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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宜會戰,張自忠為何一心求死:欲洗漢奸罵名,殉國後妻子自盡

1940年5月16日下午,湖北棗陽十裡長坡。

日軍39師團231聯隊第三中隊第四小隊的松本少尉舉起望遠鏡,向對面高地上觀察,視野内出現的中國官兵還不到百人,他長舒一口氣,自5月6日這支2千人的中國隊伍渡過襄河作戰以來,将日軍231聯隊攔腰沖成兩段,經過10多次交戰,日軍仍無法獲勝。

直到今天,日軍兩支精銳旅憑借人數和武器的優勢,打散了這支中國隊伍,才包圍了他們的指揮部。

視野中,一個穿嶄新将軍服的人引起了松本的注意,他本以為今天包圍的隻是個團部,可這個高大身材的軍人身上明明穿的是将軍禮服。

此人是誰?

他向聯隊長橫山武彥彙報了剛才的發現,橫山武彥下令第三中隊包圍指揮部、大聲喊話勸降,指揮部裡傳來一連串槍聲作為回答。

激戰到傍晚,高地上僅剩的幾十名中國衛兵都被派往前線,松本少尉看到,指揮部還剩下包括高個子将軍在内的10人。

機不可失,中隊長堂野和松本少尉帶着第三中隊的上百名步兵沖進指揮部,後來的場面,記錄在日本官兵親口講述的《231聯隊史》這本檔案中:

“第四分隊的藤岡一等兵,是沖鋒隊伍中的一把尖刀,他端着刺刀向最高指揮官模樣的大身材軍官沖去,此人從血泊中猛然站起,眼睛死死瞪住藤岡……”

此時,身穿中将禮服的高個子将軍左臂、左肋均已被炮彈炸傷,重傷垂危,藤岡舉起刺刀、嚎叫着沖過去,卻被将軍的威儀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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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忠

《231聯隊史》接着記錄道:

“當沖到距這個高大身材軍官隻有不到13米的距離時,藤岡一等兵從他射來的眼光中,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竟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這時背後響起了槍聲,第三中隊長堂野軍官射出了一顆子彈,命中了這個軍官的頭部。他的臉上微微出現了難受的表情。與此同時,藤岡一等兵像是被槍聲驚醒,也狠起心來,傾全身之力,舉起刺刀,向高大的身軀深深紮去。在這一刻,這個高大的身軀再也支援不住,像山體倒塌似的,轟然倒地。”

這是張自忠中将壯烈殉國的場景,這一年,他49歲,剛當上祖父。

直到此時,松本等人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們從将軍服的口袋裡找出一支派克筆,上面刻着“張自忠”三個字。

松本與堂野不禁向後倒退兩步,向張自忠遺體肅然敬了個軍禮,後将遺體送到聯防隊長橫山武彥處辨認,确認是張自忠中将後,就地安葬在襄陽南瓜店。

當晚,張自忠的部下、38師師長黃維綱帶敢死隊擊退橫山武彥聯隊,搶回張自忠遺體,擦洗後,發現身上有八處傷口:2處炮彈傷、5處槍彈傷、1處刺刀傷,最重的是一處洞穿胸口的炮彈傷。

将軍遺體被送往重慶安葬,路過宜昌時,十萬軍民沿途恭送上船,其間三架日機飛臨,祭奠百姓無一人逃散,而日機最終一彈未投、盤旋而去,未敢傷及将軍靈柩。

作為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本不必渡過襄河,到隻有兩個團的前線陣地作戰,而他卻以必死的決心,留下兩封訣别信,毅然渡河求死,在給副總司令馮治安的絕筆信中,張自忠寫道:

“仰之吾弟如晤:因為戰區全面戰争之關系,及本身之責任,均須過河與敵一拼……奔着我們最終之目标(死)往北邁進。無論作好作壞,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後公私均得請我弟負責。由現在起,以後或暫别、永離,不得而知。專此布達”

不顧部下勸阻、渡河決戰之際,張自忠已經下定了求死的決心,隻有殉國而死,才能洗刷清多年來輿論和流言給他強加的“漢奸”罪名,重獲清白,也是以,他成為抗戰中犧牲的國民黨部隊最進階别将領。

