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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宣懷遺産官司:敗家子蓄妾豪賭,克扣親妹學費,被告後傾家蕩産

晚清首富、人稱“盛宮保”的郵部尚書盛宣懷育有八個兒子、八個女兒,為了把偌大家産世世代代傳承下去,精通财務的盛宣懷做了非常細緻周到的安排,遺囑把大量田産、礦權、股票都交給類似家族信托的“愚齋義莊”管理,拿去做投資經營,子孫們隻能使用紅利,同時,義莊也取出一部分紅利救濟貧苦族人、投入社會慈善。

應該說,盛宣懷的眼光比較長遠、具有現代商業思維,可惜的是,他的兒子們大多是纨绔子弟,耽于享樂、揮金如土、不懂經營。

盛宣懷遺産官司:敗家子蓄妾豪賭,克扣親妹學費,被告後傾家蕩産

盛宣懷

特别是續弦莊夫人所生的寵兒盛恩頤,人稱“盛四公子”,是上海灘公認的敗家子,從盛宣懷1916年去世,到1942年盛恩頤破産,在短短26年時間裡他就把偌大家業揮霍一空,曾經富甲江浙、在上海擁有上千座房産的盛恩頤,在晚年時,全家八口人擠住在一個竈披間裡,昔日繁華,仿佛南柯一夢。

盛家的敗落,一方面當然是盛四公子的不成器,另一方面,卻也由于一樁争産官司驚動報媒,令盛家的全部财産曝光在世人面前,引得社會輿論沸沸揚揚,進而被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下令強索了不少軍費,最終,愚齋義莊資不抵債、草草關門。

上法院訴訟争産的不是别人,是盛恩頤兩位還未出嫁的同胞妹妹,在莊夫人去世後,她們委托律師告上法庭,以“在室女”身份,理直氣壯地要求均分娘家财産,最終勝訴,每人分得60萬大洋,相當于50萬兩白銀。而細究這樁“民國女子争産第一案”的起因,卻是由于盛恩頤對妹妹的吝啬與薄情。

1、莊夫人逝後,敗家子們垂涎義莊的不動産

盛宣懷前後有三個夫人,發妻董夫人為他生了長子盛昌頤、次子盛和頤、三子盛同頤和三個女兒,次子、三子早夭,長子盛昌頤是八個兒子中念書最好的,光緒年間曾中舉人,當過正二品官,但壽命不長,剛過四十就因病去世,死在盛宣懷前頭。

與董夫人結婚十二年後,1874年,盛宣懷又納了青樓女子刁氏為妾,生了個女兒,四年後董夫人去世,刁氏并未扶正,盛宣懷也沒續弦,就由刁氏當家,直到1889年刁氏病逝,1891年,盛宣懷才娶了出身名門的莊德華為繼室。

遵從傳統禮教的莊夫人見盛宣懷人到中年、膝下無子,又為其設定了幾個側室柳氏和劉氏,好給盛家開枝散葉,此後,莊夫人生了四兒子盛恩頤、七小姐盛愛頤和八兒子盛鈞頤,其他姬妾又陸續生了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其中盛鈞頤早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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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恩頤與妻子

盛宣懷去世後,就由排行第四的盛恩頤由長子身份掌管了家業,此時的盛恩頤年僅24歲,其母親是當家太夫人,嶽父是民國總理孫寶琦,擁有倫敦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的名校學位,地位顯赫、權勢驚人,後來的民國财神、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宋子文,當時是他秘書,由于盛恩頤夜生活豐富,每天要睡到中午時分才起床,習慣早起的宋子文常常到盛府客廳裡一等就是半天,好在上司起床後請示工作,據盛恩頤兒子回憶,起床後,盛恩頤也不過是側躺在鴉片榻上,“一邊抽大煙一邊批檔案”。

盛恩頤完全沒有事業心,也無心打理父親留下的偌大家産,在母親的溺愛下,他養成了揮金如土的習慣,手筆豪奢,成為名動一時的“盛四公子”。

當時上海第一部進口奔馳車就為盛恩頤所購,為了顯示與衆不同,他将車把手換成銀制的,上刻自己的名字,汽車牌照則為“4”,是他的排行,為了友善出入租界,盛恩頤索性買了兩輛奔馳,另一輛挂了租界牌照4444,在上海灘,人人一看到這兩部車的牌照,就知道是盛四公子駕到。

