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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學派論“心”

璞瑅學宮

耳目之官不思,心之官則思。荀子綜合《管子·心術上》和《孟子·告子上》中的觀點,提出:“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很強調“心”在認識事物的過程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甚至将其主觀能動作用作了過分的誇大。盡管如此,荀子仍是中國古代對作為形體之君和神明之主的“心”進行全面深入探讨的第一人。

稷下學派論“心”

戰國時期,在齊國都城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的稷門(西邊南首門)附近,設有中國古代最早的學術活動和政治咨詢中心—稷下學宮。學宮建立于齊桓公時,也有學者認為是齊威王時,曆時約一百四、五十年。

稷下成為當時各派學者荟萃的中心,并逐漸形成一個具有一定傾向的學派,後人稱為“稷下學”。鄒國的孟柯和趙國的荀況,先後均曾到稷下學宮遊學。孟子在齊威王和齊宣王時兩度遊齊;荀子在齊襄王時遊學稷下,并三次出任學宮主持人—祭酒。孟子和荀子,均受到援下學術思想的熏陶。

《管子》一書中的《心術》、《内業》、《白心》等篇,乃是稷下學者的作品,其寫作時間,要略早于《孟子》、《荀子》。包括孟子、荀子在内的稷下學者們在其著述中,專門詳細地剖析研究了作為思維器官的“心”,并從不同角度深入探讨了“心”的生理特點,以及在道德方面和認識方面的作用,而且各自提出一套關于“合”的修養方法。

“心”乃形體之君、神明之主

中國古代把“心”視為思維器官,其曆史可以上溯到商代的甲骨文。古人并且将思想、情感也稱為“心”。甲骨蔔辭中常有“王心若”,是說王心情舒暢。西周青銅器銘文中,有“穆穆克盟畢(厥)心”(《師望鼎》)、“敬明乃心”(《師訇蔓》)的話,“心”指可以表明的思想。

在《尚書》、《詩經》、《春秋》以及《周易》經傳中,“心”常用來表示思想、心思、心情、内心等意思。《老子》、《論語》、《墨子》、《慎子》等書中的“心”字,其用法也基本不出這個範圍。

《大戴禮記》中的《曾子立事》,相傳是曾參的遺著。其中有“故目者,心之浮也”之語,指出感官眼睛為“心”的表露,意思略與今天所常說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相近。《墨子·蔔儒下》中,有“孔某所行,心術所至也”之語,其中“心術”指思想、心計。此句指岑,行動是由思想所決定的。生活在春秋、戰國之際的曾子和墨家學派,已經認識到了作為思維器官的“心”所處的中心地位和所起的決定作用。

在《管子·心術上》中,稷下學者明确指出:“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心在身體中,處于像君王一樣的地位;耳朵、眼睛等九竅感官,各有職守,就像百官各負其責。當處于主宰地位的心,遵循着“虛無無形”的“道”,不幹擾耳目的視聽等九竅感官的正常活動時,九竅感官便會按理而行,各守其職。但如果心中充滿了不良的嗜好和欲望,就會使得眼睛看不見面前的色彩和事物,耳朵聽不到傳來的聲音了。心背離了道,感官就不管事了。這裡首次考察了心與感官之間的關系。

孟子進一步指出:“耳目之官不思”,“心之官則思”(《孟子·告子上》)。耳朵、眼睛這類器官不會思考,心這個器官則能思考。認為心這個器官是天特地給人類的,是重要的“大者”,其餘感官則是次要的“小者”。

荀子綜合了《管子·心術上》和《孟子·告子上》中的觀點,提出:“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荀子·解蔽》)他既肯定了“心”是形體之君,又肯定了“心”是神明之主,從形體和精神兩方面揭示了“心”的主宰作用。荀子認為,心是形體的支配者,精神的主管者,隻發号施令而不接受指令。它自動制止,自動行使;自行放棄,自行選取;自己行動,自己停止。外力能迫使嘴巴沉默或說話,能迫使形體彎曲或伸展,不能迫使心改變意志。

荀子很強調“心”在認識事物的過程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甚至将其主觀能動作用作了過分的誇大。盡管如此,荀子仍是中國古代對作為形體之君和神明之主的“心”進行全面深入探讨的第一人。

