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遊戲即将上線，卻突然被Steam封禁了，你會是什麼感受？
《殺死影子》的主創之一唐雄告訴我，他當時隻想說兩個字：我艹！
《殺死影子》是一款懸疑劇情向的解謎探案遊戲。故事發生在戰後分裂的暗水城，玩家将扮演警探阿光，利用口才、智慧、暴力以及影子回溯現場的能力，調查推理各種離奇案件，逐漸揭開背後的秘密。
這款遊戲的美術風格算得上吸睛，早在團隊參加比賽時，就給葡萄君留下了印象。而在去年的新品節上，他們放出的Demo版本更是取得了94%的特别好評。
雖然現在大學畢業後投身獨立遊戲開發的情況并不少見，但我在和《殺死影子》主創之一的唐雄交流後發現，像他們這樣畢業後已經進入大廠，但幹了半年不到就選擇裸辭的情況确實有些特别。
這種特别同樣展現在遊戲上。團隊最初的三個成員都是計算機專業出身，既沒寫過劇本和小說，也很少玩劇情遊戲，但他們最後卻做了這樣一款以劇情和美術見長的遊戲。
唐雄告訴我，他們之是以決定做獨立遊戲，是因為他們還年輕，有闖勁；覺得創業比上班更自由；想實作自己的夢想和追求。
他認為，未來國内獨立遊戲和高投資單機遊戲的市場會越來越大，開發者和玩家都會越來越多。
唐雄雖然不後悔辭職去做獨立遊戲，但他勸想做獨立遊戲的人三思而後行。因為在公司營運和遊戲發行方面，他們都踩過不少坑。同時，每一次錢快用完的時候，他們都感覺自己像站在生死線上一樣。
他建議最終決定投身獨立遊戲開發的人，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準備，調整好心态。有了迎接失敗的打算，再全力以赴去做遊戲。至于最終的結果，隻能交給市場和玩家去評判。
01
為什麼裸辭做遊戲？
2022年底，塢光岚影工作室剛組建不久，團隊成員就聚在一起，搞了場年會。
唐雄寫了幾張紙條，讓大家來抽獎。結果，有人抽到了小米、錘子，有人抽到了大疆、蘋果——它們分别對應着一包小米、一把錘子、一塊姜，還有一個蘋果。“當時大家線下剛聚在一起，整體心态也都比較好。”
“年會”照片
一個多月前，唐雄還在波克城市負責Unity用戶端開發。而團隊中的另外兩名成員，一位在騰訊工作，而另一位則在心動實習。
然而，當鷹角的投資敲定後，他們便立馬裸辭，在上海松江，以每月8200元的價格租下了一幢别墅，底樓改造成辦公室，樓上則用作生活區。從決定到行動，整個過程僅用了一周時間。
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除了達成投資合作外，唐雄還給了我三個理由：
其一是年輕，有闖勁。
唐雄告訴我，創業所需的時間、金錢成本都在他們的接受範圍内。“年輕嘛，不在乎這點時間，也不着急掙大錢，但做遊戲是一件很開心且長期的事，肯定不能隻着眼于眼前的收益。”
其二是創業比上班更自由。
大家可以根據自己的節奏，選擇自己覺得舒服的時間段來工作，想開始工作時就立刻投入，有事需要離開時也能随時走，隻要把進度補回來就行。
其三是團隊為實作自己的夢想和追求。
從大學生團隊開始，主創們因為喜歡玩遊戲而開始嘗試自己做遊戲，跟着教程和書籍一步步的學習，參加了許多的比賽，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并最終為開發《殺死影子》的原型傾注了大量的心力，他們想看到這款遊戲最終被孵化出來，想知道完整版到底是什麼樣子。
不難發現，這些原因雖談不上莽撞沖動，但确實帶有一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正如他們在和鷹角談投資時的情況——這是他們第一次做遊戲，而鷹角也剛剛開始設立開拓芯孵化器，投資超早期團隊。
2022年12月1日，向法安加入了團隊後，他們以參加大學生比賽時的原型為基礎，正式開啟了《殺死影子》的孵化。不久後，另一名成員肖鳳祥也加入了團隊。
團隊當時預估，隻需50萬預算，半年就能完成遊戲。
沒想到的是，《殺死影子》最終耗時超過兩年，花費遠超當年的預期。
02
時間和錢都花在哪？
為什麼一開始會那麼樂觀？唐雄告訴我，原因在于他們對遊戲成品的設想，并非如今這般複雜。
《殺死影子》的雛形可以追溯到2022年初的Global Game Jam。在那次為期48小時的開發挑戰中，他們用894行代碼，建構出了一個“走路像在溜肥皂”的原型。
