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亞迪環保事件“羅生門”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王玄璇

編輯｜馬吉英

頭圖攝影｜史小兵

5月7日晚，長沙比亞迪工廠周邊居民集體來到工廠維權，此前已經連續維權數日。維權原因是，居民認為工廠排放的廢氣對周圍小區居民身體健康産生了影響。

參與維權的鄭女士向《中國企業家》表示，她家所在的中建嘉和城小區距離該工廠不遠，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偶爾會聞到焦味臭味等刺鼻味道。今年4月以來，刺鼻味道愈發嚴重，日夜存在，晚上尤為明顯。

據媒體報道，今年4月以來，部分家住湖南省長沙市雨花區的居民持續受到空氣中彌漫的刺鼻氣味的困擾，且出現頭暈、咳嗽等不适症狀，周邊小區上百個孩子出現不明原因鼻出血。

目前尚沒有證據顯示居民身體不适與長沙比亞迪工廠相關。

7日晚間，比亞迪釋出官方聲明表示已經報警處理。比亞迪在聲明中稱：比亞迪長沙雨花區工業園于2012年投産使用，園區排放符合國家相關法規及标準。在緊挨工業園區的部分居民區，或存在異味情況，公司已采取相關措施，并積極改善。針對網傳“排放超标引起流鼻血”的情況，屬于惡意捏造關聯，我們已報警，并将追究相關人員的法律責任。

來源：比亞迪微網誌

公開資料顯示，長沙市比亞迪汽車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8月，目前有員工1.7萬餘人，是比亞迪集團布局中部地區的首個項目，累計投資超過107億元，是比亞迪目前橫跨乘用車、商用車兩大領域、産品線最齊全的新能源汽車戰略基地。

2021年，比亞迪推出了DM-i超級混動系統，長沙雨花區工廠是比亞迪DM-i的主要生産基地，承擔的是“三電”核心部件電機的生産與組裝，也是比亞迪混合動力系統目前在全國唯一的生産基地。

DM-i超級混動系統是拉動比亞迪銷量上漲的重要引擎，搭載該系統的車型一直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态。

今年以來，受原材料成本上漲影響，包括比亞迪在内的多家車企均宣布漲價，這導緻了消費者集中下單，訂單激增。其中，比亞迪于3月15日晚間釋出價格調整的聲明，并表示調價從3月16日零時生效。

另外，今年4月受疫情影響，汽車供應鍊多環節面臨停産，多家新能源車企4月銷量環比腰斬。而比亞迪受到影響較小，4月乘用車銷量為10.6萬輛，環比微增1.09%。1~4月，比亞迪累計汽車銷量為392371輛，同比增長387.94%，其中，新能源乘用車為390212輛，同比增長397.63%。2022年，比亞迪的年度銷量目标為120萬輛。

維權事件是否會讓疾馳的比亞迪減速？最新消息是，針對群衆反映比亞迪雨花區工廠氣體排放相關情況，長沙市委、市政府已成立調查組，組織政府職能部門、第三方檢測機構以及相關專家，進駐比亞迪雨花區工廠展開調查。

針對居民所反映的情況及目前比亞迪長沙工廠的現狀，《中國企業家》向比亞迪進行求證，截至發稿尚無回應。

家住聯盟佳苑的肖女士向《中國企業家》表示，搬進小區有幾年時間，自己住在27樓，每年夏天晚上都能聞到刺鼻氣味，通常從晚上八九點持續至半夜淩晨。今年氣味尤其重。肖女士的孩子7歲，去年夏天流過幾次鼻血，今年4月10日晚上又流了一次鼻血，這一次血量較大。以前找不到原因，最近和鄰居溝通才發現很多小孩都有流鼻血的情況。

家住中建嘉和的鄭女士向《中國企業家》提供了一份業主發起的關于兒童流鼻血情況的問卷調查，顯示有800人參與問卷填寫，比亞迪工廠附近的中建嘉和城、中航城、博長山水香頌、恒大城、景環小區等情況較為嚴重。

