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孫博】
“加拿大亂了！”“渥太華宣布進入緊急狀态！”“加拿大全國性暴動！”……
連續數日，諸如此類的标題頻繁刷屏，引來海内外吃瓜群衆的圍觀。
加拿大學地是否真的亂得一團糟呢？在卡車遊行要從渥太華“轉戰”多倫多的消息傳出之際，筆者采訪了幾位加拿大的卡車司機、時事評論員、IT從業人員等。對于無休無止的抗議示威，他們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強烈希望各級政府加緊合謀解決方案，還我平靜的生活。
怨氣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逆轉
在加拿大現有制度下，一部分卡車司機發起抗議強制防疫措施是他們的權利，無可非議。政府要求出入境的貨運卡車司機入境時必須提供注射疫苗證明，不能提供疫苗證明的必須停止工作實施足夠天數的隔離。這樣一來，16萬邊境卡車司機中将有3.2萬人可能是以離崗。近年，司機在碳稅等問題上遭受了不少打擊，最新的疫苗規定還将影響他們的謀生手段，于是，就有了“自由車隊”的抗議活動。
資深時事評論員、前加拿大《星島日報》副總編木然認為，對于注射疫苗要求，政府有必要這樣做。雖然卡車司機認為打不打疫苗是他們的自由，政府不能管到他家裡來。
但是，盡管卡車司機是個體工作，與人群接觸較少，但他們所運載的貨物走向千家萬戶，這可以了解為“必須服務”。政府對涉及民生的工作，是以服務大衆為定義的，例如政府人員、警察、醫務人員、教師等。從這點看，卡車司機也可算作“必須服務”，政府有權指令你必須這樣做，大多數也不會接受一個潛在的帶菌者為你服務，包括送貨的卡車司機。
這事情起因在美國，拜登政府之前也立下一個類似的相關規定，後來卡車司機一反對，結果又取消了。這種朝令夕改的結果啟發了加拿大的司機，但偏偏遇上特魯多政府在抗疫上态度是強硬的。
這起抗議活動還引起了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的注意，他上周發表了一份聲明，對這場運動表示贊賞。他表示：“自由車隊正在和平抗議特魯多的嚴厲政策，他用瘋狂的新冠疫情指令摧毀了加拿大。”
木然指出，這件事的重點是抗議政府侵犯他們自由的卡車司機，一旦啟動示威抗議行動，發展下去必然會侵犯其他普通市民的自由，那些感到被抗議司機傷害的人也會站出來尋求法律制止。
李澤熙是代表市中心（Centretown）居民發起的集體訴訟，他們因卡車抗議而忍受了無情的噪音。李澤熙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幫助她的社群。來源：CTV
例如，一位21歲的華裔女孩李澤熙（Zexi Li，音譯）就發起集體控訴卡車司機擾民索賠1000萬加元。她指出，渥太華市中心居民目前的生活狀況是“無法忍受的”。7日，李澤熙接受電視台采訪時說：“有些人不得不撤離他們的家園，因為他們無法忍受長期的噪音，這對我們來說真的很痛苦。”
8日，安省高等法院法官麥克萊恩（Hugh McLean）首先下達了為期10天的禁令，禁止停在渥太華市中心城市街道上的貨車司機不停地按喇叭，這隻是一個開始，以後會有更多的人加入，例如商家、經銷商、廠家，甚至同行業打了疫苗的卡車司機，他們好不容易熬過疫情正常開工，被你一部分人阻攔了，也會有怨言，怨氣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逆轉。
木然表示，溫莎口岸對安大略省經濟恢複極為重要，省長福特也不會聽之任之。福特也強調：“大使橋是加美兩國之間重要的貿易過境點。包括一線醫護人員在内的許多必需服務從業人員都依靠它來上下班，警方正在現場確定交通安全。”
而“大使橋”的營運商──底特律國際橋梁公司，呼籲官方迅速采取行動以解決亂局。7日晚，聯邦政府、安省政府、渥太華市長沃森舉行了三方會議商讨解決辦法。沃森向聯邦政府和安省政府要求增派1800名警察，這一數目幾乎等于全渥太華警隊所有警官的數量。
