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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麻醉醫生,被問“疫情和你有什麼關系” |魔都戰疫口述實錄

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地保護自己,堅持到疫情結束,這樣每一個醫務人員的辛苦也不會是“白辛苦”。

口述 | 張依爵

記者 | 黃 祺

前幾天一位朋友咨詢我問題,問我忙不忙?他自問自答說:“疫情和你沒什麼關系。”

我說,“我在閉環管理。”想暗示Ta其實我很忙。但是我失敗了。

Ta回:“你是感染了還是密接了?”

我是仁濟醫院南院麻醉科醫生,我們醫院是上海幾家新冠患者救治的定點醫院之一,在我們這裡治療的都是有其他基礎疾病的感染者,或者有特殊醫療需求的感染者,比如陽性的孕産婦。

4月7日醫院開始收治新冠感染者,挑戰無處不在。大家在武漢疫情中也看到過報道,像氣管插管這樣高風險的操作,很多是我們麻醉醫生做的。如果遇到手術,三級防護下的麻醉操作對醫生來說也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這些天在團隊醫護人員的努力下,我們這裡順利誕生了一位寶寶,開展了一台外科手術,還有很多患者在及時的救治後轉危為安。

我是麻醉醫生,被問“疫情和你有什麼關系” |魔都戰疫口述實錄

麻醉醫生張依爵,“藝名”小黑

2003年“非典”那年,我抱着“抄底”的心态報考了上海第二醫科大學(現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受到日劇《回首又見他》的影響。19年後因為當初的選擇,我站在了抗疫第一線。

18歲也許少不更事,但現在我覺得麻醉醫生這個職業很适合我;我自己開了個公衆号,過去我也喜歡吐槽,但現在我希望能傳遞更多積極的資訊。這個時候,每一個人都在堅守自己的崗位,我們都在為走出疫情而努力。

定點醫院裡的第一個寶寶哭聲真不一樣

疫情中大家都非常關心産婦的安全。我們仁濟南院收治了一位其他院區轉來的新冠感染産婦,她自己有發熱症狀,胎兒有窘迫征象。我們麻醉科楊立群主任即刻與艙内醫生進行線上會議,準備好特殊情況下的圍産期麻醉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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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情況是需要做剖宮産手術的,這種手術的麻醉大家通俗稱為“半身麻醉”,其實是從患者腰椎這裡給藥,專業上叫硬膜外麻醉或者蛛網膜下隙的阻滞。艙内的麻醉醫生一邊安撫産婦焦慮的情緒,一邊利用多種途徑對産婦的腰椎間隙進行定位和确認。

4月15日,一切準備就緒,手術開始。

因為産婦是新冠感染者,我們醫生都按照二級防護的标準穿上防護服。但是三層橡膠手套,對于麻醉醫生來說是操作過程中最大的難度,因為硬膜外穿刺除了按照标準操作,很大部分還要依靠醫生手上的“手感”,戴三層手套後手的敏感程度肯定是大大下降了。

這時候需要平常的經驗和比較好的心态。進手術室前,說實話有點小緊張的,雖然我這個80後醫生平時一天十多台手術,對技術已經非常熟悉了,但我還是把整個過程在腦子裡過了幾遍。

很高興,産婦的硬膜外穿刺挺順利的,麻醉進行得很平穩。中午12點多,一個健康的寶寶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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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點28分!妹妹!”手術室裡王震虹副主任的報時和寶寶的哭聲一起響起,這是仁濟南院區作為定點診治醫院後迎接的首個新生命。

平常我們麻醉醫生每個月要看到好多個寶寶,但在這樣的環境下做麻醉還是第一次,聽到寶寶哭聲感受也的确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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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4日下午,我們醫院完成了轉為定點醫院後的首例外科手術,病人是一位新冠陽性的腹膜炎患者,給他做了腹腔鏡闌尾切除術。這位病人本來在方艙醫院,因為發燒和劇烈的腹痛被轉到仁濟南院,他過去就有闌尾炎病史。

送到醫院時情況還是挺危險的,有感染性休克、血壓下降、心率達到142次/分鐘,必須盡快手術。

主刀的是仁濟醫院副院長、胃腸外科主任醫師王争,普外科醫生劉德軍協助。麻醉科王震虹、我和王筱婧負責手術麻醉,宋俊靜和陸瑜佳兩位手術護士負責手術協助。手術用了30分鐘,現在病人身體恢複情況很好,第二天就開始進食了。

