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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傳奇:見到孟浩然,王維想起了綦毋潛

孟浩然踏進王維的宅院,就聽到悠揚美妙的琴聲。他停住腳步,

唐詩傳奇:見到孟浩然,王維想起了綦毋潛

伫立在院子裡,屏息傾聽。

王維在撫琴。他半閉着眼睛,心靜如水,手指輕輕撥動琴弦。深深陶醉在樂曲的韻律中,一時間竟忘記了自我的存在,仿佛化作了一隻鳥兒,飛到了琴聲所描摹的幽深蒼翠的森林裡。繼而,暮色朦胧的林間依稀飄下小雨,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樹梢上,又順着枝葉流下,宛若汩汩清泉,悅耳的水聲令人心曠神怡……

一曲終止,王維的情思從音樂世界回歸了現實,才看到院子裡陌生的客人。

王維站起來:“請問,你是哪一位?”

孟浩然也陶醉在琴聲中,此刻如夢初醒。看見比他年輕 12 歲的王維,儒雅大度、風華正茂,景仰之情油然而生,想到自身已屆不惑之年,依然前途渺茫,又頓生悲戚,深鞠一躬:“在下襄陽孟浩然,對王維君仰慕已久,特來拜谒!”

“哦,你是浩然兄!我讀過你的《夜歸鹿門山歌》《過故人莊》,喜歡你的

詩。快請進!”

主客二人落座,童仆送上茶水。

王維歉意地說:“你早就到了吧,讓你久候了。”

孟浩然說:“哦,不是久候,是享受。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聲,天籁之音啊。”

“你過獎了,我隻是自得其樂而已。你到長安來,是來應試的嗎?”

“正為應試而來。”

“那麼,你這是……”

“我,落第了。”孟浩然一聲歎息。

王維心中一沉,不由得想起了同樣是落第的綦毋潛。前有綦毋潛,後有孟浩然!王維可不願意接下來聽到“還鄉”“歸隐”之類的言辭,故意岔開話題:“你是第一次來長安吧?”

“是第一次。”

看到孟浩然身穿粗布衣衫,渾身洋溢着鄉土氣息,又難掩詩人的風雅氣質,王維忽然産生了作畫的念頭。

“浩然兄,我來給你畫一幅肖像吧!”

“初次拜訪,不敢煩擾王維君。”

“這不是煩擾。我讀過《過故人莊》,詩如其人啊。喜歡你鄉土田園的質樸氣息,是以想為你畫像。”

王維在光線明亮的地方放了一把椅子,讓孟浩然坐過去,又命童仆備好紙筆和墨彩,開始作畫。邊作畫,邊聊天。

“你的詩句‘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很有氣勢。來長安後,見到張說老丞相了嗎?”

“拜見張老丞相了,他也看過我寫的《臨洞庭上張丞相》,很賞識。但老丞相年事已高,想提攜我,卻有心無力了。”

王維感歎:“張說當過三次丞相,不容易呀。他的文才更令人尊崇,‘東壁圖書府,西園翰墨林’将會流傳千古。未來的人們也許不知道作為丞相的張說,但一定會記得作為詩人的張說。”

孟浩然尋思:既然張老丞相都要以詩名傳世,自己又何必費盡心思謀取一

官半職呢?回去安心寫詩,不是更好嗎?心裡這樣想,卻不便明說。

王維又問:“你見過張九齡了嗎?”

“見過了。九齡公與我相知已久,我們相見甚歡。但他當下的處境,也不友善提攜我。”

說到張九齡,王維神色怡然:“‘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多美妙的詩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也脍炙人口。”孟浩然贊歎。

王維又問:“你在長安,還見到誰了?”

“王昌齡,我寄住在王昌齡家裡。”

“哦,是寫‘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的王昌齡。他中了進士,對吧?”

“是的。”

“他那邊房間狹窄,不如我這兒寬敞,你可以搬到我家裡住。”

“多謝王維君美意!但是不必了。”

“為什麼?”

“我就要返鄉了。”

王維聽到了他最不願聽到的話,頓感不悅,停止作畫,把畫筆拍在了桌案上。須臾,王維察覺到自己失态,神情緩和了,他要像當年勸綦毋潛那樣,勸勸孟浩然。

拿起畫筆,繼續作畫,王維慢條斯理講起那段往事:“你看過我寫的《送綦毋潛落第還鄉》吧。綦毋潛落第之後,萬念俱灰,來向我辭行,要歸隐山林。我竭力勸說綦毋潛回心轉意,對他說:‘當今聖上是英明的天子。我們生逢輝煌盛世,不可以做避居山林的隐者。普天下的精英賢才都應該争先恐後為朝廷效力,也為自身博取功名。你仕途受挫是暫時的,不能是以就懷疑我說的道理。返鄉後認真想一想,想通了就回到長安來,我在這裡等你!’綦毋潛聽從了我的勸告,回鄉看望家人之後,又到若耶溪遊玩了一趟,散散心,寫下一首《春泛若耶溪》,就回到長安來了。再次應試,他果然考中了進士!你看,聽人勸告是何等要緊啊。”

孟浩然沉默良久,歎息一聲:“我做出返鄉的打算,也有自己的想法。來長安後,寄居在王昌齡家裡。我們在同一盞燈下看書,同一口鍋裡吃飯,用同一個硯台研墨寫字,夜裡同榻并衾共眠。我對昌齡君的才學和人品都深為欽佩。然而,他的際遇也令我扼腕:考中進士,僅做了秘書省的小小校書郎,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卻家徒四壁。像王昌齡這樣的賢才,考中了進士,境況尚且如此,我的才學不及昌齡君,還能有什麼指望呢?”

王維擺擺手:“你不要過于自卑,要有信心。王昌齡的境況是暫時的,将來肯定有升遷的機會。張九齡初入仕途時,也做過校書郎嘛。你聽我一句勸,哪裡也不要去,就留在長安!”

孟浩然疑惑:“留在長安,我能幹什麼呢?”

王維胸有成竹:“我知道,你博古通今、擅長詩賦,長安正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你就留在長安吟詩作賦吧。憑你的才華,必可鶴立雞群。我的人脈關系很廣,幫你通融舉薦。你隻管即興作詩獻賦,盡情展示你的才學就可以了。”

孟浩然将信将疑:“我專将《臨洞庭》呈獻給張說老丞相,都不曾奏效。泛泛地作詩獻賦,有何用處?這條路能走通嗎?”

“能。其實這就是我當年剛到長安時走的路子。我15 歲來長安,因為擅長寫詩、繪畫和音樂,很快結識了許多王公貴族。有了人脈,事情就好辦了。吟詩獻賦,看似漫無目的,卻能提高你的聲望,讓大家知曉你,這很重要。與當權者混熟了,關鍵時刻他們就會想到你。這樣,你才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孟浩然喜出望外:“王維君的主意真是太好了。我聽你的,不走了。”

王維哈哈笑起來,又認真地說:“跟你講這些,顯得有點粗俗。咱們都是秉性高潔的人,可這世道是庸俗不堪的。為實作報效國家、建功立業的夢想,不得不違逆高潔的情趣,追求俗不可耐的功名,實屬迫不得已啊!”

孟浩然認同王維所說的道理,除此之外也别無他路。

這時,王維為孟浩然畫的肖像完成了,畫中的孟浩然栩栩如生,風采神韻都躍然紙上。

孟浩然萬分感謝:“我要把這幅畫像永遠儲存,終生銘記王維君的深情厚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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