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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的帝王之路:苦心經營嫡系勢力,惡意制造政治謠言,精心策劃陳橋兵變

顯德六年(959年)六月,北伐幽燕的周世宗柴榮病重,伐遼戰争是以停止,而他本人也自雄州傳回汴京。回京之後,柴榮愈發嚴重,六月十九日崩殂,終年隻有三十九歲。後周的皇位傳給了年僅七歲的皇長子柴宗訓。

在柴榮北征之時,發生了一件極其詭異的事情。據《舊五代史·周書·世宗紀》記載:

(顯德六年六月)澶州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驸馬都尉張永德落軍職,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以今上為殿前都點檢,加檢校太傅,依前忠武軍節度使。帝之北征也,凡供軍之物,皆令自京遞送行在。一日,忽于地中得一木,長二 三尺,如人之揭物者,其上卦全題雲:“點檢做”,觀者莫測何物也。

莫名而來的一塊木頭,僅僅隻有“點檢做”三個字,卻引起了周世宗的警惕,或許是因為古老的谶緯之說在五代依然還有一定影響。疑心擔任“點檢”職務的人會造反,但又沒有任何蛛絲馬迹,周世宗隻好将當時位高權重的殿前都點檢張永德遷為檢校太尉,改由殿前司都指揮使趙匡胤繼任為殿前都點檢。

趙匡胤的帝王之路:苦心經營嫡系勢力,惡意制造政治謠言,精心策劃陳橋兵變

陳建斌版趙匡胤

這種莫名而來的靈異事件一般都是人為,目的自然是為了制造政治風潮。張永德是周太祖郭威的女婿,又是世宗親軍殿前軍的統帥,位高權重,同時又“明天文術”,擅長術數。“點檢做”這個谶語是他所作嗎?揆諸後面的曆史,張永德不可能是謠言制造者,而是受害者。張永德被剝奪兵權,在世宗駕崩之後,也沒有兵變奪位。

另一位與張永德關系不睦的重臣侍衛司都指揮使李重進曾經也被人懷疑是這則政治謠言的制造者,目的是構陷張永德。但是,根據《宋史·周三臣傳附李重進傳》記載,張永德與李重進雖然關系不好,但是在後周南征南唐之時,李重進曾經自壽陽單騎赴張永德軍營,與其推心置腹地深談:“吾與公皆國家肺腑,相與戮力,同獎王室,公何疑我之深也。”這次溝通是有效的,“永德意解,二軍皆安”。

從二人的交往過程看,李重進不可能再去以谶緯構陷張永德。李重進是周太祖郭威的外甥,一度被視為柴榮的競争者,但是确定君臣名分之後,李重進一直對柴榮忠心耿耿。在趙匡胤陳橋兵權篡位之後,李重進還集結兵力與之對抗,最後死于趙氏之手,可見其對後周是忠誠的。

如果從趙匡胤上位擔任殿前都點檢和後來的陳橋兵變事實看,一直在北征前線的趙匡胤最有可能是這起“點檢做”谶言事件的制造者。通過這件事的操作,趙匡胤掌握了兵權,又可以為日後谶言所謂的應驗埋下伏筆。

出身于柴榮藩邸舊臣的趙匡胤崛起于高平之戰,大戰之後得到張永德的舉薦,迅速上升,成為後周軍界新貴。趙匡胤自高平之戰後,在殿前司經營多年,“士卒服其恩威,人望固已歸之”。在殿前軍站穩腳跟之後,趙匡胤開始有心經營自己的勢力,形成了以自己為首的“義社十兄弟”集團。文官結黨不過是為了政争,武将結黨就隻為了篡權了,尤其是在那個武力是王道的五代。

