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線上提示，線下銷售誘導
一則“額外加價7000元才能提車”的新聞将小鵬汽車推上涉嫌“騙補”的漩渦。
江蘇城市頻道近日報道稱，今年10月，南京一位消費者陳先生在當地一購物廣場小鵬汽車展廳選中一輛小鵬P7，并支付5000元定金簽訂了購車協定，在11月去提車時卻被通知要額外支付7000元。
小鵬汽車門店銷售主管并不認可額外加價提車的說法，稱“這本來就是要付的車款”。
“政府對30萬元以内的新能源汽車是有一定補貼的，如果合同價格超過了30萬就不會享受補貼，是以才做低了合同價格，傳遞時再補齊費用”，上述主管表示，這是“所有車主都是能接受的”統一操作。
但陳先生表示自己訂車時并沒有被告知這種操作。雙方各執一詞，小鵬汽車也是以被質疑通過“陰陽合同”進行“騙補”。
巧合的15750元
從上述視訊曝光的購車協定可以看出，陳先生購買的車型為小鵬P7 670E版本，車身顔色為月光銀，内飾運動紅，車型配置包含智能音樂座艙、19英寸雙色運動輪毂。
購車協定顯示，該車補貼前官方指導價格為299400元，車主為企業購車，是以享受到的補貼為15750元，另外還有20000元的選裝基金和7000元的特殊折扣，最後的購車總價格為279650元。
事實上，按照上述車主的配置，在小鵬汽車官方App下單後，車輛補貼前的官方指導價格達到322400元，即便按照當時店内2萬元的購車權益禮包，302400元的最終價格依然是超過了國家規定的新能源補貼政策限制。
如果按照小鵬南京門店的操作，在合同上将補貼前的價格做低到299400元，車主即可享受15750元的補貼。
巧合的是，車主最終的購車價格279650元，最後再加價7000元提車，與補貼前302400元的價格相差剛好是15750元。這也是為什麼小鵬某南京門店銷售主管在接受采訪時說，（這7000元）“不是額外加價，本來就是你要付的錢”。
通過這種操作方式，車主的購車款實際是減少了，而企業也可以同時獲得國家的補貼。也有其他使用者在社交平台發帖稱，小鵬銷售引導使用者簽署低價合同，提車時再補交車款，與陳先生的遭遇類似。
對于“騙補”的質疑，小鵬汽車予以否認，并稱上述糾紛是源于溝通不暢導緻的誤解。涉事的南京門店銷售員為促成訂單，在未經客戶确認購買精品套餐（精品套餐售價為11200元，優惠近四千元，是以存在車主補交7000元一事）的情況下，提前将相關權益内容展現在了客戶簽署的整車銷售合同中。
小鵬汽車相關負責人稱，該店員為了掩蓋想要擷取精品套餐的高額提成的目的，将促成訂單的解釋甩給了國補，并做出了錯誤的解釋，導緻車主和媒體對精品套餐購買和促銷政策産生了錯誤的了解。
對于“精品套餐”具體包含哪些，《鳳凰WEEKLY汽車》向小鵬汽車官方詢問，對方回應稱該活動為店端的階段性促銷活動，精品套餐售價1.12萬元，包含品牌安全防爆膜/品質生活禮包/羊駝絨腳墊-黑色/Alcantara頭枕/便攜充電槍Plus，客戶随車購買該精品套餐後，即可獲得價值7000元的權益積分。
不過，無論是1.12萬元的售價還是上述“精品套餐”的内容，均未在車主提供的購車協定中有相關展現，但是有一項顯示7000元的特殊折扣。這個數字也與車主需要補交的錢款相吻合。
“小鵬沒有以前車企騙補做法嚴重，隻是虛開發票到30萬元以下去申請國家補貼”，汽車行業分析師張翔認為，從銷售的回複來看小鵬汽車已經有騙補行為的嫌疑，用“虛開發票”表述更為準确。
張翔表示，汽車行業普遍存在“虛開發票”的行為，并且由來已久。不同于新能源汽車通過虛開發票争取國家補貼，4S店對燃油車虛開發票是為了減少購置稅，例如按照15%購置稅的算法，發票少開1萬元能少交1500元購置稅。
當然，也有業内人士持相反意見。汽車行業分析師鐘師表示，僅憑此案例很難斷定小鵬是否存在“騙補”行為，但從實際操作方面來看，小鵬存在一定風險，因為該行為屬于“打擦邊球”。
鐘師認為，在小鵬直營店銷售進行該行為時，如果其沒和使用者提前串通好，小鵬将處于被動地位。“小鵬汽車的發展前景很不錯，未來會越做越好。在這種情況下，企業看待事情的眼光要有高度，事事都要做到合規和遵紀守法，不然很容易讓自身名譽受損”。
目前，小鵬汽車已經與車主達成和解，同時對涉事銷售人員和涉事門店負責人進行了嚴肅處理。
線上提示，線下銷售誘導
“反正我建議你選670N+版本，這一款很劃算，等待周期也不算長，這個月下單還能享受1.98萬元的國家補貼，12月12号前下單還有2萬元的權益包，13号權益直接減1萬元。”三家不同門店的小鵬銷售都對線下咨詢使用者有着類似的話術。
銷售表示，此前也會勸其他選購P7車型的消費者選擇670N+版本或670N版本，不過随着670N版本交車周期延長，便不再推薦該款車型。
官方顯示，小鵬P7的670N+版本基礎價格為28.97萬元，國家補貼後的個人購車價格為26.99萬元。銷售告訴《鳳凰WEEKLY汽車》，目前訂購該車型可享有2萬元購車權益禮包，用于車型的配置選裝和金融政策優惠抵扣。如果消費者選擇分期付款，将會占用其中1.2萬~1.7萬元額度，此時銷售便會勸導消費者慎重選擇車輛選裝包，以免抵扣不夠，進而導緻選購車總價超過30萬元。
《鳳凰WEEKLY汽車》發現，在小鵬汽車官方小程式、App及官網上，當使用者選購價格超過30萬元後，都會跳出提示：您選購的車型補貼前總價已超過30萬補貼線，将無法獲得綜合購車補貼；建議您咨詢門店銷售同學，适當調整車輛選裝……
