裡的呈文,準許補升為貢生。連同以往所領的七十一石米加起來,确實是九十一石五鬥。經過了這一番波折,我是以更加相信,一個人的功名浮沉,都是命中所注定的,而運氣來得快或慢,也都有既定的時間,是以對于世上的一切,就看得非常地平淡,再也不想汲汲營求了。

07

貢入燕都,留京一年,終日靜坐,不閱文字。己巳歸,遊南雍,未入監,先訪雲谷,會禅師于栖霞山中,對坐一室,凡三晝夜不瞑目。

在我當上貢生以後,就依照國家的規定,到北京國子監讀書,是以在京城住了一年。這段期間一有空閑,便整天靜坐,不閱讀任何書籍。到了己巳年,回到南京的國子監讀書。在還沒有入學之前,就先去栖霞山拜訪雲谷法會禅師,兩人在禅房中對坐了三天三夜,未曾閉上眼睛。

08

雲谷問曰:“凡人是以不得作聖者,隻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見起一妄念,何也?”餘曰:“吾為孔先生算定,榮辱生死,皆有定數,即要妄想,亦無可妄想。”

雲谷禅師問我說:“凡是一個人之是以無法成為聖人,隻是因為被虛妄不實的心念所纏縛罷了!你已經靜坐了三天,卻不見起一個妄念,不會胡思亂想,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我回答說:“我的命運已經被孔老先生算定了,一切得失,乃至于生死大事,都是既定之事,就算是要妄想,也已經沒什麼好想的了!”

09

雲谷笑曰:“我待汝是豪傑,原來隻是凡夫。”問其故,曰:“人未能無心,終為陰陽所縛,安得無數?但惟凡人有數。極善之人,數固拘他不定;極惡之人,數亦拘他不定。汝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轉動一毫,豈非是凡夫?”

雲谷禅師笑着說:“我原先以為你是一個才智出衆的豪傑,原來隻是個平庸的凡夫罷了。”

我聽了禅師所說的話,不明白話中之意,于是請問其中的原因。

禅師回答說:“一個人若是不能去除妄想心,終究會受到宇宙間陰陽兩種對立面所限制,怎麼會沒有定數呢?但是,隻有凡夫才會受制于定數。極為善良的人,時時存善念、常常做好事,是以能夠遠離禍患而得到福報,氣數固然限制不了他的命運;極為惡毒的人,時時存惡念、常常做壞事,使得福報損耗而招緻禍害,這樣氣數也會發生變化,無法局限得了他的命運。你二十年來被孔先生算定,卻絲毫都不曾轉動過,難道不是平庸的凡夫嗎?”

10

餘問曰:“然則數可逃乎?”曰:“命由我作,福自己求。詩書所稱,的為明訓。我教典中說:‘求富貴得富貴,求男女得男女,求長壽得長壽。’夫妄語乃釋迦大戒,諸佛菩薩豈诳語欺人?”

我進一步請問說:“然而這種定數是否可以逃避得了呢?”

雲谷禅師說:“命是由自己造作的,福也是由自己求得的。這種道理在古代的詩書中都已經講過了,實在是很明确的金玉良言。我們佛教經典裡就說過:‘想要求取富貴,就一定可以得到富貴;想要求生男生女,也會獲得如願;若要祈求長壽,便能達到長壽的需求。’妄語是釋迦牟尼佛制定的根本大戒,諸佛菩薩難道會亂講話騙人嗎?”

11

餘進曰:“孟子言:‘求則得之,是求在我者也。’道德仁義,可以力求;功名富貴,如何求得?”雲谷曰:“孟子之言不錯,汝自錯解了!汝不見六祖說:‘一切福田,不離方寸;從心而覓,感無不通。’求在我,不獨得道德仁義,亦得功名富貴;内外雙得,是‘求有益于得’也。若不反躬内省,而徒向外馳求,則‘求之有道,而得之有命’矣!内外雙失,故無益。”

我聽了禅師所說的話以後,心裡還是存着疑問,無法了解,于是進一步請問:“孟子曾說:‘凡是能夠求得到的,必定是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道德仁義是自性本具的,靠自己努力修養是可以得到的;但功名富貴卻是外在的,誰都無法掌握得了,必須要依靠他人的賞識、提拔,怎麼能夠求得到呢?”

雲谷禅師回答說:“孟子所說的話并沒有錯,是你自己未能深入體會而錯解了意思。你沒有看過六祖惠能禅師說:‘一切的福田,都離不開我們的心地,隻要從心地上下功夫去尋求,絕對不會得不到感應的。’若能從自己内心去尋求的話,不僅可以成就道德仁義,就連身外的功名富貴也一樣可以獲得。内在的修養與外在的福祿雙雙皆能得到,這種求法才是有益于獲得,才能稱得上是圓滿的。如果不知道要回轉過來,向自己内心深處去省察,隻是一味地盲目向外追求名利,那麼就算是有好的方法或門路讓你去追求,也得看你是否有得到的命。這種求法既無助于内在的修養,也不能夠獲得外在的利益;内外既然都會失去,是以是毫無益處的。”

12

因問:“孔公算汝終身若何?”餘以實告。雲谷曰:“汝自揣,應得科第否?應生子否?”餘追省良久,曰:“不應也!科第中人,類有福相。餘福薄,又不能積功累行,以基厚福;兼不耐煩劇,不能容人;時或以才智蓋人,直心直行,輕言妄談。凡此皆薄福之相也,豈宜科第哉?

雲谷禅師接着又再問我說:“孔老先生算你一生的命運到底是怎麼樣的呢?”我把詳細的情形都據實禀告。

禅師說:“你自己想一想,應該考取科第得到功名嗎?應該會有兒子嗎?”

我省察了很久才回答說:“不應該呀!考中科第而做官的人,大緻上都頗有福相。但我相薄福輕,又不能積功德、累善行,來奠定厚福的根基;同時也沒有耐心去處理煩雜、瑣碎的事務;度量狹窄而不能容忍他人。我還時常以自己的一點點聰明才智來壓蓋别人;心裡想到什麼,未經過思慮就貿然去做;又喜歡輕率地胡亂說話。像這些言語行動,都是福薄的相,怎麼能夠考取科第、得到功名呢?

13

地之穢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無魚;餘好潔,宜無子者一。和氣能育萬物;餘善怒,宜無子者二。愛為生生之本,忍為不育之根;餘矜惜名節,常不能舍己救人,宜無子者三。多言耗氣,宜無子者四。喜飲铄精,宜無子者五。好徹夜長坐,而不知葆元毓神,宜無子者六。其餘過惡尚多,不能悉數。”

不幹淨的土地上,才能生長許多的植物;水若是過于清淨,通常都比較沒有魚類生存,我過分愛好清潔,幾乎變得不近人情,這是缺少子嗣的第一個因素。

天地宇宙之間,必須是一片祥和之氣,才能使萬物自然成長。我的性情暴躁,容易發怒,是無子的第二個因素。

仁愛乃是萬物生生不息之本,缺乏悲憫心是不能生養的根源。我太愛惜自己的名節,心腸太硬,往往不願犧牲自己來救助他人,這是不應得子的第三個因素。

話說得過多而損傷元氣,影響身體健康,應該是缺乏子嗣的第四個因素。

我又喜好飲酒,緻使精神消耗過多,成為沒有兒子的第五個因素。

愛好整夜長坐,缺少睡眠,不知保護元氣、長養元神,是無子的第六個因素。

其他的過失與壞習氣還有許多,無法完全列舉出來。”

14

雲谷曰:“豈惟科第哉!世間享千金之産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産者,定是百金人物;應餓死者,定是餓死人物。天不過因材而笃,幾曾加纖毫意思。

雲谷禅師聽完我的自我檢讨之後說:“照你這樣講,哪裡隻是不應該得到科第呀,恐怕不應該得到的還很多哪!人世間能夠享有千金産業的,一定是個擁有千金福報的人;享有百金産業的,也必定是有百金福報的人;遭到餓死的,也絕對是命中注定應遭餓死果報的人。上天隻不過是就每個人所造作的善惡質性,厚實恰當地來對待他,使他獲得應有的果報而已,何曾加上一絲毫喜好或厭惡的念頭。

添 足

”天不過因材而笃”,這是引自《中庸》孔子稱贊舜王的話,來說明造作善惡的人,必定會“自召”禍福的果報。亦即世人常說的“自作自受”。上天隻不過秉着這種“自然的規律”,來履行“獎善懲惡”的職責罷了,并不會刻意予以加重。

15

即如生子,有百世之德者,定有百世子孫保之;有十世之德者,定有十世子孫保之;有三世二世之德者,定有三世二世子孫保之;其斬焉無後者,德至薄也。

就以傳宗接代這件事情來說,積有百世功德的人,就必定會有百代的子孫可以保住這份福報;積有十世功德者,也一定會有十代的子孫來保住它;積有三世或兩世功德的人,也必然會有三代或兩代的子孫來保住;至于那些後代子孫不能繼承(沒有好的後代繼承)的人,是由于功德極為薄弱的緣故。

“其斬焉無後者,德至薄也”一句,隻是雲谷禅師藉着世俗凡夫的知見,勸勉了凡先生要努力積德罷了!若以因果法則來說,有無子嗣皆有“因緣”,不可概以“德薄”論之。

16

汝今既知非,将向來不發科第,及不生子之相,盡情改刷;務要積德,務要包荒,務要和愛,務要惜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

你現在既然已經了解自己的過失,就必須要把向來無法考中科第,以及不能夠生兒子的因素,盡心盡力地改正過來,将它清除得幹幹淨淨;必定要多做善事以累積功德,對人對事也一定要寬宏包容,待人更須和氣慈悲,而且必定要愛惜自己的精神。以前的種種缺失,就像是昨天已經死去,都成為過去了;從今以後的你,就像是今天才剛剛出生,一切都重新開始;這就是義理再生、永恒不滅的智慧生命呀!

17

夫血肉之身,尚然有數;義理之身,豈不能格天!《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詩》雲:‘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孔先生算汝不登科第、不生子者,此天作之孽,猶可得而違;汝今擴充德性,力行善事,多積陰德,此自己所作之福也,安得而不受享乎?

我們這個由血肉構成的身體,尚且有一定的命數;具足正義公理的道德生命,哪有不能感動上天的道理!《尚書·太甲篇》說:‘上天所加的罪孽,其災禍還可以逃避;但是自己所造作的罪業,那就得遭受惡報,無法安然地生存在世界上。’《詩經》也說:‘應該常常思量自己的所作所為合不合乎天道,以便為自己求得更多的福報。’孔先生算你無法得到科第功名,也不能夠生兒子,這是上天所注定的,但還是可以避免或改造;你現在隻要擴充自己的德行,盡心努力地行善,廣積陰德,這是自己所造的福德,哪裡不能享受應得的福報呢?

18

《易》為君子謀,趨吉避兇;若言天命有常,吉何可趨,兇何可避?開章第一義,便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汝信得及否?”

《易經》中替宅心仁厚的有德之士籌謀,專談如何趨向吉祥、避開兇險的道理。如果說上天所訂定的命運是永遠固定、不可改變的,那麼如何可以趨向吉祥,又哪裡能夠避開兇險呢?《易經·坤卦》上說:‘能夠經常行善的家庭,必定會有多餘的福報傳給子孫。’你是否能信得過這個道理呢?”

19

餘信其言,拜而受教。因将往日之罪,佛前盡情發露,為疏一通,先求登科,誓行善事三千條,以報天地祖宗之德。

我完全相信禅師的開示,并且誠懇地下跪禮拜,接受他的教誨。是以,我将以往所造作的各種罪過,在佛前毫無隐瞞地表白出來;并且寫了一篇疏文,先求能夠得到科第,立誓做三千件善事,來報答天地祖宗生養的深恩厚德。

20

雲谷出“功過格”示餘,令所行之事,逐日登記,善則記數,惡則退除;且教持《準提咒》,以期必驗。

雲谷禅師拿出“功過格”給我看,要我将每天所做的事情,都一一地登記下來。做了善事,就記錄在功格之上。如果做了惡事,就依照惡事的大小,而與功互相抵銷。禅師還教我持念《準提咒》,以期所求的事能夠産生效驗。

21

語餘曰:“符箓家有雲:‘不會書符,被鬼神笑。’此有秘傳,隻是不動念也。執筆書符,先把萬緣放下,一塵不起。從此念頭不動處,下一點,謂之混沌開基。由此而一筆揮成,更無思慮,此符便靈。凡祈天立命,都要從無思無慮處感格。

雲谷禅師告訴我說:“善于畫符的專家說:‘不會畫符會被鬼神嘲笑。’這有一個秘密傳承的訣竅,隻是‘不動心念’罷了。每當拿起朱筆要畫符之時,必須先将萬緣放下,心裡清清淨淨的,不起一點雜念。就在這念頭不動、心地清淨之際,用筆在符紙上開筆一點,這就叫混沌開基。也就是這一點,便奠定了這道符的根基。從這一點開始,一筆不斷地畫成,心中不起任何雜念,那麼這一道符便會靈驗。凡是想要禱告上天、有所祈求,或是要改造命運,都是要從不起任何妄想雜念上來下功夫,這樣才能感動天地而獲得福報。

22

孟子論立命之學,而曰:‘夭壽不貳。’夫夭與壽,至貳者也。當其不動念時,孰為夭,孰為壽?細分之:豐歉不貳,然後可立貧富之命;窮通不貳,然後可立貴賤之命;夭壽不貳,然後可立生死之命。人生世間,惟死生為重,曰夭壽,則一切順逆皆該之矣。

孟子談論立命的道理時也說:‘短命和長壽是沒有分别的。’短命和長壽明明是兩個相反的命運,怎麼會沒有分别呢?要曉得,當一個人妄想消除、心念不動之時,哪裡還會有短命與長壽的分别呢?其實,這都是意識上的分别執着罷了!隻要起了分别心,那麼前世今生所造作的善惡業起了現行,便須受到福或禍的業報,也就會有短命和長壽的分别。