對于軍人來說,榮譽比生命更重要。

1、因誤中日軍陷阱、獲漢奸罵名,輿論之下、百口莫辯

張自忠,字荩忱,1891年出生于山東臨清唐園的張家大院東樓。

曾任江蘇贛榆知縣的父親為他起名“自忠”,從《詩經·大雅》的“王之荩臣,無念爾祖”中為他取字“荩臣”,意為盡忠之臣。

作為山東漢子的張自忠從小性情剛烈,愛讀《三國演義》、《說唐》、《精忠嶽飛傳》等書,對英雄們的浩然之氣充滿崇敬。

1916年,張自忠從天津法政學堂畢業後,同鄉好友車震帶他前往廊坊,面見西北軍首領馮玉祥,馮玉祥見他高大威武、一表人材,很是欣賞,當場留下他當見習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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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張自忠投筆從戎,因作戰英勇,十幾年後被提拔為西北軍的一名師長。

1930年,中原大戰時,張自忠指揮第6師多次挫敗蔣軍,參謀長張克俠曾評價他:“其決心堅強,臨危振奮。每當情況急近之時,辄鎮靜自持,神色夷然。”

中原大戰結束時,張自忠的第6師還剩下2個旅、1個手槍團共5千人,是西北軍殘部裡保持最完整的部隊。

1931年,部分西北軍被整編成國民政府第29軍,宋哲元任軍長,張自忠任38師師長。

1933年長城抗戰時,29軍奉命阻敵,張自忠與副手馮治安率38師與日軍在三屯營激戰七日,日軍無法獲勝,隻得轉攻羅文峪的37師。張自忠立即增援2個團上去,結果日軍再遭敗績、狼狽撤退,這是抗戰前期中國軍隊取得的第一次勝利。

此役,裝備極其低劣、不得不以大刀殺敵的29軍打退了日軍幾十次猛攻,殲敵6千人,令日本朝野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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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軍大刀隊

日本報紙氣憤地寫道:“明治大帝造兵以來,皇軍名譽盡喪于喜峰口外,而遭受六十年來未有之侮辱。”

北平詩人醉丐特地在報紙上發表了一首《頌29軍38師師長張自忠》,表達了對張自忠在長城抗戰中英勇殺敵的景仰之情:

“軍稱模範久馳名,誓與倭奴苦戰争。深夜出兵來殺賊,刀光閃爍氣峥嵘。”

而不久後,為了集中主力部隊圍剿紅軍,蔣介石政府派何應欽與岡村甯次簽訂了媾和的《塘沽協定》,将冀東定為“非武裝區”。

1935年1月,關東軍貼出告示,要“斷然掃蕩宋哲元軍”,以2千兵力猛攻張自忠部,被打得慘敗撤退,又增援2千人,以4千人的軍隊包圍了張自忠部。

宋哲元見事态惡化,上報北平何應欽,而何應欽卻讓他“克制、勿擴大事态”,後以雙方互有退讓告終。

不久,河北親日分子胡恩溥、白逾桓遭暗殺,日軍以“河北事件”為借口施壓,何應欽與梅津美治郎口頭達成“何梅協定”:取消國民黨在河北及平津的黨部并撤走駐河北的東北軍、中央軍和憲兵第三團……實際放棄了華北地區的控制權,輿論嘩然,這也為後來日軍全面侵華拉開了序幕。

為了逃避輿論指責,也為了儲存中央軍的力量,蔣介石指令中央軍退出河北,派29軍這個非嫡系部隊進駐平津,由宋哲元任晉察政務委員會會長(後任北平市長),張自忠任天津市長。

也就是說,蔣介石知道自己一昧媾和不得民心,怕被千夫所指,才在“何梅協定”已成的情況下,甩出29軍到平津去頂包,而宋哲元也不甘被罵漢奸,多次告病隐退、向人大罵蔣介石假抗日,是以,最終的替罪羊就成了張自忠。

日軍當時試圖策劃“華北自治”,極力拉攏宋哲元這個非嫡系将領,要求他的五省機關聘用日本人,被宋哲元拒絕。

1936年5月,日軍在華北大舉增兵,而蔣介石給宋的指令是“本維護領土完整原則,妥慎處理察事”,當年11月,華北日軍舉行了為期八天的秋季大演習,意在向29軍示威,作為回應,29軍的兩個師也進行了4天的軍事演習,北平軍民積極前來勞軍。

此時,真正駐守平津的中國部隊隻有29軍的4萬多人,日軍陸續增兵至30多萬,還有一個航空兵團,宋哲元從蔣介石那裡得到的訓示又是周旋,他隻能硬着頭皮維持場面。

1937年2月,見國共抗日統一戰線即将達成,日本政府邀請宋哲元訪日,在這個敏感時期,宋哲元沒有得到蔣介石訓示,既不敢拒絕,也不願訪日落人口實,便委派張自忠代為訪日一個月,而這也就造成了張自忠一生洗不清的污點。