目前渥太華市每天要耗費180萬至220萬加元來控制示威者。沃森市長希望等事情過去之後，能把所有的耗費轉嫁給更進階别的政府。渥太華市議會周一投票請願，呼籲聯邦政府承擔國會區域的公共安全責任，以便騰出渥太華警方的警力去保護本市居民。
卡車司機在停在安大略省渥太華市中心議會山附近，并且再車頭懸挂加拿大國旗。來源：美聯社
現在渥太華被癱瘓、政府頒布緊急狀态令，然後美加關卡被堵塞，加拿大以外的朋友紛紛問他“加拿大是不是這樣亂？”，木然表示，事實是一切還好。抗議的繼續抗議，生活的繼續生活，兩條軌道并行，若有不便在短期内也是能克服、可以忍受的。
多倫多的華人卡車司機現身說法
然而，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根據Leger調查公司最新民意調查顯示，加拿大人對于席卷各地的“自由車隊”抗議活動意見分歧為，62%群眾反對其訴求，32%贊同。
Leger民調公司于2月4至6日，通路了1546位加拿大國民，就此事征求意見。在被問及“整體而言，你是否贊同抗議傳達的訊息，如反對強制疫苗接種、減少公共衛生措施等，還是反對這些訴求？”
面對這一問題時，表示強烈支援和一定程度支援的比例，分别為15%及17%。表示強烈反對、一定程度反對的比例，分别為47%和15%，7%表示不知道，還有65%受訪者表示。是以能夠看出，所謂自由車隊抗議者，代表的隻是一小部分自私的加拿大人。
此外，阿貝卡斯民調公司（Abacus Data）也在2月4至7日，對500名渥太華居民進行民調，結果顯示，對自由車隊訴求表示反對或強烈反對的占67%，表示支援或強烈支援的合共占22%。87%的群眾認為，示威者已經獲得足夠機會表達其訴求，54%認為總理特魯多在處理這件事上表現差或非常差。對于示威者提出的取消所有公共衛生措施和抗疫規定的訴求，34%受訪者表示支援，66%表示反對。
在反對車隊的67%居民中，有53%認為渥太華警察局處理事情糟糕或非常糟糕。來源：Abacus Data
多倫多的卡車司機馮先生從事長途運輸工作多年，筆者與他聯絡上時，他剛駕車從美國過關進入加拿大，準備回多倫多。他把車停在安大略省境内的一家加油站前，邊喝咖啡邊接受電話采訪。
最近幾年，他主要跑多倫多到美國紐澤西、費城的線路，每周三次來回。加拿大尼亞加拉大瀑布地區通過三座橋梁與美國相連：和平橋（Fort Erie Peace Bridge）、彩虹橋（Rainbow Bridge）和劉易斯頓-昆士頓橋（Lewiston-Queenston Bridge）。
而馮先生主要走劉易斯頓-昆士頓拱橋──跨越尼亞加拉河，連接配接美國紐約州劉易斯頓、加拿大安大略省濱湖尼亞加拉鎮昆士頓，西端駁上安大略405号省道，東端則駁上190号州際公路。他說做長途運輸這一行，時間連接配接非常重要，可以說是分秒必争，如果遇大雪在路上擔擱數小時，後果不堪設想，别說封橋沒路可走了。
而馮先生的卡車公司沒人參加這次示威遊行，他和公司所有同仁一樣，早已打了三針抗新冠疫苗，目前公司正常運作，業務尚未受到影響，如果示威持續，那就難以估計。
有貨車司機再2月7日到安省溫莎地區的“大使橋”(Ambassador Bridge)舉行示威行動，聲援渥太華的貨車司機，導緻雙向交通癱瘓。2月8日早上，通往美國的運輸開始有限度地重開，隻能慢行，但美國進入加拿大的關卡則遭美國邊境人員關閉。“大使橋”被公認為北美最繁忙的國際商業陸路過境點，每天有4萬多人、8000多輛卡車通過，一日的貨運總值近4億加元，相當于美加貿易量的27%，不論是水果、蔬菜、汽車零件和家庭電器等，都依靠這個重要邊關。
“自由車隊”開始在“大使橋”舉行示威抗議活動，加拿大總理特魯多表示：“有些人正試圖封鎖我們的經濟、我們的民主和我們同胞的日常生活，抗議必須停止。”來源：紐約郵報