如果總價超過30萬元，小鵬汽車App上也會有提示
在《鳳凰WEEKLY汽車》走訪過程中，對于補貼前售價在29.94萬元的670E版本，線下銷售均給出不推薦購買的建議。“選配後價格很容易超過30萬元，沒有購買的必要。670E相對于670N+，就隻是将XPILOT 2.5+更新到XPILOT 3.0，在我看來兩者沒有太大的差別，對你來說不能享受補貼也不劃算。”
當記者表示更傾向670E款，并向銷售詢問有無其他方式拿到國家補貼時，銷售明确表示“不做違法的事情，也不敢做”後，又補充道：“小鵬自由度很大，一些事情原則上不能操作，但咱們可以等到簽合同的時候再細聊。”該銷售的暗示，似乎驗證了可以通過合同做低價格虛開發票來擷取國家補貼。
浙江國聖律師事務所專職律師勾娜對《鳳凰WEEKLY汽車》表示，銷售方如果明知該款車型總價超過30萬元，還通過其他方式讓該車輛享受國家補貼，那這個行為就構成“騙補”。
事實上，線下誘導使用者購買補貼車型并不是小鵬一家銷售存在的行為。
今年10月中旬，《鳳凰WEEKLY汽車》在特斯拉門店發現，銷售也更傾向于推薦享有國家補貼的車型：“和34.79萬元的長續航相比，27.6萬（補貼後）的基礎版Model Y就差一個電機和18度電，電量實打實換算下來就是80km續航。如果你沒有經常跑長途的需求，34萬的車實在沒必要選。”
不過銷售也明确表示，這隻是個人建議，并不會強制使用者做決定。
補貼的誘惑力
對于一家車企而言，來自政府的新能源補貼意味着什麼？
自2009年中央财政對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予以補助以來，我國新能源汽車市場已經享受了12年的補貼紅利。據工信部和财政部的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補助資金清算統計，這12年累計政府補貼約1295億元，覆寫超過191.59萬輛新能源汽車。如果加上财政部近日公示的2019-2020年度預撥付資金183億元，我國新能源汽車累計補貼将達到1478億元。
2017年，A股市場共有16家企業在除去政策優惠補貼後的淨利潤是負值。其中，前三名都是車企：安凱客車全年總計獲得5.81億元補貼，但淨利潤虧損2.3億元；亞星客車前後共獲得2.29億元補貼，但全年淨利潤隻有4200多萬元；金杯汽車獲得1.16億元補貼，全年淨利潤1500多萬元。
不難發現，來自政府的補貼成為上述企業扭虧為盈的關鍵。宇通客車、比亞迪、安凱客車、福田汽車等上市車企在補貼紅利時期，獲得的補助金額都位居前列，但據上述企業從2017年到2020年的财報資料，受新能源汽車補貼退坡原因，其淨利潤均出現大幅度下滑。
汽車企業拿到的巨額補貼，主要來自于國家新能源汽車推廣補貼，其誘惑力可想而知，這也是為什麼在新能源汽車發展早期，車企通過有牌無車、有車缺電、标示不符、關聯方及經銷商閑置等方式騙取補貼。
2016年年初，财政部等四部委曾對93家主要的新能源汽車生産企業進行了專項檢查。其中，涉嫌騙補和違規謀補的車輛總數達到76374輛，涉及補貼總金額92.707億元。
受此影響，補貼稽核标準也愈發嚴格，車企出現騙補行為後，相關車型還将被停産停售。這也是為什麼有業内人士認為，正處于發展關鍵期的小鵬汽車完全沒有必要冒着高風險進行騙補。
随着新能源汽車市場的快速發展，補貼也開始出現退坡。2020年4月，工信部、财政部、科技部、發展改革委聯合釋出《關于完善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财政補貼政策的通知》，明确将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财政補貼政策實施期限延長至2022年底，原則上2020-2022年補貼标準分别在上一年基礎上退坡10%、20%、30%。
根據國家2021年的新能源補貼政策，補貼前售價不超過30萬元的純電動汽車可享受補貼：續航裡程大于等于300km且小于400km的車型補貼1.3萬元，續航裡程大于等于400km的車型補貼1.8萬元。
這意味着，2022 年對續航大于 400 公裡的純電車型補貼金額将降低5400元。不過，即便補貼在逐漸退坡，新能源車企終端銷售還是會拿國家補貼當作亮點之一進行介紹。
《鳳凰WEEKLY汽車》發現，臨近年底，多家不同品牌的新能源4S店/直營店都會把國家補貼2022年退坡30%挂在嘴邊。部分品牌表示，國家補貼不以下訂時間為準，而是跟随車輛的尾款時間走，以此勸導消費者在2021年之前訂車。
小鵬、歐拉等部分品牌的銷售表示，隻要能在2022年1月1日之前下訂，将會繼續享受2021年的補貼政策，而國家補貼退坡帶來的差價由廠家負責。
諷刺的是，對于補貼，小鵬汽車高管實際上持反對态度。
小鵬汽車CEO何小鵬在2019年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新能源車補貼退坡對于企業來說是一個利好，因為新能源汽車早晚要離開政策呵護，回歸市場競争，回歸使用者。”在其看來，降低補貼對于新能源汽車行業來說，是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淘汰競争能力差的企業，留下的将是有自主創新實力的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