盛宣懷遺産官司:敗家子蓄妾豪賭,克扣親妹學費,被告後傾家蕩産

雖然娶了穩重大氣的總理小姐,盛恩頤仍不斷漁色,年紀輕輕就娶了11房姨太太,由于父親逝後無人管束,也為了避開妻子耳目,他為每房姨太太都在外面購買了一棟洋房,并配備了大量男女仆人,而這些年輕漂亮的姨太太也揮霍驚人,經營購買鑽石和名車。此外,盛恩頤還有一個愛好:賭博,為了研究跑馬,他曾買過75匹良種馬,報上傳聞他曾一夜間就在牌桌上輸掉了北京路、黃河路一帶整條弄堂裡的一百多套房子。

盛宣懷去世時,把1千多萬兩銀子(清末民初的一兩銀子相當于1.1個大洋)的家産分為兩份,其中一半交給愚齋義莊經營,另一半約580萬兩的股權與現錢,均分給五房兒孫,即大房的孫子盛毓常、三房的孫子盛毓郵、老四盛恩頤、老五盛重頤、老七盛升頤。

盛恩頤除了按比例分到了自己的一份100多萬兩銀子外,還任漢冶萍公司總經理,擁有股權分紅和高薪,年收入驚人,當時含上海在内,江蘇省一年的财政收入約為4千多萬銀元,一畝好田的地價為10個銀元,魯迅當時買下八道灣前後三進有幾十間房的四合院共花費了3500個銀元,可見盛恩頤身家。

但這麼多錢也禁不住盛恩頤無底洞式的揮霍,1916年,盛恩頤分得遺産後,不到十年,他就幾乎花用一空,便打起了愚齋義莊的主意,而他的兩個弟弟也贊同兄長的意見,于是一起向母親莊太夫人提出要把愚齋義莊管理的另一半家産再次進行配置設定,莊太夫人嚴辭拒絕了。

2、十萬大洋學費被拒,兄妹鬧起争産糾紛

1927年秋天,莊太夫人去世後,她原本的“頤養費”一百多萬兩被并入義莊,按盛宣懷遺囑規定,兩部分财産合計700多萬兩銀子,一半分給五房兒孫,另一半350萬兩銀子接着由義莊管理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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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花園今昔

盛恩頤再次獲得70多萬兩銀子後,卻意猶不足,聯合其他四房一起向愚齋義莊提出要配置設定剩下的那一半家産,認為義莊經營不善,漢冶萍鐵礦已将近破産、股票下跌,要求把剩下的350多萬兩銀子再由五房均分。

其實,鐵礦儲量豐富,隻是由于當年盛宣懷引進的日資留下隐患、而盛恩頤又不懂經營,才造成1925年漢冶萍鐵礦停産導緻股價一落千丈,而盛家兄弟也無心進行營運,隻想盡快把股票、田産全都變現,一分了事。

義莊的管理者畢竟隻是盛家的經理人,禁不住盛家兄弟軟禁硬磨,董事會便答應将剩下的錢都拿出來分給盛家五房兒子,并于1927年11月呈報到上海公共租界臨時法院核準備案。

此時,七小姐盛愛頤提出了異議,盛愛頤是盛恩頤的同母妹妹,年齡不小,27歲了仍待字閨中,原來她當年與宋子文曾有一段苦戀,遭到母親和哥哥阻撓,有情人不得不勞燕分飛,此後盛愛頤一直不肯出嫁,在家幫母親打理家事,頗有經營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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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愛頤

盛愛頤向哥哥提出,自己也是盛家兒女,還是沒出嫁的“在室女”,愚齋義莊本屬公産,有自己的一份,如果必須要私分,按過去傳統,在室女也有一定的繼承權,她不打算多要,隻要30萬大洋、約合27萬兩銀子,作為今後的養老保障。

哪知道盛恩頤對姨太太們大方,對自己的同胞妹妹卻吝啬萬分,一口拒絕了盛愛頤的要求,他認為盛宣懷生前遺囑将一半家産分給五房兒子,說明盛宣懷認為女兒沒資格繼承家産,是以剩下的那一半,盛愛頤當然也沒份。

盛愛頤不想多争,便退了一步,向哥哥提出,自己在家幫母親打理家事多年,無暇讀書,如果哥哥能支援她十萬大洋出國留學,以資她獲得謀生之技,她今後也不再提家産的要求。

盛恩頤還是予以拒絕,他感覺自己今後要花銷的地方太多,一個大洋也不想分給妹妹,這讓盛愛頤失望萬分。當年,盛恩頤去英國留學時,曾帶着一個懂英文的姨太太共同前往,并支付學費,而對于親妹,他卻如此苛刻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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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愛頤(左一)與姐妹

此時,一向疼愛她的莊太夫人已逝,莊夫人的大筆“頤養費”被并入愚齋義莊,而義莊的财産很快又要分給五房兒孫,盛家已無公産、更無後續紅利,這等于是把盛愛頤從家裡掃地出門,讓她無所依傍,是以,盛愛頤一不做二不休,和同樣還未出嫁的八妹盛方頤共同聘請律師,于1928年6月禀呈上海地方法院,要求與盛家五房兒孫一起平分愚齋義莊的350萬兩财産。

