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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投資老兵:做科技行業,要有一個心理準備

作者:正和島

AI浪潮滾滾而來,算力成為了科技産業的年度熱詞,英偉達市值也一度飚至2萬億。而在算力之外,還有一個關鍵領域卻被大衆忽視,那就是存儲行業。

存儲,是資料的載體,更是人工智能重要的基礎設施。沒有存儲,也就沒有海量資料,更别提計算。

從古代的壁畫、書籍,到現代的CD光牒、手機、電鍋、汽車,到影視劇劇組的錄影機、智能工廠的機器、太空中的衛星……資訊的存儲,伴随着人類文明的起源而發展,又一路推動着文明的程序。

在整個半導體産業,存儲更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2021年,全球存儲市場規模接近1600億美元,占據整個半導體市場的近三分之一。

長期以來,這個領域都被國外巨頭壟斷,三星、美光、SK海力士三家占據全球近90%的市場佔有率。國産存儲行業雖然起步晚,但也有一些借助市場需求,找到适合自己的商業土壤并茁壯成長,例如武漢的至譽科技。

它是《繁花》《流浪地球》等熱門影視作品背後的助力者,産品還廣泛應用于汽車、工業、航天航空等領域,是工業級和企業級SSD(固态硬碟)領域的領軍企業。

近期,我們采訪了至譽科技董事長薛軍先生。他是國記憶體儲晶片龍頭企業兆易創新的早期投資人,2005年兆易創新成立,其中關鍵的第一筆天使資金便出自薛軍之手。

“存儲讓我們從曆史中看見未來。有了曆史,你才能大概預知未來是什麼樣”;

“20年前行業的機會更大,今天機會更小了。因為關心的人變多了,把這件事情帶偏了”;

“我看中這個方向,是因為我隻能幹這一件事。喜歡一件事,就好好去做,會有人被你感動的”;

“很多東西都不是在辦公室裡能想到的,你一定要跑出去看别人、看世界,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我的東西怎樣才能幫助别人”。

以下是訪談内容精編,幹貨滿滿,希望能對你有所啟發。

口 述:薛軍 至譽科技董事長采 編:十一來 源:正和島(ID:zhenghedao)

20年投資老兵:做科技行業,要有一個心理準備

一、存儲,是從曆史中看見未來

問: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社會,存儲無處不在,它對于人類的意義是什麼?

薛軍:存儲很重要,我們就看紙這個東西,它既是存儲也是顯示屏,像石碑、壁畫這些也是。但是這些東西都有壽命,慢慢地經過風吹日曬,也會消失。是以人類一直在找尋存儲的方式,因為存儲是人類文明延續的一種表現形式。

我們說存儲是什麼?它能幫人類記住夢想,讓我們從曆史中看見未來。有了曆史,你才能大概預知未來是什麼樣。自動駕駛也是如此,隻有存儲大量的曆史資料,汽車才能預知未來的道路該如何走。

《史記》是記錄曆史的,也是存儲。你會從《史記》中發現,幾千年前的人性和如今沒有太大的差別。我們人類的故事不斷重複,和司馬遷的時代沒有很多差别。

前段時間有個新聞,時隔五個月,失聯的旅行者1号重新和地球取得聯系。它是上個世紀70年代發射的,在太空中飛行了40多年。

失聯期間,NASA一直在試圖聯系旅行者1号,後來發現是一個存儲部件壞了,你想想這麼古老的存儲産品,還依然有人能維護,就需要不斷有人學習這些老東西。後來NASA做了修複,這樣才重新聯系上。

是以你想存儲多重要,如果沒有維護存儲部件的能力,這整個宇宙飛船就廢了。

問:更重要的是,旅行者1号因為存儲拍下了《暗淡藍點》,這張照片在人文史上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薛軍:如果沒有存儲,我們就看不到那張照片,也就不知道人類有多渺小。

就像卡爾·薩根所說的那段話,“滿懷希望的孩子、發明家與探險家、超級明星……都住在這裡——一粒懸浮在陽光中的微塵”。

存儲的意義就是告訴我們,世界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能存儲下來的,都是過去的東西。過去的東西,有多少有意義?秦始皇夠厲害吧?肯定比你我都厲害,那又怎麼樣呢?

