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帽子脫下來
（小小說）
文/石清華
兩河中學的大會議室裡，按時到會的老師們坐在指定的位置。有的靠在桌上打瞌睡，有的看報刊玩手機，有的跷起二郎腿，互相神吹、彼此說笑。偌大的會議室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老師們，請大家安靜下來。今天，開個放假前的教職工大會。”魏校長亮開嗓門叫喊着。
嘻嘻哈哈的老師們漸漸靜了下來，收起了笑臉，藏起了聲音。
盡管如此，嘀嘀咕咕、叽叽喳喳的，仍不絕于耳。因為校長似乎用行動做了一條無言的規定：通知開會時間與正式開會時間，至少要等三十分鐘。就是正式開會了，再遲三十分鐘也可以。
每次教職工大會，魏校長理所當然是主角。能主講一兩個小時的，絕不會隻說一二十分鐘。至于說了一些什麼，老師們聽了沒有，似乎與自己關系不大。大一二三裡有小一二三，小一二三裡有括号一二三，到底說了多少個一二三，沒人精确統計。但也有好事者做了粗略估算：短會幾百個，長會成千上萬。有人戲谑魏校長的數學是從前的秀才教的，教到三時便“得矣，得矣。”仿佛說少了就無法展示校長的才能，也讓人們看輕了校長的巨大作用。
台上大聲說，台下小聲說。你說我說大家說，你進我出，進進出出也可以。有人勸魏校長要整頓會風，整了幾次，收效甚微，隻得由它去吧。大家好說好散好再見，免得傷了和氣。
至于學生的品行教育，那是專家讨論的事。其成績好壞，是老師們的事。自己上傳下達，保持不出什麼大的亂子就可以了。這麼大個學校，又處在開發區，三年五載也跨不了。到那時，自己也許榮退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有什麼不可以？
窗外的南風吹進五樓會議室，涼爽酥心，大家都說，自由自在，多麼惬意！
通知開會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幾分鐘，魏校長拿來考勤簿，咂了一口茶，輕輕咳嗽了一下，親自考勤。
“還沒到會的再核實一下，許遠老師。”
“來了。”
“龍開明老師。”
“嗯。”
“鐵英老師。”
“到、到、到。”似風鈴的親吻般從樓梯間飛進會議室。大家得令似的向後轉，熱烈鼓掌歡迎鐵老師。
粉紅色的連衣裙随聲飄然而至。上帝造的維納斯，不論挂上什麼衣服，都那麼合适、得體。伊麗莎白的淺藍色帽子，别具一格。帽檐荷葉邊，右邊上翻，幾縷黑發露出，撫弄着微微泛紅的鵝蛋臉。帽子左邊有一朵精緻的小白花。那是萬紅叢中一點藍，藍的海洋一點白，簡直是個全新的世界。
“啪”“啪”“啪”，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高高在上的魏校長眉頭一皺：老子身為一校之長，也從沒受到這樣的禮遇。看來得整治整治才行，嘴角翕動了一下，還是沒有“放炮”。
稍稍上漲的南洋風，悄悄地撩起粉紅色裙子，向人們展示着白皙的長腿。
鐵英老師揮一揮手：“不好意思，老師們，我沒有遲到吧。”
“沒有。”異口同聲，又是熱烈地掌聲響起。
鐵英老師款款走向主席台。在主席台前邊的坐位剛要落座時，才發現主席台上的魏校長面色難堪。
哎呀，有點喧賓奪主了。得向校長說點什麼，說什麼比較合适呢？還沒想得十分停當，經過深思熟慮的魏校長已經“放炮”了。
“鐵英老師，請把帽子脫下來。”幹脆、粗大，不容商量，表情嚴肅。校長一改過去和事佬的嬉笑容顔，倒讓老師們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會場鴉雀無聲。
沉默，短暫的沉默。
“請問魏校長，我為什麼要把帽子脫下來？”
鐵老師想，為什麼拿我開涮，沒做過什麼不對的事呀。要是找茬，老娘也是不好惹的。
“你是老師，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魏校長想，老師為人師表，衣着就得和一般老百姓一樣——大衆化。都黑不溜秋的，你就得黑不溜秋，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太潮流了，和大家就有了距離。尤其是漂亮的女老師，打扮得花枝招展，更有賣弄風騷之嫌，會有損老師的形象。
“哎，魏校長，老師是人不是神。我怎麼沒注意形象？遵紀守法，愛崗敬業，關心學生，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形象有什麼不好？”
魏校長該不是借機報複吧。
那是去年初夏的一天，上午快十一點鐘時，來了幾個同學。提前二十幾分鐘去餐館吃飯。飯前等待時，玩起了麻将。哪知校長也和幾個開發商朋友來吃飯，看見我們後，很嚴厲地說：“工作時間，不得打麻将，趕緊停下。”說的雖然在理，卻讓自己非常沒有面子、十分難堪。狗逼急了還跳牆呢。
于是猛地站起、毫不留情地反駁：“魏前，上次你在工作時間還不是打麻将。”
“那是工作的需要。”
原本隻想出出氣，争回一點面子就算了。沒想到擅長和稀泥的魏前這麼較真。大約是欺負自己年輕吧。俗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不能讓他看扁了。于是勇從心中起，話從口中出。說出了大家都知道但不說的秘密：“你嫖女人也是工作的需要嗎？”
也許，從此結怨、耿耿于懷吧。
“我說的不是你的工作沒幹好，而是你的衣着打扮。”魏校長看不慣老師打扮前衛，說說引起大家的注意。沒想到這個鐵老師定要争個是是非非，卻也不好對付。
“我衣着裝扮怎麼啦，有什麼不合适，有什麼不合法嗎？”連珠炮似的，叫人應接不暇。
“我看不慣你的帽子。”
魏前校長發火了，擲地有聲。
鐵英老師也牛氣沖天：“你看不慣我戴的帽子，就叫我把帽子脫下來。如果你看不慣我穿的衣服，也叫我把衣服脫下來嗎？”
魏前校長無語。
（2017年5月11日）
【作者簡介】石清華（男），退休教師。出身卑微，有幸長成，但歲月蹉跎，一事無成，隻好勤奮幹事，踏實做人。胸無大志，交遊平民，酸甜苦辣，離合悲歡，滲透于心。然盼其覺醒，努力上進。替己謀福利，為國盡忠誠。暢叙平民事，共享人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