日軍長期拉攏宋哲元無效,将視線投到了張自忠身上,玩弄鬼蜮伎倆,欲坐實張自忠的親日形象。

張自忠通路日本期間,日本報紙上鋪天蓋地報道張自忠與日本軍政首腦見面的新聞,炮制他被贈送禮物的消息,欲營造日本與華北中國部隊“親善”的假象,在中日戰事一觸即發的時期,這些新聞令張自忠在群眾心中地位一落千丈。

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變爆發,駐豐台日軍以士兵走失為借口尋釁,8日,馮治安的37師奮起還擊,而38師卻按兵不動。

此時,張自忠與宋哲元均指望能通過談判解決争端,張自忠手下的旅長何基沣建議與敵血戰,被張自忠在電話中呵斥,稱:“打起來……我們西北軍辛辛苦苦搞起來的冀察地盤就完蛋了。”

但日軍卻欺騙了他與宋哲元,利用談判時間調兵遣将。

很快,“駐屯軍”兵臨城下、開始進攻,7月27日,宋哲元徹底打消幻想,通電29軍抗戰。

7月28日拂曉,遭日軍三個機械化混成旅團攻擊,29軍措手不及、傷亡五千多人,不得不退守保定,8月3日,羞愧難當的宋哲元宣布辭職,将冀察政務委員長、北平市長等職務全部交給張自忠代理,以期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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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之際,還有什麼北平市長可言?張自忠勉強當了兩天,命人在北平街頭貼出安民告示,8月6日,也宣布辭職,偕兩名副官躲入東交民巷德國醫院,8月8日,北平淪陷,張自忠逃往南京。

應該說,張自忠在這段時間的行為不是全無指摘之處,在日軍侵華意圖明顯的情況下,他還一再試圖穩定局面,其實是為了保住西北軍的地盤和29軍的實力,也是以,他才被報紙口誅筆伐為“漢奸”。

其中頗有些微妙,經過幾年盤踞,宋哲元已視冀察為西北軍地盤,且因前兩年蔣介石有綏靖态度,他不相信蔣介石這次會真心抗戰,更不相信日本會發動全面戰争。

七七事變後,蔣介石一再下令堅決抵抗,宋哲元卻口口聲聲要為馮玉祥的西北軍“留點底子”,不願即刻決戰,并拒絕中央軍北上增援,最終中了日本人緩兵之計,日軍利用談判之機,一面向關内運兵,一面分兵吃掉分散在豐台、廊坊的中國守兵,以較小的代價攻克了北平。

1938年,宋哲元率部在河南戰場潰敗後,因肝病、腦血栓導緻半癱,辭去第一集團軍總司令職務,1940年初病故,病榻之上,他仍不忘鳴冤,認為自己不該對華北戰局負全部責任。

宋哲元病退後,罵名全落到張自忠頭上,讓他成為千夫所指,報刊上均稱他為“漢奸”、“逆賊”、“自忠者自以為忠也”。

輿論之下,張自忠百口莫辯。

2、多次寫血書求死,以洗刷污名

張自忠擅長打仗,卻不懂政治,他個性廉正、憨厚、忠勇、講義氣,對馮玉祥忠心耿耿,西北軍大部投降蔣介石後,他卻打心底不肯歸順,希望能與宋哲元在平津一帶擁有一塊屬于西北軍的地盤,這種軍閥割據的思想,導緻了日軍趁虛而入。

可面對侵略者,張自忠絕無半點投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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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事變期間,為了分化29軍,日軍喊出了“隻打馮治安,不打張自忠”的口号,令民間百姓誤會當時是“37師打、38師看”,認定38師師長張自忠親日媚日、是個大漢奸,他潛往南京後,還有人說他是“因為在北平混不下去,當不了漢奸才南返”的。

而事實上,日本人痛恨抵抗态度頑強、殺敵無數的張自忠,張自忠也無半點投日打算。

談判期間,天津商會領袖徐柏園曾去探望張自忠,在回憶錄裡稱:

“那時日軍已提出我國軍隊應撤至永定河西以西的要求,他苦悶極了,在市府大樓的走廊上往來徘徊,時而仰視長空,時而俯首歎息,我問他到底預備怎樣?他握緊雙拳,如虎相撲:混蛋的日本人,當然是要殺盡他們才痛快!但若仍有一線的希望,目前總以彌患為是。”

後來,張自忠才意識到,這種危機深重之際,仍寄希望于談判、想保實力的做法,确實是錯誤的。

一旦醒悟過來,張自忠就開始了浴血奮戰。

來到南京後,張自忠被撤職,頂着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大量輿論壓力,他苦悶不堪,曾打算跳樓自殺,後來被人勸住。