麻醉醫生也在搶救病人的第一梯隊

大家在新聞裡也看到了,如果一個新冠病毒感染者本身有其他比較嚴重的基礎疾病,那麼轉成重症的風險就要比一般人高很多。

為了保障這部分感染者的安全,上海先後開設了不少定點醫院,像我們仁濟南院,就收治患有惡性良性腫瘤、惡性良性腫瘤術後、腦梗、心髒疾病等等的感染者。

如果病人病情突然加重,我們麻醉醫生就是搶救團隊裡的一員。

對于一些急需氧療的危重症病人而言,氣管插管呼吸機支援治療是最為有效的方法,是他們最重要的“生命線”。通常氣管插管這個操作就是由麻醉醫生來完成的,但插管這個操作本身傳播新冠病毒的風險很大。

因為麻醉科醫生進行插管操作的時候,需要非常近距離地貼近病人的面部,通過喉鏡打開口腔,尋找聲門,将氣管導管送入氣道,專業上這叫“與病人呼吸道分泌物直接接觸的高風險職業暴露”。在這樣高危的環境中,需要穿戴着三級防護進行所有的操作。所謂的“三級防護”比平常大家看到的大白還要多一層,加了頭罩,背一個換氣的裝置,有了換氣裝置倒是沒有那麼悶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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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房中的氣管插管操作

兩周來,我們麻醉團隊已經為多位高危的患者進行了呼吸支援的操作,都比較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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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濟醫院南院閉環麻醉團隊

其實每次傳染病疫情,麻醉醫生都常常在風險最高的崗位上,“非典”中第一個犧牲的就是麻醉醫生,被感染比例最高的也是麻醉醫生。

疫情日記

我自己有一個公衆号,平常寫點自己想寫的,吐槽也有。說實話年輕時候吐槽比較多,有了孩子以後,好多了。

有一天從病房出來,我寫了一個場景:

脫完防護服後,已經傍晚六點半了,我去醫院的東門拿晚飯。如果我這個時候有手機的話,我肯定會拍下這一副景象。

醫院的東門已經鎖上了,一個醫務人員孤單地坐在綠化帶的水泥石階上吃飯。這對于她們來說很常見,為了避免在吃飯時候的交叉感染,他們常常會這樣席地而坐。

如果是陽光明媚的中午,這可能會被居家的人們調侃是野餐的氛圍,但是在太陽落山之後,這個場景讓人感覺很悲涼。

她的對面是一條流浪狗,坐得筆直,期望着人能給它一點食物。

看得出,她也是剛剛出艙的,應該也是非常的餓。按照這個時點來推算的話,她一定沒有吃上午飯,因為往前倒推的6個小時,還沒有到飯點,而為了避免因為上廁所防護服穿脫,她至多也就是吃了一點點的早飯。

她從自己的飯盒裡掏出了一點飯放在手裡,狗心領神會地把她手裡的飯都吃了,它實在太餓了。吃完了之後,狗沒有走,還是端坐着。她自己吃了幾口,然後又拿出了一點飯給它吃。

就這樣,她和它一起吃完了一整便當。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了解我當時的感受,或許是我放大這種感受。在這個你熟悉的地方,呼吸的空氣,你的身份,面對的人,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僅僅是幾天之前,完全是不同的樣子。

從加入抗疫第一線到現在,已經有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回家了,不是住在醫院就是住在酒店,其實有很多人離開家裡的時間比我更長。

我很感謝家人對于我的了解。雖然有人會說在一線的醫務人員很辛苦,但是作為醫務人員的家屬卻有着不為人知的辛苦。比如我的父母總是會很擔心我的情況,除了叮囑之外,總是把“他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不給我添麻煩”挂在嘴邊。

太太居家辦公,每天除了在一堆表格中掙紮,還要搶菜、燒飯、照顧一條狗,還有一個淘氣的女兒。每一件事情分開來看,似乎都沒有什麼難度,但是在目前“喪偶式”的生活中,就不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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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醫生和女兒

女兒其實還蠻快樂的,一個是不用上學,一個是爸爸不在家——這為她的快樂帶來了很多的空間。我在臨走前一直叮囑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爸爸這麼辛苦去救人,為的是好好保護大家,如果你不注意保護自己,那爸爸就白辛苦了。”

女兒說:“白辛苦,不辛苦。”

也有很多默默關心着我的朋友們,這裡也一并感謝了。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地保護自己,堅持到疫情結束,這樣每一個醫務人員的辛苦也不會是“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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