通過Game Jam以及各類遊戲大賽，來自西安交大、上海交大、華南理工等學校，相距千餘公裡的主創們得以相識；也正是通過一次次的比賽，他們逐漸完善遊戲，最終做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版本。
上：遊戲最初的原型《偷影子的光》，
下：現在的《殺死影子》
唐雄觀察到，現在像他們這樣的團隊并不少見。
與前幾年相比，如今參加比賽的學生團隊，無論是數量還是品質都有所提升。“如果把我們那幾年的作品拿過來，跟現在他們的作品相比，可能很難比得過。”
同時，他也表示，比賽獲獎和遊戲的商業化其實是兩碼事。唐雄回憶說，過去自己會特别看重比賽成績：如果一款遊戲在比賽裡沒有拿到好名次，他就會懷疑這款遊戲的品質是否過關。
然而，經過兩年多的全職遊戲開發經曆，他意識到，比賽和市場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需求，遊戲的商業化前景是玩家用真金白銀投票的結果。
這種将比賽成績等同于商業前景的情況，同樣出現在了《殺死影子》最開始的原型開發過程中。
經過多次比賽的版本疊代，團隊認為遊戲已經基本完成，隻需要更新一下美術素材，調整一下程式代碼，優化一下劇情故事，就差不多可以把遊戲推向市場。“結果真正着手做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問題不斷。”
唐雄告訴我，劇情和場景是他們一直在糾結的兩個點。
在叙事層面，遊戲經曆了多次調整。
最初，《殺死影子》采用的設定是時間循環，玩家需要在反複地死亡與複活中尋找新的線索。然而，團隊發現整體體驗并不好玩，因為玩家十分容易在反複死亡中無聊和厭煩。于是，他們開始調整劇情，加入了更多的資訊和支線，讓玩家時時刻刻都能體驗到新東西。
雖然劇本經過調整變得好玩了，但他們又發現這種時間循環的設定，設計難度太大，開發成本過高，小團隊hold不住。他們又決定将其改為常見的任務驅動型劇本。
即便如此，團隊仍然覺得劇本的品質不夠高，“像是給十三四歲小孩子讀的故事”。是以，他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改進，試圖加入更多自我表達和思考，以提升整體叙事水準。
最後的劇情完全重構了世界觀和背景，讓整個世界更宏大和真實。也加入了更多懸疑的情節，讓劇情節奏更加跌宕起伏。同時比起扁平式的人物，他們也試圖展現小人物的複雜性，即使是配角，也是這個城市中鮮活有個性的人。
最新的時間回溯
而在美術方面，團隊主要面臨兩個問題：一方面，他們對畫面的質感和氛圍感不滿意；另一方面，他們認為視覺傳達的效果欠佳，整體的美學表現還有提升空間。
更重要的是，劇情與場景是相輔相成的。由于劇本不斷變更，場景就必須随之修改，色彩、動效、視覺效果等諸多方面都需要調整。
以遊戲中的主要場景“豬籠城寨”為例。最初，這裡被設計為2D道路從左往右走到底的一個小漁村，隻有一些店鋪、超市，還有一些飯館小攤。
随着故事的不斷修改，團隊發現小漁村的空間格局已經無法滿足劇情需求。于是，他們決定将小漁村進行徹底的重構改造，首先道路變成了3D，可以如同真實世界一樣上下左右任意走動，提升了真實感和場景設計的便利。
其次加入了大量的各種店鋪和家族，比如阮府、賈府金店、王府大飯店、神女廟、診所、漁人碼頭、勞工碼頭等，并且它們之間互相連通，構成了一個完整且比較真實的社群，雖然美術同學肝到吐血，但是也讓最終的表現非常亮眼。
上：早期的豬籠城寨，下：最新的豬籠城寨
這導緻的結果是，開發時間一點一點地被拉長。直到2024年初，《殺死影子》的故事才基本确定下來。
唐雄表示，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應該先把劇本寫完，反複修改，直到自己比較滿意之後再動手開發，并将其整合到引擎中。“當然，我們一開始也沒想到劇本處理起來會這麼難。”
經過一年的開發，團隊基本完成了遊戲。去年7月，他們參與了新品節，釋出了遊戲Demo，獲得了94%的特别好評，願望單數量也突破了四萬。團隊原本計劃在今年春節正式上線遊戲，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順利的方向發展。
然後，《殺死影子》被Steam封禁了。
03
不是每一個人都适合做獨立遊戲
唐雄還記得，2025年1月5日那天，他還在睡覺。醒來後，他發現發行商給他連打了三個電話。
他回過去問發生了什麼事，對方告訴他：遊戲被封了。