“心”與“道”二者間的關系

在《管子·心術上》中,稷下學者認為,“心”必須遵循着“道”,九竅感官才會各守其職。“道”是什麼呢?《内業》曰:“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目之所不能視也,耳之所不能聽也,是以修心而正形也。”“道”不能言說,不能看見,不能聽到,是用來修心正形的。

“道”無根無莖無葉無花,萬物靠它而産生,靠它而長成。人失卻它便會死亡,得到它便能生存。事情背離它就會失敗,符合它就能成功。“道”布滿天下,普遍存在于人間,人們卻難以知曉。“道者,一人用之,不聞有餘;天下行之,不聞不足。”(《白心》)“道在天地之間,其大無外,其小無内”,“虛其無形”,“編流萬物而不變”(《心術上》)。必須知曉不可言說的、無為的事理,然後才能知曉道的準則。“道”是“靈氣”,是“氣之精者也”(《内業》),又被稱為“精”、“神”。

大凡萬物包含的精氣,這就是使得萬物生成的原因。在地面生成五谷,在天空成為列星;流動于天地之間,叫做鬼神;藏在胸中,叫做聖人。這裡大大發展了《易·系辭》中的“精氣”說。“道”既生成萬物,又是生命和智慧的源泉,是一種帶有神秘性的“靈氣”。

《内業》曰:“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人的産生,天出精氣,地出形體。精氣是生命、智慧之源,能使萬物産生,但并不能簡單地了解為“本原”或“基本物質”。“精”與“形”有二進制論傾向,這是《管子》中《心術》、《内業》中的“道”的二大特點。當然,“道”這種“靈氣”中,亦包含着古人對于“法則”的樸素認識。“道”同時也成為一種無形的最高準則。

“道”并不遙遠卻難以達到,與人并處而難以相合。《内業》曰:“夫道者,是以充形也,而人不能固,其往不複,其來不舍。謀乎莫聞其音,卒乎乃在于心。”“道”是用來充滿形體的,而人如果不能把它留住,它便去而不回,來而不停。謀求吧,沒有人能聽到它的聲音,但最終仍然存在于心中。

這種精氣不能用人力加以挽留,而可用修德使之安定。不能用聲音呼喚,而可用心意相迎。恭敬地持守而不失去,這就叫做完備的德。德完備了,智慧就産生了,萬物都各得其宜。“道”這種“精氣”不同于一般的“氣”。

《内業》曰:“凡道無所,善心安愛(當作‘處’)。心靜氣理,道乃可止。”“道”沒有一定的處所,在修養好的心中便能居留。心中甯靜,體氣順暢,道才能停留。人得了它而産生,依靠它而有智慧。“道”厭惡聲音,修養内心,甯靜無聲,道才可得。形體端正,内心甯靜,“合”才能安定。安定的“心”在胸中,便耳聰目明,四肢堅固,可以成為精氣的止息之處。

“道”藏于心中,就如同“心”中的心。“心”是形體的主宰,而“道”則應當是“心”的主宰。能将“道”藏于胸中,這就算是聖人了。

孟子主張人性本善,認為仁義禮智的道德是天賦的,是人心所固有的“良知”、“良能”。

“仁義禮智根于心”(《盡心上》),“仁義禮智非由外棟我也,我固有之也”(《告子上》)。是以,孟子強調隻要擴充人心中的“善”端,而不用去追求外在的“道”。心中自有“善”,用不着“道在迩而求諸遠”(《離婁上》),修養内心,便自然合于“道”了。

荀子的“道”,指全面的、根本的“大理”。他認為,人們通常易犯的毛病,就是受到片面認識的局限,而沒有弄明白根本的道理。所謂“道”既展現不變的法則,又窮盡事物的變化,僅從一個方面是不能概括它的。荀子把“道”作為認識事物的唯一标準,認為“心不可以不知道”(《解蔽))。心中不懂得“道”,就會不贊同“道”而贊同謬誤。在可以随心所欲的情況下,人們誰願意堅持自己所不贊同的東西,而反對自己所贊同的東西呢?這是導緻認識混亂的根源。

荀子在《解蔽》中說:“心知道然後可道,可道然後能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心中懂得“道”,然後才能贊同“道”;贊同“道”,然後才能堅守“道”。按照贊同“道”的思想去選擇人,就會選中符合“道”的人,而不會選中背離“道”的人。按照贊同“道”的思想,去和符合“道”的人一起指責背離“道”的人,這是使得思想專一而有條理的關鍵,就不會不明智了。

