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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歲挂帥救火,親手終結自創單反時代,佳能“諸葛亮”,難

作者:華商韬略
87歲挂帥救火,親手終結自創單反時代,佳能“諸葛亮”,難

  永遠無法退休的救火隊長。

  文丨華商韬略 陳夢迪

  貼着“中國制造”标簽的佳能相機,不會再被生産出來了。

  32年,1317名員工,2.2億美元投資,年産百萬台相機、千萬片鏡片,都随着佳能珠海工廠的關閉,自此成為曆史。

  在董事會做出關廠決定後,董事長禦手洗富士夫簽署了一份檔案。那是一份對遣散員工的補償方案,員工可以根據服務年限,得到數額不等的退職金。一位30年的老員工拿到了最高額:150萬元。

  這引起了公衆心中的波瀾,佳能得到了“惡意補償”的名聲。但禦手洗先生大概沒有精力,也不願多作理會。佳能,這家曾經的巨頭,還有更多的事情在等待他。

  重要的是,他已經87歲了。

  【1】

  禦手洗富士夫有兩個綽号,在佳能,他是“禦爺爺”,在全日本,他是“和魂洋才”。

  前一個,是對年高德尊者的敬稱,後一個,是對商業英雄的注釋——一個把日本精神、西洋經驗和個人才學靈活結合的人。

  但這兩個綽号的流傳,其實都發生在禦手洗富士夫年老之後。直到31歲,他在佳能内部的第一身份,都是“侄子”。

  富士夫是佳能創始人禦手洗毅的侄子,這個身份,給他帶來了一個“富二代”的專有待遇——去最苦的地方。

  佳能有個慣例:在内部遴選新人,然後送往海外分公司曆練,回國後委以重任。1935年出生的禦手洗富士夫,是以在1966年獲得了一個優差——去美國辦事處擔任推銷員。

  富士夫面對的,是一個尴尬的局面。佳能在美國沒有直銷網,需要委托代理店銷售它的相機産品。要開展直銷,就需要大批推銷員一家家上門,但公司的在編員工數量很可憐:13個人。

  更糟的是,60年代的美國人,心中有兩個公式:德國相機=專精特新+奢侈品牌,日本相機=粗制濫造+經濟入門。這兩個公式,給佳能的推銷員帶來了無數譏諷。

  這還不是最糟的,由于日本陷入東京奧林匹克之後的低迷期,總部财務狀況不佳,一時拿不出錢開展直銷,佳能被迫與代理店延長合同。禦手洗富士夫剛到美國就處于半失業狀态,隻得先從會計做起。

  富士夫的英語要現學,經濟也拮據,以至于到了暮年還會念念不忘美國物價之高:“當時1美元折合360日元,在日本80日元一份的豬排飯,在美國是3美元(1000日元)。”吃一口他的心就痛一下。

  禦手洗富士夫多年後有個含蓄的表達:“每天都有新的創業艱辛體驗,如今都已成為難忘回憶。”但這句話在中國,有個直接的說法:一步一個坎。

  一步一個坎的盡頭,是個大坑。

  1966年,佳能在美國實作370萬美元銷售額,但盈利僅6000美元。這引起了美國國稅局的注意:佳能是不是在偷稅?

  查無此事後,審計師面對富士夫,給出了真誠建議:“回日本算了。”

  這話刺傷了禦手洗富士夫,但也引發了他内心中對真理标準的大讨論:為什麼做不盈利的生意?

  全面開啟直銷業務後,禦手洗富士夫的時間配置設定大概如下:工作日,他西裝革履四處拜訪經銷商和客戶,向他們請教經驗、推銷産品。因為沒車,是以隻能租車,晚上睡在十幾美元一晚的汽車旅館裡。

  周末,禦手洗富士夫開始學打高爾夫球,通過高爾夫社交進入美國職業經理人圈子,一邊打球一邊向美國人請教經營戰略,這個圈子後來連續更新,在他的球友裡,出現了傑克·韋爾奇這樣的名字。

  在交流中,他意識到美國企業和日本企業最大的不同,就是美國企業重視市場佔有率的同時也重視利潤,而日本企業往往會追求市場佔有率、忽略利潤。

  美國經理人的言傳身教,在富士夫的心裡種下了一粒種子,嚴控成本、利潤至上的觀念,自此深入其心,以至于深刻影響了佳能在日後的戰略。

  這同樣是一個開始,上有日本在世界經濟地位的提升,中有日本商品影響力的擴散,下有佳能直銷隊伍的壯大,物美價廉的照相機和影印機,開始被美國企業和群眾接受。公司業績随之連年上升。

