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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吳堡美文】宋增戰:說說陝北家鄉的攪團

吳堡縣廣播電視台FM91.5《銅吳堡美文》又與大家見面啦!

◆宋增戰

切開歲月的肌膚,剪來一段歲月時光,扯近一片天邊的雲彩,說叨說叨陝北家鄉的攪團,聞一聞來自媽媽的味道,引起了我淡淡的鄉愁。

——題記

在廣袤無垠的中華大地上,南北飲食文化差異明顯,主食上就有“南人食米,北人咥面”一說。北方的面食多種多樣,僅陝西一地,就有“給我一把面粉,還你一個世界”的俗語,今天我說說家鄉的攪團。

陝北吳堡有一句俗語:“出死的個圪攪生着哩,精死的個婆姨憨着哩!”小時候,吃攪團時媽媽常愛說這句話。提起吃攪團,我的思維馬上就發散開來,如滑鼠點開了舊時光裡艱難生活的畫面,心海裡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銅吳堡美文】宋增戰:說說陝北家鄉的攪團

媽媽霍玉蘭出生在吳堡縣辛家溝鎮景家溝村的雇農之家,從小少吃沒喝,少穿沒戴,受盡了艱難,13歲來到李畔嘴村當了童養媳。她鬥大的字不識一個,但精明能幹,特别能吃苦,針線茶飯樣樣在行,打攪團更是一把好手。在那個白面很少的六、七十年代,媽媽便時常将玉米面、黑面、荞麥面做成攪團來變着花樣填飽一家人的肚子。那些亮老晌午的時光裡,媽媽常常右手操擀杖,左手撒面粉,爹在竈火圪崂燒着柴火。6、7月間忌熱的竈堂裡的煙火有時乖乖地聽話,一束束的火苗舔着鍋底,有時不聽話直往外撲,柴火的細沫落在媽媽、爹爹的身上。火苗在竈堂裡直竄,熱氣在鍋裡端冒,媽媽臉上汗水直淌,幾個衣衫褴褛的孩子站在腳地等待着那點吃食。一幅幅人生剪影記錄着煙熏火燎的煙火人生和困難歲月。記憶中,母親打攪團的身影極像一種舞蹈,擀杖是她手中揮動的舞具,鍋竈便是她的舞台。攪打間,面團像蓮花在手底盛開,那是樸拙素簡又深情的生活煎熬,如今想起來,那時候的日子真苦啊!

攪團是什麼?現在的娃娃們根本不懂,我給大家慢慢道來。攪團在陝北吳堡俗稱圪攪。典籍定義為用雜糧面粉打攪成的“漿糊團”,民間定義為填飽肚子不耐饑的“哄上坡”,學者定義為西北地區漢民族偏愛的一種“農家餐”,文化上定義為舌尖上的“湖中洲”,軍事學定義為困死敵人的“水圍城”,政治學定義為經濟困難時期的農家“救命飯”。不管怎麼定義,反正陝北吳堡人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忙時節常吃攪團,因為吃了攪團耐飽。

攪團是誰發明的?在大陸漫長的曆史長河中,溯流而上,我在元明清的典籍裡查,于隋唐宋的書海裡找,一直上翻到三國時期,才找到了源頭。原來是諸葛亮當年在關中岐山屯兵的時候,大力發展農業生産,軍糧充足。士兵老吃地方的面食,軍中都很厭倦了,也是為了調節軍隊士兵的想家情緒,于是諸葛亮就發明了這道飯食。不過那時的名字不叫攪團,而是叫水圍城,一個具有戰鬥力的謀略,也是一個具有詩意的名字。

【銅吳堡美文】宋增戰:說說陝北家鄉的攪團

攪團這種飯食,是與饑荒和苦難伴随的。遠的不說,就說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它可以說是農家的救命飯。那時候,無論城裡,還是鄉下,雜糧不雜,主糧不主。雜糧基本就是玉米等。小麥大米這些所謂的主糧,其實是很少的,國家幹部、城市人還是按百分比定量供應。是以,那就得粗糧精做,雜糧主吃。由玉米面、黑面、荞麥等食材做的攪團是因饑荒而興,因雜糧而旺。這實際就是為了度饑荒,把雜糧變個法子吃。那時,陝北農家三天兩頭都要吃攪團。因攪團含水量大,少量的面粉可以做出大體積的食物,容易填飽肚子。攪團有一個副産品,就是鍋巴。過去的小孩零食少,都争着吃鍋巴。因是文火慢熬,攪團底部形成的鍋巴焦香酥脆,鏟下來完全可以當零食享用,這也是貧寒歲月中的一點小歡喜了。後來,鍋巴成了一種專門的食品,擺在了各大超市的貨架上,其名氣遠遠超過了攪團。

