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大明宮詞》的粉絲們，不會忘記劇中反複出現太平公主和薛紹等不同男子，一起演皮影戲的情形。
《大明宮詞》劇照
皮影戲中這位美麗非凡的采桑女，也就是《秋胡戲妻》故事中的女主角。
大陸養蠶業曆史悠久，在傳統的的農耕經濟條件下， 男耕女織分工明确。婦女從事采桑活動，是普遍常見的場景。采桑女辛勤勞作的人物形象，最早出現在《詩經》裡，與之相關的内容有二十多篇。
采桑女和采蓮女一樣，都是古代文學作品中，非常重要的勞動女性形象。傳說名相尹伊和聖人孔子，都在桑林中出生的。
但秋胡妻這個無名無姓的采桑女，為何能靠丈夫之名流傳千年，成為文學、戲曲、磚石畫像等傳統文化中的著名人物呢？
漢代磚石畫像中《秋胡戲妻》的故事
01.
不妨先以西漢劉向的《列女傳.魯秋潔婦》，講講秋胡妻的故事。
魯國的秋胡新婚才五天，就到陳國去謀前程去了。直到整整五年後，他才衣錦還鄉探親。快到家的時候，他見路邊有個采桑女長得非常美麗，便下車去搭讪說：
美女這麼熱的天，你爬上樹去采桑葉多累啊，快點到樹蔭下來歇會兒，我有好東西快來一起吃點吧！
見采桑女沒理自己，俨然知冷知熱的秋胡又憐香惜玉地說：人說賣力耕田，不如遇上豐年；你辛辛苦苦采桑養蠶，不如結交貴人。隻要你和我春風一度，便有重金相贈，豈不美哉？！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采桑女不卑不亢地回答說，自己甯願在日頭下辛勤勞作供養老人和子女，也不願不顧廉恥以色謀利。她不稀罕什麼金銀财物，請收起你的食物和東西走吧！
京戲《桑園會》
采桑女嚴詞拒絕秋胡的無理要求，秋胡讨了沒趣隻好悻悻回家，把金子交給了母親。他發現妻子原來就是采桑女，不由得羞愧不堪。
君子曰：“潔婦精于善。夫不孝莫大于不愛其親，而愛其人，秋胡子有之矣。”
秋胡妻得知真相後，憤而指責秋胡：作為長年不歸的兒子，你應該感到為未盡孝而愧疚。此番歸來本應及早承歡膝下才是，而你卻有心去調戲一個途中所見的婦人！你還要把錢财給她，簡直是色而忘母的大不孝之子。
作為人臣好淫逸者，你定會事君不忠為官不義，你這樣不忠不孝不義，毫無道德操守的小人，我一分鐘也不想和你再過下去了，咱們三觀不合，趕快把我休了吧！當然，我也不嫁人了。
這番話表現了古代婦女對婚姻的忠貞，又大義凜然地斥責了，秋胡這樣的達官貴人貪淫好色的無恥。
王叔晖的連環畫《桑園會》插圖
秋胡妻怒而投河自盡的行為，不論是舍生取義，或為證明其清白，還是氣憤丈夫的無恥，都證明她不僅貞而且烈，堪稱女中丈夫。
君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秋胡子婦之謂也。”
但後來的戲曲如《桑園會》為例，不僅将秋胡戲妻動機改成了試探之舉，強行為他洗白，還将秋胡妻跳河而亡的悲劇結局，變成了讓秋胡妻消除怨恨歸家團聚的喜劇。這無疑大大降低了《列女傳》中，關于秋胡妻為疾惡如仇的烈女評價了。
蘇轼有詩調侃道：＂可憐秋胡子，不遇卓文君。＂歎采桑女遇人不淑，私奔女遇登徒子，才是一路貨色的絕配呢。
02.
其實在早期的《漢樂府》之《秋胡行》與《列女傳》等文學作品中，這位采桑女并沒有言其姓甚名誰，隻以秋胡妻稱之。
西漢劉向編纂的《列女傳》作為大陸第一部女子傳記史書，具有宣傳婦德的教化意義。書中有三個采桑女的出場，其中《魯秋潔婦》則是元代雜劇《魯大夫秋夫戲妻》中采桑女形象的原型。
但《魯秋潔婦》中＂潔婦＂一詞，并不是秋胡妻子的名字，而是給她潔身自好的評語。後世詩人李白曾有句：＂願學秋胡婦，貞心比古松。＂贊采桑女忠貞之德。
《魯大夫秋夫戲妻》從其題名是＂貞烈婦梅英守志＂，其名為＂梅英＂，很大可能是由元代編劇杜撰的，為贊其品行高潔之意。
王叔晖的連環畫《桑園會》
可惜在男尊女卑的社會，采桑女這樣深明大義而剛烈的女子，連個真實姓名都沒有留下，而她品行不端的丈夫卻留下了大名，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03.
在張岱的《夜航船》裡，卻記載了魯地幾百年後，一翟姓男子因與《秋胡戲妻》的秋胡同名，被準老丈人張冠李戴誤為一人，嫌其品行不端而拒婚的故事。
異世兩秋胡：列國一魯秋胡，因婦采桑，調其妻，投水死。漢一魯秋胡，求聘翟氏女，翟公誤傳調妻事，以為薄行，而不許婚。俱可笑也。
秋胡戲妻本是誤會，想不到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還傳了幾百年。張岱說，這兩個叫秋胡的人都很可笑，正是＂人自從後少名桧，我到墳前愧姓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