如果仔細地分開來說:豐富與匮乏須看成是沒有兩樣,各自安分守己地做人,這樣匮乏的人才能轉變成富足的命;本即富足的人,也可以是以長久保有福報。窮困和發達須看成沒有兩樣,都要規規矩矩地做事,這樣窮困者才能轉變成發達的命;本即發達的人,也可以是以更加地福祿綿延。短命和長壽必須看成沒有兩樣,皆應珍惜生命,戒殺護生,不可胡作妄為,這樣短命者才能得到健康長壽的命;命中長壽的人,也才能更加地健康長壽。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間,隻有生死的問題是最重大的,是以提到夭和壽,那麼一切順境中的豐與通,逆境中的歉與窮,都完全包括在内了。是以,孟子在談論立命之學時,隻說了夭與壽,而未提到其他,就是這一個道理。

23

至修身以俟之,乃積德祈天之事。曰修,則身有過惡,皆當治而去之;曰俟,則一毫觊觎,一毫将迎,皆當斬絕之矣。到此地位,直造先天之境,即此便是實學。

至于孟子所說的‘修身以俟之’這句話,是指積集功德、禱告上天,以便祈求福報的事。說到‘修’字,那麼自身所犯的各種過失與罪惡,都應該痛下決心,像治病般地完全予以去除。談到‘俟’字,是說等到修身的功夫深了,命運自然就會轉好。那麼,若有一絲毫非分的妄想,一絲毫起起落落的念頭,都必須完全斬除。到了這種程度,就已經直達聖人不起心動念的境界了,這便是世間最真實受用的學問。

24

汝未能無心,但能持《準提咒》,無記無數,不令間斷,持得純熟,于持中不持,于不持中持。到得念頭不動,則靈驗矣。”

你現在還無法達到心中沒有任何念頭的地步,但是如果能夠持念《準提咒》,不必用心去記,也不必去數念了多少遍,隻要一直念下去,不要讓它間斷,直至念到純熟,自然達到雖然口中在念,但自己卻不覺得是在念(持而不持);在不念咒的時候,心裡不知不覺中還是憶念不斷(不持而持)。若是能夠這樣持續修持下去,直到所有的念頭都不會再生起時,那麼念咒的效能自然就能夠靈驗。”

25

餘初号學海,是日改号了凡;蓋悟立命之說,而不欲落凡夫窠臼也。從此而後,終日兢兢,便覺與前不同。前日隻是悠悠放任,到此自有戰兢惕厲景象。在暗室屋漏中,常恐得罪天地鬼神。遇人憎我毀我,自能恬然容受。

我起初自号為“學海”,但自從聽了禅師的一番開示後,當天就改号為“了凡”。因為我已經領悟到掌控命運的道理,而不想再陷入凡夫既有的庸俗見解之中。從此以後,整天小心謹慎、心存天理,便覺得跟以前大不相同。從前隻是悠悠忽忽、安逸随便地過日子,現在自然會有小心謹慎、警戒懼怕的景象,即使是處于暗室無人之處,也常常恐怕會得罪天地鬼神。碰到有人厭惡我、毀謗我,内心自然能夠安然地容忍、接受,不去與人計較。

26

到明年,禮部考科舉,孔先生算該第三,忽考第一。其言不驗,而秋闱中式矣。

到了第二年,參加禮部科舉考試的預試,孔老先生原先算我是第三名,忽然考上第一名。他的預言并沒有靈驗。到了秋天的鄉試,竟然考中了舉人。

27

然行義未純,檢身多誤。或見善而行之不勇,或救人而心常自疑,或身勉為善而口有過言,或醒時操持而醉後放逸。以過折功,日常虛度。自己巳歲發願,直至己卯歲,曆十餘年,而三千善行始完。

然而遇到應該做的事,還是不能一心一意地去做,覺得還是有點勉強,自己檢讨、檢討起來,過失仍然很多。譬如見到理所當行的善事,卻不能積極、勇猛地去做;或是遇到有人需要救助時,但心中卻常起是否應該去做的疑慮,未能果決地付諸行動;有時自身雖然勉強地行善,卻還說些尖酸刻薄的話;或是在清醒時能夠自我限制,而一旦喝醉了,卻又放縱自己。雖然做了一些功德,但若拿來抵過,恐怕還是不夠,每天的光陰還是等于虛度了。從己巳年發願,一直到己卯年,經過了十多年,這三千件善事才完成。

28

時方從李漸庵入關,未及回向。庚辰南還,始請性空、慧空諸上人,就東塔禅堂回向。遂起求子願,亦許行三千善事。辛巳,生汝天啟。

當時我剛跟随李漸庵從山海關回到關内,來不及把所做的三千件善事回向。到了庚辰年回到南方,才禮請性空、慧空諸位有道德的出家人,就在東塔禅堂做回向。于是我又起了求子的願,也是許下做三千件善事的心願。到了辛巳年,就生下了你,取名天啟。

29

餘行一事,随以筆記;汝母不能書,每行一事,辄用鵝毛管,印一朱圈于曆日之上。或施食貧人,或買放生命,一日有多至十餘圈者。至癸未八月,三千之數已滿。複請性空輩,就家庭回向。九月十三日,複起求中進士願,許行善事一萬條。丙戌登第,授寶坻知縣。

我每次做一件善事,就立刻筆記下來;你母親不會寫字,每當做一件善事時,總會用鵝毛管沾上朱砂,在月曆上印一個圓圈。有時施舍食物救濟窮人,或者買活的動物來放生,有時一天就蓋了十幾個圓圈。到了癸未年八月,所許下的三千件善事已經做圓滿了。于是再禮請性空法師等人,在家裡做回向。九月十三日,又起求中進士的願,許下要做一萬件善事;到了丙戌年,就考中了進士,吏部派我擔任河北省寶坻縣的知縣。

30

餘置空格一冊,名曰“治心篇”。晨起坐堂,家人攜付門役,置案上,所行善惡,纖悉必記。夜則設桌于庭,效趙閱道焚香告帝。

我準備了一本畫有空格的小冊子,命名為“治心篇”。每當早晨起來在公堂上審理案件時,家裡的差役就将它交給看門人,放置在公事桌上。凡是所做的善事,即使是非常小的,也一定全部登記下來;到了晚上,就在庭院擺設桌子,效法趙閱道焚香禱告天帝。

31

汝母見所行不多,辄颦蹙曰:“我前在家,相助為善,故三千之數得完。今許一萬,衙中無事可行,何時得圓滿乎?”夜間偶夢見一神人,餘言善事難完之故。神曰:“隻減糧一節,萬行俱完矣!”蓋寶坻之田,每畝二分三厘七毫。餘為區處,減至一分四厘六毫。委有此事,心頗驚疑。

你母親見到所做的善事不多,就經常皺着眉頭擔心地說:“我以前在家時經常幫助你行善,是以三千件善事才可以順利完成。現在許下了一萬條善事的願,衙門裡沒有什麼善事可以做,要到何時才能圓滿呢?”

有一天夜裡睡覺時,偶然夢到一位天神,我就将這一萬件善事很難完成的原因告訴他。天神回答說:“光是就你下令減收百姓糧租這一項事情來說,一萬件善事就已經全部完成了。”

原來寶坻縣的田租,每畝是二分三厘七毫;但我覺得稅金太重,經過詳細的清理劃分,把它減低到一分四厘六毫。這件事情确實是真的,但心中還是覺得很驚奇,懷疑是否真的一可抵萬,而天神又為何能夠知道。

32

适幻餘禅師自五台來,餘以夢告之,且問此事宜信否?師曰:“善心真切,即一行可當萬善,況合縣減糧,萬民受福乎?”吾即捐俸銀,請其就五台山齋僧一萬而回向之。

恰巧幻餘禅師從五台山來到了寶坻,我就将夢中的事情禀告他,并且問他這件事情是否可以相信。幻餘禅師回答說:“隻要善心真誠懇切,那麼就算隻是一件善事,也可以抵得上萬件善事。更何況全縣農田都減收糧租,成千上萬的人民都受到了你的這份恩惠呢?”

我聽了禅師的話以後,立刻就将薪資捐獻出來,請他在五台山代我設齋供養一萬個出家人,并予以回向。

33

孔公算餘五十三歲有厄,餘未嘗祈壽,是歲竟無恙,今六十九矣。《書》曰:“天難谌,命靡常。”又雲:“惟命不于常。”皆非诳語。吾于是而知,凡稱禍福自己求之者,乃聖賢之言;若謂禍福惟天所命,則世俗之論矣。

孔老先生曾經算定我在五十三歲必定會有災難,我從來都沒有祈求延壽,但是到了那一年,竟然沒有發生一點病痛,平安地度過,現在已經六十九歲了。

《書經》上說:“天道是難以捉摸的,人的命運也不會是恒常不變。”又說:“命運是沒有常數的。”意思是說,命運其實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是可以改造的。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絕對不是騙人的假話。

我由此而了解,凡是說一個人的禍福是要靠自己去創造的,這是聖賢的言語;如果說禍福都是由上天注定的,那是一般世俗之人的論調。

34

汝之命,未知若何?即命當榮顯,常作落寞想;即時當順利,常作拂逆想;即眼前足食,常作貧窭想;即人相愛敬,常作恐懼想;即家世望重,常作卑下想;即學問頗優,常作淺陋想。

你的命運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樣?假使應該是榮華顯達的命,也要時常當作是不得意來想;就算碰到了亨通順利的時候,也須常作不稱心想;即使眼前有豐足的衣食,還是要常常當成是處于貧窮艱苦的環境中來想;縱使得到别人的喜愛與敬重,也要小心謹慎,常懷有所畏懼的想法;就算家世名聲很好,得到他人的尊重,也須常作身分低微來想;縱然學問相當廣博高深,也要經常當成還很粗劣淺薄來想。

35

遠思揚祖宗之德,近思蓋父母之愆;上思報國之恩,下思造家之福;外思濟人之急,内思閑己之邪。務要日日知非,日日改過。一日不知非,即一日安于自是;一日無過可改,即一日無步可進。天下聰明俊秀不少,是以德不加修,業不加廣者,隻為“因循”二字,耽閣一生。

往遠一點的說,要想到怎樣發揚祖宗的優良美德;回到近一點的來講,應該想到要如何遮蔽父母的過失。往上,要想到報答國家社會栽培的恩惠;對下,則須想到謀求一家人的福報。對于外界,要想到救助他人的急難;反觀内心,須想到時時防範不純正的心理與行為。必須每天檢討,來發現自己的錯誤,并且每天都要加以改正。如果一天不知道自己錯誤之處,就是在一天之中都滿足于現狀,而自以為沒有過失;一天都覺得沒有過失可以改正,那就一天都不會有所進步。

天底下聰明才智優秀的人很多,他們之是以不能夠修養德行,所行之事無法拓展的原因,隻是因為“因循”這兩個字,讓自己得過且過,以至于耽擱了他們的一生。

36

雲谷禅師所授立命之說,乃至精至邃至真至正之理,其熟玩而勉行之,毋自曠也。

雲谷禅師所傳授的“立命”言論,實在是最精微、最深遠、最真實、最合乎法度的道理,你應該仔細去熟讀、體會,而後努力實踐,千萬不可以荒廢時間,以緻耽誤了一生。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第二篇 改過之法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春秋諸大夫,見人言動,億而談其禍福,靡不驗者,左國諸記可觀也。大都吉兇之兆,萌乎心而動乎四體,其過于厚者常獲福,過于薄者常近禍;俗眼多翳,謂有未定而不可測者。至誠合天,福之将至,觀其善而必先知之矣;禍之将至,觀其不善而必先知之矣。今欲獲福而遠禍,未論行善,先須改過。

在東周的春秋時代,各國官吏互相往來頻繁,學問與閱曆都很豐富,是以僅憑觀察一個人的言語舉止,就能推測出他的吉兇禍福,沒有不靈驗的。這種事情在《左傳》《國語》等各類記載史實的書中都能看到。

大概說來,一個人在尚未發生事情之前,預先顯露出來的吉兇禍福現象,都是發自他的内心,而表現于外在的行為。凡是待人處事比較穩重、厚道的人,常能獲得福報;而行為不莊重,過分刻薄的人,常會招緻災禍。一般凡夫的學問不深、見識淺陋,沒有識人之明,就像眼睛得了眼翳病似的看不清楚,卻說禍福沒有一定,無法推測出來。

一個人如果能夠以至誠心來待人處事,那麼他的心就與天道相吻合。一個人福報将要到來的時候,隻須看他所做的善行,就必定能夠預先得知;而災禍将要降臨時,隻須看他所做的惡行,也必定能夠預先推測得到。現在如果想要得到福報而避開災禍,在還沒有講到行善之前,就必須先從改正過失開始做起。

但改過者,第一,要發恥心。思古之聖賢,與我同為丈夫,彼何以百世可師,我何以一身瓦裂。耽染塵情,私行不義,謂人不知,傲然無愧,将日淪于禽獸而不自知矣!世之可羞可恥者,莫大乎此。孟子曰:“恥之于人大矣!”以其得之則聖賢,失之則禽獸耳。此改過之要機也。

但是改正過失的方法,第一,要發起“羞愧心”。試想,古代的聖賢跟我們一樣都是個男子漢,他們為什麼能夠千古流芳,成為大衆學習的榜樣。而我為什麼一事無成,甚至到了聲名敗壞的地步呢?這都是由于過分沉溺于逸樂,受到世俗的欲望所染污,并且偷偷地做些不合乎義理的事,還以為别人不曉得,而表現出傲慢的樣子,毫無羞愧之心。就這樣日益沉淪下去,逐漸變成禽獸之流,但自己卻不能發覺。世界上各種可羞可恥的事情,都沒有比這個更大的了。

孟子說:“恥這一個字,對于一個人來說,關系實在是太重大了!”因為若能知恥,就可以成就聖賢之道。如果不知羞恥,那就隻是像個禽獸罷了。這些話都是改正過失的重要訣竅呀!