如何做攪團?媽媽說:“攪團要好,就要多攪。”力道和火候到了,才能保證絕佳的口感。開水裡加面粉,大火邊燒邊攪,攪時執一根細長擀面杖,一頭在鍋底,一頭在媽媽手中,順着一個方向迅速攪動,鍋裡泛起一串串氣泡,攪出一圈圈圓印兒,直攪得胳膊發酸,頭上冒汗,鍋裡面糊粘成團,頭道工序始成,蓋鍋蓋,換小火,燒至熟透,開鍋,糧食原始的香味瞬間漫溢而出。

怎樣才能把攪團做好?打攪團必須用文火,農村人那時候大多用的是柴火。火硬了,鍋底就會糊了,打出的攪團滿口的糊焦味。媽媽說:“攪團要好,就要多攪。攪團要粘,腰要扭圓。用力攪均勻,攪團吃到嘴裡才光滑軟和。”一直攪到鍋裡的面糊起泡,說明攪團馬上就熟了,這時要滅火,蓋上鍋蓋再捂上三五分鐘,一鍋攪團就算做成了。

俗話雲,“攪團,攪團,就是要打攪。”攪團要好,就要多打攪。攪一攪,歇一歇;歇一歇,攪一攪,一般要三百六十個打攪。攪至沒有幹面粉為至,打攪得又光又勁道,這一鍋攪團就做成了。

怎麼吃攪團?攪團做好後,用勺子舀在碗裡,待稍微冷卻後,要一邊吹一邊吃,還要蘸汁吃。生活好的莊戶人家,搗一些蒜泥,蒜泥上放一些辣椒面和鹽,把燒得直冒青煙的青油“嗞啦”一聲澆在上面,最後給裡面倒上醋,攪拌均勻,這蘸汁就做成了。一般莊戶人家哪裡有清油,都是蘸一點酸菜水水,一雙筷子從碗邊開始,挾起一小塊,酸菜水水裡一蘸送入嘴裡,咕噜一下就咽了,綿軟筋道,十分可口。

農村自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實行農村生産責任制後,農民打得糧食大囤圪堆小囤滿,生活逐漸富裕起來,解決了溫飽問題,攪團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現在的娃娃們不要說吃,就是見都沒有見過什麼叫攪團。

【銅吳堡美文】宋增戰:說說陝北家鄉的攪團

世事的變化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以前農村人吃攪團,如今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城裡人卻愛上了攪團。城裡人說,吃荞面攪團是最好,荞面營養豐富,口味獨特,适量食用對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患者大有裨益。于是家庭餐桌上有了攪團,農家樂裡有了攪團,那些高檔酒店裡也有了攪團。攪團也登了大雅之堂,西安還有專門的攪團店,西郊的三橋就有一個李記攪團店。

走過人生的春夏秋冬,經曆了世事炎涼,我常常想打攪團就和人做事一樣,功夫一定要下到。蜻蜓點水不行,淺嘗辄止不行。人生如茶,在生活的沸水中煎熬,在世事的變遷中浮沉,在人生的海洋裡磕碰。喝茶是一苦二甜三回味,做人是做苦事、用苦心、費苦勁,苦境終成樂境。是以說做啥要有做啥的勢,幹啥要有幹啥的樣,功夫下到了,幹勁用上了,就瓜熟蒂落,事情也就成了。

花開花落,時光的腳步真如嘩嘩流動的河水似的,一去不返。從上世紀60、70年代到今天50多年過去了,恍如昨天。然而攪團,這個媽媽的味道,悠悠的鄉愁,一個根植于舌尖上的時代記憶,在春花秋月的更疊中凝結成生命的永恒,我将把它永遠珍藏在自己的心底。

作者履歷:

宋增戰,男,1964年2月生,漢族,大專文化,中共黨員。1985年參加工作,先後在吳堡縣廣播電視局、《陝西農民報》、縣環保局、吳堡人民廣播電台工作,曾任吳堡縣人民廣播電台台長。從事新聞工作30多年來,有3000多篇消息、通訊、言論、詩歌、小小說、散文等作品在中央、省、市新聞媒體發表,并有幾十篇作品在廣播電視新聞作品評比中獲獎,著有《黃河岸邊寫春秋》一書。先後多次被《榆林日報》、榆林市廣播電視局、吳堡縣委宣傳部評為優秀新聞工作者、優秀通訊員、公德心建設先進個人并受到表彰獎勵。他是政協吳堡縣第九屆委員會委員,陝西省散文學會會員,中國散文文學會會員。2016年4月,被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授予“書香之家”榮譽稱号。

制作:張家輝編輯:韋江江稽核:任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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