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上多了一個人,使得整個聚會顯得極其的尴尬。或者說,讓整個聚會都感到窘息。
恩師李秀娥去世十周年,是老班長和上幾屆師哥一起組織的。成員就是幾十個當年和李秀娥關系不錯的學生,還有恩師李秀娥的丈夫王富貴。
王富貴當年也是我們的老師,隻不過隻教過我們一年。

我們對李秀娥的感情是極其深厚的,要不然,老班長也不會在其死了10年之後,組織這樣的聚會。
李秀娥除了霸道之外,沒有瑕疵,當年對我們像自己孩子一樣,經常領着我們這幫住宿生去她家吃餃子,包肉包子給我們。會給我們愛生虱子的女生洗頭皮,還給愛尿炕的男生晾曬褥子!
那個窮得你尿血的年代,老師的樸實無華,傾其所有讓我們感動不已。
聚會多了一個人,使得整個聚會顯得極其的尴尬。或者說,讓整個聚會很窘息。這個人不和我們一屆,也是李秀娥的學生,叫王秋菊,她還有個特殊的身份,就是老師李秀娥的前兒媳。
宴席上,我們都對這個女人敬而遠之,據說,這個女人也不遭她同學待見。
老師李秀娥的命運如此悲慘!據說和這個女人有關。
老師有一個獨子叫王大慶,我們畢業幾年後,王大慶就和王秋菊結了婚。然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幾年之後,又離了婚。
離婚後,王大慶身體一直不好。整天病殃殃,幾乎一年要住兩次院。前妻王秋菊一直在我們鎮子裡醫院當大夫,經常給照料着。
他們因為什麼離的婚,大家也沒敢打聽。(老師是個要臉面的人,聽說還是老師給做的媒人)
令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說,恨之入骨的就是老師的死因!老師李秀娥是在他兒子去世的第二天早上,從醫院的病房跳下去的!
傳說,當時隻有王秋菊一個人在現場。據說,頭一天晚上,李秀娥還拽着她這個前兒媳唠了半宿。
喪子之痛!大家還是能夠了解老師當時的心情的,可是,我們老師再怎麼樣也是進階知識分子,還是應該有一定情緒控制力的。
當年老師的母親和婆婆在一年之内去世,都是老師一個人扛着的。再說,老師的性子剛強,一輩子要強。誰也不相信,她會因為唯一的兒子去世而選擇輕生。
都傳說老師和她這個前兒媳關系一直不和……
聚會草草結束,該走的都走了。所有同學都沒有和王秋菊說一句話。隻有她這個前公公,也就是我們老師王富貴禮貌的客氣地給王秋菊倒酒,夾菜。
王秋菊宴席上,一口沒動,縮在那裡,唯唯諾諾。最後就剩下我和老班長,老師王富貴,還有王秋菊。
王富貴端起酒杯,酒盅裡的白酒顫顫巍巍:秋菊啊!這些年你受委屈了!老師敬你一杯!
秋菊眼眶裡早已經擠滿了淚,聽到老師和她說的話,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砸。
然後,就是渾身扭捏,臉面扭曲,像極了一個委屈的孩子,最後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哭号起來。秋菊哭的氣勢兇猛,眼淚飛濺,誰也不敢上去勸阻。
秋菊啊!我替你婆婆……我這個歲數了!我替你婆婆給你道個歉啊!
秋菊哭得越發的兇猛,身體開始抖動起來。哭了半天,秋菊看了一下表,忽然止住了:爸,我還要值夜班,我先走了。然後拎着皮包就走了。
老師端着酒杯,顫顫巍巍,和我們念叨。
原來,秋菊從小在王家長大(我們當年去老師家的時候見過兩回,當時還以為是大慶的妹妹),一直有老師李秀娥照顧。秋菊從小對李秀娥言聽計從。
長大後,中專畢業的李秀娥,聽從了李秀娥的意見,回到了縣城醫院當起了大夫。大慶身體一直不好,李秀娥就打起了主意,讓秋菊做自己的兒媳婦。
這個主意遭到了王富貴的堅決反對:不能因為咱們養活了她,就主宰人家的一生,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再說,聽說,秋菊在醫院裡已經處了對象!
可,李秀娥生性跋扈!這一點我們是領教過的,當年教我們時,說一不二,沒人敢反對她!因為她的學術很牛,連校長都讓她三分。
李秀娥還是選擇了讓秋菊做她的兒媳。秋菊是個沒主意的人,何況對自己有恩……很快兩人辦了婚禮。
至于後來,為什麼會離婚?是王大慶要求的,當時結婚王大慶也是堅決反對的,他責怪母親不該把一個好好的女孩拖進一個火坑裡。
大慶了解自己的病情,不會給秋菊帶來幸福。
可,秋菊在結婚前還是明确地表了态度:這些媽媽都和我說了,我願意伺候你一輩子!這讓王大慶很是内疚。
秋菊對自己來說,情同手足,可自己幾乎是個廢人……
大慶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就要挾母親,必須要和妹妹離婚!在大慶口中,秋菊永遠是自己的妹妹。
她還沒給咱們王家生兒子呢!
正是媽媽的這句話,燃爆了大慶積壓了好幾年的情緒:媽!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媽,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你把撫養她,看作了一場赤裸裸的交易!養她了十幾年,就讓她給我們家……
從那天起,大慶開始不和母親說話,開始絕食。李秀娥怕兒子出事,就讓兩個人離了婚。
後來,大慶的病情惡化住進醫院,秋菊特意在醫院給前婆婆,找了個能陪護的房間,給加了一張小床。
大慶去世的時候,不見任何人,隻是在最後的時刻,把秋菊叫進去了:妹妹,哥對不住你!老王家讓你受委屈了。
秋菊出來時,大慶就咽氣了。然後,李秀娥就瘋狂地拉着秋菊的手問,大慶和你說了什麼!大慶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
秋菊為了穩定婆婆的情緒,說:大慶希望自己走後,讓我好好地照顧母親。
秀娥聽了沒說啥。第二天,沒等兒子下葬,就直接從樓下跳了下去,還給秋菊留了一封信:
我知道,以大慶的性子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我知道大慶還在恨我,其實,我也恨我自己!秋菊!我愛我兒子超過我自己,但,我也是愛你的!
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我自己,我不該獨斷專行,應該讓你們年輕人自己發展。
在婚姻問題上,媽媽承認,媽媽有些自私,我真的不能原諒我自己,倘若,不是這樣,大慶不會情緒這麼激烈,病情也不會惡化這麼快,你也不會承受本來不屬于你的那份苦難。
秋菊!有一件事我從沒和你提起過,你的生父當年也是個老師,他曾經救過大慶的命,大慶有一次淘氣去河套遊泳,被你父親救起來。
說起來,你父親還是我們王家的大恩人,我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恩人的女兒呢!
這可能也是大慶這些年對我恨之入骨的原因吧!原諒我,秋菊,骨子裡我是愛你們的……
我們扶着老師王富貴往家走,看得出老師已經沒有了力氣,或者說對以後生活沒有什麼奢望。
迎面,秋菊居然騎着自行車趕來。
近了,下車子,遞給老師一個鐵飯盒:爸,這是我們醫院幾個小護士一起包的餃子,晚上回去你自己熱熱,飯店的飯你也吃不習慣!然後沒擡頭,也沒瞅我們,直接推着自行車就往回走。
孩子,有時間,家裡去啊!老師顫顫巍巍的招呼。
秋菊沒有任何反應,但憑借着路燈,還是能看見,推着自行車漸行漸遠的那個女人,眼淚撇了一地:爸,哪天我去拿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