第二,要發畏心。天地在上,鬼神難欺,吾雖過在隐微,而天地鬼神,實鑒臨之。重則降之百殃,輕則損其現福。吾何可以不懼?

改過的第二個要素,是要發起“戒慎恐懼心”。須知,天地鬼神都在我們的頭頂上監察着,他們是難以欺騙的!我們縱然是在幽暗處犯過,大家雖然不容易發覺,但天地鬼神卻像鏡子似的照着我們,看得實在非常清楚。所犯的罪業若是重大,必定會降下許多災禍。就算是輕的過失,也會減損現有的福報。我們怎麼可以不懼怕呢?

不惟是也。閑居之地,指視昭然,吾雖掩之甚密,文之甚巧,而肺肝早露,終難自欺,被人觑破,不值一文矣!烏得不懔懔?

不隻如此。就算是在沒有人的地方,神明仍然清清楚楚地看着、指着人們的一切作為,我們雖然掩蓋得非常隐密,文飾得非常巧妙,但内心的種種意念,早就顯露出來了,神明全都看得很清楚,終究還是難以自我欺瞞;如果被人看破了,就會變成一文不值,怎麼可以不時常存着敬畏之心呢?

不惟是也。一息尚存,彌天之惡,猶可悔改。古人有一生作惡,臨死悔悟,發一善念,遂得善終者。謂一念猛厲,足以滌百年之惡也。譬如千年幽谷,一燈才照,則千年之暗俱除。故過不論久近,惟以改為貴。

不僅這樣。一個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存在,就算是犯了滿天的大罪惡,也都還是可以悔改。古人有一輩子都在作惡,到了臨命終前卻能夠悔悟過來,萌發一個善的念頭,于是得到了善終的果報。

這就是說,隻要能夠發出一個勇猛堅決的善念,就足以洗刷一生所積下的罪惡呀!譬如上千年的幽暗山谷中,隻要有一盞燈光照射進去,那麼這千年來的黑暗就可以完全除去。是以過失不論是久遠前犯的,還是最近才犯的,隻有能夠改過,才是最可貴的。

但塵世無常,肉身易殒,一息不屬,欲改無由矣。明則千百年擔負惡名,雖孝子慈孫,不能洗滌;幽則千百劫沉淪獄報,雖聖賢佛菩薩,不能援引。烏得不畏?

但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間,一切都不是恒常不變;我們的肉體也是很容易死亡,隻要一口氣不來,呼吸停止了,這個肉身就不再歸我所有。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想要改過,也沒有辦法了。

一旦到了這種地步,在明顯可見的世間果報上,将須擔受千百年的壞名聲而遭人唾罵,雖然有孝子慈孫這些善良的後代,也洗刷不掉這種惡名;至于在看不見的陰間中,還要在千百劫的長時間裡,沉淪到地獄裡受到折磨,縱然是遇到了聖賢佛菩薩,也無法救助、接引。這種惡報怎麼可以不懼怕呢?

第三,須發勇心。人不改過,多是因循退縮。吾須奮然振作,不用遲疑,不煩等待。小者如芒刺在肉,速與抉剔;大者如毒蛇齧指,速與斬除,無絲毫凝滞;此風雷之是以為益也。

改過的第三個要素,必須發起“勇猛心”。人在犯過之後不能改正的原因,大多數是因為得過且過、退堕畏縮。我們必須在明白過失以後,立即痛下決心改正過來,不可以延遲、疑惑,更不應當猶豫不決,東等西等,不敢下定決心。

犯了小的過失,要像是被尖刺戳進肉内一般,必須趕快剔除。若是犯了大的罪業,更須像被毒蛇咬到手指一樣,要盡速将指頭斬斷,不可以有一點點的猶豫、停頓,否則毒液蔓延到了全身,就會立即死亡。這便是《易經》中,風雷之是以構成《益卦》的道理所在。

具是三心,則有過斯改,如春冰遇日,何患不消乎?

如果具備了這三種心——恥心、畏心和勇心,那麼一旦發現犯了過失,就能夠立即改正;就像是春天的冰塊遇到了陽光,還須憂慮它不會溶化掉嗎?

然人之過,有從事上改者,有從理上改者,有從心上改者;工夫不同,效驗亦異。如前日殺生,今戒不殺;前日怒詈,今戒不怒;此就其事而改之者也。強制于外,其難百倍,且病根終在,東滅西生,非究竟廓然之道也。

然而一般人的過失,有從犯過的事實本身上戒除的,有從認識其中的道理而改正的,也有從心念上來改正的;所付出的努力程度不一樣,是以所得到的效果也就有所不同。譬如以前殺害生命,現在戒除不再殺;以前發怒罵人,現在也都戒除不再發怒;這是就所犯的事情而将它改掉。

但是,這隻是從外在來勉強限制,會比從根本上自然地改過,還要難上百倍;而且犯過的根源仍然存在,東邊勉強把它消滅後,西邊卻又冒了出來,實在不是徹底掃除幹淨的方法。

善改過者,未禁其事,先明其理。如過在殺生,即思曰:上帝好生,物皆戀命,殺彼養己,豈能自安?且彼之殺也,既受屠割,複入鼎镬,種種痛苦,徹入骨髓。己之養也,珍膏羅列,食過即空,疏食菜羹,盡可充腹,何必戕彼之生,損己之福哉!

善于改過的人,在還沒有禁止他去做某種事情之前,就應該先了解不可以做的道理。譬如過失在于殺害生命,就應該要想到:上天有好生之德,所有的動物都是愛戀自己的生命,如果殺了它們來滋養自己的身體,怎麼能夠心安呢?而且當它被殺時,既已受到宰割,在尚未斷氣之前,卻又将它放進鍋鼎中去燒煮,種種的痛苦穿透進入骨髓裡面。

人們為了滋養自己的身命,各類珍貴肥美的東西擺滿眼前,盡情地享受,卻未曾想到這些美食吃過以後,也都會化成糞渣排出,到最後一切都是空的。實際上蔬菜之類的素食菜羹,就已經足夠讓人填飽肚子、供給能量,來養活自己的身命,何必一定要去殺害它們的生命,來折損自己的福報啊!

又思血氣之屬,皆含靈知,既有靈知,皆我一體。縱不能躬修至德,使之尊我親我,豈可日戕物命,使之仇我憾我于無窮也?一思及此,将有對食傷心,不能下咽者矣。

還須想到,凡是有血有氣之類,都具有靈性知覺;既然是有靈性知覺,那麼與我們人類并沒有兩樣。就算不能夠自我修養到至高的德行,使它們來尊敬我、親近我,怎麼可以天天殺害動物的生命,使它們與我結下冤仇,永無止境地恨我呢?想到這種道理,每當面對着滿桌的血肉之食時,自然發出悲傷憐憫之心,不忍心再咽食下去。

如前日好怒,必思曰:人有不及,情所宜矜。悖理相幹,于我何與?本無可怒者。又思天下無自是之豪傑,亦無尤人之學問,行有不得,皆己之德未修,感未至也。吾悉以自反,則謗毀之來,皆磨煉玉成之地,我将歡然受賜,何怒之有?

譬如以前喜歡發脾氣,就應該想到:每個人都有短處,這在情理上來說,本來就應該加以憐惜、原諒。若是有人違反情理而來冒犯我,那是他自己的過失,跟我有什麼關聯呢?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可以發怒的。還要想到,天下并沒有自以為是的英雄豪傑,也沒有怨恨别人的學問。如果所做的事情不能稱心如意,那都是自己的德行修得不好,涵養還是不足,感動人的力量還不夠呀!

這些都應該自我檢討,那麼對于各種外來的毀謗與傷害,都将成為磨煉我們、成就我們的助緣。是以,我們要歡喜地接受這種賜教,有什麼可以發怒的呢?

又聞謗而不怒,雖讒焰薰天,如舉火焚空,終将自息。聞謗而怒,雖巧心力辯,如春蠶作繭,自取纏綿。怒不惟無益,且有害也。其餘種種過惡,皆當據理思之。此理既明,過将自止。

再者,聽到别人的毀謗而不發怒,雖然這些壞話說得像火焰熏滿天空,也隻不過像癡人般地拿着火把,想要焚燒虛空一樣,最後将會自己熄滅、停止。若是聽到毀謗就動了怒氣,雖然是費了巧妙的心思,努力地為自己辯護,那就像春天的蠶兒吐絲作繭一樣,隻會将自己纏縛住。是以,發怒不但對自身沒有好處,而且還有害處。

至于其他的種種過失和罪惡,都應當依據客觀的道理來認真地思考。這種道理若能夠明白,過失自然就會停止,不會再違犯。

何謂從心而改?過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動,過安從生?學者于好色、好名、好貨好怒,種種諸過,不必逐類尋求,但當一心為善,正念現前,邪念自然污染不上。如太陽當空,魍魉潛消,此精一之真傳也。過由心造,亦由心改,如斬毒樹,直斷其根,奚必枝枝而伐葉葉而摘哉!

怎樣叫做從心地上來改過呢?

人們所犯下的過失,其項目雖然有千種之多,但都是從心裡造作出來的。如果我們能夠不起心動念,過失将從哪裡産生出來呢?

一個追求學問的讀書人,對于愛好美色、喜得浮名、貪愛财物、喜歡發怒等種種過失,不必一項一項地去尋找改過的方法,隻要能夠一心一意地發善心、做好事,時時觀照自己的心思,等到正大光明的心念湧現,那麼自然就不會被偏邪的惡念所沾染。這就好像炎熱的太陽在空中普照着大地,所有的妖怪自然就會隐藏、消失,這是改過最精誠專一的真正妙訣。

人的過失是由心所造作的,是以也應當從心地上來改正。就如同要斬除毒樹,必須直接砍斷它的根,不讓它再度發芽,何必一枝一枝地去砍伐,一葉一葉地去摘除!

大抵最上者治心,當下清淨。才動即覺,覺之即無。苟未能然,須明理以遣之。又未能然,須随事以禁之。以上事而兼行下功,未為失策;執下而昧上,則拙矣。

大抵最高明的改過方法,是要從修心下工夫,當下就可以使心地清淨。每當心裡剛剛動了壞念頭,就能夠立刻覺察,而後馬上讓這種念頭消失,過失自然不會再産生。

如果還做不到這種境界,就必須明了其中的道理,以便将壞的念頭打發。若再辦不到,那就隻好随着惡事将犯時,以強制的方式來禁止自己犯過。

假使能用上乘的治心工夫,并且兼用明理與禁止兩種較為下乘的方式,來限制自己的念頭,這也不失是一個好的方法;若隻是執着于下乘方式,而不知道用上乘的方法,那實在是太愚笨了。

顧發願改過,明須良朋提醒,幽須鬼神證明。一心忏悔,晝夜不懈,經一七、二七,以至一月、二月、三月,必有效驗。或覺心神恬曠,或覺智慧頓開,或處冗沓而觸念皆通,或遇怨仇而回嗔作喜,或夢吐黑物,或夢往聖先賢提攜接引,或夢飛步太虛,或夢幢幡寶蓋。種種勝事,皆過消罪滅之象也。然不得執此自高,畫而不進。

但是發願要改過,也是需要助緣,在明顯之處,必須有良師益友從旁提醒;在暗的方面,必須要有鬼神為我們作證明。隻要能夠以真誠、懇切的态度,一心一意地忏悔以往所造的過失,如此日夜施行,毫不怠惰,那麼經過一星期、兩星期,一直到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後,必定就會産生效果。

到了這個階段,或者會感覺到精神舒适,心境開闊;或者感覺到智慧突然大開,一聞千悟;或者處在煩瑣雜亂之中,卻能觸類旁通,順利完成;或者遇到以前的怨家仇人,卻能将嗔恨轉化,心生歡喜;或者夢到吐出過去造作惡業所形成的污穢黑物,而頓生清涼;或者夢見古聖先賢來幫助接引,前程光明;或者夢到在太空中飛行漫步,自在逍遙;或者夢見各類莊嚴的旗幟,以及用珍貴珠寶所裝飾的傘蓋。

像這些殊勝情況,都是過失消除、罪業滅去的象征!但不可是以執着在這些境界中,自以為程度很高而畫地自限,不再努力求進步。

昔蘧伯玉當二十歲時,已覺前日之非,而盡改之矣。至二十一歲,乃知前之所改未盡也。及二十二歲,回視二十一歲,猶在夢中。歲複一歲,遞遞改之。行年五十,而猶知四十九年之非。古人改過之學如此。吾輩身為凡流,過惡猥集,而回思往事,常若不見其有過者,心粗而眼翳也!

從前春秋時代,衛國的賢大夫蘧伯玉,在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時時檢討、覺察以往的過失,而完全改正過來。到了二十一歲,知道以前的過失尚未完全改掉;及至二十二歲,回頭檢點二十一歲時的自己,就如同身處夢中一般,還會糊裡糊塗地犯過。這樣一年又一年地逐漸改正過失,直到五十歲那年,還察知過去四十九年尚存的過失。古人對于改過之學的學習态度,就是這麼地認真、嚴格。

像我們這種庸碌的凡夫,一生所犯的過失,就像是刺猬身上的毛一般,叢集于一身,但是回想以前所做過的事情,卻常像看不到有什麼過失一樣。這實在是由于太過粗心大意,不曉得要仔細去省察,眼睛像是長了翳病一般,看不清楚自己的過失呀!