早在幾年前，就出現過類似事件。

根據潇湘晨報2016年12月的報道，景環小區有居民反映，晚上睡覺常常因為氣味刺鼻醒過來，這種氣味持續了一兩年。居民懷疑是附近的比亞迪工廠廢氣所緻。長沙市環保局、雨花區環保局的相關負責人組織景環社群業主代表和汽車公司的負責人召開了一次協調會議，比亞迪公司對廠房廢氣處理改善進度進行了說明，表示已對物料作業通道作業程式進行優化。

在湖南省生态環境廳官網上，一份2021年5月8日群衆信訪舉報轉辦和邊督邊改公開情況一覽表顯示，對于長沙市雨花區比亞迪制造廠塗裝工廠中的房間油漆味嚴重、影響居民生活問題，經雨花經開區管委會、同升街道、區生态環境分局、區生态環境執法大隊聯合調查核實，情況基本屬實。

今年4月以來，問題變得更為嚴重

家住景環小區的李女士向《中國企業家》表示，入住10年，以往隻覺得霧霾嚴重及氣味難聞，今年出現了早起時喉嚨有異物感及流鼻血的情況。其父親今年4月突然咳血，去醫院檢查診斷為肺部感染發炎，但是住院了半個月，醫生排除了肺結核等其他疾病，表示隻是因為肺部發炎就出現這樣的咳血現象非常少見。

李女士表示，最近長沙風比較大，今年疫情好轉，随着天氣變熱人們也愛開窗通風，處在下風向的中建嘉和城等小區“反應更大了”。

今年4月底以來，以中建嘉和城小區為主的周邊小區居民數次來到比亞迪長沙工廠前抗議。比亞迪及政府相關部門為此也安排了數次與居民的協調會。

鄭女士發來的一個5月6日的協調會視訊顯示，比亞迪相關從業人員表示需要3個月時間完成産線轉移，就可以沒有刺鼻氣味。後又表示如果同時進行減産及産線轉移，1個月後可以沒有刺鼻氣味。但現場居民并不同意。有居民說道，景環小區投訴數年無果，現在“我們一天也等不了”。

據李女士表示，目前比亞迪初步給的承諾是晚上及周末不排放廢氣，但是“就景環小區來說，住的很多都是老弱婦幼，白天排也受不了”。

據《長沙晚報》報道，比亞迪長沙DM-i生産基地總投資37億元，占地650畝，建築面積60萬平方米，分兩期建設。其中一期為DM-i超級動力建設項目，2021年1月啟動建設，7月投産。二期為DM-i乘用車生産建設項目，預計今年5月正式投産。

2021年比亞迪售出新車593745輛，同比增長231.6%，其中DM-i車型全年累計售出272935輛。

今年，比亞迪DM-i 車型需求仍在增長，大量訂單等待傳遞。長沙雨花區工廠是比亞迪DM-i的主要生産基地。湖南省人民政府門戶網站顯示，DM-i 動力工廠5條生産線同步開工，機械臂上下揮舞，每3分鐘便能下線一台電機。

去年5月，比亞迪就針對DM-i混動車型傳遞延期進行道歉。去年11月，比亞迪集團董事長兼總裁王傳福曾在一次會議上表示，比亞迪DM-i車型供不應求，在手訂單高達20萬台，傳遞期已經長達4個月。

來源：視覺中國

今年4月12日，比亞迪投資者會議紀要顯示，DM-i混動車型在手訂單飽滿。公司還将推出宋Pro DM-i等搭載DM超級混動的車型和搭載DM-i混動的軍艦系列車型等。

