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棵野草了嗎?你爸我小時候肚子餓，沒東西吃，那時候就帶着你倆叔跑到各個山頭找這種野草，找到了就給你奶奶，就有配菜吃了。”我站在焦黃的硬石旁，看着夾縫裡的野草，迷迷糊糊地望着爸爸，打量着這種蘆荟狀的小東西，這怎麼能吃?
乘着船，我們回到家。水晶玻璃吊燈照射着歐式藍白沙發，剛剛在小島上的對話，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但我也知道眼前的住處，是父親順着這個發展的時代，一步-一步地打拼存下來的。
打我記事起，父親就-一直和母親早出晚歸。天還沒亮，父親先奔去海灘邊挑選剛剛到岸的魚蝦，搬運到母親的攤位上。起初，母親沒有固定的攤位，集市上哪裡有空位，她就搬着她的小闆凳去哪裡，鋪開一張大布，吆喝着。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轉變，我知道。那是我五歲的時候，愛亂跑的小男孩剛剛跟着大爺去别人家看了場武戲，興沖沖地跑到菜市場找媽媽。
“媽媽，你什麼時候才不用在小巷子
這裡擺攤啊?”“快了!你看到那邊在建菜市場了嗎?我們家去申請攤位，運氣好啊!申請到了!就那個最靠近人口的石桌，以後就是我們家的固定攤位了!”我遠遠望去，那時的我還太小,并不知道那個配着石闆凳的固定位置對這個家庭的意義。隻是記得那是個下午，太陽慢慢西移，落日的陽光落在母親的笑臉上，她長長的黑發裡,幾根銀魚似的發絲若隐若現。
生活的改善，年幼的我不夠敏感，隻感覺，父親還是淩晨三四點就出了門,還是一直說着:“去晚了，好貨都被别人搬走了!”到了晚上十點， 他和母親一起用 長長的扁擔緩慢地扛着裝着冰塊和魚蝦的泡沫箱，一步一步地從泥濘中走回家。“慢一點,慢一點，你仔細看着下坡。”這是我印象裡父親對母親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我們家在南邊，菜市場在北邊，每次要去菜市場都要翻過一座小山丘， 每次回家，出門的上坡變成了陡峭的下坡，要小心翼翼地走着，要是磕着碰着,把一天沒賣出去的海鮮給倒撒一地，隻會給疲憊再壓下一層厚厚的霜。
舊家的後面，是海。海浪卷着時間，一-夜一.夜地歌唱。爸爸叫我去幫母親拿煮好的湯面給勞工們,這是他們的下午點心，招待好做事的師傅，他們才會踏踏實實地幫你做事，畢竟這是我們要住的地方。踩在充滿石子的水泥地上，腳丫一下變得灰黑，我興奮地踏着還是濕的水泥，一個大跳，泥水濺了父親一身,他瞪了我一眼，呵斥我去别處玩。新家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蓋了起來。
新家，也在海邊，隻是現在海是在新家的前面，隔着三排房子的距離，喧鬧的菜市場就在旁邊，夜晚的海浪聲也就不再那麼真切。但每次爬到屋頂，還是可以眺望夜空裡的星星和那片海，海面幾艘船隻在漂遊着，一步一步地開向遠方，也像在順着浪，一步一步地開往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