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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音公司的暴跌:貪婪如何毀掉了一家偉大的美國公司

作者:等風上青雲ING

曾經本質上是一群以創新和工藝聞名的工程師集體,現在卻為了華爾街的利益而運作

波音公司的暴跌:貪婪如何毀掉了一家偉大的美國公司

第一架波音 707 遠端窄體四引擎商用噴氣式客機于 1960 年 4 月 29 日抵達倫敦希思羅機場

1955 年 8 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波音試飛員阿爾文·“特克斯”·約翰斯頓 (Alvin 'Tex' Johnston) 準備駕駛 Dash-80(波音 707 的原型機)前往西雅圖附近華盛頓湖舉行的年度水上飛機比賽中進行試飛。參加此次活動的大批人群包括許多航空業的頂級人士。

大搖大擺的特克斯并沒有進行簡單的飛越,他開始駕駛三引擎飛機瘋狂地繞圈飛行,穿越塵土飛揚的堪薩斯平原,目的是給聚集在一起的名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相反,他讓飛機進行了令人震驚的雙筒翻滾,這讓下面的人群感到驚訝,而他的老闆、波音公司首席執行官比爾·艾倫則對這架新制造的飛機失控并即将墜毀感到羞愧。

對于一架其誕生就是一場豪賭的結果的飛機來說,這是一個恰當的姿态。20 世紀 50 年代伊始,波音公司正處于十字路口。迄今為止,該公司作為一家軍用飛機制造商蓬勃發展,但在商業航空領域的小規模嘗試卻收效甚微,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和北韓戰争的結束,該公司的國防合同已基本枯竭,是以需要方向。

正是在這個時候,首席執行官比爾·艾倫 (Bill Allen) 決定押注全家——确切地說是 1600 萬美元,這在當時是一筆巨款——建造一架噴氣式運輸原型機。很難誇大這個項目的雄心勃勃。沒有任何客戶承諾購買這架飛機,而且很難确定這種飛機在市場上是否可行。當時環球航空公司的負責人表示:“當今的噴射機唯一的問題是它們賺不到錢。”

失敗很可能意味着公司的終結。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經過幾年孤獨、不确定的歲月後,一架飛機被制造出來,它将縮小世界,并迎來輝煌的噴射機時代。幾年後,該公司又進行了另一場耗資巨大的賭博,并在建造六層高、225 英尺長的波音 747 時獲得了回報。

1957 年,當 707 進行首飛時,隻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美國成年人曾經乘坐過飛機。到 1990 年,乘坐飛機的美國成年人比擁有汽車的人數還多。

幾十年來,波音公司一直是一家樸實無華、以工程師為主導的公司,其文化強調令人眼花缭亂的創新和無可挑剔的工藝的清醒美德。在這裡,高層管理人員擁有專利,可以與工廠中的房間勞工讨論實際情況。

據報道,即使到了 20 世紀 90 年代中期,該公司的首席财務官仍與華爾街保持着距離,并以不屑一顧的态度回答同僚們提供基本财務資料的要求,“告訴他們不要擔心。”

事後看來,這種有原則的冷漠有點莎士比亞“最後的羅馬人”的感覺。該公司很快就會面目全非。

偉大的公司總是展現了孕育和培育它們的國家的一些無形品質。波音公司以精煉和神話化的形式代表了美國人認為構成其國家認同的重要組成部分的東西:樸實無華、專注于手頭的任務。但如果說波音公司是崛起過程中典型的美國公司,那麼它就展現了這個國家在衰落過程中的許多弊病。很少有公司的崛起和衰落軌迹如此密切地反映了國家自身的發展軌迹。