《管子》的《心術》、《内業》提出設法使“道”藏于心中;孟子則主張通過内心修養、擴充“善”端,而自然合于“道”;荀子認為“心”必須了解“道”,并以“道”作為衡量一切的标準。他們所說的“道”,含義并不一樣,但可以看出,“道”在逐漸地向着“法則”這一概念靠攏,并且逐漸地抛棄了神秘因素。

《管子》四篇中的修心方法

在《管子》中的《心術》_上下、《白心》、《内業》四篇裡,稷下學者提出了所謂“得虛道”、“靜因之道”、“執一”等修養方法。

《心術上》認為,“虛者,萬物之始也”。虛道與人之間沒有間隔,卻隻有聖人能“得虛道”。君子不為喜愛的東西所利誘,不為讨厭的東西所逼迫,安逸快樂而無為,去除智巧和成見,這就是“虛素”,指心中虛空純潔。虛就是不藏有成見,去除片面認識。這樣就不要求取,不用事先作什麼安排,便沒有思慮。沒有思慮就複歸于虛了。

自然之道,虛而無形。虛便不會竭盡,無形就不會錯位。做到“虛”就合于“道”了。智慧是無從強取的,“投之海外無自奪”,求取智慧的人不能得到與他并處的“道”。聖人不去求取智慧,是以能做到虛無。“心”是智慧的宮殿,“潔其宮,開其門,去私毋言,神明若存”。去除心中的好惡,打開耳目感官這些門戶,去除偏見,不要說話,神明才會存在。虛心去除嗜欲,神将入住心中。掃除掉不47潔淨的東西,神(也就是“道”、“精氣”、“靈氣”)才會停留居住。

“神者,至貴也”,館舍不打掃,貴人便不會住宿于此,“不潔則神不處”。恭敬地打掃幹淨它的住處,精将會到來。對于“精”,與其思慮它,倒不如考慮怎樣使心有條理。整肅容貌,懷有敬畏之心,“精”将到來并且定居。得到它而不舍棄,耳目不惑亂,心無别的圖謀,“正心在中,萬物得度”(《内業》)。

君子平常像無知一樣,極為虛空;其應付事物像與物相對的影子一樣,時機适當。像影子模仿着形體,回響呼應着聲音;事物到了應付,過去了就舍棄,舍棄就是又回複到“虛”的狀态。

《心術上》認為,“動則失位,靜乃自得”。盲動,“心”就失去君位,甯靜才能自有所得。

不要搶在事物之前盲動,而要觀察其變化法則。紛雜則混亂,靜心而自有條理。“心靜氣理,道乃可止”;“修心靜音,道乃可得”。(《内業》)心中甯靜,體氣順暢,道才能停留。心是以有過失,必定由于憂愁、快樂、歡喜、惱怒、欲望、求利等,能夠去除這些,心才能複歸于安甯。“形不正,德不來;中不靜,心不治。”(《内業》)能形體端正、心中甯靜,然後才能安定。安定的心在胸中,便能耳聰目明、四肢堅固,可以成為精的止息之處。“靜則得之,躁則失之”,“心能執靜,道将自定”。

得道的人,秉承大理而去除成見,胸中無敗。節制欲望達到符合于道,萬物都不會造成傷害。内心甯靜,外貌恭敬,能複歸本性,心性将大大地安定。定心靜觀變化法則,這就是“靜”。

《心術上》曰:“無為之道,因也。因也者,無益無損也。以其形因為之名,此因之術也。”

做到“無為”的方法就是依順,即所謂“因”。依順就沒有增益和減損。依照事物的形體據以制定名稱,這就是“因”的方法。“故道貴因,因者,因其能者言所用也。”“因”就要依據事物能夠勝任的條件來談論所派的用場。沒人能了解“道”準則,它可依順而不可言說。這“不言之言”,就是“應”;“應”也就是把事物的法則運用于人。順應着“道”,一切都不是預先所安排的,是以能做到無所謂适宜;對什麼都不加關心,也就無所謂關心了。

“因也者,舍己而以物為法者也。”(《心術上》)“因”就是抛棄自己的成見,而以事物作為效法的标準。其應付事物,并不是事先所安排好的;其有所行動,也不是事先所選擇好的。受到影響而後應付,依據道理而去行動。是以,有道的君子平常像無知一樣,其應付事物像與物相對的影子一樣,這就是“靜因之道”,即靜心遵循着“道”的方法。

