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轉載自公衆号“歐亞新觀察”，作者伊萬·季莫菲耶夫，俄羅斯國際問題專家、國際事務委員會項目主管。
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軍事行動為俄羅斯政府提出了一系列需要解決的短期和長期後果問題。可以從幾個次元讨論這些問題：歐洲秩序的未來、歐洲力量平衡、烏克蘭的未來、戰争對于俄羅斯的經濟和國内政治成本。
應該在莫斯科試圖重新審視冷戰後歐洲安全秩序大背景下分析烏克蘭戰争。自1990年代中期以來，歐洲安全秩序的轉型引發了俄羅斯日益增長的擔憂。關鍵問題是北約的東擴。如果說當時莫斯科因為經濟和軍事狀況不佳，勉強承認了前華約成員國和波羅的海國家加入北約，那麼現在俄羅斯将烏克蘭和其他後蘇聯國家加入北約視為紅線。
莫斯科認為美國和西方在一定程度上煽動了“顔色革命”，這一系列“顔色革命”是在火上澆油。“顔色革命”被認為是一種将“自由選擇聯盟”引入正軌的詐騙伎倆。2014年烏克蘭國内政治事件導緻莫斯科采取了首次強硬行動——歸并克裡米亞及随後支援頓巴斯分離主義者。與此同時，俄羅斯不是毫無根據地呼籲關注北約幹預南斯拉夫事件、承認科索沃獨立及其他發生在後兩極歐洲的争議事件。對2014年事件的必然反應使基輔加快倒向西方，形成了一種新的、相對穩定的關系架構。西方實施制裁，俄羅斯也能承受。烏克蘭簽署了明斯克協定，但在華盛頓和布魯塞爾默許下暗中抵制、拒不執行。
顯然，在某個時刻莫斯科認為這種架構是有嚴重缺陷的。随着時間的推移，該架構帶來的結果如果不是忽視烏克蘭加入北約，那麼至少是實作烏克蘭武裝力量現代化，并逐漸加強其國家地位。這種觀點本身是不無争議的。嚴格來講，俄羅斯有足夠的手段來遏制北約，甚至烏克蘭。然而，克裡姆林宮顯然決定先行一步。
在局勢惡化之前進行了一場與俄羅斯歐洲安全要求有關的外交馬拉松。其主要内容可以了解為莫斯科要求提供北約不東擴的法律保障。與此同時，莫斯科在與烏克蘭接壤的邊境集結了大批軍事叢集。美國和北約認真對待俄羅斯的要求，回複稱他們準備就一些問題進行對話，但拒絕莫斯科提出的幾點原則性要求。英國、法國和德國等歐洲主要國家的首腦對俄羅斯進行一系列通路，沒有取得任何成果。嘗試重新開機“諾曼底模式”談判失敗。基輔的行為表明，履行明斯克協定不會取得進展。即使在莫斯科正式承認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共和國獨立之後，許多人仍然懷疑全面軍事入侵烏克蘭的現實。所有懷疑在2月24日星期四煙消雲散。
假設軍事行動的目标之一是迫使西方進一步開展對話，并對俄羅斯的要求作出讓步。然而，沒有任何迹象表明西方會開展對話，更不用說作出讓步了。相反，美國和北約的立場變得更加強硬。歐洲秩序将通過具體行動而不是協定來建立。在俄羅斯方面，可能是對烏克蘭國家進行完全“格式化”，在西方則是對俄羅斯實施最大程度的封鎖和遏制。基于俄羅斯和北約之間無法妥協的軍事政治對抗态勢，歐洲正在形成不對稱的兩極。
從力量平衡角度看，不對稱的兩極表現為對手潛力的明顯不平等。在對抗莫斯科的背景下，北約國家的國防開支将大幅增加。烏克蘭戰争将為關于增加國防開支的舊觀念注入新的活力，舊觀念主要是增加武器裝備現代化和武器裝備采購的開支及整體國防的開支。俄羅斯和北約在這一名額上的差距已經達到了數百個百分點，未來差距會更大。不平衡也将取決于日益懸殊的經濟潛力。
