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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的自證辭(續)

秦可卿的自證辭(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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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的自證辭(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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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的自證辭(續)

作者

許仙

我秦氏秦可卿的自證辭,已在上回略表。知我者不表便明,略說更明,無須再說一字。隻是,《紅樓夢》第五回文本已留,還有脂批也在,思前想後,覺着繼續往下看看有點必要,不為自證,或者還有别的話能有于己于人皆為可留意處。

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随了秦氏,至一所在。

寶叔在我房裡合眼睡去,在他的夢裡是随我到了一個地方。那麼,我入寶叔夢應該是可以了解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與中國的文化,也都承認“心有所思,夜有所夢”。由此推展開來,夢無非是夢者所屬生活的一種特殊表現形式,生活本身就是夢的重要來源之一,這應該沒有什麼難了解的。

還有一點,夢畢竟不是清醒生活。是以,現實之我也不見得與夢中之我一樣,是以,不用一見我在就不拿正眼看。再看脂批:

此夢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夢,又用秦氏出夢,竟不知立意何屬?惟批書人知之。

脂硯齋的話說得很明白,用我秦氏引夢和出夢是有立意的。立意為何,作為批書人的脂硯齋知道。其實,脂硯齋這樣說,并不是說曹雪芹寫《紅樓夢》就是為自己寫、給脂硯齋看的。一個人耗費那麼長的時間和精力、費那麼多的筆墨,就為給自己和脂硯齋等少數幾個人看?

的确,手寫時代,曹雪芹未必做洛陽紙貴的夢。但是他也不大可能隻寫給自己和脂硯齋等三兩個人。至于曹雪芹究竟怎麼想的,我不知,旁人也未必知。如果人們認可脂硯齋,那麼就參考參考他的說法;如果脂硯齋信不過,不要緊,不信他,不看他的評語,這就有了。

秦可卿的自證辭(續)

寶叔是午睡,是睡中有夢。那麼接下來他的夢裡想法,怎麼了解呢?

寶玉在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裡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願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甲戌側批:一句忙裡點出小兒心性。】

對寶叔夢裡想在所到之處過一生的想法,脂批說是“小兒心性”,曹雪芹在下邊用的是“胡思”作評。如果信脂硯齋,那曹雪芹的話便好了解。如果撇開脂硯齋的話,隻看“胡思”,那麼這就看看的人怎麼想了。疑心重的人看到這裡,有可能将這裡審賊似的審起來沒完,非審到那賊胡說八道不可。

好了,我引寶叔入夢的事算完成了。身上沒病,不怕冷年糕,随人怎麼想去。接下來出來的是警幻,警幻出場先是歌,其中有這樣兩句:

寄言衆兒女,何必覓閑愁。【甲夾批:将通部人一喝。】

脂批說“将通部一喝”,通部,可能指《紅樓夢》一書的全部,通部人,或指《紅樓夢》裡人,不僅寶玉一個,也包括其他,黛玉、鳳姐、王夫人、賈母等等。一喝,警醒意。比如前有懸崖,而人猶在夢裡而不覺,一喝或能阻止跌落懸崖的危險矣。例子未必合适,留待細想。

多說一句,警幻先以這個“寄言”開頭,無非像《紅樓夢》曹雪芹開頭“滿紙荒唐言”一樣有提醒意,“滿紙荒唐言”提醒閱者,“寄言”提醒衆兒女,提醒《紅樓夢》中人,難道就不提醒《紅樓夢》外人!多少人看《紅樓夢》不聞其“喝”,猶如閉目、塞耳,不聞不見?

警幻出來,書上用一長賦來寫她的美。說句不好聽的,警幻之美無非作者有意為之。究其實,也不過是人間美的一個泛泛而寫罷了。難道還有獨一無二的絕世之美?

當然了,寫警幻之美不是重點,隻是形式,隻是手段。無論《紅樓夢》文本,還是脂硯齋評批,都不會隻停留在外表美麗的空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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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凡有我處我就說說,無我處我就忍痛割愛,暫且不提。剛才看了看,下一長段因為有我,是以将原文搬來,脂批雖仍可貴,也将其忽略不計:

寶玉見是一個仙姑,喜的忙來作揖問道:“神仙姐姐,不知從那裡來,如今要往那裡去?也不知這是何處,望乞攜帶攜帶。”那仙姑笑道:“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因近來風流冤孽,纏綿于此處,是以前來訪察機會,布散相思。今忽與爾相逢,亦非偶然。此離吾境不遠,别無他物,僅有自采仙茗一盞,親釀美酒一甕,素練魔舞歌姬數人,新填《紅樓夢》仙曲十二支,試随吾一遊否?”寶玉聽說,便忘了秦氏在何處,竟随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四個大字,兩邊一副對聯,乃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警幻出來,我便要下去。這裡言明,寶叔與警幻一番簡短的充滿禅意的對話後,便忘了“秦氏”我,而随着警幻往前走了。——《紅樓夢》至此,我說了哪句錯話,做了哪點錯事沒有?即便我主動承攬安置寶叔午睡的任務,并且最後安排在我的卧榻,這于中國的文化傳統有違嗎?