馮先生指出，8日晚有同僚“有驚無險”地通過溫莎口岸，他使用Wyandotte St. West入口進入“大使橋”，但速度也比往常慢好多。他最後說，辛辛苦苦開車是為了養家糊口，希望示威領頭者早日清醒，與政府有關部門坐下來好好談判，希望能徹底解決問題。
如果美國的蔬果無法運到加拿大勢必影響經濟
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多次強調，正在渥太華進行的反強制疫苗抗議活動“試圖封鎖我們的經濟、我們的民主和我們國民的日常生活，抗議活動必須盡快停止。”
聯邦多位部長就渥太華局勢發表聯合聲明：“在剛剛過去的周末，全國多個地方出現了示威活動。總的來說，這些示威是和平并合法的。這要歸功于當地警方確定法律得以嚴格和公平執行，并感謝居民和企業的耐心和了解。然而，渥太華市中心的持續交通阻斷仍然令人格外擔憂。渥太華市民不得不忍受對他們的生活造成的嚴重幹擾——更不用說破壞行為、騷擾和對他們表現出的仇恨與暴力。這是不可接受的。無論少數人如何認為自己可以淩駕于公共衛生措施之上，他們都不能逍遙于法律之外。”
加拿大綠地農業總經理、加中農業促進會副會長蘇東亮表示，這場示威加速了社會分裂，如果政府無法找到方法來控制情況，無法在政治、社會和經濟上有效團結起每個人，将會造成重大破壞。安省進口農産品中有45%通過“大使橋”運送，這讓已經混亂的供應鍊進一步受害，但還難以評估對食品價格上漲有多少沖擊。
目下的物流成本越來越高，貨運時間越來越長，如果卡車司機的示威繼續下去，物流甚至有可能中斷，超市常見食品貨架有可能變空，這在過去是很難想象的事。
2月7日，渥太華市長宣布進入緊急狀态，同時要求總理賈斯汀特魯多立即結束加拿大對疫情的限制。來源：紐約郵報
他指出，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直接影響，但是如果再持續一、兩周，就會影響到超市的下遊。超市從上遊批發商進的貨，八九成都來自美國、墨西哥等國家，肉類沒貨還可以從本地彌補，但蔬菜水果就沒辦法了。蔬菜水果等食品有壽命，運輸途中一旦耽誤，不能及時到貨，食品變質等會引起一系列問題。總之，要看示威的未來發展，如果事态進一步惡化，要導緻供貨不足，甚至會出現貨物運不進來的情況，肯定會傳導到下遊的超市，難逃新一輪的物價上漲。
另外，随着他所在的薩斯喀徹溫省（Saskatchewan）和阿爾伯塔省先後宣布取消疫苗證，蘇東亮認為地方政府能緩解卡車司機和聯邦政府的沖突，為聯邦政府和抗議者之間達成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和解條件創造空間。總之，衷心希望目前的示威隻是暫時的。
渥太華一個市民的思想顫變
最近一周，卡車抗議在渥太華造成了讓人不安的局面。居民一直生活在噩夢中，受盡了精神折磨，IT工作者叔丁就是其中之一。當然，她對卡車抗議事件的看法也是有心理轉變的。
“卡車司機要從溫哥華開到渥太華國會山抗議！”最初，她看到溫哥華朋友發的貼子沒太留意。她不是一個政治敏感的人，隻大概知道這個起因是美加邊境對卡車司機的疫苗限制。加拿大是個民主自由的國度，以抗議遊行表達自己的觀點再自然不過了。
她自己做IT工作，一直居家辦公。卡車司機們就沒這麼幸運，他們必須開着卡車來往于各地。因為疫苗證書的限制，他們丢了工作，非常值得同情。他們有權力表達他們的不滿，雖然我并不認同他們對疫苗政策的看法。
叔丁喜歡戶外運動，免疫系統也相對比較強，并沒有太多的新冠恐慌。但她知道新冠病毒對高危人群的緻命傷害，是以我認為采取一定的防範措施，包括注射新冠疫苗，是非常必要的疫情對應政策。
2月5日，她和先生去渥太華河北的迦帝諾公園滑雪徒步。在417高速公路上，經過了幾個公路橋，有不少人打着加拿大楓葉旗支援從遠道而來的卡車司機，好像加拿大國慶日一樣熱鬧。等他們下午三點中離開公園往回開，快到連接配接迦帝諾與渥太華之間的公路橋──Champlain Bridge 900米時，車就開不動了，前面堵得厲害。
為了抗議強制疫苗，支援“自由車隊”的渥太華居民給卡車司機提供燃料支援。來源：美聯社
