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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駱志平:陶溪居春語

陶溪居春語

湘江|駱志平:陶溪居春語

(刊載于《湖南日報》2022年2月25日13版)

湘江|駱志平:陶溪居春語

駱志平

陶溪居是水火交融的一幅畫,西倚長沙銅官窯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南傍彩陶溪,是鎏過千年窯火又在水中浸泡過的一灣風景。散落而居的幾十戶人家則是從老龍窯脊背上延續下來唐窯的孩子,由于就偎在老窯口的肩胛下,這裡的窯火味很重,早些年,山頭田地水溝邊随便用鋤頭松動幾下,瓷片上的長沙彩就會攜帶唐風古韻跑出來。

由于曆史拉得有些長,長沙窯周邊的水系早已變了樣,除了湘江依然是千古不變的母親河,彩陶溪則是上世紀50年代石渚湖圍湖造田築堤建壩而成,裡面堆積的唐窯碎片不知有多厚,反正現在漲大水時,滲過江岸堤的湘江水就如探望昔日老朋友一樣,時不時就将靈性帶到老龍窯的腳踝處,搖晃起老龍窯悠遠的思念。

村裡的老支書周新國是個熱愛文化的人,平時喜歡堆堆砌砌寫寫畫畫弄點小開心,經常挽着袖子背着鋤頭或帶着鏟子把這裡的山水當成自家的小庭院來打造,時間一久這裡幾個壇壇罐罐,那裡一堵彩瓷碎片牆,居然堆出了一點陶溪居獨有的“新國味”。

上世紀80年代,陶溪居的老百姓還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有多麼了不起,隻認為生活在一個廢棄的老窯口聚集區,讨個生計不容易,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幾畝農田上,由于趕牛的鞭子抽得急,惹得老水牛氣呼呼直哞哞。那年代他們也不知道地面的破瓦片有啥用,家家戶戶喂狗喂雞用的都是瓦渣坪裡撿到的長沙彩,直到20年前才知道過去經常來這裡,用城裡的塑膠碗鋁制盆換取貓碗狗碗的人就是文物販子。

這些年長沙銅官窯在文化界炒得風生水起,陶溪居的老百姓也回過了神,原來田頭菜地裡那些破玩意兒樣樣都是值錢的好東西。據說上世紀80年代在日本,幾隻長沙銅官窯出土的小麻雀就可換回一輛小汽車。但陶溪居的老百姓确實很淳樸,從沒聽說過哪戶人家靠盜賣長沙彩發了财,相反,過去出去闖蕩的年輕人倒是越來越多的回到了自己的老窩裡。那時我還在這裡聯村蹲點,和大夥一合計,還是圍着老祖宗留下的窯火和山水做點文章來得實在,于是“陶溪居”這樣一個帶點詩文味又五行不缺的名字便應運而生。

鄒氏兄弟是這裡的帶頭人,在外長過幾年見識,投了一點銀子,很快就把老屋盤出了民宿味,鄰近的幾戶有點想法的人家瞅出了一點小盼頭,也把屋前屋後收拾得讓人直羨慕。還有被大芭蕉樹擋了檐角的那戶人家,小夥子不單把自己收拾得有點藝術範兒,家裡的味道也不錯,做起的飯菜還一人一位搞成了自助餐。

長沙來的李蓓是個頗有靈性的俏妹子,做媒體十幾年對鄉村很向往,總想要在這裡搞出點兒名堂來!沿着彩陶溪遛了一圈後,便把口袋裡的銀子灑在了陶溪居,按她的說法:這樣的窯火裡能煨出最美的鄉愁來!如今她策劃的助力鄉村振興計劃正在實施中,如果真能依托這裡的山林水土,搞出一個小孩子們喜歡的彩色田園,星空舟居、七彩花木、林中書屋的都市版桃花源,讓來這裡的孩子能嘗嘗鄉下的空氣、窯口的火氣和田地的土氣,那對孩子的影響可能還要超過桌子上厚厚的幾撂書。

對這樣一個好地方,我來轉過無數次,第一次來時,李家的土狗還會沖出來吠幾聲,現在來了則是圍在我身邊顯親熱。陶溪居住的都是樸實人,光講空話要讓他們拿出自己的家底幹些心裡沒底的事,那是十分難,但如果晚上聽到隔壁張家掙了銀子還傳出了數票子的聲音,那第二天同樣的活兒絕不止一個攤。

祖上燒過的老窯口都在遺址公園享受起了國寶的待遇,光安保措施都上了好幾層。這看似是陶溪居人的驕傲,實則也給了陶溪居人壓力,祖上1000多年前就那麼光鮮體面地把貿易做到了國門外,而現在生活在老祖宗的屋檐下,掙到的銀子有的居然拼不過隔壁的小山寨,這難免有些面子上過不去。

好在現在的陶溪居不光鄒家李家張家顯出了忙碌樣,那些家裡還有點小銀兩的也都打起了小算盤,有手藝的挽起袖子拉起了坯,沒手藝的騰挪房子開起了店,今年大年初一打開财門後,好幾戶有點憧憬的人家還敬起了窯神。

窯神不是一般的菩薩,而是我們共同的老祖宗舜帝,祭拜一下算不上搞迷信。相反,攏聚了人心,激發了奔頭,還是一件好事。現在來陶溪居租住想搞點事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這些外來的文化人,大多懷揣技藝或帶着對老窯口的向往在此安營紮寨,他們不是局外人,而是能讀懂陶溪居未來的明白人。吳小平老師在此已有5年,編出了《長沙窯“非遺”曆史文化研究叢書》;做媒體的江文斌玩起陶藝來不僅古法多,新法子也不少;李蓓的少兒研學基地也已主體完工,這些時不時晃過房前屋後的腳步,惹得那些從不沾邊的幾家老農戶也探出頭殼看起了熱鬧。

其實陶溪居延續的都是長沙銅官窯的故事,蹿起的窯火是它的性情,紅磚釉彩是它的底色,而一窩又一窩的山青青水秀秀則是它吐露芳心的容顔。眼見追趕春風的腳步,已把編織春天的熱鬧從古鎮碼頭挪到了陶溪居的門扉外,陶溪居豈能不芳心萌動。

隻是要把如此春風淑景變成遊人追趕的地方,不是幾個文化人寫寫文章那麼簡單,也不是那幾個投過幾兩銀子的外來明白人一定做得到的事。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陶溪居的老百姓早已鉚起了一股勁,心底蹿起來的火苗甚至比千年前的窯火還要揚得高。你看!鄒朝晖投資的園林式餐廳五一就可開張營業了,鄒興家的飯菜越來越可口,山灣灣裡原本有點渾濁的水塘蕩起了小清波,還有那幫城裡來的孩子也在翹首盼望李蓓姐姐的七彩田園快長高!這些喜人的場面,就如陶溪居樂得開花冒芽的桃紅柳綠一樣,擠滿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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