柴榮突然駕崩,後周面臨主少國疑的危險時期。其實,在彌留之際,柴榮為自己兒子安排了一個輔政格局。《資治通鑒》卷二九四世宗“顯德六年六月”條記載了一件頗有意思的事情,世宗在臨終之際準備安排幕府舊僚王著為宰相,說“王著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相之。”但是,接受遺命的宰相範質等人卻以王著“終日遊醉鄉,豈堪為相”為理由,匿廢了世宗的遺命,還相與約定“慎勿洩此言”。

趙匡胤的帝王之路:苦心經營嫡系勢力,惡意制造政治謠言,精心策劃陳橋兵變

周世宗

敢匿廢皇帝遺命,絕非範質一個人敢做的事情。《資治通鑒》中隻說世宗臨終之際“召範質等人入受顧命”,這裡隐藏的資訊就是“等”是何人?如果按照當時周室文武諸臣的高低親疏,這個顧命班子理應包括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在世宗病危之際,趙匡胤很可能就已經做好政變的準備看,宰相範質即便不是他的同謀,也已經作壁上觀了。匿廢世宗遺命,就是為了排除日後制衡自己的力量。

後周禁軍兩大系統殿前司和侍衛司,在世宗的有意操作下,一直是一種互相制衡的關系。但是,柴榮駕崩不久,能夠制衡殿前司的侍衛司進階将領都被調出京城。侍衛司将領袁彥被外調為陝州節度使,而李重進則被調任為淮南節度使。

與之相應的是,趙匡胤自己的心腹高懷德出任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張令铎出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如此一來,侍衛司的副統帥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就被架空了。整個京城禁軍系統的兵權都被趙匡胤掌握了,奪位隻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罷了。

時機很快就來了。日後史書中稱之為“陳橋兵變”的事件,是趙匡胤精心策劃的武力奪權陰謀,其操作堪稱完美。後周顯德六年十二月,趙匡胤先是令自己的部下韓令坤、張令铎率禁軍出巡河北,并屯戍于河北成德鎮。

如果熟知五代早期霸權更疊曆史,就會了解趙匡胤這一招的高明之處了。五代以來,政治中心由關中變遷至中原洛、汴。然而,雄踞河北的藩鎮武力往往又是決定天下政局的關鍵力量,正如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所言,“夫河北,足以制河南者也”。南宋章如愚在著名的《三都論》也說,“故由古以來,洛京之禍常起于并汾,汴都之變常起于燕趙”。

了解了河北對于汴京政局的重要性,就會讀懂趙匡胤為何要安排自己人巡視河北藩鎮了,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河北出現反對自己的力量,以確定政變的成功。顯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一日,汴京朝廷就收到了所謂契丹和北漢聯兵南下入侵的情報,而這一情報的提供者就是趙匡胤。

在趙匡胤和範質等人的安排下,正月初二日,殿前副都點檢慕容延钊率禁軍先行,目的地是河北真定。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三日,趙匡胤才率大軍自汴京出發,下午即抵達距京城不遠的陳橋驿。趙匡胤的心腹趙普在此時已經得到前方傳來的情報,慕容延钊大軍已經渡過黃河,進入河北境内。四日淩晨,史上著名的“陳橋兵變”終于發生。河北局勢有慕容延钊和韓令坤控制,趙匡胤才可放心在河南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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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橋兵變

《宋史》中對這次兵變的記載充滿了神秘主義,與當初“點檢做”的那起靈異事件遙相呼應。當趙匡胤大軍抵達陳橋驿的當天晚上,趙匡胤喝得大醉睡下了,“軍中知星者苗訓引門吏楚昭輔視日下複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夜裡五鼓時,軍士們彙集于驿門外,“宣言策點檢為天子”,衆聲喧嘩而不能止。待到黎明時分,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進入兄長寝室,趙匡胤這才從酒醉中醒來。門外的将士們都“露刃列于庭”說“諸軍無主,願策太尉為天子。”不由趙匡胤分辯,“有以黃衣加太祖身,衆皆羅拜呼萬歲”。

