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王夫人駕臨怡紅院，列出“好好的寶玉還能叫你們勾引壞了”的話語明細，趕走晴雯、芳官、四兒等人。
指責四兒“背地裡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是夫妻”，斥責芳官“挑唆要柳五兒家的女兒”，一樁樁一件件很是清晰。
寶玉震驚且萬分疑惑：種種私密語言，王夫人如何得知？
王夫人其實明确給出了答案。
震懾丫頭們時，表達她人雖然不在這裡但耳報神時時刻刻都在的話語，自然不假。
這心腹眼線，當然是襲人。
縱使不是襲人直接傳遞，幕後核心靈魂人物也是她。
理由很簡單，王夫人多疑、話術複雜，唯獨在襲人一番“變着法子讓寶玉搬出大觀園”的話之後，态度大變、對襲人另眼相看。
晴雯不會做這樣的事，其他人更是沒有和王夫人說私房話、傳遞消息的資格；
外人則根本不會知曉寶玉和丫頭們的私密言語。
很簡單，隻能是襲人。
值得注意的是，王夫人對襲人的态度也很有意思。
給她姨太太的工資待遇，也給她姨太太的名分榮耀，但又不完全給。
所有銀子，都從王夫人的個人小金庫中出。
正式的手續和真正的名分，一概沒有。
但這“預備役”内容，偏偏又不私下悄悄進行。
而是大張旗鼓當着薛姨媽、王熙鳳等衆人之面吩咐，林黛玉和史湘雲等很快就知情、前去道喜。
除卻真正不知道的賈政，和或許是假裝不知情的賈母之外，賈府幾乎人人皆知。
關于為何不正式納入小妾，王夫人給出了幾點理由。
一則寶玉年紀小怕賈政認為耽誤讀書；
一則覺得寶玉肯聽丫頭們勸說、當真成了姨太太則未必聽。
王夫人所述理由，都合理、大概也确實是她内心所想。
但這恐怕還不是她的全部心思。
她所保留的部分，或許就是對襲人榮辱命運絕對的把控權，單線聯系式的臣服感。
對比一下，襲人正式成為姨太太、每個月從賈府領工資，和“襲人每個月從王夫人的私人金庫裡領錢”，後者更容易培養對王夫人私人的效忠感、更接近絕對的心腹模式。
如果襲人經由正式程式，正式成為有編制的姨太太，日後是否會被休掉，決定權并不全然在王夫人，且手續會相當麻煩。
但襲人目前還不是正式妾室，隻是準姨太太。
倘若她收集資訊不盡心盡力、當耳目當得不能讓王夫人滿意，王夫人自然可以無限延長她轉正的時間，甚至可以不讓她轉正。
與其說從私人小金庫給襲人發錢的行為代表着王夫人對襲人的絕對信任，不如說這恰恰代表着她的手腕和不信任。
姨太太這個類似“鐵飯碗”的存在，王夫人看似給了但又不完全給，時時刻刻吊着襲人：看你表現。
當王夫人的眼線，并不容易。
彙報的素材不夠、容易惹怒王夫人。
彙報的素材太多，又容易引起賈寶玉的懷疑。
賈寶玉和襲人這一對、還沒正式成為兩口子（不是夫妻而是丈夫和妾室、未必能真正視為兩口子），就已經開啟了諜戰模式。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王夫人的操控。
實作目标的襲人，這“間諜心腹”時光，當真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