第一季度，比亞迪插電式混動乘用車累計銷售14.15萬輛，同比增長857%；純電動乘用車累計銷量達14.32萬輛，同比增長271%。

今年3月起，比亞迪宣布已經停止燃油汽車的整車生産。王傳福一直希望将比亞迪打造成全球電動車革命浪潮中不可或缺的力量，應對日益嚴重的空氣污染。

滅燈的工廠，等待回複的居民

李女士所在小區曾因為比亞迪工廠的廢氣問題組織過投訴，“但是每一次派去的業主委員會都在協商過程中解散，最終隻在公告欄張貼了比亞迪的自檢合格書結尾”。

相關報告顯示，比亞迪的廢氣相關名額符合排放标準。但這并沒有消除外界對工廠排放問題的質疑。

據“問政湖南”上司留言闆公開内容顯示，有網友于4月24日投訴稱：“比亞迪位于雨花區嘉和國小旁的塗裝工廠中的房間不經處理，直接排廢氣。周邊10萬居民、學生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危害，已有許多小孩受毒害經常出鼻血了。”

針對該投訴，長沙市生态環境局于今年4月28日作出回複稱，經查該企業塗裝工廠中的房間已落實環評批複要求的環保處理設施，并正常運作。同時，委托第三方檢測公司對該公司開展了兩輪次環境監測。第一輪監測已出資料，顯示其廢氣相關名額符合排放标準，由于前段時間陰雨天氣不具備監測采樣條件影響監測進展，第二輪監測結果将于近期出具。

在這之後，也有數條類似留言，顯示“未辦理”。

有業主在維權群中提出質疑，比亞迪公司排污許可證許可揮發性有機物有組織排放限值為40mg/m ，而比亞迪公司在嘉和城小區張貼的3月份環境檢測自檢報告顯示，三次檢測結果分别是44.9mg/m 、48.6mg/m 、46.4mg/m ，均值46.63mg/m ，每一次都超過排污許可證，最終還是顯示“合格”。

長沙比亞迪曾針對污染問題進行整改。一份評審時間為2021年9月的《長沙市重點企業（機關）揮發性有機物綜合整治公示表》顯示，比亞迪推出了源頭控制、過程管理等措施，承諾在規定時間内完成整改，提升内部污染治理水準。其中，部分措施的整改時間已到，包括“關閉新能源客車零部件塗裝生産線”等；還有部分措施的整改時間還沒到，包括将于2022年10月完成“乘用車塗裝面漆改用水性漆”。

另外，也有居民對規劃用地提出質疑。

據《中國慈善家》報道，長沙市雨花區環境執法大隊對居民表示，比亞迪建廠在前，小區建設在後，此地塊規劃為工業用地，排放标準即為工業标準。規劃部門則答複稱，無論是比亞迪工廠的規劃用地，還是小區規劃用地，都合理合法，沒有任何問題。

資料顯示，比亞迪長沙公司成立于2009年8月，2012年投産。嘉和城建造于2018年，晚于工廠；但景環小區是當地政府2006年批建的經濟适用住房小區；砂子塘嘉和國小的前身新世紀實驗國小，則是早在2001年就已成立。

李女士感到無奈，她曾聽說比亞迪工廠周圍的一些空地原本要修建公園或綠化帶，來減少工廠污染帶來的傷害，但是後來還是建成了居民樓。

7日晚間，長沙市雨花區相關從業人員在維權現場安撫居民，讓居民們先回去，等第二天派代表來協商。有居民喊道，孩子等不了，等了一個多月。在該人員承諾“一定堅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會給大家一個合理答複”後，維權的居民們才離去。

認證主體為“中共長沙市雨花區委員會宣傳部”的微信公号“飛夢雨花”顯示，5月8日淩晨，雨花區委常委會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比亞迪長沙雨花區工業園塗裝工廠中的房間氣體排放有關情況，會議聽取了工作專班前段工作開展情況。

5月8日白天，長沙在下雨，白女士沒有聞到氣味，同時看到有警車在工廠周圍的街上巡邏。8日晚上，“安靜得可怕，除了大年三十等節假日和疫情停工時，我第一次看到比亞迪廠房的燈都滅了，第一次看到了隔壁租房的比亞迪小夥子們回來那麼早，下午六點多就到租的宿舍。”李女士說道。

目前，居民們仍在等待一個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