修于元代的《宋史》承襲了宋朝官方對于陳橋兵變的定調——一起偶發的意外事件,趙匡胤稱帝是迫不得已,“軍士推戴,勢不可避”。宋太宗對此事曾經有過明确訓示,“因言及太祖受命之際,固非謀慮所及······太祖之事周朝也,盡力王室,中外所知。至于大寶,非有意也。”如果将顯得七年正月所有事件排比開來,不難發現趙匡胤的兵變是醞釀多年的陰謀。

陳橋驿“黃袍加身”之後,趙匡胤就那麼順利地當上皇帝了嗎?曆史的真相遠比線條化的文本叙事複雜得奪。趙匡胤兵變之後,立即回師汴京。沒想到在通往京師的陳橋門就敕令閉門羹,“藝祖擁戴之初,陳橋守門者拒不納”。無奈之下,趙匡胤又轉向封邱門。再到皇城的宣祐門時,趙匡胤竟然遭到了武裝抵抗,“守關者施弓箭相向”。這說明了一個問題,禁軍中的侍衛親軍系統沒有被趙匡胤完全控制。

過封邱門之後,趙匡胤的人馬隻是進了汴京的外城,下一步是進入内城,趙匡胤“整軍自仁和門入,秋毫無所犯。仁和門為何如此順利?因為這道城門是被殿前都虞候王審琦所掌握的,此門通暢是兵變計劃的一部分。穿越仁和門後,趙氏大軍再由早已被石守信控制的左掖門進入皇城。石守信當時宿衛内廷,得到陳橋兵變消息之後,立即“登左掖門嚴兵裝置,閉關以守”,待趙匡胤率軍抵達,就“啟關納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場兵變就算基本成功了。不過,也發生了一點流血沖突。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是員猛将,也是周室的死忠粉。在得知趙匡胤兵變的消息,手中實際控制兵力不多的韓通“自内庭惶遽奔歸,将率衆備禦”。然而,在通過左掖門的時候,韓通遭遇石守信的伏弩阻擊,雙方展開激戰。突圍之後,韓通又帶人去抓捕住在汴京寺廟定力院的趙匡胤母親杜氏及其他家眷。搜尋無果之後,韓通恰好遭遇了趙匡胤的心腹殿前司散員都指揮使王彥昇,遭其追趕至家中,韓通夫婦及其長子、二子、三子皆被王彥昇所殺,但韓通三歲的幼子和四個女兒未被殺害。

趙匡胤的帝王之路:苦心經營嫡系勢力,惡意制造政治謠言,精心策劃陳橋兵變

黃袍加身

韓通之死消除了汴京城唯一能夠抵抗趙匡胤的勢力,改朝換代已經闆上釘釘了。在趙匡胤的操縱下,後周的幼帝柴宗訓不得不将皇位拱手相讓因趙匡胤之前在宋州任歸德軍節度使,故而趙氏王朝定國号為大宋,改元“建隆”,點檢真的做了天子。讓出皇位的柴宗訓被降封為鄭王,遷往房州,隻活到二十歲,在北宋開寶六年(973年)就死了,死因并不清楚。

大宋取代了大周,趙氏王朝是否也會像五代王朝那樣驟興驟滅呢?與五代一般的兵變不同,趙匡胤兵變入京之後,除了與韓通發生武裝沖突之外,其餘幾乎都是兵不血刃。汴京百姓起初以為趙匡胤的軍隊也會“循五代之弊,縱士卒剽掠”。

但是,他們看到的是“兵士即時解甲歸營,市井不動略無騷擾”。京都父老都贊歎:“五代天子皆以兵威強制天下,未有德洽黎庶者。今上踐阼未終日,而有愛民之心,吾輩老矣,何幸見真天子之禦世乎?”遠在成都的後蜀宰相李昊也朦胧感覺到分裂亂世即将終結,“臣觀宋氏啟運,不類漢周,天厭戰亂久矣,一統海内,其在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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