此後,他寫了一封封的血書給蔣介石,又得李宗仁說情,才得重新任用。

1938年,張自忠的38師被改編為第59軍,在臨沂之戰中痛擊日軍最精銳的坂垣師團,在抗日正面戰場上第一次取得勝利。

台兒莊戰役中,張自忠長途奔襲,增援淮河防線阻擊日寇荻州第13軍團後,又迅速回兵幾百裡到北線第二次痛擊坂垣師團。

1939年的随棗會戰,第59軍在鄂北截斷日軍後路,殺敵最多,張自忠被日軍稱為“活關公”。1939年,張自忠指揮第33集團軍全殲日軍第11軍一個旅團,令第11軍司令官咬牙切齒。

數次大捷令張自忠得以被授陸軍中将加上将之銜,而這些戰功卻洗不去他曾經的污名,仍然有報紙捏造他“收受日本美女”的流言,仍然不斷有人說他是漢奸。

不擅言辭的張自忠無處申辯,一次宴會上,他借着酒勁,當衆大聲說道“就現在!諸君可以上來,把我張自忠的腦袋砸個稀八爛!看一看我老張的腦袋裡,有沒有一點漢奸氣味!”

視榮譽高于生命的張自忠決意以死自證清白。

從此,每次作戰,他都寫下遺書,将總司令部放在敵人炮火線内,有一次,敵人炮彈把司令部房子的瓦都打碎了,他仍然坐鎮其間,毫無畏怯。

李宗仁看出他的求死之志,多次勸他:“集團軍總司令,就不要去一線戰鬥!”張自忠仍我行我素。

1939年底的冬季攻勢中,李宗仁的第五戰區戰果最輝煌:殲敵30840人,俘虜日軍36人,其中張自忠的功勞占三分之一。

而就在這個冬天,張自忠去重慶見馮玉祥,向老長官鄭重說道:“不管槍不如人,炮不如人,人不如人,我總要拼命的幹一場,作一個榜樣給人看。看我一定盡我所有的力量,報效國家,不給先生丢臉。活着我也要活一個樣子,死也要死個樣子。我覺得越走越光明。先生你看着,我一定要這麼辦。”

1940年5月1日,為守住長江運輸線,張自忠參加了棗宜會戰。

此時,張自忠已擔任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司令,指揮二三十萬人的軍隊,還是第33集團軍的總司令,本不必親臨前線,但他卻指令副總司令馮治安留在大學營,自己帶59軍的74師2千人于5月6日渡襄河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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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忠絕筆信

行前,他留了兩封絕筆信,一封給老搭檔馮治安,即本文開篇中的信件,稱:“仰之吾弟如晤:因為戰區全面戰争之關系,及本身之責任,均須過河與敵一拼……奔着我們最終之目标(死)往北邁進。無論作好作壞,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

還有一封長信給他的老部下,稱:

“近日之事,我與弟等共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是敷衍,一切敷衍,我對弟等敷衍,弟對部下也敷衍;敵人未來,我們對敵人是敷衍的布置;敵人即來,我們也是敷敷衍衍地抵抗,敷衍一下就走。

這樣的做法,看起來似乎聰明,其實最笨;似乎容易,其實更難;似乎近便宜,其實更吃虧。因為今天不打,明天還是要打;在這裡不打,退到任何地方還是要打。平定是一樣的平定,犧牲是一樣的犧牲。

是以這條路的結果,一定是身敗名裂,不但國家是以敗壞于我們之手,就連我們自己的性命,也要為我們所斷送。這就等于自殺,是以這條路是死路,沉淪滅亡之路。我與弟等同生死、共患難十餘年,感情逾于骨肉,義氣逾于同胞,我是不忍弟等走這條滅亡的死路。

弟等素識大體、明大義,諒必也絕不肯走這條死路。無疑地,我們隻有走另外一條路,就是拼。我們既然奉令守這條線,我們就決定在這條線上拼,與其退到後面還是要拼,我們不如在這條線上拼到底,拼完算完,不奉令絕不後退。我與弟等受國家豢養數十年,無論如何艱難,我們還拼不了嗎?