然人之過惡深重者,亦有效驗:或心神昏塞,轉頭即忘;或無事而常煩惱;或見君子而赧然消沮;或聞正論而不樂;或施惠而人反怨;或夜夢颠倒,甚則妄言失志。皆作孽之相也。茍一類此,即須奮發,舍舊圖新,幸勿自誤。

但是一個人如果過失、罪惡較為深重,也會出現一些征兆,來作為檢驗:有的心思封閉、精神昏沉,所傳遞的事情轉身就忘記;有的雖然沒有什麼可以煩惱的事,卻常會現出一副煩惱相;有的遇到品德高尚的人,卻顯現出難為情或見不得人的樣子,而提不起精神;有的聽到了聖賢之道,心裡卻不歡喜;有的在布施恩惠給别人時,反而招緻對方的埋怨;有的夜裡夢見一些颠颠倒倒的惡夢,甚至經常語無倫次,失去了正常的模樣。

這些都是因為過去造作罪孽,所應現出來的表征。

如果出現了與此類似的情況,就應該振作精神,舍棄過去不好的思想、行為,力圖開辟嶄新而正确的人生大道,希望你不要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第三篇 積善之方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昔顔氏将以女妻叔梁纥,而曆叙其祖宗積德之長,逆知其子孫必有興者。孔子稱舜之大孝,曰:“宗廟飨之,子孫保之。”皆至論也。試以往事征之。

《易經·坤卦》說:“能夠積善的人家,必定會有多餘的福報留給後代子孫。”從前顔姓人家要把女兒許配給叔梁纥之前,将孔家祖宗過去所積的德行,一件一件地記述出來,覺得這個家庭長久以來積有很深厚的陰德,是以預知子孫将來必定會出人頭地。後來果然生下了有“萬世師表”之稱的孔子。

又,孔子也稱贊舜帝的大孝說:“舜實在是一個大孝之人,不但後世以宗廟之禮來祭祀他,而且子孫也都能永遠保持下去。”

這些的确都是最正确的言論。我們試着用以前所發生過的事情來作證明。

“宗廟飨之,子孫保之”這句話是出自《中庸》,原文為:“舜其大孝也與!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廟飨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由原文觀之,可以明确地看得出來,這段文的意思是舜帝因為大孝(善因),故感得後世以宗廟之禮來祭祀他(善果),這才能夠與上文之“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前後互相呼應。

楊少師榮,建甯人。世以濟渡為生。久雨溪漲,橫流沖毀民居,溺死者順流而下,他舟皆撈取貨物,獨少師曾祖及祖,惟救人,而貨物一無所取,鄉人嗤其愚。

少師楊榮,是福建建甯人。他的家族世代都以擺渡為生。有一次雨下了很久,溪水都暴漲了,水勢橫沖直撞,将民宅都沖毀了,被水淹死的人,屍體都順着水勢往下漂流。别的船家都争相撈取被沖散的貨物,惟獨楊少師的曾祖父及祖父,隻是一味地搶救災民,而對于水中的貨物,一件也沒有撈取。當時同鄉的人都譏笑他們愚笨。

逮少師父生,家漸裕,有神人化為道者,語之曰:“汝祖父有陰功,子孫當貴顯,宜葬某地。”遂依其所指而窆之,即今白兔墳也。後生少師,弱冠登第,位至三公,加曾祖、祖、父如其官。子孫貴盛,至今尚多賢者。

等到楊榮的父親出生以後,家裡的經濟狀況逐漸寬裕。有一位神人化身為道士模樣,對少師的父親說:“你的祖父和父親積了許多陰德,子孫必定會發達、顯耀,可以将你的父親安葬在某處。”于是,少師的父親就依照道士所指點的地方,将父親和祖父的屍骨都埋葬下去,這就是現在大家所說的白兔墳。

後來生下少師,二十歲就考中科第,而後官位累升到三公之一的少師,皇上還加封他的曾祖父、祖父與父親,都和少師同樣的官位。他的後代子孫也都很興旺,到現在還有許多賢能之士。

鄞人楊自懲,初為縣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時縣宰嚴肅,偶撻一囚,血流滿前,而怒猶未息。楊跪而寬解之。宰曰:“怎奈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自懲叩首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而況怒乎?”宰為之霁顔。

浙江鄞縣的楊自懲,起初在縣衙裡當書辦,心地非常仁慈厚道,而且奉公守法,處事公正。當時的縣官,為人威嚴方正,恰巧有一次在審案時鞭打一個犯人,打得血流滿面,但怒氣還無法平息。楊自懲就跪地替囚犯求情,請求從寬處理。縣官說:“怎奈這個人違犯法律與道理,尚且不肯認錯,叫人不得不生氣。”

自懲向縣官叩頭說:“上面的為政者不能依照道理行事,人民失去了準則,情義乖離已經很久!如果審問出真正的案情,也應該要憐惜他因為無知而誤犯法紀,不能因為破案而感到高興。高興尚且不應該,更何況是發怒呢?”縣官聽了這一席話,怒氣也就平息了。

家甚貧,饋遺一無所取。遇囚人乏糧,常多方以濟之。一日,有新囚數人待哺,家又缺米。給囚,則家人無食;自顧,則囚人堪憫。與其婦商之。婦曰:“囚從何來?”曰:“自杭而來。沿路忍饑,菜色可掬。”因撤己之米,煮粥以食囚。後生二子,長曰守陳,次曰守址,為南北吏部侍郎;長孫為刑部侍郎,次孫為四川廉憲,又俱為名臣。今楚亭、德政,亦其裔也。

楊自懲的家境非常貧窮,卻是一個廉潔自持的人,對于别人所贈送的東西,一概都不肯接受。碰到囚犯缺少糧食時,常常想方設法予以濟助。

有一天,有幾個新來的囚犯沒有飯吃,饑餓不已,情況堪憐,但是自懲家裡的米卻又不夠用。如果把米都供應囚犯,那麼家人就沒有飯可以吃。倘要顧着家人,那麼這些囚犯就須挨餓,實在令人同情。是以就和妻子商量。妻子問他說:“囚犯是從哪裡來的呢?”自懲回答說:“是從杭州來的,一路上忍受着饑餓,面色青黃,憔悴不堪。”是以,他們就把自己家裡僅存的一點點米,煮成稀飯來供給囚犯食用。

楊自懲後來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名叫守陳,次子名叫守址,官做到南京和北京的吏部侍郎。長孫為刑部侍郎,次孫是四川廉憲,兩個人又都是有名的大臣。當今的楚亭和德政,也都是他的後代。

昔正統間,鄧茂七倡亂于福建,士民從賊者甚衆。朝廷起鄞縣張都憲楷南征,以計擒賊。後委布政司謝都事,搜殺東路賊黨。謝求賊中黨附冊籍,凡不附賊者,密授以白布小旗,約兵至日,插旗門首,戒軍兵無妄殺,全活萬人。後謝之子遷,中狀元,為宰輔。孫丕,複中探花。

從前在明英宗正統年間,土匪鄧茂七在福建地區帶頭造反,當地的讀書人和一般的百姓,跟随他一齊作亂的人非常多。朝廷起用曾任都禦史的鄞縣人張楷,南下福建剿除匪黨。張楷運用計謀抓到了鄧茂七,而後又派福建布政司的下屬謝都事,帶兵搜剿沿海一帶反賊的同路人。

謝都事的心地非常仁慈,為了避免濫殺無辜,是以設法取得依附賊黨的名冊,凡是沒有參加賊黨的人,就暗中發給他們一面白布制作的小旗,約定在官兵到達的那一天,将這面旗子插在自家門口,并且禁止官兵亂殺人。因為這項措施而未被錯殺的,有上萬人之多。

後來他的兒子謝遷考中狀元,官位累升到了宰相;孫子謝丕又考中探花。

莆田林氏,先世有老母好善,常作粉團施人,求取即與之,無倦色。一仙化為道人,每旦索食六七團。母日日與之,終三年如一日,乃知其誠也。因謂之曰:“吾食汝三年粉團,何以報汝?府後有一地,葬之,子孫官爵,有一升麻子之數。”其子依所點葬之,初世即有九人登第,累代簪纓甚盛,福建有“無林不開榜”之謠。

福建莆田有一戶林姓人家,他們祖上有一位老太太很喜歡行善,常常做粉團布施給别人吃,隻要有人向她索取,她就立刻贈與,一點都不會現出厭煩的樣子。有一位仙人變化為道人,每天早晨都向這位老太太索取六七個粉團來吃,整整有三年的時間,老太太每天都如數供應,是以了解她是誠心誠意地為善。

仙人因而受到感動,就對老太太說:“我吃了你三年的粉團,要用什麼來作為報答呢?這樣吧,你的房屋後面有一塊地,若是埋葬在裡面,将來子孫加官進爵的,會有一升麻子的數目。”

後來老太太去世時,她的兒子就依照仙人指點的地方,将屍體埋葬下去。葬下之後,林家的第一代就有九個人榮登科第;後來接連好幾代,發達做官的人非常地多。是以在福建地區有一個傳言︰“如果沒有林姓人家參加考試就無法開榜。”

莆田舊屬興化府管轄,地大物博,農産品豐富,向以荔枝、枇杷、楓亭柚與興化米粉聞名遐迩。莆田林氏現在尚屬望族,在當地擁有不小的社會地位及影響力。

坊間有某些白話本誤将“莆田”改為“廈門”,且将“粉團”解釋為“饅頭”。

馮琢庵太史之父,為邑庠生。隆冬早起赴學,路遇一人,倒卧雪中,扪之,半僵矣。遂解己綿裘衣之,且扶歸救蘇。夢神告之曰:“汝救人一命,出至誠心,吾遣韓琦為汝子。”及生琢庵,遂名琦。

馮琢庵太史的父親,是縣學裡的公費生員。有一年冬天,剛好是在最冷的那一天,他一大早起床要到縣學讀書,路上遇到一個人倒卧在雪地中。馮先生用手摸摸他,身體已經僵硬了一半,差不多快要凍死;于是脫下自己身上的皮袍為他穿上,而且将他扶回家中救醒。

有一天晚上,馮先生夢到天神來告訴他說:“你救人一命,是發自最真誠的心,是以我要派韓琦來當你的兒子。”後來生下了琢庵,就為他取名為“馮琦”。

台州應尚書,壯年習業于山中。夜鬼嘯集,往往驚人,公不懼也。一夕,聞鬼雲:“某婦以夫久客不歸,翁姑逼其嫁人,明夜當缢死于此,吾得代矣。”公潛賣田,得銀四兩,即僞作其夫之書,寄銀還家。其父母見書,以手迹不類疑之。既而曰:“書可假,銀不可假,想兒無恙。”婦遂不嫁。其子後歸,夫婦相保如初。

浙江台州地區有一個應尚書,中年時曾經住在山中讀書。夜裡常有鬼類聚集在一起,發出恐怖的嚎叫聲,往往讓人驚吓不已,但應公一點都不會害怕。

有一天夜晚,他聽到一個鬼說:“某位婦人因為丈夫離家到外地去,很久都沒有回來,公公婆婆以為兒子已經死了,是以就逼迫她改嫁。但這個婦人不肯,明天晚上會在這裡上吊自殺,那麼我就可以找到替身了。”

應尚書聽到鬼所說的話,心裡很不忍心,就暗中把自己的田地賣掉,獲得四兩銀子,立刻假造一封婦人丈夫的書信,連同銀子一并寄回她家。她丈夫的父母親看到了這封信,因為筆迹并不像,而對這件事情起了疑心,但後來卻接着說:“書信雖然有可能是假的,但銀子卻是真的,想必兒子一定還是平安無事。”這婦人是以也就不必再改嫁。後來這戶人家的兒子回來了,夫婦兩人得以像當初一樣,過着正常的生活。

公又聞鬼語曰:“我當得代,奈此秀才壞吾事。”旁一鬼曰:“爾何不禍之?”曰:“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陰德尚書矣,吾何得而禍之?”應公是以益自努勵,善日加修,德日加厚。遇歲饑,辄捐谷以赈之。遇親戚有急,辄委曲維持。遇有橫逆,辄反躬自責,怡然順受。子孫登科第者,今累累也。

應公後來又聽到這個鬼說:“我本來是可以得到替身的,無奈這個秀才卻破壞了我的好事。”旁邊有一個鬼說:“你為什麼不加害他呢?”這一個鬼說:“上帝因為這個人心地很善良,積了大陰德,是以已經派他擔任陰德尚書,我怎麼能夠加害他呢?”

應公聽了這兩個鬼的對話之後,因而更加地努力,奮勉向上,善事一天天增加地做,功德也就一天天地累積得很厚。每當碰到年荒饑馑的時候,總會捐出糧食來救災。遇到親戚有了急難,也都将就自己的生活,想盡辦法來幫助他們度過難關。碰到不如意的事情,更是先回過頭來檢討、自責,心平氣和地予以承受。

就因為應公這種精誠修德,是以他的子孫考取功名得到官位的,到現在為止實在是非常地多。

常熟徐鳳竹栻,其父素富,偶遇年荒,先捐租以為同邑之倡,又分谷以赈貧乏。夜聞鬼唱于門曰:“千不诓,萬不诓,徐家秀才做到了舉人郎。”相續而呼,連夜不斷。是歲,鳳竹果舉于鄉。其父因而益積德,孳孳不怠,修橋修路,齋僧接衆,凡有利益,無不盡心。後又聞鬼唱于門曰:“千不诓,萬不诓,徐家舉人直做到都堂。”鳳竹官終兩浙巡撫。

江蘇常熟縣的徐栻,字鳳竹,他的父親向來都非常富有,偶然間碰到了荒年,就先舍掉本來應該收取的田租,作為倡導同縣人發心救災的榜樣;又分發家中的谷物,來接濟貧窮缺糧的災民。

某日夜晚,聽到鬼類在家門口唱道:“千不說騙人的話,萬不說騙人的話,徐家秀才即将做到舉人郎。”這樣不斷地互相呼叫,連續好幾個夜晚都沒有間斷。這一年徐鳳竹參加鄉試,果然考中舉人。

鳳竹的父親因為得到了這種感應,就更加努力行善積德,勤勉懇切,一點都不懈怠;舉凡修橋鋪路、布施齋飯供養出家人、接濟貧苦人家解決生活所需,凡是有益于大衆的事,無不盡心盡力地去做。