工作室在小黑盒上釋出的公告
由于發行商的某些操作，其賬号被Steam封禁，連帶他們的遊戲也被下架。
這件事讓團隊意識到，他們根本不了解發行：市場究竟是如何運作的？發行和研發各自需要做些什麼？雙方的權利和責任又分别是什麼？什麼樣的條件對雙方來說才是比較合适的？合同裡又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坑？
唐雄告訴我，指望發行商包攬所有的宣發工作，其實是一個幼稚的想法。即便有發行，團隊也應該參與到宣發工作中，這樣才能了解遊戲的目标群體，以便更好地打磨遊戲。
發行并非團隊遇到的唯一問題。在公司營運層面，他們踩過的坑同樣不少。
從開設公司的第一步開始，就不斷遇到各種問題。雖然開拓芯孵化器提供了支援，但因為團隊對如何做公司毫無經驗，還是在注冊流程出現失誤，導緻公司成立延期，無法按時推進投資流程拿到投資款；到了發工資的時候，才發現銀行卡還有單日限額的問題……
“做獨立遊戲，你一定會遇到很多問題。”唐雄說。這些問題會給團隊帶來壓力，尤其是當資金快要耗盡時，壓力更是成倍增加，因為那種時刻你仿佛就站在生死線上。
以《殺死影子》為例，到了開發的第三個月，随着對劇本、玩法的調整，以及美術品質的拔高，項目的體量也在上升，開發計劃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團隊就意識到這款遊戲根本不可能在預定的半年内完成，相應地，原來的資金也不足以讓團隊完成這款作品。
團隊很快就找開拓芯做了溝通，展示了項目新的方向，以及新的計劃，評估之後，開拓芯也充分表示了對團隊和項目的認可，雙方都覺得這些改動會讓殺死影子更獨特、更生動，能給玩家傳遞一個更好的故事。于是又兩次追加投資，直到項目完成開發。
優化後的工廠
在這次頁面被下架之後，唐雄告訴我，壓力是一方面，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馬上開始和團隊、以及開拓芯商量解決方案，一切以工作室能夠生存下去為先，讓《殺死影子》項目能夠早日和玩家重新見面。
他表示，當時遊戲已經接近完成，大家都緊繃着一根弦，做QA、改bug。因為這件事，團隊反而放松了下來，回去過了一個好年。
“雖然這是一個壞事，但從另一個方面看，我們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做宣傳、更新和優化。通過這件事，也許會有更多的玩家知道我們的遊戲。”
遊戲推理系統
此前，團隊打算在1月17日上線遊戲。根據他們的時間安排，如果《殺死影子》能在年前成功上線，那麼團隊在春節後或許能回籠資金，為下一款遊戲的開發籌足經費。
但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節奏和原本的資金規劃，團隊再次陷入資金緊張的狀态。但這一次，團隊不再是當年那個未經風雨慌亂無措的青澀團隊。
在頁面被下架後，團隊從玩家中聽到了很多支援的聲音，在開拓芯的幫助下，團隊完成了和舊發行商的解約，也重新接洽了多個發行方，也收到很多對遊戲和團隊的回報，大家認為遊戲的品質都不錯，并且團隊的成長也很快，表示有興趣合作。
同時，團隊也一直在不懈地努力溝通，希望能恢複Steam頁面，雖然困難重重，但唐雄表示：“不論如何，都一定會讓我們努力兩年的項目與玩家見面”。
唐雄告訴我，他并不後悔兩年前裸辭去做獨立遊戲。盡管經曆了諸多困難和挫折，踩了不少坑，但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也很享受這種遇到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
在他看來，未來國内獨立遊戲和高投資單機遊戲的市場會越來越大，開發者和玩家都會越來越多。但他提醒那些想要像他一樣，投身獨立遊戲開發的大學生：不是每一個人都适合做獨立遊戲。
如果最終決定投身獨立遊戲開發，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準備，調整好心态。
“做好失敗的打算，然後拼盡全力的去做出力所能及的最好的遊戲，再交給市場和玩家去評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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