幸而我們的拼,能擋住了敵人,則不僅少數的幾個人,就連我們全軍,也必然在中華民國享有着無上的光榮,我們的官兵也永遠保持着光榮的地位。萬一不幸而拼完了,我與弟等也對得起國家,也對得起四萬萬同胞父老,我們沒有虧負了他們的豢養,我們也不愧做了一世的軍人。

是以這條路是光明的,是我們唯一無二應該走的路。我與弟等參加抗戰以來,已經受了千辛萬苦,現在到最後一個時期,為山九仞,何忍功虧一篑?故惟有盼弟等打起精神,咬定牙根,拼這一仗,我們在中國以後算人抑算鬼,将于這一仗見之。”

身為戰士,浴血疆場、馬革裹屍,才是張自忠将軍最終的追求。

肉體或許犧牲了,而為國盡忠、拼死殺敵的精神與浩氣卻會永生,也能洗刷掉那些流言給他帶來的壓力與侮辱。

自長城抗戰時起,張自忠就一心殺敵報國,全面抗戰以來,更是多次獲得大捷。可那些藏在暗處的中傷者,卻始終盯着他曾經的錯誤不放,對他的榮譽、忠誠極盡質疑。

正是以,棗宜會戰中,張自忠放棄了一切撤退逃生的機會,絕不後退半步。他率74師2千多人在南瓜店對陣日軍39師團5千人,經過幾天激戰,被日軍分割包圍。

張自忠拒絕了部下保護他撤退的勸告,将自己身邊最後剩下的特務排一百多人也派上了前線,指揮部裡隻留下10個人,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已經來到,換上陸軍中将的禮服,整理好軍儀,迎接日軍的再一次沖鋒,并拔出腰間蔣介石親賜的軍刀,準備以29軍的老傳統來手刃鬼子。

日軍見他甯死不降,占領了對面一個山坡,炮轟指揮部,張自忠左臂、前胸重傷,渾身虛弱,正欲拔刀自殺,日軍一個小隊幾十名步兵沖進了指揮部,他從血泊中巍然站起,吓退了剛沖到他面前的上等兵藤岡,随後被堂野槍擊、藤岡刺傷身亡。

張自忠殉國身亡之後,日軍得知其身份,肅然起敬,将其安葬于南瓜店附近,立碑稱:“支那大将張自忠之墓”,并全體行軍禮緻敬。

日軍設在漢口的廣播電台播放了張自忠陣亡的消息:“我皇軍第三十九師團官兵在荒涼的戰場上,對壯烈戰死的絕代勇将,奉上了最虔誠的崇敬的默禱。”

聽到電台裡傳來的張自忠死訊,38師立刻組織了敢死隊,不顧一切地往日軍39師團司令總部發起沖鋒。《231聯隊史記載》:“當夜,張自忠的遺體即被數百名中國士兵采取夜襲的方式而取走。”

棗宜會戰,張自忠為何一心求死:欲洗漢奸罵名,殉國後妻子自盡

張自忠葬禮

黃維綱與部下擦洗了張自忠的遺體,佩戴好将軍短劍和領章,裝入當時極其貴重的楠木棺材,由宜昌登船送往陪都重慶,一路上,兩岸巴東、巫山、涪陵的百姓均以供桌、香火相送,5月28日,張自忠靈柩到達重慶,蔣介石上船迎接,親為扶靈下葬,重慶百姓傾城而出為将軍祭吊。

葬禮上,蔣介石終于為張自忠洗刷了曾經的污名,稱:“荩忱前主察政,後長津市,皆以身當樽俎折沖之交,忍痛含垢,與敵周旋。衆謗群疑,無所搖奪,而未嘗以一語自明。”

張自忠的确沒有為自己申辯過幾次,可他卻以自己的生命來為忠誠做了诠釋,群謗齊至,能破謠言的不就是報國一死嗎?

可那些自始至終懷疑他的人,那些舊時代的“鍵盤俠”,卻又何曾感到過慚愧?

1943年,周恩來為張自忠親筆題字,稱他為“抗日軍人之魂”。

而令人感佩的是,張自忠的妻子李慧敏得到消息後,冷靜得一顆眼淚都沒有落下,知書達禮的李慧敏淡淡說道:“張自忠的犧牲,是為了國家,為國而死,我不難過,我也有份。”

此後的兩個月中,她有條不紊地把家中瑣事一一料理完畢,為剛出生的孫子起名“張紀祖”,就關在卧室裡不吃不喝,七天後絕食身亡,1940年,她與張自忠在重慶梅花山夫妻合葬。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是張自忠求死的真正意義,而作為第33集團軍總司令,他的死也激發了部下的鬥志,從此,33軍集團軍與日軍39師團成為死敵,多次激戰。

1943年3月18日,原39師團231聯隊的聯隊長橫山武彥少将、害死張自忠的元兇,在湖北當陽落入33集團軍179師何基沣部下的埋伏圈,當場被子彈擊中,又被重炮手一個炮彈炸成了碎片,總算是為總司令報仇雪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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