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他的宴集,才是真正的蘭亭序

他的宴集,才是真正的蘭亭序

石崇像

永和九年的山陰暮春,王羲之于蘭亭寫序,蘭亭宴集從此天下聞名。世人皆知蘭亭雅集,殊不知,它的始祖,就發生在西晉的元康六年。

《水經注》中曾記載:“谷水又東,左會金谷水。水出太白原,東南流曆金谷,謂之金谷水。東南流迳晉衛尉卿石崇之故居。”元康六年,這裡曾舉行過一場盛大的宴集,後人以金谷雅集稱之。而宴集的主人,正是這位富可敵國的石崇。

石崇其人,于曆史上的風評并不佳。以劫商緻富後,奢靡無度,曾經與王恺鬥富耗費不少的人力物力。身邊莺燕環繞,最為出名的,還要是那墜樓的綠珠。石崇一生沉浮于财富勢力之中,最終也因其而死,可謂唏噓。但今日我們并不提他其人如何,隻說元康六年裡,那一場千古雅集始祖的金谷雅集。

金谷雅集所流傳下來的詩篇并不多,而與蘭亭集相似,它的流程也是衆人賦詩,石崇作序。

餘以元康六年從太仆卿出為使,持節監青徐諸軍事、征虜将軍。有别廬在河南縣界金谷澗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衆果、竹柏、藥草之屬,莫不畢備。又有水碓、魚池、土窟,其為娛目歡心之物備矣。時征西大将軍祭酒王诩當還長安,餘與衆賢共送往澗中,晝夜遊宴,屢遷其坐,或登高臨下,或列坐水濱。時琴瑟笙築,合載車中,道路并作;及住,令與鼓吹遞奏。遂各賦詩以叙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鬥。

序中交代得很清楚,這次宴集的主題,便是送别。而送别的主要對象,就是宴集的主人石崇。魏晉之人,多以灑脫不羁著稱,是以宴集也并非規矩列次,尊卑而飲。反倒是順應山水,随意而坐,遇到風景優美處,便停下吟詠彈奏一曲,伴着茂林修竹,好不惬意。

他的宴集,才是真正的蘭亭序

當然,宴集中人,皆為文人,便就少不了賦詩一首。以鼓吹遞奏選擇賦詩之人,做不出詩的,自罰一杯便算懲罰。是以就有了潘嶽的那一首《金谷會詩》流傳至今:

王生何鼎實,石子鎮海沂。親友各言邁,中心怅有違。

何以叙離思,攜手遊郊畿。朝發晉京陽,夕次金谷湄。

回谿萦曲阻,峻阪路威夷。綠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

濫泉龍鱗瀾,激波連珠揮。前庭樹沙棠,後園植烏椑。

靈囿繁石榴,茂林列芳梨。飲至臨華沼,遷坐登隆坻。

玄醴染朱顔,但愬杯行遲。揚桴撫靈鼓,箫管清且悲。

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

潘嶽其人,或許另一個名字更為衆人熟知,那便是潘安。後人言:貌比潘安,正是以他作比。

他是西晉難得的美男子,卻并非善輩,也不得善終。就如他詩的結尾所說:“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潘嶽最終的結局,正是與石崇一起被孫秀所殺,真正應證了他的這句“白首同所歸”。

正如開頭所言,離别是此次集會的主題,是以衆人賦詩,都免不了道一道離别之苦。金谷雅集的詩篇所存不多,唯一完整的便是潘嶽這首《金谷會詩》,可從餘下的殘篇之中,我們不難看出,友人對于石崇赴任的惜别之意。

杜育的《金谷詩》佚句有言:“既而慨而,感此離析。”感慨良深,原因即将離析。

行遊暢飲一番後,文人們又将主題回歸到了魏晉最流行的三大主題之一:生死。石崇在《金谷詩序》中就感慨道:“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這與《蘭亭集序》中所感傷的:“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殇為妄作。”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可以說,王羲之對于金谷雅集的模仿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連生死慨歎都寫得毫無二緻。

他的宴集,才是真正的蘭亭序

魏晉時期,政局混亂,民不聊生,百姓即使不死于兵亂,也大多喪命在了瘟疫之中。如建安七子中,有六子就死于瘟疫。是以生死的主題在此時顯得最貼切不過。

而這些世家子弟自然受到的威脅要少很多,可是他們看不到清明政治,又不肯碌碌無為,往往就将寄托放在了藥身上。魯迅的名篇《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中就曾提到過魏晉時期風靡一時的藥物:五石散。

“那時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鴉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藥與否以分闊氣與否的。”(《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

是以魏晉之人都過着這樣沖突的生活。一方面服用着慢性毒藥,一方面又祈求着長生不老。《古詩十九首》中所提到“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謝安更是寫過“人生如寄耳,頃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這樣的文字。可見,這樣的慨歎在當時屬實風行了很多年。

他的宴集,才是真正的蘭亭序

回到金谷雅集本身。金谷雅集不如之後的蘭亭集那麼出名,不僅是所作詩篇的問題,更多的是參加人的身份。

先從發起人來說,石崇的風評就比不了王羲之,而參加人當中,潘嶽空有一身皮囊,卻妄做佞臣;可蘭亭集中的人員呢?謝安,一代宰相,東山再起;王獻之,繼承父親天賦,以小聖著稱。更不提孫綽、郗昙等人,哪一個不是魏晉鼎鼎有名的士族文人?這樣一對比,可知金谷雅集的短闆。

但它作為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文人自發組織的文人雅集,其意義已經不局限于本身,而是放眼到了整個文學史。若不是它開了先河,或許就不會有之後的蘭亭宴飲,或許也不會有之後“莊老告退,山水方滋”的山水詩興起。李白在春夜宴的時候就不知該如何懲罰做不出詩的客人,杜牧望着繁華事散就不知該怎樣感歎墜亡的綠珠了。

他的宴集,才是真正的蘭亭序

它慢慢變成了一個文學符号,變成了魏晉風流裡的一個執行個體。它承載了今後士大夫的風雅,也為山水田園開創了一片江山。

白居易在《遊平泉宴浥澗宿香山石樓贈座客》詩雲:

逸少集蘭亭,季倫宴金谷。

金谷太繁華,蘭亭阙絲竹。

想到金谷雅集,人們總是不自覺将其與它的主人挂鈎,以繁華命名。但中國文人的心中,正需要這樣一片繁華,要不然,那滿腔的風雅,又該用什麼去訴說呢?

-作者-

霜見十九,00後自由寫手,喜愛一切古風的事物。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