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涼得特别早,幾場綿綿的秋雨過後,早出或者晚歸,秋風吹在身上,就感到頗有幾分寒意了。本來身上的衣物都是妻子給我準備的。但前不久她外出學習半年,是以需要自己照顧自己。那天在家翻找衣物時,竟從一個箱底找到了一打布鞋,足足有十五雙———這都是以前母親替我一針一線納起來的。
母親去世已經三年了,雖然我時時想念着她,卻不知道她給我留下了這麼多溫暖而又幹爽的布鞋,這令我既感傷又感動。
母親學做布鞋是從我患了嚴重的黴腳開始的,她聽人說治療黴腳最好的方法是穿布鞋,于是,已經年過半百的母親就拜鄰居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婆婆為師,跟她學做布鞋。母親學做布鞋笨手笨腳的,加上眼睛有點老花,那動作常常讓我感到十分的好笑。母親也笑罵自己的笨,但卻依然堅持一針一線地納鞋底,一層一層地糊鞋面,做得細緻又認真。第一雙布鞋終于做好了,穿上它,不是特别的舒服,可意義不同一般。母親看着我穿上布鞋在家裡走來走去,感到特别的喜悅和自豪,一個勁地問:“怎麼樣,不錯吧?……”我隻好裝出很惬意的樣子連連稱贊,以告慰母親的辛勞和她對我的關心慈愛。奇怪的是,自己久治不愈的黴腳在穿壞了母親做的幾雙布鞋後竟慢慢地好了,為證明這是不是布鞋起的作用,就去咨詢一位當醫生的朋友,他沉默了許久後,肯定地回答了我。也許正是出于這一點,母親變得十分鐘情做布鞋,一有空閑,就戴着老花眼鏡在穿針引線。
那時候我們住在河邊的一座木房子裡,每一次下夜班回家,隔過一條河,我總能看到,大門敞開的家裡亮着燈光,而母親坐在門口,望一眼沉沉的夜色,爾後低頭納布鞋,周而複始地重複這一動作。這是一幅多麼感人的木刻畫啊——我知道 ,這是母親在等候我平安地回家,而她手上的布鞋,是掩飾她盼兒夜歸焦急不安心情的一種道具。進了家門,母親舒一口氣,然後讓我換上鞋。
母親身體越來越差,做布鞋日見吃力,為了不讓她為此多操勞,就經常勸她少做最好不做布鞋;甚至為了達到阻止她的目的,竟然謊稱自己不喜歡穿布鞋。然而那時的我是那麼的不懂得母親的心,她聽了我說的話後,顯得很沉默。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放棄做布鞋。
……看着這十五雙式樣老舊的布鞋,并穿一雙在腳上,再一次讓我重溫了過去與母親相守相伴溫馨、美好的歲月,再一次感受了她無聲的愛;十五雙布鞋,足夠我穿一輩子的了,也許在母親一針一線做布鞋的時候,她是這樣想的———我還将走很長很長的路,她不可能永遠相随,留給我的,對她來說,最好的東西,莫過于一雙雙帶有她體溫的布鞋,讓我幹爽地穿在腳上,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