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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裘山山式“純棉寫作”:用樸素的語言書寫普通人的生活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徐語楊

1977年,19歲的裘山山入伍參軍,當了一名通訊兵,話務員。她喜歡閱讀,心裡對精神食糧感到饑渴。可連隊圖書閱覽室大部分都是技術類圖書。她喜歡看的文學書少得可憐。她給報紙寫稿得了7元錢稿費,覺得自己不能獨占,就去新華書店買了想看的書,捐給連隊圖書館,然後再從圖書館借出來看。後來她發現連隊旁邊有一個區圖書館,星期天請假,拿着連隊文書給她開的戰士證明去借書看。那時候讀書,毫無功利心,也不需要人督促,就是喜歡,就是入迷。當然讀多了,就想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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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山山(本人供圖)

裘山山是有文學寫作的因緣的。她父親是鐵路工程師,對文學也有赤誠的熱愛和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母親是浙江日報的老編輯,很有寫作才華。知識分子家庭對她有無形的熏陶。讀中學時,裘山山作文就寫得好,老師經常在班上念,心裡就埋下了一顆“說不定我将來也可以當個作家”種子。

當了兵,部隊很重視寫作才能。裘山山是以經常被抽調出來參加報道教育訓練班。有一次她寫了一篇散文《我們女戰士》,投給重慶日報,被采用了。收到樣報和兩本充當稿費的稿紙那天,正好是她生日。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稿子“見鉛字”。這讓她覺得“似乎是一種預言”,自己可以走寫作這條路。大學畢業後的1984年,她終于在《昆侖》雜志上發表了短篇小說,那是她的處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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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8歲到58歲,一生最美好的年華,裘山山都是在部隊度過的。身為軍旅作家,她曾多次進藏,翻山越嶺去往雪域邊關,最終寫成長篇小說《我在天堂等你》,鐵血柔情蕩氣回腸,影響深遠。“因為看了《我在天堂等你》,軍校畢業時申請去高原,這樣的故事我聽到過幾次了。”這部作品多次再版,還被改編成不同的藝術體裁。

但裘山山說,其實她不太會寫重大題材、沖突強烈的小說,當時之是以會寫《我在天堂等你》,是因為自己多次進高原,獲得了真實的感動,促使她不得不拿起筆來寫這批可敬可愛的人。其實她更多的作品,是寫市井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比如長篇小說《到處都是寂寞心》,短篇小說《曹德萬出門去找愛情》《課間休息》《大雨傾盆》《臘八粥》《我需要和你談談》等,都是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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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式風格”是怎麼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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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閱讀偏好、審美口味。充分汲取符合自己脾胃的精神營養,由此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往往是優秀作家的必經之路。

讀大學時,裘山山讀到兩位俄國作家的作品,一個是艾特瑪托夫,一個是帕烏斯托夫斯基。他們倆講故事的風格都是平和的,緩慢的,深沉的,就像俄羅斯那種漫長的冬天。在不疾不徐的節奏中,營造出一種氛圍,帶讀者進入一個故事裡去。他們沒有宏大叙述,中短篇居多,影響力也遠不及托爾斯泰、屠格涅夫、果戈理這些。但是裘山山覺得很對胃口,甚至有點迷戀那種“有一點憂傷又有一種甯靜”的調子,她就學着那個味道開始寫短篇。

為了學習如何結尾,又去圖書館裡找了一本《王汶石短篇小說選》,讀來也很喜歡,平實的語言,老老實實的故事,沒有激烈的戲劇沖突,卻充滿了生活氣息。她喜歡的作家哈金,也不是很激烈的風格,講平常的事,寫普通人生活裡蘊含的豐富況味。這樣的寫法很對她的胃口,以至于她自己開始文學寫作,也不知不覺就受到影響。她還欣賞一些日本作家的寫法,散淡平和。包括偵探小說,都不是閃着紅燈拉着警笛開場那種,而是寫尋常日子裡,丈夫去上班,妻子出來倒垃圾,跟鄰居打招呼,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用最樸素的語言,去包裹豐富的内涵。”這樣的審美觀念逐漸在裘山山心裡形成。她自己的文學創作自然也往這個方面靠。久而久之,小說領域的“裘氏風格”就形成了:行文清爽質樸、從容不迫;恰到好處的機智幽默;峰回路轉、卻又不露痕迹的架構。小說中的人物、事件或者故事,都是非常普通、日常的。比如一生默默無聞的退休勞工,害怕智力衰退的老編輯等等,以及下崗女工,票販子。然而就是在這種普通人身上,裘山山寫出了令人咂摸不盡的平中見奇,是以裘山山的這些寫作也被稱為是“純棉寫作”。這種寫法,讓人想到加拿大作家門羅,日常生活裡寫出靈魂的驚雷。

