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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的愛情和寶玉的愛情有何不同?《紅樓夢》借警幻仙子說出答案

《紅樓夢》第二十回講了兩樁情事,分别是寶玉和襲人以及賈琏和多姑娘,若是分開看,也行看不出具體差别,單若将寶玉和賈琏的感情對比來看,就不難發現,賈琏對待女性,隻在“皮膚濫淫”,而寶玉對女性,卻在黏膩之餘另有幾分尊重,顯得更為純真。

一個男人是否尊重女性,可從多處細節看出。有些男人表面看去溫柔儒雅,文質彬彬,斯文有禮,實則一肚子不潔的念頭,對女性毫無起碼的尊重,不僅自視甚高,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勢,将自己地位淩駕于女性之上,還時常拿他人隐私開玩笑,其表現顯得毫無教養。

賈琏的愛情和寶玉的愛情有何不同?《紅樓夢》借警幻仙子說出答案

賈府玉字輩的賈琏和寶玉兩兄弟,從身份和外在形象來看,都是翩翩公子。賈琏雖說進退有度,舉止得體,其為人是“于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但卻有一點最糟糕,就是沉溺女色。

賈琏自從娶王熙鳳後,小夫妻倒也恩愛,平兒是房裡人,賈琏早先也曾沾染過。這鳳姐和平兒是兩個美人坯子,但因鳳姐善妒,管得太緊,賈琏其實等同于隻有一個妻子,沒有小妾。是以,隻要一離開鳳姐,賈琏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生事。

第二十一回裡,因巧姐出天花,鳳姐忙着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又款留兩位醫生,還打點鋪蓋衣服和賈琏隔房。賈琏隻好搬到外書房來。

賈琏的愛情和寶玉的愛情有何不同?《紅樓夢》借警幻仙子說出答案

到了外書房獨自安寝的賈琏“十分難熬”,不僅找來小厮“出火”,還勾上榮國府内破爛酒頭廚子的媳婦,讓心腹小厮以金帛做謝禮,安排兩人相會,原文寫道:

不想榮國府内有一個極不成材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兒……二年前他父親給他娶了個媳婦,今年才二十歲,也有幾分人材,又兼生性輕薄,最喜拈花惹草……因這媳婦妖調異常,輕狂無比,衆人都叫他“多姑娘兒”。如今賈琏在外熬煎,往日也見過這媳婦,垂涎久了……那多姑娘兒也久有意于賈琏,隻恨沒空兒;今聞賈琏挪在外書房來,他便沒事也要走三四趟,招惹的賈琏似饑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小厮計議,許以金帛……一說便成。

是夜多渾蟲醉倒在炕,二鼓人定,賈琏便溜進來相會。一見面早已神魂失據,也不及情談款叙,便寬衣動作起來,誰知這媳婦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體筋骨癱軟,使男子如卧綿上,更兼淫态浪言,壓倒娼妓。賈琏此時恨不得化在他身上。那媳婦子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們姐兒出花兒,供着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裡罷。”賈琏一面大動,一面喘籲籲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裡還管什麼‘娘娘’呢!”那媳婦子越浪起來,賈琏亦醜态畢露。一時事畢,不免盟山誓海,難舍難分。自此後,遂成相契。

賈琏的愛情和寶玉的愛情有何不同?《紅樓夢》借警幻仙子說出答案

這段描述短短五六百字,卻将賈琏饑鼠一般的形态描繪出來,文字不算露骨,但其情節的刻畫,令人莞爾。

都說食色性也,賈琏雖說被鳳姐剝奪了納妾的權利,但在外也有娈寵,卻隻離了鳳姐兩夜就如此這般。抛開這點不說,在賈府男人裡,賈琏為人還算正派。可他那種招貓逗狗的習性,讓他在很多讀者心中頓然失色,形象極為不堪。