問:智能駕駛技術需要大量資料的收集、分析和計算,這會為存儲行業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薛軍:在以後,不管是電動車也好、燃油車也好,肯定會朝着數字化、智能化的方向發展,這樣對于存儲容量的需求肯定會增加。就像現在我們手機的存儲量也在不斷地增加一樣。

如同讀書人,看書越多,越需要買書一樣,需要擱在那裡。到最後會發現家裡變成了一個書庫,存儲的容量在不斷增加。

一輛智能聯網的汽車,大概每天要産生4個TB的資料量,因為車上的傳感器、雷射雷達等大量的東西在産生資料。

智能車上的攝像頭,它不是一個,是前前後後都在拍。拍你可能是為了怕你困,是以要提醒你,或者直接接管車輛停在那兒。當然這些東西用完就可以扔掉了,可以覆寫,但一天确實産生了這麼多資料。

和手機相比,汽車的環境要更惡劣,對于存儲的一些特殊要求也要更嚴格。因為手機都是和人在一起,但是車不一定,可能發動機附近100多度,還有酷暑寒冬,那你整個電子元器件都要适應這樣的惡劣環境,才能夠保證這車能正常運作。

問:在航天航空領域,對于存儲産品的要求就更加嚴格了。

薛軍:那肯定的。我們的産品也用在航天航空領域,那環境就更複雜了。車裡的東西壞了,我還能開到修車店去修一修。要是放在衛星上,都已經上了太空了,那怎麼換?

太空中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輻射,相當于這個存儲器件天天放在X光下照射,這裡邊的資料就亂了。因為存儲的方式都是0和1,0和1之間有特定的順序,一經過輻射這個順序就亂了。是以工程師們就得有算法,要想辦法把它給恢複過來。

比方說幾百兆甚至一個T的資料一旦弄亂了,哪個地方是被弄亂的,哪個地方沒被弄亂,你得清楚地知道。

但這些工業應用不同于普通消費者的個人應用,工業領域中越是特殊的需求,我們可能越有優勢。因為它不是要求你的容量有多大,而是在忽冷忽熱、各種射線這種極端環境中,你的盤失效了怎麼辦?能不能找回來?甚至像NASA一樣,過了幾十年,工程師是否還能進行操作和修複?

當然,像這種商業意義可能沒那麼大,做一個東西幾十年以後還有人去維護。但像旅行者1号那麼小的一個存儲量,可能還不到一首歌的記憶體,就這麼一個小玩意兒支撐那個宇宙飛船飛了這麼多年,飛了200多億公裡,而且不斷地還在往回傳遞資訊。

問:在數字化時代和人工智能時代,存儲行業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和趨勢出現?

薛軍:存儲無處不在,包括你從列印機裡取出來的檔案,甚至是一個熱水壺,這種你以前想象不到的地方都需要用到存儲。尤其到了人工智能時代,對于資料的存儲需求會越來越多。

人工智能給你算出那麼多東西,那得先存着,才能給人類看見。以後可能存儲就和家裡布置無線WiFi一樣,每家每戶有個小小的獨立存儲伺服器,拿一個盤就能把家裡所有的資料存上,和家裡邊擺個書櫃差不多。

二、做生意,要從“小”中找“大”

問:《繁花》《流浪地球》等熱門影視作品背後都有至譽科技的助力,在影視領域,至譽為何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績?

薛軍:企業做對了其實都一樣,無非就是你的産品正好滿足市場的需求。一個劇組,當你場地找好了、演員約好了、鏡頭也拍好了,最後忙活半天發現硬碟裡的東西有的打不開,有的是黑的,你說人家搓不搓火?

這就是我們每天要解決的問題,要斷電後這些檔案還完好,要穩定安全,又或者其他保密性的要求等等,這都是市場提出來的需求。當你滿足了使用者的需求,人家自然就用你的東西了。

你想想這些明星都挺貴,片酬按小時計算,動不動就是檔期不夠,占了整個經費的大頭,當然還有其他的費用。拍了半天你說視訊丢失了,要重拍,那是多少錢?

但是我這個存儲卡才多少錢,和明星的片酬相比,那啥也不是。當那些攝影機廠商、導演們看到我這個産品好,資料能安全不丢失,慢慢地發現這個東西挺好用的,大家就都信任了。

不管你是多“硬”的科技,放到市場上都是要滿足使用者的需求。公司是做産品的,産品是要拿去賺錢的,不是拿到展覽會上給大家看看的,那是展品不是産品。

展品你可以說有多高的性能,但拿到現實的環境中一用,發現發熱了你不能用了,或者太冷了不能用,那這還是不行。

還有一點,那就是産品的類型要符合使用者的定位,要看是在哪個圈子裡賣。

比如拍電影、玩攝影這個圈子的人就是追求品質。很簡單,存儲卡再貴也比不上明星貴,是以他願意花大價錢買一個更貴、更好、更安全的卡。這相當于我是買了個保險,拿小錢保大錢。

這個時候産品賣的就是正向循環,使用者一看覺得好,那就堅持用,不改了。越好越用,越用越久。

20年投資老兵:做科技行業,要有一個心理準備

問:有一些科技型企業,也做了大量研發的投入,但是很難賺到錢,一方面是技術成果還沒有轉化出來,一方面在大衆應用上沒有找到好的落腳點。包括很多年前“技工貿”和“貿工技”的路線之争,技術和市場應該如何平衡?