一流的文學往往依靠的不是題材的宏大,而在于怎麼寫,寫出了什麼。此外,說到底,人生哪有那麼多轟轟烈烈的大事件,大部分是日常的細節,就算是大時代,人活的還是一個一個日常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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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具有很強的向善性、向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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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作家的創作風格和在選材上的偏好,與其生活閱曆、情感方式、文化修養乃至價值取向有很大關系。裘山山對日常生活的執着關注,也跟她的生活經曆有關,“我一直生活在相對平靜的生活秩序中,在父親去世前,沒有遭遇過重大的人生坎坷,也沒有經曆過太多的苦難,這種平順可能就造成了我心态的平和,也影響了我對那些非常重大的或者尖銳的事件發生興趣。”

評論家李美皆對裘山山有一番這樣的評價,“裘山山的教養和經曆使她的内心具有很強的向善性、向光性、母性,呈現為某種質感,就是秋日沉澱的沙床,正午溫厚的河水。這種溫厚的内在沉澱,使她能夠在創作中對人性加以溫暖的守護。”

裘山山自認自己的個性氣質“在藝術家和主婦之間,更接近于主婦,比較生活化,是以我喜歡寫很貼近現實的故事。對于那種很深邃、很抽象、很哲理的東西,天生有點兒畏懼,隻好敬而遠之。很玄幻的題材,穿越什麼的,也不會寫。同時對那種惡的東西,也有一種本能的排斥。”

但在日常生活中發現有意思的、有意義的東西并寫成小說,可不是件容易事。甚至可以說,比寫大開大合的戲劇化人物、事件更難。這需要非同尋常的發現力和敏感力,以及對生活有足夠的熱情。

裘山山說:“不要小看短篇,一個小切口,一樣會有痛感。不以善小而不為,用在寫作上也是可以的。生活中最普通的情感:喜悅、哀傷、嫉妒、内疚、思念、郁悶、忐忑不安,都是人性的折射。是以我認為,要寫好短篇,第一就是不能輕視它,而是要熱愛它、要喜歡它。隻有你喜歡,才能沉住氣,去發現生活中那些微小的卻有價值的事情。”

語言是小說極其重要的要素。一篇小說是怎樣的文風,一看便知,喜歡還是不喜歡讀,讀不讀得下去,就像人的長相、氣質一樣。

裘山山的小說語言不是那種拽詞的,刻意凹造型的路子,她真是文如其人,實誠,樸素,幹淨,蘊含着思考的力量。比如在《大雨傾盆》中,她有這樣的結尾:“路燈依然明明滅滅,有些詭異。他獨自往家走,路邊七零八落地掉了些斷裂的樹枝,還有被雨刮倒的自行車,廣告牌,顯得有些狼狽。他忽然想起剛才田青青說的話,有時候,老天下一場大雨,就是看到這個世界太髒了,需要洗一洗,沖一沖。可是老天卻不知道,這世界是那麼不經洗,一沖刷,真相到處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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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簡介:

1958年出生的裘山山,1976年參軍入伍,1983年畢業于四川師大中文系。曾任原成都軍區創作室主任,原《西南軍事文學》主編。現為中國作家協會第十屆全委會委員。先後出版小說、散文等文學作品近400萬字。代表作有長篇小說《我在天堂等你》《春草》,長篇散文《遙遠的天堂》《家書》,中篇小說《琴聲何來》等。長篇紀實散文《遙遠的天堂》榮獲了第四屆魯迅文學獎。此外還獲得過兩次全國“五個一工程獎”以及解放軍文藝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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