  禦手洗富士夫說:“佳能美國發展飛速,我認為應歸功于1973年開始的照相機直銷和1974年影印機等産品直銷網的充實和市場戰略的奏效。”

  佳能美國蒸蒸日上,禦手洗富士夫一路從業務員升職為銷售總監、佳能美國副總裁、總裁。

  1989年,禦手洗富士夫調回日本總部,在他離開的時候,佳能美國已經是一個擁有6000名員工,包含相機、影印機、列印機業務,銷售額達30億美金的地區分公司了。

  【2】

  有的人回歸總部,是高升,有的人回歸總部,是休養。富士夫回到總部,是一腳踏入了大企業病的疫區。

  在總部,富士夫的頭銜是副總裁。但他的資曆要重新計算,這讓他成為論資排輩隊列中的後排選手,後排選手的一個标志,就是提議可以被随便否定。

  但富士夫還是等來了他的機會。一半是因為他的才華和業績資曆,另一半,說不清是幸運還是不幸——1995年,時任總裁禦手洗肇得了急症猝然離世,禦手洗富士夫臨危受命,成為佳能第六任總裁。

  60歲的富士夫有兩個新發現。第一個,他的資格足夠老,地位足夠高,很少有人能站出來否定他的意見。

  第二個發現就沒那麼美妙了。佳能貸款依賴率高達35%,一堆陳年債務在滾雪球。同時多個研發部門各自為政,不僅有派系之争,且研發不顧成本。表面強盛的佳能,實則早已外強中幹。最需要的,可能是一場改革。

  這的确促成了佳能曆史上最大的一場改革,也造就了富士夫商界英雄、和魂洋才的地位。

  富士夫的第一把火,燒向運轉40年的流水線作業模式。

  以6個人一組的“蜂巢小組”取代,員工由坐着改為站着工作,生産效率提高30%。雖然沒有取消終身雇傭制,但把年功序列薪酬制度代之以多勞多得的績點調薪;

  第二把火,燒向了7個虧損部門。

  在這些虧損的部門中,佳能的PC業務在1995年大約虧損260億日元,禦手洗富士夫為此專門找到了東芝副總裁西室泰三。西室泰三告訴他:“PC要年售300萬台才能不虧錢。”

  這讓富士夫思考了整整一夜:“PC業務做了20多年,至今年銷80萬台,和300萬台的榮枯線相比,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盈利希望的。”

  回到佳能,富士夫提出了一個口号:“虧損即罪惡”,他砍掉PC、文字處理機、儲存卡、FLCD等“罪惡的部門”,廢棄了35個工廠、2萬米流水線,大量勞工轉崗和辭退,佳能是以被整合成影印機、列印機、照相機和光裝置四個核心部門。

  第三把火,燒向了花錢無度的研發部門。

  為了提升投入産出比,佳能的研發部門被直接劃歸總裁辦管理。每年固定幾個點營收作為經費,嚴控成本同時保持激進。僅2003年,佳能平均每個工作日注冊九項專利。

  曆史雄辯地證明,無論在哪個國家,觸及利益的改革,總是會引起大震蕩。那麼處于“被砍業務線”的員工,打着心血付出的旗号拼死抵抗,富士夫是以遇到了重重阻攔。

  有些抵抗,需要禦手洗富士夫苦口婆心與同僚溝通幾周,有些抵抗,則需要他以鷹派作風和近乎冷血的決斷力完成。

  這甚至幾乎造成了佳能的分裂,在内部,革新派和反對派分成了兩個陣營。

  雙方的角力勢均力敵,以至于當富士夫都無法調和解決時,不得已出現了“業務審議委員會”這樣的妥協性組織,分别以3年、5年為限,對業務分級評審,一直不盈利将被淘汰。

  但在整場改革中,盡管手段有緩和、戰術有節奏,大的方向卻從未動搖,富士夫本人的态度是:“有些事不能聽員工的,有些事非聽不可。”

  對于相機業務的改革,是一個精進而孤行的标準案例。

  靠相機起家的佳能,早在1954年,就成為日本最強膠片相機廠商之一。從80年代,佳能就開始研發電子相機,但市場反響不佳。上任後,禦手洗富士夫非常重視數位相機,當時市場領先的是富士膠卷和奧林巴斯,1999年這兩家公司占有數位相機60%的份額,而佳能僅3%。

  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兩家公司的産品擁有了大量創新設計,使用者感受頗佳。

  禦手洗富士夫下令追趕,要求把鏡頭和電池都做得更薄更小巧,但畫質和功能隻升不降。于是研發部披星戴月,一毫米一毫米縮減着相機厚度。一位員工是以抱怨:我們這麼難,難道就是為了眼睛看不出的一毫米嗎?