毫無疑問，西方将對俄羅斯實施嚴厲制裁（2月24日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首先是當機大型銀行的資産，然後逐漸将俄羅斯擠出歐洲和全球石油、天然氣、煤炭、金屬和其他原材料市場。每個市場都具有其特殊性。對每個行業的制裁需要進行校準，以避免市場的局部震蕩。毋庸置疑的是，西方将不惜一切代價一如既往地尋找其他原材料來源，不計經濟損失地依靠新來源重建經濟。可以預見的是，工業和技術産品供應将受到相當大的限制。鑒于俄羅斯仍嚴重依賴進口，制裁行為将抑制增長并進一步擴大經濟失衡。毫無疑問，俄羅斯經濟将逐漸适應，力求尋找新的銷售市場和供應商，首先是在中國。但不管怎樣，對俄羅斯經濟來說，損失将是長期而重大的。
從長遠來看，經濟失調可能導緻俄羅斯武裝力量技術水準落後。然而，在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内，俄羅斯的潛力将足以阻止北約的直接軍事幹預。一旦發生沖突，俄羅斯即使不使用戰略核力量，僅使用正常武器和戰術核武器，也會給北約帶來不可承受的損失。然而，這并不意味着俄羅斯和北約之間不會發生戰争。事故、一系列誤判或偶發事件均可能導緻戰争。無論如何，北約都将在東歐擴大其勢力，首先是抵近俄羅斯邊界。
至于烏克蘭的未來，顯然，俄羅斯正在籌劃通過武力改變其政治體制。目前尚不明朗的是，新國家的邊界在哪裡及其原則上是否擁有主權。可以預料的是将出現烏克蘭流亡政府。莫斯科控制的領土将受到西方的貿易和經濟封鎖，類似于對克裡米亞、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共和國的封鎖。目前尚不清楚烏克蘭對俄羅斯軍隊的抵抗會持續多久。也許将很快摧毀烏克蘭武裝力量的抵抗，但地下活動和遊擊戰将長期存在。軍事行動的持續時間對制裁俄羅斯的輕重程度影響不大。無論軍事行動持續多久，制裁都将是巨大的。在貿易封鎖的前提下，莫斯科不得不對烏克蘭經濟進行重建，使其走上新的軌道。這将需要大量的投入，這些投入受當地腐敗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會大打折扣。
這場戰争對俄羅斯經濟的中長期影響将是巨大的。盧布匯率崩盤、通貨膨脹、進口價格上升和出口控制收緊導緻價格上漲等均在意料之中。一旦“将俄羅斯排擠出原材料商品市場”的政策成功，必将影響俄羅斯的預算收入。對伊朗實施制裁的經驗表明，美國不僅可以拉攏計劃對俄制裁的盟友一起實施制裁，也可以強迫對俄羅斯保持中立立場的國家共同對俄實施制裁。資源供應縮減的同時，加速與西方的軍備競賽将導緻國防開支的增加，而且還面臨為烏克蘭提供資源。一系列經濟因素将影響俄羅斯公民的生活品質和收入。
理論上，俄羅斯公民福祉的下降會激化國内政治問題。事實上，鑒于巨大的儲備和制裁的延遲效應，短期内事态不太可能朝此方向發展。但是，從中期來看，不排除抗議蓄積并在這樣或那樣觸發因素影響下自發釋放的可能性。國内政治穩定對資源的依賴将是非線性的，難以預測。在西方的戰略評估中，國内抗議将是一個重要的變量。
對烏克蘭的軍事行動正在翻開國際關系史的新的一頁，同時也正在形成不同的日常現實。對于一部分人來說，此時此刻正在發生變化，而對于另一部分人來說，這些變化逾年曆歲才會出現。但是這些變化将牽動俄羅斯國内外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