《心術下》曰:“專于意,一于心,耳目端,知遠之證。”意志專一,用心專一,耳目端正,這是能夠認識到遠方事物的征象。《白心》曰:“一以無貳,是謂知道。”專一而不分散,這是了解“道”的方法。《内業》認為“思索生知”,“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氣之極也。”思索使人産生智慧,精氣的最高表現就如同鬼神一樣神秘而無形。做到四肢端正,血氣甯靜,一意專心,耳目感官就不會迷惑,雖然是遙遠的事物,也像很靠近。

《心術下》認為,能夠變化的一種氣叫做精,能夠應變的一種能力叫做智。“執一”的君子,把握住“一”而不失去,便能主宰萬物。“執一”就是指把握住“道”,并用來應付萬物的變化。《内業》曰:“得一之理,治心在中,治言出于口,治事加于人,然則天下治矣。”

《心術上》曰:“心術者,無為而制竅者也。”修心的方法,就是把握住“無為”的要領而制馭九竅感官。《心術下》曰:“無以物亂官,毋以官亂心。此之謂内德。”不要讓外物擾亂感官,不要讓感官擾亂心,這就叫做“内德”,《内業》中稱為“中得”。“心處其道,九竅循理”,就不會“上離其道,下失其事”(《心術上》)了。

孟子論“心”和“浩然之氣”

孟子明确指出“心”是思維器官,并且也用“心”表示心思、思想、内心等。而且認為,“中心達于面目”(《滕文公上》),内心會從面目上表達出來。

孟子進一步将“心”道德化。他認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公孫醜上》),“不忍人之心,即憐恤别人的心情。憑着憐恤别人的心情,來施行憐恤别人的政治,治理天下就很容易了。孟子舉例說,譬如有人突然地看到一個小孩将要跌入井中,任何人都會有驚駭同情的心情。“無恻隐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同上)同情之心是“仁”的萌芽,羞恥之心是“義”的萌芽,推讓之心是“禮”的萌芽,是非之心是“智”的萌芽。人有這四種萌芽,就和有手足四肢一樣。

是以,孟子認為,“仁義禮智根于心”(《盡心止》)。人具有這四種萌芽,如能将其加以擴充,便會由小而大,足以安定天下。向内追求,乃孟子修養方法的特點。、孟子還将人的道德觀念與經濟地位聯系起來。他認為,沒有固定的産業收入卻有一定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準則的,隻有士人才能夠做到。至于一般人,如果“無恒産”,便也就“無恒心”,就會胡作非為,違法亂紀,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是對《管子·牧民》中“倉凜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觀點的發展。

孟子認為,仁是人的心,義是人的路,“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告子上》)。

放棄了正路而不走,喪失了善良之心而不知去找回來,實在是太可悲了。學問之道沒有别的,就是把那喪失了的善良之心找回來罷了,充分擴張善良的本心,這就是懂得了人的本性。懂得人的本性,就懂得天命了。保持人的本心,培養人的本性,這就是對待天命的方法。

在《告子上》中,孟子以學下圍棋為例,強調人盡心修養應當專心緻志,不能三心二意。

在《盡心下》中,孟子主張“養心莫善于寡欲”。修養心性的方法,最好是減少欲望。在《告子下》中,孟子認為;天将要把重大任務落到某人身上,一定要先苦惱他的心意,勞累他的筋骨,使他饑餓、窮困,行為總是不能如意,這樣便可使他心意震動、性格堅韌,而增加他的能力。心意困苦,思慮阻塞,才能有所奮發而創造。“君子是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離姿下》)君子是以與一般人不同,就是由于其心中保持着“仁”和“禮”。修心的方法,主要就是保持和擴充“善”端。

孟子指出了智力勞動與體力勞動分工的不同。他說:“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義也。”(《滕文公上》)勞心者統治别人,勞力者被人統治;勞力者養活别人,勞心者靠人養活。這是當時通行天下的共同原則。

孟子自稱“四十不動心”,從四十歲以後就不再因恐懼疑惑而動心了。據說告子不動心比他還要早。使自己不動心的方法就是培養勇氣。依照理的曲直,正義在握,便能無所畏懼,勇往直前。孟子認為自己善于“養吾浩然之氣”。這種氣“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公孫醜上}》。