後來,他又聽到鬼類在門口唱道:“千不說騙人的話,萬不說騙人的話,徐家的舉人一直做到了都堂。”後來,徐鳳竹果然官位做到兩浙巡撫。

嘉興屠康僖公,初為刑部主事,宿獄中,細詢諸囚情狀,得無辜者若幹人,公不自以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後朝審,堂官摘其語,以訊諸囚,無不服者,釋冤抑十餘人。一時,辇下鹹頌尚書之明。公複禀曰:“辇毂之下,尚多冤民,四海之廣,兆民之衆,豈無枉者?宜五年差一減刑官,核實而平反之。”尚書為奏,允其議。時公亦差減刑之列,夢一神告之曰:“汝命無子,今減刑之議,深合天心,上帝賜汝三子,皆衣紫腰金。”是夕,夫人有娠。後生應埙、應坤、應埈,皆顯官。

浙江嘉興地區的屠康僖先生,起初在刑部擔任主事官,晚上睡在監獄裡,仔細查問每位囚犯的犯罪情況,發現有些犯人是無辜的。他并不将此事當成是自己的功勞,而暗中寫成公文呈報上去,禀知主理案件的堂官。

後來到了秋審的時候,堂官就選取屠公上呈的公文來審問每位囚犯,結果沒有不心服口服的,是以釋放了十幾個受到冤屈的無辜者。一時之間,京城的百姓們都非常稱贊尚書的英明。

屠公又上書禀報說:“皇上所在的京城地區,尚且有這麼多含冤入獄的百姓,全國這麼廣闊,百姓又如此衆多,哪會沒有受到冤枉的呢?是以,應該每五年派一位減刑官,到各地仔細查考實情,遇有冤情就須予以平反。”尚書就依照屠公所禀,代為上奏朝廷,皇上也準許了這項奏請。當時屠公也受派為減刑官中的一員。

有一天晚上,屠公夢見一位神人告訴他說:“你命中本來沒有兒子,現在因為你上書奏請減刑的議案,正好深深契合上天的慈悲心,是以上帝要賜你三個兒子,将來都是穿着紫袍、束金腰帶的大官。”

就在當天晚上,他的太太就懷了孕。後來果然生了應埙、應坤、應埈三個兒子,而且都當上高官。

嘉興包憑,字信之,其父為池陽太守,生七子,憑最少,贅平湖袁氏,與吾父往來甚厚。博學高才,累舉不第,留心二氏之學。一日,東遊泖湖,偶至一村寺中,見觀音像,淋漓露立,即解橐中,得十金,授主僧,令修屋宇。僧以功大銀少,不能竣事。複取松布四匹,檢箧中衣七件與之。内纻褶,系新置,其仆請已之。憑曰:“但得聖像無恙,吾雖裸裎何傷?”僧垂淚曰:“舍銀及衣布,猶非難事。隻此一點心,如何易得?”後功完,拉老父同遊,宿寺中。公夢伽藍來謝曰:“汝子當享世祿矣!”後子汴、孫柽芳,皆登第,作顯官。

嘉興人包憑,字叫信之。他父親擔任池陽太守,生了七個兒子。包憑是最小的,給平湖縣姓袁的人家招為女婿,和我的父親往來很頻繁,交情很深厚。他的學問淵博,才華很高,但是屢次參加考試都考不上,是以喜歡研習佛家和道家兩種高深的學問。

有一天,包憑到東邊泖湖旅遊,偶然走到一個村莊的寺院,看見觀世音菩薩聖像暴露在寺外,沒有亭子可以遮避,被雨水淋得很濕。他于心不忍,就解開身上的袋子,拿出裡面的十個金子,交給寺裡的住持師父,作為修複寺院的房屋殿宇之用。住持師父告訴他,修繕的工程很大,而銀兩太少,實在是不夠用,恐怕無法完成這件工程。

包憑聽到了住持所說的話,又拿出松江出産的布,共計四匹,再從竹箱中選取七件衣服,要交給住持。這七件衣服之中,有用麻織布制成的夾衣,而且都是新購買的。他的仆人勸他停止,不要再把這些衣服送掉。包憑卻說:“隻要觀世音菩薩的聖像不被雨水淋壞,我縱然是光着身體,又有什麼關系呢?”

住持聽到了包憑的這一番話,感動得流下眼淚,他說:“布施錢财和衣服、布匹,還不是件困難的事,但是就這一點真誠的善心來說,實在是非常地難得。”

後來寺院的修繕工程完成了,包憑拉着老父同遊這座寺院,晚上就住在寺内,當夜夢見寺院的伽藍菩薩來向他道謝,并且說:“你的子孫應當會享有世間的官祿呀!”

後來他的兒子包汴、孫子包柽芳,果然考中進士,做了顯赫的高官。

嘉善支立之父,為刑房吏,有囚無辜陷重辟,意哀之,欲求其生。囚語其妻曰:“支公嘉意,愧無以報,明日延之下鄉,汝以身事之,彼或肯用意,則我可生也。”其妻泣而聽命。及至,妻自出勸酒,具告以夫意。支不聽,卒為盡力平反之。囚出獄,夫妻登門叩謝曰:“公如此厚德,晚世所稀。今無子,吾有弱女,送為箕帚妾,此則禮之可通者。”支為備禮而納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孔目。立生高,高生祿,皆貢為學博。祿生大綸,登第。

浙江嘉善人支立的父親,在刑房裡當書辦。有一個無辜的囚犯,因為遭人陷害而被判死罪。支書辦很憐憫這個囚犯,想要請求長官赦免他的死罪。

囚犯知道後就告訴妻子說:“支先生的這份好意,我很慚愧沒有什麼可以作為報答的;明天邀請他到鄉下來,你就親身伺候他吧!這樣他或許會念在這個情分而幫忙,那麼我可能就會有活命的機會。”

他的妻子為了挽救丈夫的性命,隻好哭泣地聽從吩咐。當支先生到他家裡時,囚犯的妻子就親自出來勸酒招待,并且把丈夫的想法完全告訴他。支先生不願意接受囚犯的安排,但還是盡力替他平反。

後來冤案果然平反了,這位囚犯獲判無罪開釋。出獄之後,夫妻便到支先生家裡叩頭拜謝,說:“像先生這樣有高尚德行的人,實在是近代所少有的。您到現在還沒有子嗣,我有一個小女兒,願意送給您當侍妾,這應該是禮義上所行得通的。”

支先生不好再予拒絕,是以就按照禮節準備聘禮,迎娶了囚犯的女兒。後來生下了支立,剛到二十歲就考中舉人,名列第一,官位做到翰林院的孔目。支立生支高,支高生支祿,父子都被保薦為州學、縣學的教官。支祿的兒子支大綸,考中了進士。

凡此十條,所行不同,同歸于善而已。若複精而言之,則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陰有陽、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滿、有大有小、有難有易,皆當深辨。為善而不窮理,則自謂行持,豈知造孽,枉費苦心,無益也。

以上所說的十則故事,雖然所做的事情不一樣,但同樣都是存着善心來做善事,終究都是歸向于同一條善路罷了。

如果再精細地加以說明,那麼這個善,有真善,有假善;有直的,有曲的;有不為人知的善,有廣為人知的善;有得當的,有不得當的;有偏差的善,有正确的善;有半的,有圓滿的;有大的善,有小的善;有難行的,有易行的。各種不同的情況,都必須深加分辨。

如果隻是一味地行善,卻不仔細去研究其中的道理,那麼雖然自誇做了多少善事、積了多少功德、修行了多久,殊不知自己已經造了孽,這樣往往變成白費苦心,一點都得不到利益。

何謂真假?昔有儒生數輩,谒中峰和尚,問曰:“佛氏論善惡報應,如影随形。今某人善,而子孫不興;某人惡,而家門隆盛。佛說無稽矣!”中峰雲:“凡情未滌,正眼未開,認善為惡,指惡為善,往往有之。不憾己之是非颠倒,而反怨天之報應有差乎?”衆曰:“善惡何緻相反?”中峰令試言其狀。一人謂:“詈人毆人是惡,敬人、禮人是善。”中峰雲:“未必然也。”一人謂:“貪财妄取是惡,廉潔有守是善。”中峰雲:“未必然也。”衆人曆言其狀,中峰皆謂不然。

什麼叫做真善、假善呢?

從前有幾個讀書人,一同去拜見中峰明本國師,并且請問他說:“佛家說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就像一個人的影子一樣,會緊緊地伴随着他,絲毫都不會錯過。現在某人心行良善,但他的子孫卻不能發達;某人作惡多端,而家道反倒昌盛。可見佛所說的因果報應,根本就是毫無憑據。”

中峰國師回答說:“凡夫之人,世俗的情見尚未洗滌清淨,分辨正法的智慧還沒有開啟,是以容易受到蒙蔽,而把善的認為是惡的,惡的反而指成是善的,這種事情常常會發生。為何不遺憾自己的是非标準颠倒了,反而埋怨上天的善惡報應有所差錯呢?”

大家都說:“善惡怎麼會看成相反呢?”中峰國師聽了,就請他們試着說出具體情況。

有一個人說:“罵人、打人,這是惡的;對人恭敬、以禮待人,這就是善的。”中峰國師回答說:“這是不一定的呀!”另一個人接着說:“貪愛錢财而不擇手段,這便是惡;毫不A錢而遵循正道做事,這可是善的了!”中峰國師還是回答說:“這也未必是對的。”

大家一一地說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中峰國師都說不一定。

因請問。中峰告之曰:“有益于人,是善;有益于己,是惡。有益于人,則毆人、詈人皆善也;有益于己,則敬人、禮人皆惡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則為真;利己者私,私則為假。又根心者真,襲迹者假。又無為而為者真,有為而為者假。皆當自考。

這些讀書人所說的各種情況,都被中峰國師所否定,是以反過來請問善惡如何辨識。中峰國師告訴他們說:“對他人有益而無害,就是善;表面上看起來雖然像是善事,但實際上卻隻是對自己有益,那便是惡。如果是對他人有益,那麼就算打人、罵人,也都是善;若隻是對自己有利,那麼縱然是對人恭敬、以禮待人,也都是惡。”

是以,一個人做善事,對他人有利而無害,就是為公,凡事為公就是真;如果隻想圖利自己,就是為私,為私便是假。再者,發自内心的誠意而做,這是真善;若隻是做做樣子,内心并無誠意,這就是假善。還有,不存着任何希求而做的善行,這是真善;為了某種目的而做的善事,這便是假善。像這些道理,自己都應該仔細思考。

何謂端曲?今人見謹願之士,類稱為善而取之;聖人則甯取狂狷。至于謹願之士,雖一鄉皆好,而必以為德之賊。是世人之善惡,分明與聖人相反。推此一端,種種取舍,無有不謬。天地鬼神之福善禍淫,皆與聖人同是非,而不與世俗同取舍。凡欲積善,決不可徇耳目,惟從心源隐微處,默默洗滌。純是濟世之心,則為端;茍有一毫媚世之心,即為曲。純是夫妻之心,則為端;有一毫憤世之心,即為曲。純是敬人之心,則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為曲。皆當細辨。

什麼叫做端曲呢?

現在一般人看到了做事小心謹慎、看似忠厚而不剛強的人,便認為他是一個善人,而多方予以看重;但是古代的聖人,甯可選擇看似狂放、但志在進取而有原則的人。至于一般看似小心謹慎的“好好先生”,雖然鄉裡的人都喜歡他,但是這種人個性軟弱,沒有原則和志氣,也欠缺道德勇氣,是以容易随波逐流,是以聖人認為這種人像侵淩道德的賊寇。

這樣看來,世俗人所認定的善惡,分明是和聖人的标準相反。從這個概念再加以推論,世俗人所肯定或否定的許多事情,沒有一件是不荒唐的。天地鬼神對于賜福善人與加禍惡人,其是非标準都是和聖人一樣,而與世俗的取舍觀念不同。

是以,凡是想要積累善行,決不可曲從自己眼睛所喜歡看的、耳朵所喜歡聽的,必須從内心源頭最隐密、細微的地方,默默省察自己的起心動念,而加以淨化。

心中純粹是抱着救世濟人的心态,這就是端;如果有一點點讨好世人的心思,就是曲。純粹是愛護世人的心,就是端;若對世人發出一點點不平的心,就是曲。純粹是從内心生起對人恭敬的心,就是端;有一點點玩弄、欺騙世人的心,就是曲。這些都應該仔細分辨。

何謂陰陽?凡為善而人知之,則為陽善;為善而人不知,則為陰德。陰德,天報之;陽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實不副者,多有奇禍;人之無過咎而橫被惡名者,子孫往往驟發。陰陽之際微矣哉!

什麼叫做陰陽呢?

凡是行善而讓别人知道,就是陽善;行善而不為他人獲知,就是陰德。積了陰德,上天必定會賜福給他;至于陽善,隻能享有廣大的名望。能夠享有名望,那也是一種福報。但是名氣大卻是上天所忌諱的!世上享有很大的名望,但與事實不相符合的人,多數都會招緻意想不到的災禍;而原本如果沒有犯錯,卻無故遭人強加惡名的人,他的子孫往往會突然發達起來。

由此看來,陰德與陽善之間的界線,實在是非常地微細。

何謂是非?魯國之法,魯人有贖人臣妾于諸侯,皆受金于府。子貢贖人而不受金,孔子聞而惡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非獨适己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衆,受金則為不廉,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不複贖人于諸侯矣。”子路拯人于溺,其人謝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自今魯國,多拯人于溺矣。”

什麼叫做是非?

在春秋時代,魯國制定了一條法律,如果國人願意出錢去贖回俘虜或奴隸,就可以得到政府财政部門所頒發的一筆獎金。孔子的學生子貢也贖了人,卻不願意接受獎勵金。孔子聽到這件事情之後,很不高興地說:“這件事情端木賜做錯了呀!大凡聖人做任何事情,目的都在于轉移風氣、改變習俗,使得教化之道可以在民間順利推展,并非隻是為了契合自己的德行才做的呀!現在魯國有錢人少而貧窮人多,如果因為這種行為,使得接受獎勵金的人反而被認為是貪财,以後還有誰肯出錢去贖回那些俘虜或奴隸呢?恐怕從今以後,不再有人願意出錢向各諸侯國贖回人民了!”