薛軍: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比如技術人員總想做一個很厲害的東西出來,但市場不這麼看問題。有時候你面對一些使用者,講自己産品的品質有多好多好不重要,他們更看重價格。

是以企業做一個産品,要對産品做詳細的定義,定什麼樣的參數、什麼樣的名額是合理的,不是什麼東西都要拔得很高。

一旦拔得很高,成本就會變高,買得起的人就少了。是以企業總要在各種參數當中尋找一個平衡。

另一點就是要保持産品的獨特性。就算是在一個價格不敏感的群體裡,使用者看到别家也能做,價格馬上就變敏感了。

是以我們為什麼要做特殊的、獨家的,就是為了沒有競品,隻要我在那呆着,它的價格就會不敏感。打個比方,蘋果和橘子是沒法比的,但如果蘋果和蘋果擺在一起,人家就會比一比。

是以企業要盡量避免蘋果和蘋果比這種情況出現。比如我有橘子他有蘋果,使用者如果想吃蘋果,那你去買他的。如果想吃橘子,那就買我的。

畢竟蘋果和橘子都屬于水果的大類,吃了蘋果大機率就沒有肚子吃橘子,這是一種競争。好在水果的口味不同,或者所屬的季節不同。

你要是想吃橘子,或者就想吃某種應季的水果,恰好我是唯一有這個東西的人,那人家就會來買我的。

這個可能是企業要努力創造和找到的一種感覺,找到了就舒服了。

問:航天航空相對門檻較高,與日常電子消費品不同,沒有直接面對普通大衆,至譽為何會選擇進入這個領域?

薛軍:是以要從“小”裡邊找“大”,在“大”中找“小”。在商業航天起步期的時候,一天才發多少顆衛星,這個市場對我來說就不大。

但是現在商業航天發展起來了,衛星發射的數量遠遠超過之前,那就是大的不得了的市場。關鍵他們要的産品還很貴,我們賣的産品又多,這不就是大市場嗎?大小是相對的。

而且衛星也逐漸變成“耗材”,它不是發射上去就完事了,還要定期淘汰,還要做補星發射。随着技術的發展,衛星的成本逐漸降低,以前可能希望它10年、20年不壞,現在人們的觀念開始變了,就覺得壞了一個也沒事,再發射一顆就行。

這些變化就導緻以前看着很小的市場,正在逐漸變“大”。

另外,這個市場對于三星來說是“小”,但對我來說已經很大了。手機無疑是最大的市場,但是三星霸占在那裡,一般企業和他比不了,不能去碰。

這也是我們專精特新企業發展的意義。高手在民間,什麼事都會有人做,他們會自己去成長。在熱帶雨林裡邊,什麼東西都能長出來,這就是一個多樣性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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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就隻會做這一件事”

問:硬科技賽道近幾年關注度非常高,但您在20多年前就進入了這個領域。這期間,房地産、網際網路金融、共享單車等行業火了一批又一批,但您一直堅守在這個行業。是什麼讓您一直堅持着?

薛軍:我看中這個方向,不代表這個方向好,那是因為我隻能幹這一件事,我不會幹别的事。我也想蓋房子,我也想造車,但我做不了。

我隻會寫毛筆字,那我就把毛筆字寫好,等寫到有一天我就成了書法家。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熱愛和執着,我就喜歡做這件事。我也知道,不管是當下還是20年前,這個東西掙錢很難。

但因為我喜歡并且擅長這件事,那我就去做。你堅持的時間久了,會有人知道說,“這些事薛總挺厲害的,我去找他好了”。

你喜歡一件事,就好好去做。會有人被你感動,當然也會有人無視。你不要去關心那些無視你的人,适當地關心一些關注你的人。

要知道,決定你是否要做這件事的,不是别人的關注,而是看你喜不喜歡。

雖然這個領域很難,但站在國家、集體和個人的角度來看,它是有機會的。20年前我就這麼認為,今天我也依然認為有機會。

甚至,我會說20年前機會更大,今天機會更小了。因為關心的人變多了,把這件事情帶偏了。20年前沒有人關心,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那是百花齊放,大家可以有很多的投資機會選擇。