波音公司的暴跌:貪婪如何毀掉了一家偉大的美國公司

被認為标志着波音衰落開始的唯一事件是 1997 年與麥道公司的合并,這使得該公司與注重成本削減和财務績效的文化發生了沖突。有點反常的是,盡管波音公司收購了麥道公司,但接手的卻是後者。麥克唐納的高管最終掌管了這家公司,公司文化也随之興起。數十名在公司的“不成功就死”文化中久經沙場的殘酷經理被引進。一位聯邦調解員曾将這種合作關系比作“獵人殺手刺客遇見童子軍”。

謙遜、内省的比爾·艾倫 (Bill Allen) 是波音公司戰後時期溫文爾雅的首席執行官,也是 707 賭博的幕後黑手,他将公司的精神描述為“吃、呼吸、睡在航空世界”。但新一代上司人正在湧現,他們帶來了新的優先事項和新的詞彙。它不再是關于制造偉大的飛機;而是關于制造偉大的飛機。這是關于“向價值鍊上遊移動”。它真正的目的是最大化股東價值。

現在,麥克唐納公司首席執行官哈裡·斯通塞弗(Harry Stonecipher)的身影像龐然大物一樣籠罩着波音公司。斯通西弗是一位煤礦勞工的直率、頑固的兒子,他以惡毒的成本削減、全部大寫的電子郵件以及抛棄未達到财務目标的高管而聞名。但斯通西弗是一個“赢家”:麥克唐納的股價在他任職期間上漲了四倍。

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波音公司的徹底轉型,從一家由工程師經營的公司轉變為一家将财務利潤看得高于一切、願意走各種捷徑來降低成本和提高回報的公司。溫和地說,産品品質嚴重受損。

這些變化的下遊是我們都知道的驚人的失敗:制造波音 787 的成本超支、延誤和生産問題,最終因電池起火而暫時停飛,監管機構将其歸咎于制造缺陷、測試不足和品質不佳。了解創新電池;裝有吉米操縱裝置的 737 MAX 發生了嚴重故障,該飛機發生了兩起緻命事故,最近還發生了一起令人痛心的事件:阿拉斯加航空公司一架航班的封閉緊急出口在半空中炸毀,在機身上留下了一個大洞。

波音公司的暴跌:貪婪如何毀掉了一家偉大的美國公司

我們可以将波音公司與麥道公司的合并視為一個不幸的錯誤,而哈利·斯通塞弗等人的崛起也隻是一個錯誤的人登上了頂峰的例子。外包和削減成本隻是一種錯誤的政策。但這會錯過當時美國企業界更廣泛的趨勢。波音公司并不是唯一走在這條道路上的公司。

作家大衛·福斯特·華萊士(David Foster Wallace)曾寫道:“美國……是一個充滿沖突的國家,長期以來的一個巨大沖突是,一種非常激進的資本主義形式和消費主義與所謂的道德或公民沖動之間的沖突。 ”

顯而易見的是,大約從 20 世紀 70 年代開始,這種“侵略性的資本主義形式”在美國方興未艾,并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壓倒了 — — 可以說仍然是壓倒性的 — — “道德和公民沖動”。然而,如果僅僅将其視為道德敗壞,就會忽視工作中更大的經濟壓力。

用曆史學家朱迪思·斯坦因的話說,70 年代是“關鍵的十年”,“實作了全社會從工業到金融、從工廠到交易、[以及]生産到消費的轉變”。美國在二戰後取得了無可争議的制造業霸主地位,但在短短幾十年内,美國公司就開始落後。日本、德國以及後來的中國在戰後時期對其工業基礎進行了大量投資,而美國卻開始強調創新,而犧牲了資本投資。20 世紀 70 年代,新興工業強國日本完成了所謂的“品質革命”,這在很大程度上讓美國制造商陷入了困境。

臃腫且日益缺乏競争力的美國公司需要一條前進的道路,而這條前進的道路可以最簡潔地概括為資源配置設定政策從價值創造轉向價值提取。過去,高度垂直一體化的美國公司實行的是“保留和再投資”的方法,而新的制度則采用了經濟學家威廉·拉佐尼克(William Lazonick)創造的短語“精簡和配置設定”。

