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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之間(微小說)

作者:小夢談情

#頭條創作挑戰賽#

飯店樓下,張雅帶着關系不錯的姐妹蹑手蹑腳地朝樓上走,服務員剛張嘴,一張大紅色的百元大鈔就塞進了她手裡。服務員忙閉了嘴,找了個由頭躲出去了。

張雅其實原名叫張丫,現在的名字是她十八歲成年的時候才去派出所改的。她在家排行老二,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屬于最不招大人待見的。她的婚姻也是家裡人最不看好的,但是她倔得跟頭驢似的。沒結婚就先懷了孕。在那個還算比較保守的年月,母親恨得扇了她好幾個耳光卻依舊沒能打散她要嫁給對方的決心。

就這樣,母女倆從此就跟斷了親似的。好些年不走動。直到她男人經商賺了點錢後,她才坐着小汽車衣錦還鄉。

都說共患難容易,共富貴難。朱強是個愛折騰的性子,沒幾年就将積累起來的财富全散了個幹淨。

兩口子又恢複了最初的生活,卻不似最初那般相愛。張雅抱怨男人不該瞎折騰,男人嫌張雅頭發長見識短。曾經的柔情蜜意在日複一日的争吵中消磨殆盡。當張雅發現朱強有了異心的時候,他已經和第三者打得火熱。

母女之間(微小說)

張雅恨啊,恨他辜負了自己,恨自己對他始終如一不離不棄。她多想叫兄弟來狠狠地将朱強揍一頓啊,她是有這個資本的,娘家叔伯兄弟好幾個。

但是最先浮上心頭的卻是母親帶着嘲諷笑意的臉。她怕了,怕沒能請到救兵反而讓人看了笑話。是以哪怕是捉奸她都做得小心翼翼。

學校的下課鈴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走了。朱婷婷從天亮等到了天黑也不見家人來接。她已經是國中生了,已經可以自己上下學了。但是學校不允許,她隻能呆呆地坐在傳達室裡看着窗外的車輛慢慢靠近又默默退出她的視線。

“同學,要不你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問問吧。”保安不知看了多少遍手機螢幕,終于擡起頭對朱婷婷說。

“早就打過了,我媽電話關機了。我爸的一直沒人接。”朱婷婷嘴上應着,眼睛卻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喇叭聲。朱婷婷忙擡起頭,擦了擦臉上因趴在桌上睡覺而分泌出的口水。

“婷婷,朱婷婷……”朱強隔着欄杆又拍又喊。

“好了,别叫了。再叫學校周圍的狗都要被你吵醒了。”朱婷婷拎些書包沒好氣地開門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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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媽是誰?不會是你給我請的家教吧?”朱婷婷一拉車門就發現自己專屬的副駕駛座被人占了,立刻出言譏諷道。

“晚秋,你别在意。我閨女被她媽教得沒大沒小的。”朱強先是賠着笑臉給女人道歉。随後轉臉看向朱婷婷怒斥道:“怎麼和你陳阿姨說話呢?趕緊道歉。”

朱強雖然和妻子張雅感情不好,但是對女兒一直很是寵溺,說話抖從來沒有大聲過,更别提訓斥了。如今為了一個陌生女人就對她大呼小叫的,朱婷婷氣得直接一摔車門走人了。

“婷婷,朱婷婷!你給我站住!”朱婷婷獨自步行了好一會兒,朱強才趕上來将她叫住。

“我和你媽離婚了。我們家租的那套房子已經退租了。你媽沒要你的撫養權,以後我們得和你陳阿姨一起住。是以你不能再這麼任性下去了。”朱強的話言簡意赅,每個字都像炸彈一樣扔在了朱婷婷内心最柔軟的位置。

父母離婚了,母親不要她了,父親有了新歡,自己還要和他的新歡一起生活。不,準确地來說是寄人籬下。朱婷婷隻覺大腦當機了一般,一片空白。過後便是一陣狂風驟雨:“不,我不信。你撒謊,是你背叛了我和媽媽。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朱強沒有說話,他在女兒面前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但是這愧疚沒有維持多久,就被陳晚秋打碎了。