而且關注的人少,就給真正熱愛喜歡的人騰出了空間,留下了機會。反而今天劣币驅逐良币,喜歡的不喜歡的、懂的不懂的都攪合一下,反而把這件事攪亂了,帶來了很多不正确的期望,把這個行業帶偏。

這個行業就是很難做,但總會來幾個人說他怎麼怎麼快,這個不對,給别人樹立了一些錯誤的觀念,誤導大家。

反而20年前大家都知道難,也心态平和,我喜歡就做,把它做好,踏踏實實地做。

很多的成功都是選擇與被選擇的結合,選擇是說我自己願意做這件事;被選擇就是說,你也幹不了别的,你就幹這個事就完了。

問:科研成果要從書架走上貨架,面臨着很多難題,例如從學術、研究到産品、市場的“死亡之谷”,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薛軍:這裡邊因素太多了,比如科學家發現了一個原理,它就是很難變成産品。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它要怎麼做科技成果轉化?

但是到今天萬有引力轉化了嗎?都轉化了,我們實際生活中每天都在運用他老人家的這些原理。這轉化的一系列過程,是很難的。

大多數有價值的東西都需要經曆漫長的時間,這個時間長到可能要拿生命去換,拿一輩子的時間去換。

一般的科技成果轉化,大家都習慣拿它和财富去挂鈎。比如剛開始做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一個英俊小夥,但是真當這件事賺到錢了,可能人都80了,錢和自己也沒啥關系了。是以。大家要想清楚這個道理,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你是否還值得去做。

做一件事要想有成就,那就一定要熱愛和喜歡,但是熱愛喜歡和财富沒有等号關系。部分人因為熱愛獲得了财富,但多數人的熱愛也沒有獲得财富,這是對自己的人生考驗。

如果不是一個很執着的人,追求極緻的内心價值觀的人,那就沒必要做這件事,也不可能做成。

問:理想和現實往往很難統一。您怎麼看董宇輝?

薛軍:我看過他的幾段視訊,包括直播帶貨的,我覺得挺好的。他想問題的角度和次元比很多普通人寬,至少知識面很廣。

你看他賣書,根本就不說這本書,把書往這兒一放,就開始給你講故事,講得天南海北的,這本書就賣出去了。

這帶給我們的思考是,到最後,功夫都在八小時之外。我們做至譽也是,你會發現心思固然要花在産品上,但如果心思都在這個硬碟上,公司也很難做好的。實際上你要花很多心思去想相關的事,去想應用場景,看我這産品到底哪裡能用。

這些都不是在辦公室裡頭能想到的,你一定要跑出去看别人、看世界,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我的東西怎樣才能幫助别人。

你得成就别人,别人才能反過來成就你。

董宇輝無非就是成就了别人,滿足了大家對于知識的渴望,他講的大家愛聽。聽了半天覺得他賣東西也怪不容易的,不買不好意思,雖然買回去也不一定有什麼用。這本質上是使用者對董宇輝這個人的認可,是以反過來成就他。

而且他講的很多故事都會觸動你的心靈,小時候他跟媽媽怎麼樣,他在農村怎麼樣,他的同僚怎麼樣,他在講自己的同時,也讓别人能看到自己。

問:在這波人工智能的浪潮中,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薛軍:未來的5年或者10年,如果不關注人工智能,肯定是會被淘汰的。但是你要怎麼證明自己是在這條賽道上,或者以什麼方式讓自己在這條賽道上,這裡邊就有學問了。

每個人說的人工智能,和山姆·奧特曼所說的人工智能,可能都不是一回事。任何一個具體的人對人工智能的了解都不一樣。

重要的是,這種改變全人類的技術,人們不能直接靠它賺錢。隻是在這個基礎之上,看有哪些具體的小領域,我們可以靠它賺錢。

比如說自來水廠不可能賺很多錢,因為水費很便宜,但是你把這個水做成了奶茶,這樣就好懂了。

這個奶茶就相當于人工智能賽道上的一個東西,這就是百花齊放。是以你要想在這麼大的浪潮下,具體到我自己可以做點什麼,雖然也不見得吸引眼球,但最後自己享受了就好。

排版 | 十一編輯 | 十一 輪值主編 | 夏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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