根據不同的觀點,這可以被描述為要麼最大化公司的價值,要麼為了高管和股東的利益而剝離公司的資産——相應地會導緻員工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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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方法轉變的理論基礎來自經濟學家米爾頓·弗裡德曼的芝加哥學派,該學派認為高管負有“信托責任”以最大化股東回報的理論是有根據的。弗裡德曼認為,公司對公衆或社會沒有社會責任;它唯一的責任是對其股東。公司的存在本質上是為了為股東實作價值最大化,這一理念已經在我們的思維中根深蒂固,以至于我們幾乎沒有意識到它還有其他方式。

如果像斯坦因所斷言的那樣,美國從“工廠工廠中的房間到交易大廳”,那麼這必然意味着華爾街分析師的地位上升,而工廠經理的地位下降——或者以波音為例,工程師的地位下降。那麼華爾街的居民想要什麼呢?他們希望看到笨重的工業巨頭産生更好的資産回報率——用金融術語來說,他們想要更高的 RONA(淨資産回報率)。

現在,天真的觀察者可能會認為實作這一目标的途徑在于更有效地利用自己的資産來産生更多的錢。但事實證明,還有另一種增加 RONA 的方法,這種方法要容易得多:用更少的資産和更低的成本産生(大緻)相同數量的資金。常數分子除以較小的分母會得到較大的數字。外包正是這樣做的:它将資産從資産負債表中删除,而這正是波音和許多其他公司在“精簡和配置設定”模式下所走的道路。波音公司的問題在于,制造飛機的供應鍊非常複雜,以至于該公司幾乎不可能維持品質标準。

波音公司對這一新制度的擁抱可謂是全心全意。這些數字是驚人的。過去十年,該公司以股息和回購的形式将92%的現金流返還給股東,令人難以置信。

自1998年以來,該公司在股票回購上花費了驚人的635億美元。金融分析師斯科特·漢密爾頓表示,按今天的成本計算,這相當于大約四個寬體飛機項目和五六個窄體飛機項目。

但華爾街不需要飛機,它需要股息。漢密爾頓講述了在 2020 年 4 月的公司年度股東大會上,首席執行官戴維·卡爾霍恩 (David Calhoun) 如何就新飛機計劃和回歸股息政策發出互相沖突的信号。第二天,Melius Research 在給客戶的一份報告中給出了典型的華爾街觀點:“我們現在很難看到新飛機的商業案例如何順利結束。” 這是對股息的投票。換句話說,今天的利潤勝過公司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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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 20 世紀 70 年代以及随後的幾十年裡,極其複雜、互相關聯且常常互相沖突的經濟力量推動和拉動,這種體系在美國出現也許并不奇怪。我們已經提到美國的經濟競争力正在減弱,但等式的另一面是,這種情況一直發生在美國在金融化程度不斷加深的時期繼續使用世界儲備貨币的情況下。

曆史學家和經濟學家将不得不在一個國家的制造業基礎衰退之際解析貨币地位上升的影響,但這種情況很難不将整個體系推入華爾街的懷抱。

與此同時,更難以了解的是,以哈裡·斯通西弗(Harry Stonecipher)為代表的一代上司人似乎完全接受了美國經濟的這一轉型。

2004 年,他在接受《芝加哥論壇報》采訪時表示:“當人們說我改變了波音公司的文化時,這就是我的意圖,讓它像一家企業而不是一家偉大的工程公司一樣運作。”

令人驚訝的并不是斯通西弗在波音公司的行為,而是他随意地暴露了自己的動機。如果他與當時的時代精神格格不入,他可能仍會出于個人動機(例如貪婪)追求相同的目标,但由于擔心遭到譴責,他會做得更加鬼鬼祟祟。他覺得自己可以毫不掩飾地傳播波音公司數十年精心雕琢的文化的毀滅,這既說明了這個國家,也說明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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