子路曾經救起一個掉進水裡的人,這個人就送子路一頭牛,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子路予以接受。孔子聽到後很高興地說:“從今以後,魯國一定會有更多人,願意自動自發去拯救掉進水中的人了。”

自俗眼觀之,子貢不受金為優,子路之受牛為劣。孔子則取由而黜賜焉。乃知人之為善,不論現行,而論流弊;不論一時,而論久遠;不論一身,而論天下。現行雖善,而其流足以害人,則似善而實非也;現行雖不善,而其流足以濟人,則非善而實是也。然此就一節論之耳。他如非義之義,非禮之禮,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當抉擇。

以上兩件事情,從世俗人的眼光看來,子貢不接受獎金,人品似乎較為優越。子路接受了贈牛,則是不好的行為。但是孔子卻稱贊子路而貶斥子貢。由此可知,一個人做善事,不可隻依當時的行為來判斷好壞,而應該考量以後所衍生的後遺症;不可隻看當時的對錯,而必須想到久遠以後的結果;不可隻論個人的得失,而必須看對大衆的影響。眼前所做的雖然是好事,但它的後果卻會贻害他人,那麼縱然看起來像是善事,但其實并不是;如果眼前所做的行為雖然不好,但它的後果卻有益于人,那麼眼前看起來雖然不像是好事,但其實卻是好事。

然而,這隻不過是根據這個例子來加以探讨罷了!其他像是看來似乎合乎義理,其實是和義理并不符合;看起來似乎合于禮節,其實是與禮相違背;看起來似乎是很遵守信用,其實卻是不然;看起來似乎是很慈悲的樣子,其實是一種姑息、縱容。像這種種問題,都應該仔細去作選擇。

何謂偏正?昔呂文懿公,初辭相位,歸故裡,海内仰之,如泰山北鬥。有一鄉人,醉而詈之,呂公不動,謂其仆曰:“醉者勿與較也。”閉門謝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獄,呂公始悔之曰:“使當時稍與計較,送公家責治,可以小懲而大戒。吾當時隻欲存心于厚,不謂養成其惡,以至于此。”此以善心而行惡事者也。

什麼是偏正呢?

從前呂文懿公剛辭去宰相職位回到故鄉時,因為人品端正、為官清廉,是以全國百姓都非常敬慕他,就像泰山和北鬥星一樣地受到擁戴。有一個鄉民在醉酒之後大罵呂公,呂公卻不因之動怒,隻是對家裡的仆人說:“這個人喝醉了,不要跟他計較。”于是就關閉家門不予理會。

過了一年,這個人犯死罪而被關進監獄,呂公才懊悔地說:“假如當初稍微跟他計較一下,把他送到官府責罰,或許可以藉由這種小小的懲罰,而使他得到較大的警惕。我當初隻想到要寬厚待人,不料卻讓他養成了不好的行為,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這就是存着善心卻變成做了惡事的例子。

又有以惡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歲荒,窮民白晝搶粟于市。告之縣,縣不理,窮民愈肆。遂私執而困辱之,衆始定。不然,幾亂矣。故善者為正,惡者為偏,人皆知之。其以善心而行惡事者,正中偏也;以惡心而行善事者,偏中正也。不可不知也。

又有一種是以惡心而做了善事的例子:

像有一個非常有錢的人家,有一年正好碰到饑荒,有些家境貧窮的百姓,白天公然在街道上搶劫糧食。這個富有人家将這件事情告到縣府,但是縣官卻不理會,是以這些窮人就更加放縱。這個富有人家迫不得已,就私下叫人把搶民抓住,關起來羞辱、拷打。那些搶劫糧食的群眾經過這種懲戒,才平靜下來,不再到處搶奪,要不然幾乎變成大亂的局面。

是以,善的事是正,惡的事是偏,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至于那些原本存着善心,卻演變成做了惡事的,這就叫正中之偏;而原本是存着惡心,反而變成做了善事,就叫做偏中之正。這個道理不可以不了解。

何謂半滿?《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書》曰:“商罪貫盈,如貯物于器。”勤而積之,則滿;懈而不積,則不滿。此一說也。

什麼是半滿呢?

《易經》說:“善事如果不去累積,就不能夠成就美好的名聲。惡事如果不去累積,也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尚書》中說:“商朝的罪業經過幾代以後,已經累積得非常多了!就仿佛是錢貝串滿了繩線,也像是收藏的物品塞滿了整個容器一樣。”如果能夠認真積聚,總有一天自然就會積滿。若是懈怠而不積聚,那當然就不會滿。這是半滿的一種說法。

昔有某氏女入寺,欲施而無财,止有錢二文,捐而與之,主席者親為忏悔。及後入宮富貴,攜數千金入寺舍之,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因問曰:“吾前施錢二文,師親為忏悔;今施數千金,而師不回向,何也?”曰:“前者物雖薄,而施心甚真,非老僧親忏,不足報德;今物雖厚,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令人代忏足矣!”此千金為半,而二文為滿也。

從前有某姓人家的女子到佛寺去,想要布施卻沒有錢财,身上隻有二文錢,就全部捐給寺院。寺裡的住持和尚親自替她忏悔祈福。後來這個女子進入皇宮獲得富貴,帶着好幾千的黃金到寺裡布施,但這個住持和尚卻隻是叫他的徒弟替她做回向而已。

她感到很疑惑,就請問住持說:“我以前隻是布施二文錢,您就親自替我忏悔;現在捐了幾千黃金,您卻不為我回向,這是什麼原因呢?”住持師父說:“你以前所布施的财物雖然較為微薄,但布施的心卻非常地真誠,若不由我親自替你忏悔祈福,就不足以報答你的這份功德。現在布施的财物雖然很豐厚,但你的誠意卻不像以前那麼懇切,叫人代為忏悔也就足夠了。”

這就是千金為半善,而二文卻為滿善的道理所在。

鐘離授丹于呂祖,點鐵為金,可以濟世。呂問曰:“終變否?”曰:“五百年後,當複本質。”呂曰:“如此則害五百年後人矣,吾不願為也!”曰:“修仙要積三千功行,汝此一言,三千功行已滿矣。”此又一說也。

道士鐘離權想把煉丹的方法傳授給呂洞賓,其中有一種将丹點在鐵上會變成黃金的道術,可以用來救濟世上貧苦的人。呂洞賓請問他說:“變成黃金以後,将來還會再變回原先的鐵嗎?”鐘離回答說:“等到五百年後,仍然會恢複原來的質地。”呂洞賓說:“這樣就會害到五百年以後的人,這種事情我不願意做!”鐘離聽了告訴他說:“修學仙道要先積滿三千件功德,就憑你這句話,三千件功德已經圓滿了。”

這是半善、滿善的另一種說法。

又為善而心不着善,則随所成就,皆得圓滿;心着于善,雖終身勤勵,止于半善而已。譬如以财濟人,内不見己,外不見人,中不見所施之物,是謂三輪體空,是謂一心清淨,則鬥粟可以種無涯之福,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倘此心未忘,雖黃金萬镒,福不滿也。此又一說也。

再者,雖然做了善事,但是心裡并不惦念着所行的善事,那麼任憑你做什麼樣的善事,都能夠功德圓滿。假如心裡老是念念不忘所做過的善事,縱然一生當中都非常勤勉地行善,也隻不過是半善而已。

譬如拿錢财來幫助别人,若能做到内不着能夠布施的我,外不念接受布施的人,中不思所布施的财物,這三者完全不會放在心上,就是佛經上所說的三輪體空,也可以說是一心清淨,不着任何痕迹。

能夠做到這樣,那麼縱然隻是布施一鬥谷子,也可以種下無量無邊的福田。雖然隻是一文錢,也可以消掉千劫以來所累積的罪業。如果這個心還是念念不忘,那麼縱然布施了萬镒黃金,所得到的福報還是無法圓滿。

這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何謂大小?昔衛仲達為館職,被攝至冥司,主者命吏呈善惡二錄。比至,則惡錄盈庭,其善錄一軸,僅如箸而已。索秤稱之,則盈庭者反輕,而如箸者反重。仲達曰:“某年未四十,安得過惡如是多乎?”曰:“一念不正即是,不待犯也。”

什麼是大小呢?

以前有一位衛仲達,在翰林院裡當官。有一次他的魂魄被陰差捉到陰間,主審官就叫文書把他在人間所做的善惡兩種紀錄簿呈上來。等冊子送到之後,發現記錄惡事的簿子,竟然堆滿了整個庭院。而行善的那一卷紀錄冊,隻不過像筷子那樣小而已。主審官指令部屬拿秤子來稱稱看,豈知堆滿庭院那些記錄惡事的冊子倒是比較輕,而像筷子那麼小的善冊子反而比較重。

仲達看到了陰間的善惡紀錄冊之後,納悶地問道:“我的年紀還不到四十歲,為何過惡會有這麼多呢?”主審官說:“隻要有一個念頭不端正,就已經算是造了惡,不必等到實際去做了才算。”

因問軸中所書何事。曰:“朝廷嘗興大工,修三山石橋,君上疏谏之,此疏稿也。”仲達曰某雖言:“某雖言朝廷不從,于事無補,而能有如是之力?”曰:“朝廷雖不從,君之一念,已在萬民。向使聽從,善力更大矣!”故志在天下國家,則善雖少而大;茍在一身,雖多亦小。

仲達因而請問善冊中所記錄的是什麼事。主審官回答說:“朝廷曾經大興工程,修築三山地區的石橋,你向皇帝呈上奏章,勸請停止這項工程,以免勞民傷财,這卷就是那份奏章的文稿。”

仲達說:“我雖然上了奏章,但是朝廷并未接受勸谏,怎麼會有這樣大的功德呢?”主審官回答說:“朝廷雖然沒有聽從你的勸谏,但你心中所起的這一個善念,已經是在為全體百姓着想。如果真的采納了,那麼這種善的功德力量就會更大。”

是以,一個人的志向,如果是為全天下的人民謀福利,為了國家的前途着想,那麼所做的善事雖然很少,但功德卻是很大;假使隻是替自身着想,善事雖然做了很多,但所能得到的功德卻很小。

何謂難易?先儒謂:“克己須從難克處克将去。”夫子論為仁,亦曰:“先難。”必如江西舒翁,舍二年僅得之束修,代償官銀,而全人夫婦。與邯鄲張翁,舍十年所積之錢,代完贖銀,而活人妻子。皆所謂難舍處能舍也。如鎮江靳翁,雖年老無子,不忍以幼女為妾,而還之鄰,此難忍處能忍也。故天降之福亦厚。凡有财有勢者,其立德皆易,易而不為,是為自暴;貧賤作福皆難,難而能為,斯可貴耳。

什麼是難易呢?

從前有學問的讀書人說過:“想要克制自身的私欲,必須從最難克制的方面做起。”孔子在答覆弟子樊遲所提問的“什麼是仁道”時也說:“先從較難的地方下工夫。”

必須像江西的舒老先生,舍去教兩年書所得到的微薄薪資,來代替窮人繳交積欠官府的錢,而使窮人夫婦免除分離的悲劇。又像河北邯鄲地區的張老先生,舍掉十年來所積蓄的錢财,代替一個窮人償還贖款,而救活窮人家的妻兒。這兩種情形都是所謂的“難舍能舍”。

就像江蘇鎮江的靳老先生,雖然年老而沒有子嗣,他的鄰居家境很窮,想要把年幼的女兒嫁給他為妾,但他卻不忍心耽誤這個女孩子的青春,而将她還給鄰居。這就是在非常難忍的情形下,還能夠堅定地忍了下來。

這幾位老先生“難舍能舍”、“難忍能忍”的精神,實在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是以上天賜給他們的福報也就特别豐厚。

大凡家境較為富裕、又有勢力的人,想要建立功德都比較容易。雖然很容易,但卻不願意去做,這實在是在自我糟蹋福報。至于那些家境貧窮、而又沒有地位的人,若想要行善修福都比較困難。雖然是困難,卻能夠盡心盡力去做,這才是可貴的。

随緣濟衆,其類至繁,約言其綱,大約有十:第一,與人為善。第二,愛敬存心。第三,成人之美。第四,勸人為善。第五,救人危急。第六,興建大利。第七,舍财作福。第八,護持正法。第九,敬重尊長。第十,愛惜物命。

随順機緣而做濟助衆生的事,它的種類非常地多,如果簡要地來說明它最主要的部分,大概有十個方面:

第一,看到别人做善事時,要予以幫助。

第二,對于年紀較輕、輩分較低、家境較差的人,必須存着愛護之心;對于年齡較長、輩分較高、德學較好的人,要存着恭敬之心。

第三,遇到有人正在做好事時,要極力成全,不可嫉妒、破壞。

第四,若有不願意行善,或是喜歡作惡的人,就要設法勸他止惡行善。

第五,當别人遇到危險或急難時,應當盡力去挽救或協助。

第六,對于國家、社會及百姓有極大利益的事,應該根據自己的能力,盡心盡力地發動,或者參與完成其事。

第七,有了積蓄的人,最好能多做布施的善行,不但能幫人解困,也可以為自身修積福報。

第八,對于正知正見,能讓人增長智慧與知識的道理或法門,都應當加以保護、維持。

第九,對于學問優、見識廣、品德佳、年紀長、職位高于自己的人,必須多加敬重。

第十,凡是有血氣的動物,都須加以愛護,珍惜它們的生命,不可随意殺食或虐待。

何謂與人為善?昔舜在雷澤,見漁者皆取深潭厚澤,而老弱則漁于急流淺灘之中,恻然哀之,往而漁焉。見争者,皆匿其過而不談;見有讓者,則揄揚而取法之。期年,皆以深潭厚澤相讓矣!夫以舜之明哲,豈不能出一言教衆人哉?乃不以言教,而以身轉之,此良工苦心也。

什麼是與人為善呢?

