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睿甯
金秋蹒跚而來，花兒次第凋謝，随眼望去也有些喜歡涼爽的植物冒出了稚嫩的花蕊小頭。道路兩旁法桐的綠葉緩緩褪去，風兒吹過，車行處卷起一片淩亂的枯黃。每年八月十五前後，總有那個清幽能沁入心脾、濃郁能香飄十裡的花中仙子踩着不變的步伐翩翩而來。我喜歡的所有花卉裡，萬點黃金清芬襲人的桂花依舊是我最愛。在這些許微涼的初秋，桂花再次迎風綻開它燦爛奔放的生命。
桂花理論上可以分金桂、銀桂、丹桂和月桂四大類，是大陸十大名花之一。我們北方最常見種植的大多是金桂，花期多在9月到10月間。它适應能力極強，既喜溫暖又能耐寒，即可觀賞又能實用。樹形優美，每朵花由五片米黃色花瓣組成，花瓣中心的淡黃色花蕊如同小米粒大小緊緊團抱在一起。數十隻小花聚成一簇，成千上萬簇小花金鐘一般倒挂在樹上。盛開時，遠遠望去，滿樹金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尤其風來的時候，滿樹桂花飄飄灑灑，搖曳而下的花朵瞬間鋪滿了一地。無數小花就像少女的百褶裙一般向四周散開，清香悠悠蕩蕩形成一股股霧氣，直撲到每一個角角落落。
我家院中有棵不太粗大的桂花樹，甚至可以說在周圍衆多樹木中有些柔弱。可就是因為它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每到初秋花開季節倒是格外引人矚目。八月的風，是涼爽的風；八月的夜，是月光鋪銀的夜。或站在院中，或走過樹下，綠葉叢中總能追尋到陣陣撲面而來的香氣。一陣風吹過，那滿樹的桂花如同一隻隻絢麗燦爛的蝴蝶，在如水的夜色裡迎風飄舞。飄落的桂花，似乎也不甘心就這樣逝去生命，它唱着歌跳着舞，眷戀的跑到人的發上、臉上和衣服上，把身體中最後一縷清香盡情擠出來，希望熱愛她的人把這記憶永遠留存下來。
打小記得爺爺很喜歡桂花，經常晚飯後散步到院内小樹林裡，或者和幾位老友争執幾句國際國内近日發生的大事，各個争得面紅耳赤，甚至幾日老友碰見都能不說話；或者獨自坐在椅子上望幾眼斑駁的月影，再低頭撿幾瓣兒發黃的桂花，然後呆呆地不知想些什麼。我一直腹诽過爺爺，難不成此時情感泛濫，想起年幼時鄰居的那個“小芳”？是不是他年輕時從軍，結伴而行的哪個女兵娃娃？要不就是聽奶奶玩笑說起、他轉業後第一次戀愛的那個女同僚？其實說起來，爺爺本出身于一個大家族，雖不顯赫但也是書香門第，有些像巴金《家》書裡寫的那種家族。家裡儲存有幾張爺爺年輕時的照片，西裝筆挺，發型一絲不苟，眼神犀利，極為英俊潇灑，放在那個年代稱得上是個美男子。他參加工作很早，好像是在1948年參軍，随後以一個宣傳幹事的身份從河北随軍一路南下，到過湖南，又去了廣東，最後根據組織安排落戶河南。
看來爺爺也是非常喜歡桂花，每次到樹下，總要哼唱一首老歌：“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張燈又結彩呀，光輝燦爛閃出新世界…..”。是不是他在南方革命時，那裡遍地盛開的桂花讓他有了喜愛，又或者是因為那首歌讓他愛上了桂花？看來一個人不管年齡有多大，又走過多少地方，心中的留戀和喜歡的興趣卻始終難以改變。記得冰心說過，一個人應當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個好朋友。有時候人也同桂花一樣，任憑時光在走，任憑人流來往，滿心滿眼唯此一人可愛。生命中總會有那麼一個難舍難忘的人，始終留在心靈最深處，抹不去的身影，忘不掉的笑容，此情此景可待追憶。
我們居住的這個院子不大，樹呀花呀什麼的也不算多。爺爺奶奶雖各有所好，但都很喜歡桂花。有的風雅有才，在報刊上發表過桂花題材的詩。有的每年開花時順手撿了很多桂花，說是可以熬桂花粥，益氣養神。還有的說就是喜歡那種清香，放幾朵在屋裡也是蠻有情趣的。
桂花是那樣的素雅、清幽而又充滿生機，特别是那種濃郁的香氣簡直可以說是沁入到了骨髓裡，熏得人都要醉了。站在樹下，嗅一嗅那幽香，我不禁想起學過的詩句：“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嫦娥更要無”“桂花留晚色，簾影淡秋光，靡靡風還落，菲菲夜未央。”細細密密的花朵點綴滿樹，出沒在綠影中。如果不是先聞到陣陣香味，恐怕很難讓人刻意的尋芳，也很難讓人看花尋詩讀出桂花的意境來。
我特别喜歡桂花如同仙子一般的典雅娴靜，不知不覺間淡淡的花香襲來頓時讓人情濃意懶，深深沉醉在那一瞬間的癡迷中。擁抱一支桂花入夢，獨攬一份清香進懷，那顆不安的、悸動的心頓時能純真清淨下來。令我心灰意懶的是自己獨獨對一些花粉有輕微的過敏，其中就有桂花。曾經悄悄的多聞了幾下，皮膚上就起了一些小疙瘩。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喜歡院中那棵桂花樹，喜歡站在樹下靜靜地聞一聞那種清幽的花香，體會一種“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出世感覺。
在我看來，桂花就是花中的淑女，外表潔淨淡雅，内心豐富強大。它那獨特的帶有一絲憂傷的清香，總讓我感到甜蜜中的惆怅，思緒紛紛進入腦海，在時空中不斷往來穿梭。我似乎看到了唐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的王維、“風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的白居易、“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嫦娥應斷腸”的李商隐，又似乎看到了宋時“月缺霜濃細蕊幹，此花原屬玉堂仙”的蘇轼、“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的楊萬裡和“暗淡輕黃體性柔，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李清照和“葉密千層綠，花開萬點黃”的朱熹。深秋，冷月，清風，落花，桂香，玉兔，蟾宮......自然形成一個絕美、絕色、絕境的迷離詩意之夜。
八月桂花，燦如雲錦，滿院飄香，占盡風情。桂花枝上綻放的是無限溫柔的淡淡明月光，清幽香中泛起的是無窮愛戀的幽幽情懷追思。翻開詩的畫卷，信步其中，在文人筆下，桂花的神韻，靈氣，風格，情誼，姿态，一一展現。這哪裡還隻是寫桂花啊，寫不盡的是心中的自己和永遠的離愁别緒春水東流！時光，或許可以催老了容顔，但經曆，永遠是人生中一筆無價的财富。那就是一幅幅刻在人們心中永不忘卻的水墨山水畫卷啊！
（圖檔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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