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時不時地得到些退隐之樂
作者：羅首成
盧梭在《漫步之十》中深情地回憶了他與華倫夫人的相見相識與相處，細膩地描述了華倫夫人給予他的熱情的不遺餘力的幫助和性情與氣質的終生的影響。他在文中說：“這最初的時刻對我整個一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同時由于一種不可避免的關聯，鑄就了我在餘年中的命運。我心靈中最可貴的氣質那時還根本沒有被我的器官培養出來，還不具備确定的形态。”這是“怎樣恬靜甜蜜的日子”，“我沒有哪一天不在愉快地、懷着深情回憶起這段時期，這是我不受幹擾、沒有阻礙地充分展現我自己的時期，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我真正生活過的唯一而短暫的時期。”誠然，其處也短，其情也純！
相識50年後，盧梭如此深切地懷念這段短暫溫馨的生活，大概除了華倫夫人那獨有的迷人的風采與是盧梭溫柔慈愛的“媽媽”及“稱心如意的女友”外，應該說這段生活更契合了他熱愛自由，随意由之的天性吧：“我不能忍受限制，我那時得到了充分的自由，而且更甚于自由，因為我隻受我的愛好的限制，隻做我想做的事。我的全部時間都充滿了溫馨的關懷，充滿了鄉間的勞作。”
在鄉間，兩個互為賞識互相吸引的夫妻，這是怎樣一種惬意真淳的隐居生活！這種選擇，雖是孤獨之途，與社會不多聯系，與人事更少關聯，而我亦尤愛之。是以，讀盧梭之書，書中所呈現的純情生活的妙不勝言的佳境與我之前的幾段雖不稱意但可肆意的時光總在我眼前交替疊加，盡管我沒有盧梭的風流雅好及如華倫夫人這樣逸态綽約思慮溫善的女友，大抵我也是愛孤獨的吧——因熱鬧而空虛，因孤獨才富有！
讀大學時我身兼數職，策劃的各項活動均出色完成，學校還單獨安排住房，畢業時直接定為優秀畢業生，日子可謂風生水起。誰知，一畢業，雲天而泥地，身或蓬壁可居，心則無所依托！奈何？總得尋寄托之所。彼時，沿學校後側拾級而上有小山。小山雖小，然憑地勢之高足以俯瞰全鎮，人們匆忙熙攘盡在眼底，平視則不見而略。當然，我意本不在此；小山之上，美自生焉。仰頭藍天麗日，抑或白雲綿邈；飛鳥或群或獨入林出林，好一個“林間自在”。收視而近觀，土塊岩間，紅黃藍白之花，隻要溫度相宜，便勃勃綻放，并不管什麼季候，也不管有人沒人。乃因小山，雖放學後師生均已回家，我獨守卻不心孤也。
勝景不可辜負，有故事比對才是周全。每天孤身獨影于小山，或停歇岩石之上，凝望遠天霞落、西山紅遍；或栖卧絨草之間，谛聽迩近蟲歡、天籁曲終。陶氏曾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其實，何止忘言，當入勝境更忘身矣！不意，這嘯山縱情恣意放形之翩然佳态竟然深深地吸引了同僚琴，使之好奇心陡起而不可遏止。無須鴻雁飛書，娟秀字迹，素箋短言，或視窗飄來：“寒山已凝碧，何孤雁飛飛？”或門縫間入：“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或圍爐凝睇：“其偕不語，其心則達。”隻是故事剛剛開啟，我便調離了，緣會橫斷，不知是幸與不幸。不過，我想，故事寫得太滿，一定會少了更多回味與懷想的。
輾轉多地後，終在現居地作了較久的停留。期間，有Z君來，其與我性情相投，便互為形影。除工作外，我們不問世事，無人情之羁，無晉階之累，雖生活有些清苦，倒也清靜輕松。于是，我們以閑散為日常，打球以健身，散步以慰心，聊天以娛趣，見景以酬文，足可樂夫！不久，血脂減了，心情爽了。尤其散步聊天之時，時時而有思想之碰撞，便得佳思妙想油然來。爾後塗鴉成日記，所謂“散步”系列。今讀之，或捧腹，或沉思，總能涵泳些意味！曾寫香河灣，有人讀了，竟問其何處，欲來遊賞，我相笑而回：并不見經卷哦！曾作《快意居賦》，Z君評之曰：“當代小賦之名篇”。其實難副，哪敢稱之。這些，皆因忘卻世事，得意而書心罷了。
同窗好友劉是文章高手。他的文章老辣若深山虬藤，勁躍如原野奔駿，我尤愛讀。若一年前時，其朋友圈或公衆号總不見新作，我疑惑而電詢于他。其答曰：被封官多職，哪能為文！噫籲嚱，紅塵競進，情苦可知！我不為官，然亦匆匆卻不知所為。碌碌又久，再讀盧梭，更思隐世，雖Z君去，獨居之，獨往之，亦勝處紅塵熱鬧而寂寂。沙夫茨伯裡曾說：“人若不是時不時能夠得到些許退隐之樂，則一切都會變得枯燥乏味、百無聊賴和令人困倦。”确乎如此，若長年累月心為形役，焉有樂時？我更願多一些阒寂而幽美的回憶。
作者簡介
羅首成，紙上塗鴉，享幾分甯靜；田間走步，吸一口清純——一個忙着的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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