  禦手洗富士夫說:“無論多難,也不能在性能和設計方面做任何妥協。這是技術與意志的較量。”

  2000年,小型卡式數位相機DIGITAL IXUS釋出,鏡頭僅1元硬币大小,推出後佳能在全球數位相機市場占有率開始穩增。

  緊接其後,高畫質、小巧輕量的佳能EOS 300D在2003年釋出,從此開啟佳能EOS王朝。

  官方披露,從2003年到2020年,佳能的可更換鏡頭數位相機(數位單反和無反)已連續18年保持全球市場第一份額。

  這場改革,造就了一個脫胎換骨的佳能。

  在1991财年,佳能的現金流為負536億日元,2000财年時,扭轉為1338億日元正現金流量,2001财年銷售額和利潤均創曆史新高。日後佳能轉型、并購、研發、所需的資金幾乎都出于自有。

  外界是以評論:“他從佳能内部挖出了一座金礦。”

  但禦手洗富士夫卻以他一以貫之的淡然态度,說了一句話:“讓人們認識到利潤是第一位的,對佳能進行觀念上的變革,是我接手佳能後的最大成就。”

  但隻有富士夫自己知道,從那時起,“永不停息的改革與競争”,将成為他貫穿一生的座右銘。

  【3】

  在佳能的曆史上,禦手洗富士夫曾經三次卸任出任,事實上,他一直掌舵佳能。

  佳能的發展與全球宏觀環境緊密相關。2005年到2007年是佳能發展黃金三年,全球GDP保持着5%的增長速度,佳能成為了受益者。

  2006年,禦手洗富士夫卸任總裁,同年當選日本經團聯會長,這是一個被社會認定為“日本财經界首相”的職務,是日本企業家能獲得的最高榮耀。

  在禦手洗富士夫的治下,佳能保持了長達十年的平穩增長,“富士夫景氣”的說法,開始在公司内部悄悄流傳。但好日子總有終結的一天。

  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到來了,在破産倒閉潮中,全球數位市場同樣未能免于波及,佳能在2008年的總經營利潤,較上年下降了34.4%。

  财報一年比一年難看。2009年,集團銷售額同比下降21.6%。2010年,業績繼續下滑,由于受到歐債危機以及日元升值的雙重打擊,佳能2011年全年利潤增長不足1%,在2012年,佳能出現三年來首次銷售額和淨利潤雙降。

  由于歐美市場大環境蕭條及管道庫存調整造成的市場萎縮,工廠大量員工離職或進入長達數月的休假。

  2012年,在市場的壓力面前,時任總裁内田恒二主動請辭,禦手洗富士夫披挂上陣,重執帥位。

  他的第一個動作,是動用公司在黃金十年裡積累下的雄厚家底,開始大手筆收購科技企業,尋找新興市場。

  對于戰略轉向,富士夫有一個清晰的表達:“佳能将投資四個方面,首先是醫療裝置、醫療器具的生産開發;其次是生産自動化、無人化方面的機器人開發;然後是從現有的照相機技術延伸到電影制作;最後是将照相機、錄影機技術用于安防監控。”

  這意味着一個大幅度的轉向——在保證原有業務優勢的同時,佳能将從2C轉向2B市場。

  2013年,佳能完成對荷蘭商務印刷公司奧西那的收購,2014年,佳能收購了世界最大視訊管理軟體公司麥視通;2015年,收購瑞典監控公司Axis,2016年,收購東芝醫療裝置部門……

  在這些大刀闊斧的收購背後,其實隐含着富士夫對于産業格局的一個思考,禦手洗富士夫說:“經濟增長離不開人口增長,是以我按照人口增長趨勢考慮産業布局方向。”

  在這樣的轉向背景下,佳能的基本盤,被禦手洗富士夫一點點注入了新的活力。

  從2013年開始,佳能再次恢複銷售額和利潤雙增長。僅2016年因巨資收購東芝醫療部門出現營業額下降,但次年業績迅猛反彈,營業額增長19.9%,淨利潤增長高達60.6%,震動了整個産業界。

  新領域業務也讓佳能看到核心業務轉型的希望。2015年佳能财報顯示,工業、醫療、安防業務增速為31.6%,遠高于傳統業務增長。

  2016年,禦手洗富士夫再次卸任總裁,他已經81歲,在東亞文化中,這是一個頤養天年的年紀。

  但這真的可以實作嗎?