3、盛七小姐勝訴,用分得的财産辦起著名的“百樂門”舞廳

盛愛頤與哥哥們打争産官司的新聞轟動一時,《申報》曾多次在顯著位置報道,稱為“民國女子争産第一案”,此案所涉财産數額巨大,又牽涉到敏感的女子财産權問題,是以引發了多方的熱議和争論。

中國的傳統封建社會裡,女子不被認為是後嗣,沒有宗祧繼承和身份繼承權,沒資格分娘家的财産。

從唐宋到元明清,律法均将沒有男丁的家庭認定為“絕戶”,就算夫妻倆生有女兒也不能繼承遺産,而要由四代以内的侄子來繼承,但封建社會的律法也明文規定了“在室女”(未出嫁女兒)可以得到一部分家産當作嫁妝,是以,盛恩頤的作法是相當絕情的。

辛亥革命後,北洋政府并不支援男女平權,直到1919年五四運動後,女子财産均分權的讨論才被提上正式議程,1925年,國民會議上出現了《女子與男子有同等襲産之權利》的議案,1926年,南京國民政府正式頒發法律,承認女兒具有與兒子同等的财産繼承權。

盛愛頤的起訴恰逢其時,得到社會各界婦女的支援,連宋慶齡、宋美齡姐妹也肯定了她為自己争取權利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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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

1928年9月5日是開庭之日,現場被旁聽記者擠得水洩不通,盛四公子的律師反駁稱,1916年盛宣懷去世時,法律并無女子均分繼承權的條文,盛七小姐、盛八小姐無權分得家産,而盛家姐妹的律師據理力争,一來愚齋義莊管理的财産本屬于公産,在盛宣懷的遺囑已明文規定屬于盛家所有子女支配、不得私分;二來1926年起已經有了繼承權上男女平等的律文,愚齋義莊的财産是在1927年才由法院核準為可繼承的私産。

一個月後,判決下來,盛愛頤、盛方頤與其他五房盛家兒孫共同均分了350多萬兩銀子的财産,盛愛頤獲得60萬大洋的家産,是她向哥哥所要的留學費的六倍。

而就在這樁官司打得最熱鬧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否出于報複,身為财政部部長的宋子文電令義莊董事會認購100萬元卷煙庫券支援北伐,雖然義莊抵押地産購買了70萬元庫券,但1928年9月,南京國民政府還是派人前來強行征收義莊,并于1929年下文要沒收盛恩頤等人分得的不動産。1931年1月,蔣介石出于維持國際形象的考慮,勉強答應除了已沒收的财産外,其他房産田地可以保留在盛家兒孫手上,但沒幾天,他又再次電令盛恩頤等人購買100萬元的南京建設債券,幾經盤剝,義莊不得不宣布破産解散。

盛宣懷遺産官司:敗家子蓄妾豪賭,克扣親妹學費,被告後傾家蕩産

蔣介石在徐州前線發電報要義莊付軍費

而盛恩頤仍不改從前大手大腳的作風,雖然前後繼承了兩百多萬兩銀子的巨額遺産,可四十出頭,盛恩頤就開始囊中羞澀,他将房産、股票變賣一空後,不得不典當家中的珠寶古董為生,還曾于上海淪陷期間設立宏濟善堂幫日本人賣鴉片,1942年,盛恩頤徹底破産,全家八口人擠住在一間四下漏風的竈披間,抗戰勝利後,由于盛恩頤有漢奸之嫌,昔日被日本人占據的幾棟房子又被國民政府沒收,從此過着窮困潦倒的生活,直到1958年病死在盛家昔日的祠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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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盛愛頤與兒女

盛宣懷的長袖善舞,讓他積得了千萬兩白銀的身家,富可敵國,他為兒孫們的打算也很周全,但這個亦官亦商的民國商父卻沒有考慮清楚當時的風雲變幻萬千,他的财富随勢而來,也會随勢而去,再加上有盛恩頤這個在金堂玉馬裡長大的花花公子特别擅長敗家,是以從首富之子到徹底破産也不過是短短二十幾年間的事情。

倒是他在遺囑裡并不放在心上、也未獲得财産繼承權的幾個女兒,未因富貴無憂的前途而自我放飛,都還比較自立自強、從容淡定。懂得經營的盛愛頤32歲時嫁給了自己的表哥莊鑄九,生下一對兒女,曾在上海開辦“百樂門”舞廳,平靜而富足地過着自己的生活,一直活到了83歲的高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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