《紅樓夢》刻畫人物十分真實,曹雪芹對賈琏的描述,讓我們能想象到賈府男人裡,非獨賈琏,賈赦、賈珍、賈蓉等賈家子弟,也一定如此,但隻有一人是例外,他就是寶玉。

賈琏的愛情和寶玉的愛情有何不同?《紅樓夢》借警幻仙子說出答案

或許有人會說,那會兒寶玉還小,況且他還沒有結婚,是以沒有可比性。但不要忘了,即使寶玉還沒有結婚,但他那時已解人事,早在第六回時,他和襲人之間早已有了私情。

巧合的是,第二十一回也寫寶玉和襲人之間的一段情事,隻是這段情事,不像賈琏和多姑娘之間那麼裸露。

襲人是寶玉屋裡貼身服侍的大丫頭,也是賈府裡極為成熟的大丫頭。她因勤懇周到服侍寶玉而獲得所有人的認可,同時,借助寶玉對她的依賴,襲人更是沒少拿捏寶玉,甚至多次因吃醋而明裡暗裡和寶玉鬧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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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開頭,因寶玉早晚都黏在潇湘館黛玉和湘雲處,并且在那裡由湘雲、翠縷、紫鵑等人服侍梳頭洗臉漱口,襲人就吃醋了。

襲人是個心思十分複雜的丫頭,看似時時規勸寶玉要走正道,實則是為了自己拴住寶玉的私心。這次見寶玉沒有讓她服侍梳頭洗臉,就和寶玉鬧起别扭來。但襲人和寶玉鬧别扭後,兩人的舉動是這樣的:

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時,隻見襲人和衣睡在衾上。寶玉……便推他說道:“起來好生睡,看凍着。”原來襲人見他無明無夜和姐妹們鬼混……直一夜沒好生睡……寶玉見他不應,便伸手替他解衣,剛解開鈕子,被襲人将手推開,又自扣了。寶玉無法,隻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麼了?”

襲人冷笑道:“你問我,我知道嗎?你愛過那裡去就過那裡去。從今咱們兩個人撂開手,省的雞生鵝鬥,叫别人笑話。橫豎那邊膩了過來,這邊又有什麼‘四兒’‘五兒’伏侍你。我們這起東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寶玉笑道:“你今兒還記着呢?”襲人道:“一百年還記着呢……”寶玉見他嬌嗔滿面,情不可禁,便向枕邊拿起一根玉簪來,一跌兩段,說道:“我再不聽你說,就和這簪子一樣!”……說着,二人方起來梳洗。

賈琏的愛情和寶玉的愛情有何不同?《紅樓夢》借警幻仙子說出答案

看這段描述,寶玉和襲人之間雖鬧别扭,但當他見襲人嬌嗔滿面,也感到情不自禁,隻是他這情,卻并未轉化為像上文所描述的賈琏的行動。曾有人據上述這段描述判斷這是寶玉和襲人在初次雲雨嘗到甜頭後,又有過多次雲雨的例證:“寶玉見他不應,便伸手替他解衣,剛解開鈕子,被襲人将手推開,又自扣了”。

這段既可作為例證,但也有另一種可能,即這段描述也可了解為寶玉想替襲人解開衣服讓她安安穩穩在被子裡躺下,因為前文描述襲人是“和衣睡在衾上”且“一夜沒好生睡”,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寶玉哄女孩就确實是出于真心而非私心,且他并非像賈琏那樣是“皮膚濫淫之蠢物”。

《紅樓夢》的迷人之處在于作者借一些細節給出了多種可能,但我甯願相信寶玉解開襲人的紐子,并非想要尋歡作樂,隻不過是想讓襲人睡好罷了。至于原因,其實作者早在第五回就介紹過,那是警幻仙子受甯榮二公之靈囑托之故,引導寶玉了悟的過程,警幻仙子曾對寶玉教導:

淫雖一理,意則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濫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能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雖可為良友,卻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今既遇爾祖甯榮二公剖腹深囑,吾不忍子獨為我閨閣增光而見棄于世道。故引子前來,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許配與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尚如此,何況塵世之情景。從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濟之道。

從以上文字可見,警幻仙子已将寶玉界定為“意淫”而非如賈珍賈琏等“皮膚濫淫之蠢物”一流,可見寶玉和襲人之間那點事算不上很大的事,且寶玉并未是以淪為賈琏一流。警幻仙子最終目的和甯榮二公的初衷相同,是希望寶玉“改悟前情”,留心孔孟學問,委身仕途經濟。“濫淫”寶玉當然不至于,而這正是寶玉的情和賈琏的情的最大差別。

參考文獻:《紅樓夢脂彙本》,曹雪芹著,脂硯齋評,嶽麓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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