這種最偉大、最剛強的氣,用正義去培養它,一點不加傷害,就會充滿上下四方,無所不在。這種氣必須與義和道配合,缺乏它就沒有力量了。它是由正義的經常積累所産生的,不是偶然的正義行為所能取得的。孟子的“浩然之氣”,實際上是指一種道德修養而産生的精神力量。孟子借用了談管子·内業》“浩然和平,以為氣淵”的思想材料,并加以改造和發展。

荀子的認知“心”和修養方法

荀子把“心”視為“形之君”和“神之主”,認為四肢服從于“心”。“心居中虛以治五官,夫是之謂天君”(《天論》)。産生于戰國後期的《文子·守虛》中,也借“老子”之口曰:

“故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寶也。”還認為“心治即百節皆安,心擾即百節皆亂。”(《文子·上德》)“心”作為形與神的主宰,已得到普遍承認。

在“形”與“神”的關系方面,《管子·心術_L》認為:“虛其欲,神将入舍。掃除不潔,神乃留處。”“形”是“神”的止息之處,“神”由外部而進入形體之内。荀子則認為:“形具而神生,好惡、喜怒哀樂減焉。”(《天論》)形體具備而精神随之産生,便有了愛好、厭惡、歡喜、惱怒、悲哀、快樂等情感。荀子糾正了前人本末倒置的錯誤。

荀子認為“心”出令而無所受令(《解蔽》),過分誇大了其主觀能動作用,看來是受到《管子·内業》中“凡心之刑(形),自充自盈,自生自成”的影響。荀子還認為,“心欲纂佚”、“心好利”(《王霸》)、“心利之有夭下”(《勸學》)。“心”想要極其安逸、喜愛得利、想得天下,這是“心”有欲望的一方面。欲望過分強烈時,而行動并不跟上,這也是“心”在起着制止的作用。欲望不足而行動超前,亦是“心”所驅使的。

荀子在《正名》中指出,“心有徽知。”“微知”,即求取知識。心有求取知識的本能,能憑借耳朵而感覺聲音,憑借眼睛而感覺形狀。依據情感而用心加以選擇,就叫做思慮;心中思慮了而能夠成為行動,就叫做人為,也就是所謂的“僞”。重要的是,心中必須了解“道”這個标準。

荀子用“心術”指認識方法。他在《解蔽》中認為,“蔽于一曲,而閻于大理”,即受到片面認識的局限,而沒弄明白根本的道理,乃是人們認識方法上的通病。是以,荀子強調,合不可以不知道”。《正名》曰:“辨說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理也。心合于道,說合于心,辭合于說,正名而期,質請而喻。”辯說是“心”對于“道”的表述,“心”是加工表述“道”的“工宰”,“道”是治理的常法。“心”合于道,辯說合于“心”言辭合于辯說,就會使事物名實相符,本質一目了然了。

荀子強調,使得思想專一而有條理的關鍵就在于了解“道”。人們憑什麼去了解“道”呢?憑着“心”,要“虛壹而靜”,即虛心、專一而冷靜不亂。《解蔽》曰:“心未嘗不減也,然而有所謂虛;心未嘗不滿也,然而有所謂一;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

荀子解釋說,人生來就有認識能力,有認識能力就有記憶,記憶就是積累知識。不因為已有的知識而拒絕将要獲得的新知識,這就叫虛心接受。心生來就有認識能力,有認識能力就能發現差别,這也就是能同時認識不同僚物。同時認識不同僚物是會分心的,不因為對這一事物的認識而影響和破壞對另一事物的認識,這就叫專一。荀子也和孟子一樣,把“心”當作思維的器官。

荀子說,對于追求“道”的人,讓他用“虛壹而靜”作為準則。引導向往“道”的人達到虛心的境界,他就能接受“道”;引導奉行“道”的人達到專一的境界,他就能按理行事;引導思考“道”的人達到冷靜不亂的境界,他就能明晰地了解“道”。做到“虛壹而靜”,就是能夠體會“道”的人了,認識上就達到完全清澈透明的“大清明”境界了。