從前舜在尚未繼承帝位之前,曾在山東濮縣東南方的雷澤湖邊,看到年輕力壯的漁夫,都選擇水位較深、聚水較多、魚類群聚的地方捕魚;而那些年老體弱的人,隻能在水流湍急、湖水較淺、魚類稀少的灘中抓魚。舜目睹這種現象,非常悲憫這些老弱的漁夫,于是親自下水參與捕魚。

每當碰到有漁人互相争奪的情形,他就替他們隐藏這種過失,不會加以宣傳;如果看見有互相禮讓的現象,就大加贊揚,把他們當成學習的榜樣。就這樣經過了一年,大家受到舜的影響,都将水位深廣、魚類群聚的地方互相禮讓。

像舜王這種深明事理的大智之人,哪裡無法說一些道理來教導大衆呢?他這種不用言語勸導,而甯可以身作則來轉化他們的方法,實在是一個善理世事者的一番苦心。

吾輩處末世,勿以己之長而蓋人;勿以己之善而形人;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收斂才智,若無若虛。見人過失,且涵容而掩覆之,一則令其可改,一則令其有所顧忌而不敢縱。見人有微長可取,小善可錄,翻然舍己而從之,且為豔稱而廣述之。凡日用間,發一言,行一事,全不為自己起念,全是為物立則。此大人天下為公之度也。

我們身處這個人心堕落、風氣敗壞的時代之中,千萬不可以拿自己特有的長處,來掩蓋或壓倒别人;不能以自己所做過的善行,來與不及自己的人相比較;不可仗着自己較為多才多藝,就以此來難倒他人。應該隐藏自己的才能與智慧,就像是非常平凡、空無所有般地謙虛處世。這就像一般人常說的“大智若愚”、“虛懷若谷”。

每當看見他人犯了過錯,應該以寬大的心量來加以包容,并且替他掩藏,不可加以宣揚。一方面給他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一方面也能使他心存顧忌,不敢再讓自己的行為繼續放縱下去。假使發現他人有小小的長處值得學習,或是做了一點小善可以作為榜樣,應當立即徹底舍棄既有的成見而向他學習。并且要真誠地贊美他,将他的長處和善行向社會大衆廣為宣揚。

一個人凡是在日常生活當中,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起心動念完全不是為了自身的利益着想,都是想要為大衆樹立楷模,維護世間的真理與法則,這才是一個道德高尚或身處上位的人,将天下都當成是公有而非私有的偉大氣度。

何謂愛敬存心?君子與小人,就形迹觀,常易相混,惟一點存心處,則善惡懸絕,判然如黑白之相反。故曰:“君子是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所存之心,隻是夫妻敬人之心。蓋人有親疏貴賤,有智愚賢不肖,萬品不齊,皆吾同胞,皆吾一體,孰非當敬愛者?愛敬衆人,即是愛敬聖賢。能通衆人之志,即是通聖賢之志。何者?聖賢之志,本欲斯世斯人,各得其所。吾合愛合敬,而安一世之人,即是為聖賢而安之也。

什麼是愛敬存心呢?

君子和小人,若隻是從表面上來觀察,常常容易混淆不清。但隻要從兩者之間的心地來作比較,那麼君子的善心與小人的惡念,其中的差異就相當大,明顯得像是黑白兩種相反的對比。是以孟子曾說:“君子是以和一般人有所不同,就在于他的存心而已。”

君子所存的心,隻是愛護人、禮敬人的善心。因為人與人之間,可分為親近和疏遠、尊貴與低微,也有聰明和愚笨、道德高尚與品行惡劣。這萬種類别,都是千差萬别,無法齊等,但都是我們的同胞,都和我們一樣有生命與苦樂,屬于同一個體性,哪一個不是我們所應該敬愛的呢?

如果能夠愛護、尊敬衆人,也就等于是愛護、敬重聖賢之人。這是因為聖賢了悟人我一體,對于衆生沒有絲毫分别心,自然對于每個人都能心存愛敬。是以,我們若能愛敬衆人,就是對于聖賢的愛敬。能通達衆人的意向,也就等于是通達聖賢的意向。

這是什麼道理呢?因為聖賢的志向,原本就是希望這個世界上的人們,都能夠獲得适切的安頓,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是以,我們如果能夠普遍地予以愛護與尊重,而使這一個世界上的人民都能得到安定,這便是代替聖賢來安定人民。

何謂成人之美?玉之在石,抵擲則瓦礫,追琢則圭璋。故凡見人行一善事,或其人志可取而資可進,皆須誘掖而成就之。或為之獎借,或為之維持,或為白其誣而分其謗,務使之成立而後已。大抵人各惡其非類,鄉人之善者少,不善者多,善人在俗,亦難自立。且豪傑铮铮,不甚修形迹,多易指摘。故善事常易敗,而善人常得謗。惟仁人長者,匡直而輔翼之,其功德最宏。

什麼是成人之美呢?

玉本來是摻雜在石頭裡面的,如果将含藏玉質的石頭随意丢棄,那麼它就與一般的瓦片或碎石一樣,沒有什麼價值可言。假使能把它好好地雕刻、琢磨,那就可以使它成為圭璋之類,十分地貴重。兩者之間,就因為所下的工夫不同,其價值就有了天壤之别。

是以,凡是看到一個人做了善事,或是他這個人的志向可取,資質足以造就,都須加以引導、扶持,使他的志向與德行都能夠成就,成為社會上的有用之材。或者獎勵他、稱贊他,或者幫他維護、幫他保持,或者替他辯白冤情,分擔别人對他的毀謗。務必要讓他所做的好事能夠成功,并且在社會上站得住腳,而後才能夠停止,這才算是盡到自己的心力。

大概來說,一般人都會厭惡和他不同性情的人。在鄉裡中,善良的人往往比較少,而不善良的人卻較多。善良的人身處俗世之中,常會受到排擠,是以也就很難自己立得住。而且才能出衆的人士,他的性情剛正不阿,與衆不同,不大注重修飾外表,是以大都容易遭受批評與指責,是以所做的善事常常容易失敗,而善人也會常常受到毀謗。若是碰到這類情形,隻得依靠具有仁心、道德高尚的人,來糾正這種不善的風氣,幫助善人成就善事,這種功德是最大的。

何謂勸人為善?生為人類,孰無良心?世路役役,最易沒溺。凡與人相處,當友善提撕,開其迷惑。譬猶長夜大夢,而令之一覺;譬猶久陷煩惱,而拔之清涼,為惠最溥。韓愈雲:“一時勸人以口,百世勸人以書。”較之與人為善,雖有形迹,然對證發藥,時有奇效,不可廢也。失言失人,當反吾智。

什麼是勸人為善呢?

我們既然出生在這個世上作為一個人,誰會沒有良心呢?然而,在這茫茫的世間路上,一般人總會為了追求名利而勞苦不息,這是最容易堕落的。是以,凡是與大衆相處,每當發覺别人有這種現象,就必須善巧友善地予以提醒,來解開他心中的迷惑。比方像是在漫漫的長夜裡,一直處在大夢之中,就要叫喚他,讓他盡快清醒過來。又譬如像是長久陷入煩惱當中,就須幫他消除煩惱,使他的身心能夠清涼自在。這種恩惠可說最為廣大、最為普遍。

唐朝大文豪韓愈曾說:“用嘴巴說道理來勸人,隻能在短暫的時間裡利益極少數人。若要長久、普遍地勸導世人,就須寫成書籍來流傳。”這跟前面所說的與人為善相比較,雖然好像是留有形式、痕迹,但卻能夠因不同病症來下藥方,往往會産生特别的效驗,是以實在不能夠把它廢除掉。

并且勸人也必須恰當,假使遇到不願意接受勸導的人,卻偏偏要去規勸他,這就是失言;如果對方肯接受勸導,卻不願去規勸他,這便是失人。孔子曾說:“君子不失言,亦不失人。”是以,若有這兩種情況,就應當要回轉過來,檢討自己的聰明才智。

37

何謂救人危急?患難颠沛,人所時有,偶一遇之,當如痌瘝之在身,速為解救。或以一言伸其屈抑,或以多方濟其颠連。崔子曰:“惠不在大,赴人之急可也。”蓋仁人之言哉!

什麼叫做救人危急呢?

困難危險和流離窮苦的窘況,這是一般人常會遭遇到的事情。如果偶然間碰到這類人,應該像病苦是在自己身上一樣,盡速幫他解除苦痛。或者用言語來洗刷他所受的冤屈和壓制,或者用各種方法來濟助他的困境。

崔子曾說:“給人的恩惠不在于多大,隻要能在别人危急時,及時給予幫助,這就可以了。”這實在是具有慈悲心的人所說的話啊!

38

何謂興建大利?小而一鄉之内,大而一邑之中,凡有利益,最宜興建。或開渠導水;或築堤防患;或修橋梁,以便行旅;或施茶飯,以濟饑渴。随緣勸導,協力興修,勿避嫌疑,勿辭勞怨。

什麼是興建大利呢?

小者在一個鄉裡之内,大者在一個縣市之中,凡是對于大衆有利益的事情,最應該去發起、興建。或者開挖水道,導引河水來灌溉農田。或者建築堤岸,來防止大水的危害。或者修建橋梁,使交通往來能夠便利。或者布施茶水或飯食,來救濟饑餓或口渴的人。

一旦遇到了類似以上的善事,都應當趁此機緣勸導大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大家共同努力來興建、修護。隻要真誠地為公共利益而做,就不必為了躲避任何嫌疑而不敢從事。也不可以因為怕辛苦,或是怕别人埋怨,就把這種善事推卻掉。

39

何謂舍财作福?釋門萬行,以布施為先。所謂布施者,隻是“舍”之一字耳!達者内舍六根,外舍六塵,一切所有,無不舍者。茍非能然,先從财上布施。世人以衣食為命,故财為最重。吾進而舍之,内以破吾之悭,外以濟人之急。始而勉強,終則泰然,最可以蕩滌私情,袪除執吝。

什麼叫做舍财作福呢?

在佛門的萬種善行之中,以“布施”為最先須要着手的。所謂布施,就隻是“舍”這個字罷了!通達生命真理的人,在自身方面,可以舍掉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就外境而言,則可以舍去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總之,不管有形無形,所有的一切沒有不能施舍的。

一般人假使做不到這種境界,可以先從财物布施開始做起。世間人都把穿衣吃飯看得與自己的生命一樣重要,那些東西都須以錢财購買,是以将錢财看得最重。是以,我若是能夠将錢财舍掉,在内心方面,可以破除我的吝啬習性;從外境來說,又可以救助他人的急難。雖然剛開始會感覺到有點舍不得,做得很勉強,但布施到最後,内心就能夠變得很自然、安适。這種方法最能夠洗滌自私的心念,去除執着、吝啬的習氣。

40

何謂護持正法?法者,萬世生靈之眼目也!不有正法,何以參贊天地?何以裁成萬物?何以脫塵離縛?何以經世出世?故凡見聖賢廟貌經書典籍,皆當敬重而修饬之。至于舉揚正法,上報佛恩,尤當勉勵。

什麼是護持正法呢?

“法”是長久以來,凡是具有生命與靈性的衆生之眼睛,是人生旅程中的前導,可以使衆生不緻迷失人生的方向。假使沒有正法,人類将憑什麼來參與協助天地之間的造化?憑什麼來成就萬物,使其蓬勃成長?憑什麼來脫離塵世間的各種迷惑與束縛?憑什麼來治理世間的事務,或是解脫生死輪回?

是以,凡是見到了供奉着聖賢、佛菩薩的寺廟和圖像,或者是經書典籍,都應該加以恭敬尊重;若有毀壞的情形,必須加以修補、整理。至于以恭敬心推崇、弘揚正法,來報答諸佛如來開啟衆生法身慧命的大恩大德,這更是我們應當互相勸勉、努力實行的事。

41

何謂敬重尊長?家之父兄,國之君長,與凡年高、德高、位高、識高者,皆當加意奉事。在家而奉侍父母,使深愛婉容,柔聲下氣。習以成性,便是和氣格天之本。出而事君,行一事,毋謂君不知而自恣也;刑一人,毋謂君不知而作威也。事君如天,古人格論,此等處最關陰德。試看忠孝之家,子孫未有不綿遠而昌盛者,切須慎之。

什麼叫做敬重尊長呢?

家裡的父母或兄長,國家的領袖或長官,以及凡是年齡、道德、職位、學識比我們高的人,都應該特别注意,小心侍奉。

在家侍奉父母親,必須用深切敬愛的心與和順的面容,聲要柔,氣須平。等到薰染習慣以後,自然成為良好的性情,這便是以和氣來感動天心的根本辦法。

在外任職奉事長官,做每一件事情,不可以認為長官不會知道,自己就可以任意放肆。司法人員在審理案件,必須使用刑罰時,不可以認為長官不知道,就随意用威勢來冤枉人。

對于長官所傳遞的任務,必須像對待上天一樣地恭敬,這是古人所制定的正确規範,我們理應遵循,這些方面都和陰德關系最大。請試着比較看看,凡是禀承忠義和孝道的家庭,他們的子孫無不綿延長久,而且非常昌盛,這是特别須要謹慎小心的事。

42

何謂愛惜物命?凡人之是以為人者,惟此恻隐之心而已。求仁者求此,積德者積此。《周禮》:“孟春之月,犧牲毋用牝。”孟子謂:“君子遠庖廚。”是以全吾恻隐之心也!故前輩有四不食之戒,謂:聞殺不食,見殺不食,自養者不食,專為我殺者不食。學者未能斷肉,且當從此戒之。

什麼叫做愛惜物命呢?