“背叛你的是你媽媽,不信你打電話問問她為什麼沒有來接你?”她說得輕飄飄的,聽在朱婷婷耳朵裡卻如同重錘,擊碎了朱婷婷的最後一絲理智。

“不,我不信。我不信。你是王八蛋,狐狸精……”朱婷婷捂着耳朵陷入了癫狂之中。現實太過殘酷,她接受不了。

陳晚秋聽着她的咒罵蹙眉看向了朱強。“啪”的一聲響,一個耳光落在了朱婷婷的臉上。朱強打完就後悔了,可惜遲了。朱婷婷捂着臉怨毒地看了朱強和陳晚秋一眼,奔跑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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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張雅一定不會選擇去飯店捉奸。當她看到小三,不,老三的那一刻時,她傻了,她無法接受自己輸給了一個年齡比自己大十多歲的老女人。她呆愣愣站在原地,一起來的姐妹們反應倒快,揪住女人的頭發一頓猛抽。

聽到動靜的朱強衣裳不整的沖了出來,将女人牢牢護在了身後。張雅的心在那一刻死了,曾經的執着都成了笑話。

張雅坐在出租屋裡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酒越喝越多,大腦卻清醒地可怕。她在怪自己,怪自己不該去敲這個門,不該捉這個奸。糊裡糊塗的日子還能過,什麼都擺在了台面上,就連最後一層僞裝都被剝了幹淨的婚姻是無法繼續的。至少對于她來說是這樣的。

經曆了最初的憤怒,自我否定,焦慮,自我欺騙後,她終于迎來了接受現實。但是她覺得心裡還有一口氣沒有出來。在離婚這場博弈裡,她還有最後一個籌碼——孩子。她要利用孩子攪得他們雞犬不甯。她相信女兒能做到。她也相信有朱強在,女兒受不了什麼委屈。

“朱強啊,朱強。你就是日子過得太順風順水了。沒有經曆過撫養孩子的艱辛,隻知道一味溺愛,現在也該你受受苦了。”張雅睜着惺忪的醉眼将手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手機應聲而裂。她又端起酒杯狠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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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婷婷一路走,一路哭。不知不覺到了一處霓虹閃爍的所在。

“你們女生就是膽小,酒吧都沒去過。土包子,知道酒是什麼滋味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朱婷婷望着充滿誘惑和禁忌的大門,她想起了班上壞小子們的嘲諷的話來,不知怎的突然萌生了進去瞧瞧的想法。

“背叛你的是你媽媽,不信你打電話問問她為什麼沒有來接你?”陳晚秋的話又在耳畔響起,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在背後猛推了她一把。

“給我一杯酒。”朱婷婷壯起膽子坐在了吧台上。

很快一杯五顔六色的雞尾酒就被推到了她面前。入口略甜,又有些許嗆鼻的氣味。朱婷婷學着大人模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很快就醉倒在了這幽暗的空間裡。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朱婷婷經曆了什麼。隻是從她日益偏離正軌的打扮舉止中還是可以看出些端倪的。

“你是婷婷?”剛接了小女兒下晚自習的安國看着腳踩恨天高,頭頂煙熏妝的小姑娘詫異地問。

朱婷婷眼睛微眯,誇張的長睫毛幾乎将她的眼睛遮得看不見,黑色絲襪下一隻腿微曲有頻率的抖動着,手從黑色的斜挎包裡熟練地掏出包煙來:“安叔,來一根嗎?”

安國看着社會氣十足的女孩半天回不過神來:“不,……不用了。我不會抽煙。”

“那你有打火機嗎?給我用用。剛不知道落哪了。”朱婷婷依舊如故。

“沒有。”安國看着曾經和大女兒一塊兒吃飯說笑的姑娘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唏噓不已,末了他還不忘提醒小女兒讀書不成沒關系,千萬不能學了她。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和過去徹底割裂開時是可以十分決絕的。

張雅十分佩服自己的決心,她隻在離婚那天喝醉過。第二天一早就踏上了外出打工的火車。

隻是有些東西雖然距離遠了,牽挂卻更緊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和朱強斷了個幹淨,卻還是在每個晚上的夢裡看見拉着她的手哭得雙眼紅腫的女兒。