  【4】

  卸任的禦手洗富士夫,驚訝地發現,自他卸任後,佳能的财報又開始一年不如一年。這看起來像個魔咒,但真實的原因,并不在于一人。

  随着智能手機崛起,佳能相機市場不斷萎縮。2018年佳能集團營業額微減3.1%。

  2019年佳能集團營業額降低9.1%。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佳能業績受重創,營業額下降12.1%……

  财報是基本面的映射,這一連串的數字,預示着佳能的又一輪危機,也成為了禦手洗富士夫出山的理由。2020年,85歲的他三度出任總裁。

  在上任之後,禦手洗富士夫用他一以貫之的态度做出了表态:“公司到了懸崖邊上,不改革,就等死。”

  在禦手洗富士夫的判斷中,市場需求正加速轉向無反相機,是以旗艦數位單反相機的生産将在幾年内停止。

  一方面,佳能開始穩步轉崗員工;另一方面,因全球部分市場對中低端單反相機仍然有需求,佳能仍然暫時保留了部分生産力。

  是以,珠海工廠的關閉,看似帶着巨大的聲浪席卷而來,其實隻是隸屬于新一輪改革中的一環。

  與此同時,佳能在全球将加速轉型專業級成像市場,主要包括醫療影像、工業影像、安防影像,生産醫療掃描器、核磁共振裝置、工地施工檢測儀、橋梁隧道檢測儀等。

  在諸多轉型業務中,醫療影像是佳能最為關注的一項。從2017年開始,這一業務在财報中被單獨統計“醫療系統”營業額,當年在總營業額中占比達10.7%。

  2020年,佳能将醫療業務重組,佳能在華眼科裝置業務2020年5月從佳能(中國)有限公司整編至佳能醫療系統(中國)有限公司,努力捕捉“健康中國2030”等國策帶來的醫療器械市場的機遇。

  但醫療業内人士稱,不管是大放射還是超聲(診斷裝置),佳能目前都達不到第一梯隊。

  在禦手洗富士夫的執掌下,2021年的佳能,露出了一絲轉機的曙光,它的财報重制增長魔力,集團營業額同比增長11.2%,純利潤增長157.7%。但這會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嗎?

  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裡,禦手洗富士夫始終在扮演一個“救火隊長、挽危救亡”的角色,但事實上,他從未失去對于公司的觀察,也從未脫手佳能的權柄。

  這意味着,佳能的起伏,始終系于其身,而對于佳能的危機,外界其實早有預見。

  在商業世界裡,對的堅持太久可能會變成錯的,錯的堅持太久可能會變成對的。佳能業務過于聚焦是追求極緻,也會把路越走越窄。

  《财富》雜志評論:“與IBM科研人員們冥思苦想着外太空的本質不同,佳能的工程師們忙于設計和重新設計産品,是以它的專利更集中在與自身業務緊密相關的領域。”

  盡管佳能有數萬個專利,曾連續13年在美國注冊專利數量第一,但颠覆性創新寥寥。都是原有細節優化,隻看局部最優。

  例如,佳能僅關于數位影印機的感光鼓專利就有2000種以上。追求極緻卻不追求成本效益,佳能産品不管是相機還是其他,對于消費者而言,并沒有真正的不可替代性。

  一位日本投資分析師曾指出:“佳能從90年代發明噴墨列印機以來,并沒有推出一種完全基于全新技術的産品。”

  這有點像是電影《最後的武士》中的情節,在進入熱兵器時代後,佳能還在研究如何把冷兵器淬煉得更鋒利。據稱,在珠海工廠關閉的時候,許多資深中國員工都流下了眼淚。

  那是一個時代的淚水,但作為佳能這艘大船的掌舵者,禦手洗富士夫顯然無暇同此悲欣。這艘大船上還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完成。

  在一次媒體采訪中,禦手洗富士夫很驕傲地說過一句話:“我幾乎沒有生過病。”

  這可能是佳能的幸運,但又是佳能的不幸。據富士夫身邊的朋友透露,他自幼熱愛中國曆史,熟讀《三國志》與《三國演義》,最喜歡的人物是諸葛亮,一度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人生座右銘。他一直想閑下來去成都武侯祠看看,可惜的是,他似乎永遠也等不到自己的退休計劃。

  【參考資料】

  [1]《禦手洗富士夫:夢想與年齡無關》商周刊 keykey

  [2]《人物:佳能CEO禦手洗富士夫專治“大企業病”》賽迪網 金凡

  [3]《佳能重見天日》英才 傑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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