大凡一個人之是以能夠稱為人,隻是因為具備這顆能同情萬物的慈悲心腸罷了!一個追求仁道的人,他所追求的就是這個。那些歡喜積德的人,他所積的也是這一點。

《周禮》記載:“在每年的農曆正月期間,正是動物最容易懷胎的時節,是以祭祀時所用的供品,不可以用雌性動物,以免傷及胎内的生命。”孟子也說:“君子應當遠離廚房。”因為廚房常有殺生之事,是以君子應該遠離這個場所,就是為了保全我們的恻隐之心。因為如果違反以上所說的,久而久之習以成性,容易變為麻木不仁,失去本來的赤子之心、君子之仁。

是以,前賢提出“四種肉不應該吃”的告誡,說:“聽到動物被殺時的痛苦哀号聲,就不可以吃它的肉。見到動物正被殺害的悲慘情狀,也不可以吃它的肉。自己所養的動物,相處久了會有感情,不應該狠心吃它的肉。為了招待或滋補我而殺的,更是不可以去吃。”

想要效學前賢的人,如果一時還不能夠完全戒除葷腥,也應該要從這種“四不食”的戒條做起。

43

漸漸增進,慈心愈長。不特殺生當戒,蠢動含靈,皆為物命。求絲煮繭鋤地殺蟲,念衣食之由來,皆殺彼以自活。故暴殄之孽,當與殺生等。至于手所誤傷、足所誤踐者,不知其幾,皆當委曲防之。古詩雲:“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何其仁也!

從四不食這個戒條做起,逐漸地進步,慈悲心也就愈來愈增長。不但殺生應該戒除,就算是一切極小的動物也都有生命,都不可以任意殺害。像是為了抽取蠶絲來制成衣服,就須先将它的繭放進水中燒煮。農夫為了種田,就必須挖掘土地,以緻傷害了許多蟲類。

我們應該常常想到,身上所穿的衣服、三餐所吃的食物,它們是如何得來的。在這些東西形成的過程中,都會殺害許多小生命,才能提供人們享用。是以,随便浪費物品而不知愛惜,應該是和親自殺生的罪過相同。至于有時候不小心,手所誤傷、腳所誤踏的小生命,更是不知道有多少。這些都應該謹慎将就,随時防止誤傷它們。

宋朝的蘇東坡有一首詩說:“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這是說明一個有慈悲心的人,為了同情老鼠有餓死之虞,是以常會留下飯菜給它們吃。為了憐憫在空中飛竄的小蛾子,會撲向油燈而被燒死,是以晚上就不願點燃燈火。這實在是多麼仁慈的心行呀!

44

善行無窮,不能殚述。由此十事而推廣之,則萬德可備矣。

善的事情非常地多,沒有窮盡,是以無法完全作詳細的說明。但隻要從以上十件事加以推廣開來,那麼一切功德就可以完全具足了。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第四篇 謙德之效

經典解讀:《了凡四訓》原文及翻譯全文

《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道地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是故,謙之一卦,六爻皆吉。《書》曰:“滿招損,謙受益。”餘屢同諸公應試,每見寒士将達,必有一段謙光可掬。

《易經》說:“在自然界之中,天道的理則,對于已經到達極限者,就會讓他受到減損,卻會使謙虛的人得到增益。就像月亮到達最圓的階段,必定會慢慢轉為缺損。道地的理則,對于過度滿溢者,也會使其産生變動,卻會讓謙虛的人得到滋長。就像池水在填滿以後,總會流向低窪處來填補它。鬼神的理則,對于高傲自滿者,就會讓他受到一點懲罰。但是對于謙虛的人,卻會使其得到應得的福報。人道的理則,也是厭惡驕傲自大者,反而喜愛謙虛的人。”就因為這個原理,是以在《易經》中,隻有“謙卦”的六個爻,全部都是吉祥的。

《書經》說:“盈滿就會招緻虧損,謙虛才會受到利益。”我屢次和許多人一齊去參加考試,每次都觀察到那些家境清寒的讀書人,将要考中、發達的時候,他們的臉上必定都會現出一片謙和安詳的光采,仿佛可以用手捧取的樣子。

辛未計偕,我嘉善同袍,凡十人,惟丁敬宇賓,年最少,極其謙虛。餘告費錦坡曰:“此兄今年必第!”費曰:“何以見之?”餘曰:“惟謙受福。兄看十人中,有恂恂款款,不敢先人,如敬宇者乎?有恭敬順承,小心謙畏,如敬宇者乎?有受侮不答,聞謗不辯,如敬宇者乎?人能如此,即天地鬼神,猶将佑之,豈有不發者?”及開榜,丁果中式。

在辛未年上京赴會試時,我們嘉善縣的同鄉總共有十個人一齊去參加,其中隻有丁敬宇這個讀書人年紀最小,卻是極為謙虛。我告訴費錦坡說:“這位仁兄今年一定會考中。”費先生問:“怎麼見得他會考上呢?”我回答說:“隻有謙虛的人才能承受福報!兄台您看我們十個人當中,有信實誠懇,不敢搶占風頭,像敬宇的嗎?有恭恭敬敬,順從人意,小心謹慎,謙虛敬畏,像敬宇的嗎?有受到侮辱而不回應,聽到毀謗而不争辯,像敬宇的嗎?一個人能夠有這種修養,就是天地鬼神也都會保佑他,哪有不發達的道理!”等到放榜時,丁敬宇果然考中進士。

丁醜在京,與馮開之同處,見其虛己斂容,大變其幼年之習。李霁岩直諒益友,時面攻其非,但見其平懷順受,未嘗有一言相報。餘告之曰:“福有福始,禍有禍先,此心果謙,天必相之。兄今年決第矣!”已而果然。

丁醜年在京城中,我和浙江省秀水縣的馮開之住在一起,發現他總是非常地虛心,不敢自以為是,并且一直是收斂臉色,不會現出驕态,大大地改變他小時候的習氣。

他有一位朋友叫做李霁岩,為人正直、誠實,又很守信用,是個有益的朋友,時常當面指責他所犯的過錯。然而,隻是見他平心靜氣地接受指正,不曾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我就告訴馮先生說:“一個人能夠獲得福報,必定有其獲福的根源。若是招緻災禍,也必定是有招禍的先兆。隻要這個心能夠謙虛,上天一定會加以扶持、幫助。兄台今年一定能夠登上科第!”

後來放榜,果真考中了。

趙裕峰光遠,山東冠縣人,童年舉于鄉,久不第。其父為嘉善三尹,随之任。慕錢明吾,而執文見之,明吾悉抹其文。趙不惟不怒,且心服而速改焉。明年,遂登第。

趙裕峰,名叫光遠,是山東省冠縣人,在未滿二十歲之前,在鄉試時就考中了舉人,但是屢次上京參加會試,都未能登上科第。他的父親在嘉善縣任主簿的職務,他就跟随父親到任所。當時他非常仰慕錢明吾先生的學識,就拿着自己的文章去拜見。不料,錢明吾竟然把他的文章完全塗掉。趙裕峰非但不生氣,而且心悅誠服地趕快改進。到了第二年,他就考上了科第。

壬辰歲,餘入觐,晤夏建所,見其人氣虛意下,謙光逼人。歸而告友人曰:“凡天将發斯人也,未發其福,先發其慧。此慧一發,則浮者自實,肆者自斂。建所溫良若此,天啟之矣。”及開榜,果中式。

在壬辰年時,我進京朝見皇上,并且與夏建所見面,發現他這個人态度卑下,一點都沒有驕傲的神氣。而且滿臉流露出謙和的光采,好像能夠迎面照人似的。我回家之後告訴朋友說:“大凡上天将要讓這個人發達,在還沒有讓他獲得福報之前,必定會先使他産生智慧。這個智慧一産生,那麼原本性情浮滑的人,自然變得舉止穩重、行事實在。原本任意妄為的人,也會懂得自我限制、收斂言行。建所的性情溫和、善良到這種程度,實在是上天為他開啟的,他的福報就要現前了!”等到榜單開出來,他果然考中了。

江陰張畏岩,積學工文,有聲藝林。甲午,南京鄉試,寓一寺中,揭曉無名,大罵試官,以為眯目。時有一道者,在旁微笑。張遽移怒道者。道者曰:“相公文必不佳。”張益怒曰:“汝不見我文,烏知不佳?”道者曰:“聞作文,貴心氣和平。今聽公罵詈,不平甚矣,文安得工?”

江陰有一個讀書人,名叫張畏岩,學問很好又擅長寫作文章,在當時的讀書人之中很有名氣。甲午年時,他參加南京舉辦的鄉試,借住在一個寺院内。開榜的時候,榜單上并沒有他的名字,心中非常不平,竟然大罵主考官,認為他們沒有眼光。

當時有一位修道人,在他的旁邊微微地笑了一笑,張畏岩突然遷怒于道人。道人就說:“這位相公,您的文章一定是寫得不好。”張畏岩聽到這句話,更加生氣地說:“你沒有看過我的文章,怎麼知道不好呢?”道人回答說:“聽說寫文章重在心平氣和,現在聽您這樣怒罵,心裡不平到了極點,文章怎麼能夠寫得精巧呢?”

張不覺屈服,因就而請教焉。道者曰:“中全要命。命不該中,文雖工,無益也!須自己做個轉變。”張曰:“既是命,如何轉變?”道者曰:“造命者天,立命者我。力行善事,廣積陰德,何福不可求哉?”張曰:“我貧士,何能為?”道者曰:“善事陰功,皆由心造,常存此心,功德無量。且如謙虛一節,并不費錢,你如何不自反,而罵試官乎?”

張畏岩畢竟是個讀書明理的人,他聽了道人的一番話之後,覺得很有道理,不知不覺就屈服了,是以回過頭來向道人請教。道人說:“要考取功名,完全須靠命運。命裡不該中試,文章縱然寫得精巧,也是沒有用的。自己必須在性情上先做個轉變。”

張畏岩請問:“既然是命中注定,要怎麼改變呢?”道人回答:“造命的大權雖然操在上天手中,但立命卻是自己所能掌握的。隻要能夠努力行善、廣積陰德,那麼有什麼福報不能求得到呢?”

張又問他:“我是一個貧窮的讀書人,能夠做什麼善事呢?”道人說:“做善事、積陰德,都是從心地上造作出來的,若能常常存着這份善心,功德就無量無邊。況且像謙虛這一個項目,并不必花費錢财,你怎麼不自我檢討一番,卻偏偏要責罵主考官呢?”

張由此折節自持,善日加修,德日加厚。丁酉,夢至一高房,得試錄一冊,中多缺行。問旁人。曰:“此今科試錄。”問:“何多缺名?”曰:“科第陰間三年一考較,須積德無咎者,方有名。如前所缺,皆系舊該中式,因新有薄行而去之者也。”後指一行雲:“汝三年來持身頗慎,或當補此,幸自愛。”是科果中一百五名。

張畏岩從此轉變以往驕慢的性情,随時随地都能自我限制。并且每天加緊修善,是以功德也天天增加,積得愈來愈厚。

到了丁酉年,有一次夢到自己走進一棟高樓裡,看見一本考試的錄取名冊,但是裡面卻缺少很多行。他好奇地請問旁邊的人。旁人回答說:“這是今年的錄取名冊。”

張又問:“為什麼缺少那麼多名字呢?”旁人又回答說:“在陰間裡面,對于參加科第考試的人,每隔三年就要考察一次,必須是積有功德,而且沒有過失的人,才能夠榜上留名。像這份名冊前面所缺少的,都是本來應該可以考取,因為最近做了不厚道的行為,才被剔除的。”

後來又指着其中的一行說:“你最近三年來律己相當地謹慎,或許可以補上這個空缺,希望你能夠自愛。”這一年,張畏岩果然考中了第一百〇五名。

由此觀之,舉頭三尺,決有神明;趨吉避兇,斷然由我。須使我存心制行,毫不得罪于天地鬼神,而虛心屈己,使天地鬼神時時憐我,方有受福之基。彼氣盈者,必非遠器。縱發,亦無受用。稍有識見之士,必不忍自狹其量,而自拒其福也。況謙則受教有地,而取善無窮,尤修業者所必不可少者也。

由此看來,舉頭三尺之處,就一定會有神明在監察着人們。趨向吉祥、避開兇險,絕對是自己所能夠掌握的。我們必須使自己的存心保持着良善,時時要限制行為,一點都不可以得罪天地鬼神。并且要虛心地接納指教,肯遷就他人,使天地鬼神時時憐惜我,這樣才會有納受福報的根基。

那些充滿傲氣、目空一切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有遠大成就的人。縱然僥幸發達了,也不會有所受用。是以隻要是稍有見識的人,必定不忍使自己的心量變得很狹小,而阻絕了所應得到的福報。更何況謙虛的人才會有廣闊的胸襟,來接受他人的教導,也才會無窮盡地學習他人的善行,這尤其是一個正在修學中的人所不能缺少的!

古語雲:“有志于功名者,必得功名;有志于富貴者,必得富貴。”人之有志,如樹之有根,立定此志,須念念謙虛,塵塵友善,自然感動天地,而造福由我。今之求登科第者,初未嘗有真志,不過一時意興耳,興到則求,興闌則止。孟子曰:“王之好樂甚,齊其庶幾乎!”餘于科名亦然。

古時候有一句話說:“心裡隻要有求取功名的志向,就必定能夠獲得功名;有求得富貴的志向,必定可以得到富貴。”一個人有了志向,就像是樹木有了根,自然能夠成長、結果。立定了志向,還必須念念謙虛,即使碰到像灰塵那麼微細的小事,也要給他人友善,這樣自然能夠感動天地。而要修造福報,就可以操在自己的手中。

現在那些想要求取科第的讀書人,剛開始并不曾發起真誠的志向,隻不過是随着一時的興緻罷了!當興緻來的時候,就拼命地去追求。等到興緻退盡,也就停止了。

孟子曾經對齊宣王說:“大王如果真的愛好音樂到了極點,那麼齊國的國政差不多就有興盛的希望了!”孟子所說的話,是希望齊宣王能将個人所得到的快樂,擴及于使全國百姓也能獲得快樂。若能以希望全國人民都得到幸福快樂的心态來施政,國政勢必會日趨清明,天下自然可以安定和諧。

我認為要求取科第功名,也和這個道理一樣,必須将求取個人科第功名的狹隘私心,轉變為利益天下蒼生的廣大胸懷,那麼他所獲緻的功名,于己于彼都能有圓滿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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