很多的權威的研究者,都撰文對我的做法予以肯定和支援。難道這還不夠,還要曹雪芹出來說我這樣做沒錯才肯罷休嗎?難道連權威研究者的意見都不想參考,這不就像是讓曹雪芹一邊去涼快嗎?

警幻!警幻!看官可注意警幻義?賈寶玉,賈字與寶玉合在一起,不知可有寶玉不寶之義;而警幻的警和幻合在一起,或者有當頭一喝義。

多少研究者都強調過《紅樓夢》第五回、前五回,而多少普通人不知别的,卻也都知道前五回的一鱗半爪,這都在說明《紅樓夢》的價值不僅展現在其他地方,如五回以後的各個章節,也展現在前五回、第五回,甚至是第五回的某處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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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如果我沒看錯,那警幻在這裡提到我的名字:

警幻道:“非也。淫雖一理。意則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今既遇令祖甯榮二公剖腹深囑,吾不忍君獨為我閨閣增光,見棄于世道,是特引前來,醉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于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尚如此,何況塵境之情景哉?……”說畢便秘授以雲雨之事,推寶玉入房,将門掩上自去。

在警幻的話靠後的地方,我的名字出現了。在那裡我是警幻妹,乳名兼美字可卿。但是,看官也不要忘了,在這段文字的靠前位置,還有我像寶钗又像黛玉的交代:

更可駭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鮮豔妩媚,有似乎寶钗,風流袅娜,則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

如果将這段話的内容考慮在内,那除了警幻在關系上說我是它妹妹,在相貌上則更與寶钗和黛玉有扯不斷的瓜葛。這樣看,寶叔夢裡的“可卿”并不是指我一人,我也不該,看官也不該定寶叔夢中之可卿就是我的。

将夢裡所夢之模模糊糊的人、一個可能是由現實生活裡三個人的形象、要素揉合在一起的人,獨獨一股腦兒地安在我身上,冤枉至極,我不認!——寶叔夢中可卿根本不是他夢外的我。

接下來還有兩段第五回就要結束了。在這兩段裡還有我的名字。且看頭一段:

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囑之言,未免有兒女之事,難以盡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因二人攜手出去遊頑之時,忽至一個所在,但見 i 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無橋梁可通。正在猶豫之間,忽見警幻後面追來,告道:“快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甲戌側批:機鋒。點醒世人。】寶玉忙止步問道:“此系何處?”警幻道:“此即迷津也。……爾今偶遊至此,設如堕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諄諄警戒之語矣。”話猶未了,隻聽迷津内水響如雷,竟有許多夜叉海鬼将寶玉拖将下去。吓得寶玉汗下如雨,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襲人輩衆丫鬟忙上來摟住,叫:“寶玉别怕,我們在這裡!”

這段裡,我的名字出現兩處,一處靠前,一處靠後。還是剛才的話,我隻認寶叔夢裡那個人名是與我同名,别的我不想都認。

這裡之是以留脂硯齋批語“機鋒。點醒世人”的意思,也是提醒看官,别在我的名字上轉來轉去,有心思多用在警幻的用心上。就像前邊脂硯齋還是誰說的那樣,我無非就是安排寶叔午睡,讓老太太、太太、奶奶們不為寶玉分心、吃茶吃酒的痛快一點而已。若說是以而有這個那個的嫌疑和污名,這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這個錯。當然了,若是人非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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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段:

卻說秦氏正在房外囑咐小丫頭們好生看着貓兒狗兒打架,忽聽寶玉在夢中喚他的小名,因納悶道:“我的小名這裡從沒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夢裡叫出來?”

最後這段裡才是現實的我。我所能做的,就是在需要我的時候,比如安排寶叔午睡這樣的事上出來,把寶叔安排好。寶叔睡夢中夢到什麼那是他的事,那是作者曹雪芹的事。

夢就是夢。夢裡的事,能跟夢外的人事嚴絲合縫地對号嗎?寶叔夢裡夢到的人長得不像我,名字上嚴格地說它是兼美,我是可兒還是什麼,也不是我。寶叔夢話裡喊出“可卿”的時候,如果我能知道他夢裡夢到的一切,我才不會把寶叔夢裡的“可卿”攬在自己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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