不知等了多久，谷歌GPS建議繞路去靠近市中心的另一座橋Macdonald-Carter Bridge。等他們開過去，距離上橋又隻有400米左右，交通又堵住了。再次等，可惜等到的是前面的橋封住了。他們隻好再次掉頭回開始的Champlain Bridge，走了一半，他們決定還是先去吃點兒東西。終于，等到Champlain Bridge上通暢，順利回到渥太華時已是晚七點。平時半個小時的路，他們走了将近四個小時。
她說：“堵在車裡幾小時，我開始對卡車司機們有了反感。你們有你們表達的權力，可我們渥太華的人也有正常生活的權力呀。但想想又開始自責，自己不過是去滑雪耽誤了回程，多花了幾個小時而已。而卡車司機們可是丢了飯碗，不能工作而已。”
然而，後來事态發展越來越失控了。住在城裡的朋友說他們沒辦法上班，因為怕出來回不去。晚上睡不好，因為卡車喇叭一直在響，從白天到夜裡。有個朋友正在感染新冠康複中，可想而知這些噪音對她的影響。
麗都購物中心被迫關閉，因為很多參與抗議的人進入購物中心不戴口罩。有經營餐館的朋友說餐館不得不關閉，這幾天本來趕上春節和安省放開可以堂食，本來可以有非常好的營業額，結果送食材的卡車根本開不進來，巧廚難為無米之炊。更不用說因為卡車堵路，想來的客人也不敢來。卡車司機因為自己丢工作而抗争，但卻讓渥太華的餐館和商鋪的店主丢了生意。
她指出：“我相信，卡車司機的初衷是解除美加邊境對卡車司機疫苗證書的要求，但現在我看到和聽到的不隻這些。抗議的标志裡有許多代表自由民主的加拿大楓葉旗，但也有很多罵特魯多的旗幟，還有人看到納粹旗和識别猶太人的大衛之星旗。似乎最後的呼聲竟然是取締一切關于疫情的管控措施，甚至讓特魯多政府下台。還有個别攻擊戴口罩居民的行為發生。抛開這些都不說，那麼多龐然大物的卡車擁擠在一起，如果起火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卡車司機抗議活動期間，一名當地女子在停着的卡車前穿過街道。來源：紐約郵報
叔丁表示，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卡車司機們的願望。但不管怎麼說，渥太華市中心處在這樣一種狀态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最後說：“我可以了解卡車司機的訴求，我尊重他們表達自己态度的權力。但是，這種用卡車占據渥太華市中心與國會山，幹擾渥太華居民正常生活的表達方式真的可取嗎？如果你們想讓你們的态度被大家看到聽到，那這個目的達到了，渥太華國會山的卡車抗議事件成了世界頭條。那麼，我希望卡車司機們還是早些回家吧，把平安與甯靜還給渥太華！”
行文至此，有消息透露，在渥太華持續近兩周的卡車遊行将轉移陣地到多倫多，揚言“這會是史詩級的”。9日，多倫多警方已開始封路，安省省府大樓周邊一帶也再次進入緊急戒備狀态。
8日晚，抗議活動的組織者之一克裡斯·巴伯（Chris Barber）在社交平台上釋出視訊，暗示多倫多将會是車隊抗議的下一個目标。他在視訊中表示，渥太華在執法方面與他們合作的并不是很好，是以決定周三就動身去多倫多。同時，他在視訊中也說明之是以做這個決定，是因為渥太華執法讓他們有些難辦，多倫多應該會好一些。他也提到，由于他們在首都的持續破壞，現在正面臨1000萬加元的訴訟。
對此，多倫多警方第一時間作出回應。周三上午，多倫多警方就在社交平台上表示：“這意味着，在多倫多市中心College Street和Bloor Street之間的Queen’s Park Circle已經被封鎖戒備，立即生效！”。警方還透露，未來幾天可能還會進一步封鎖更多路段，提醒群眾盡可能避免前往封鎖區域。
車隊“掃蕩”完渥太華，真的又要來“踐踏”多倫多嗎？警方已經嚴陣以待，乞求不會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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