“回家去看看吧。”每個夢醒時分,她都對自己這樣說。但是當太陽升起的刹那,當工作的鬧鐘響起,她又會變回那個心硬如鐵的張雅。

“今天是婷婷生日。她一定很想見到我吧。”張雅沖着鏡子裡的自己說。

“給她寄個禮物過去吧。”内心有一把聲音在呐喊。可惜她還是沒能邁出這一步,隻是将買禮物的錢變成了一串銀行卡裡的數字。

“平時給的小恩小惠,娃兒未必能記住。等真正需要的時候,你再給他(她),準保他(她)痛哭流涕。”和她合租的離異女人這樣說,張雅沒有回答,在心底卻默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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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這是打的第幾胎了。你這子宮壁眼瞅着越刮越薄了。你要再打,這輩子想做母親都沒機會了。”

張雅在醫院走廊裡倒垃圾,聽到醫生這麼說,忍不住往前探了探頭。

“可是,可是孩子他爸不想負責任。我一個人也沒辦法撫養他(她)啊!醫生,麻煩你給我想想辦法吧。”朱婷婷慌了,十五六歲的年紀,她還有叛逆的資本。快三十的年紀,她的母性逐漸泛濫,卻被告知可能沒辦法再要孩子。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早幹什麼去了。要麼生下來,要麼就隻能……”醫生歎息了一聲,将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張雅瞧出了神。半掩的診室門裡,女孩的眉眼越看越像自己的女兒。雖然許久未見,但她在心底早就描摹了無數次女兒的模樣。

“張阿姨,看什麼呢?”一個小護士拿着一疊列印紙從邊上經過。

“小于護士,能讓我去給劉醫生送紙嗎?”張雅盡乎懇求道。

“行吧,也不是什麼大事。”于護士将紙遞給了張雅又囑咐道:“手腳快着些,别打擾了醫生看診。”

“哎,哎。”張雅拿着紙像條魚似的滑進了門診室。列印機就在醫生的電腦邊上,她借着放紙的機會瞥了一眼電腦上的資訊:朱婷婷,女,30歲……

“是我女兒,是我女兒。她來咱這座城市了!”張雅一走出門診室,就激動地逢人便說這句話。

可惜除了相熟的那幾個同僚,沒人知道她的意思。

朱婷婷哭着走出了醫院。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生下孩子意味着母子受苦,不生她将永遠無法生育。

“其實不能生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從小就沒有得到過母愛,我真怕我自己成為不了合格的母親。”朱婷婷撫摸着肚子自言自語。

“不,婷婷!是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啊!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嘶啞的聲音。”

朱婷婷一愣,轉身看到一個兩鬓微霜的中年婦女朝着自己奔來。

“你……你……你”或許是太久沒有叫過媽,朱婷婷一時半會居然喊不出來。

“婷婷,都是媽的錯,是我沒有學會如何做一個母親。我把自己曾經的痛苦全部加注到了你的身上。但是你要相信我,媽無時無刻不想念你呀!”張雅見朱婷婷停了下了腳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絞着衣角眼泛淚花。

“你說得好聽,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朱婷婷淚如泉湧,似乎要把這些年積累的委屈一口氣哭出來。

“有話慢慢說,别傷了身體。”張雅别别扭扭地上前,想将女兒擁進懷裡又尴尬地垂下手來。太長時間的分離,讓她們彼此成了陌生人。

“久别重逢是喜事,不要哭了。我去給你請半天假,母女倆坐下來好好聊聊吧。”一旁看熱鬧的同僚成了母女倆的調和劑。

兩個人坐在醫院的食堂裡,将分别後的歲月一一述說,隻是各自都隐去了最難以言說的苦痛。

母女之間(微小說)

末了,張雅将一張銀行卡掏出來塞進女兒手裡:“這是我這些年攢的,養大一個孩子可能不夠,但讓你安心度過最艱難的幾年應該不成問題。”

朱婷婷看着母親長滿老繭的雙手,眼淚又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張雅望着女兒微鼓的小腹,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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