荀子的“虛一而靜”的修養方法,是對于《管子》的《心術》、《白心》、《内業》中所提出的“得虛道”、“靜因之道”、“執一”等修養方法的總結和發展。荀子将《心術上》中的“虛其欲,神将入舍”、《莊子·人間世》中的“虛者,心齋也”、“虛室生白”等思想材料加以改造,去除了神秘因素,給予“虛”新的解釋:“不以所己減害所将受,謂之虛。”

荀子不要求人們“虛其欲”,他認為,“治亂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心之所可中理,則欲雖多,奚傷于治!”“心之所可失理,則欲雖寡,奚止于亂!”(《正名》)如果欲望合理,再多也不要緊;如果欲望不合理,雖少也不行。荀子的看法顯然更有道理,他講“虛”,隻要求人們去除偏見、成見,不要人們去除欲望,因為合理的欲望本就不該去除。

荀子十分重視用心專一,認為“聖人無兩心”,幹什麼都要求專心一志。《管子·白心》中有“空然勿兩之”、“一以無貳,是謂知道”的話,顯然對荀子的影響不小。荀子在《解蔽》中認為,心接受外物,其選擇不受限制。然而,心必定會自行表現出,雖然能接受繁雜的事物,但在注意力集中時,卻不能一心二用。心思分散就不能獲得知識,心思偏離就不能專一精深。

專心一意遵循着“道”,用來引導考察萬物,萬物都可以被認識。聰明人總是選擇某一件事,專心一意地去做;隻有用心專一的人,才能有所成就。荀子引用已失傳的古書《道經》中的話說:“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意思是說,人的心思達到專一謹慎,對“道”的認識便達到微妙精深。

荀子認為,謹慎和精微,其微妙之處,隻有明達的君子才能知道。人的心好比一盤水,端正地放着不動,混濁的就沉在下面,清澈的就浮在上面,于是能照見胡子眉目,看清皮膚紋理。但如果微風吹過,混濁的從下面泛起,就不能照出人的真正形狀了。是以,心要用“道”來引導它,通過修養使它清醒,不受外物幹擾,就完全能判斷是非,解決疑難。荀子深入探讨了“心”在認知方面的特點。

荀子講的“心”,多數是具有認知意義的;但也有少數幾處的“心”,具有道德意義。在《修身》中,荀子談了“治氣養心之術”,認為大凡理氣、養心的修養方法,沒有比遵循禮法更加直接有效的,沒有比得到良師指點更為關鍵重要的,沒有比志趣專一更加神奇高超的。他并且針對各種人的不同特點,提出了理氣、養心、進行自身修養的不同方法。

在《不苟》中,荀子認為:“君子養心莫善于誠,緻誠則無它事矣。”君子養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做到“誠”,極為“誠”就無須從事其他的養心方法了,這很像是受到了思孟學派的影響。《勸學》中,荀子講得更明确:“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積累善事成了德行,就能自然得到神明,就具備了聖人之心。這和《管子·内業》中精氣“藏于胸中,謂之聖人”的說法頗有相通之處。諸如此類的“心”,顯然主要具有道德意義,而非認知意義,這常見于荀子的早期著作之中。

綜上所述,在商代甲骨蔔辭中,古人已把“心”視為思維器官,并将思想、情感稱為”合”。春秋、戰國之際的曾子和墨家學派,已認識到了作為思維器官的“心”所處的中心地位和所起的決定作用。在《管子·心術上》中,稷下學者首次考察了心與感官之間以及心與道之間的關系。在《管子》四篇裡,稷下學者還提出了“得虛道”、“靜因之道”、“執一”等修養方法,目的就是使心能合于道和把握道。

孟子明确指出“心”是思維器官,并且将心道德化。他的修心方法,主要就是保持和擴充人心中固有的“善”端。其所謂“浩然之氣”,便是指一種由道德修養而産生的精神力量。

荀子把“心”視為形和神的主宰,認為其隻發号施令而不接受指令。心有求取知識的本能,能憑借耳朵而感覺聲音,憑借眼睛而感覺形狀。荀子還對《管子》四篇中的修養方法加以總結發展,提出了“虛壹而靜”的修養方法。他深入探讨了“心”在認知方面的冷點。在荀子的早期著作中,也有少數幾處的“心”,具有道德意義。他集稷下心學之大成。

稷下學派的學者們深入探讨了作為思維器官的“心”的生理特點以及在道德方面和認識方面的作用,提出各自的一套修養方法,其學說對後世有很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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