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競選民國代總統時,緊随他左右的夫人郭德潔頻頻出現在報紙記者鏡頭下,受到高度關注。她比李宗仁年輕15歲,讀過新學堂,身材修長、打扮得體、氣質大方,擅長交際應酬,與社會各界名流交往密切,是以飽受友人們好評和稱贊,最終,李宗仁大選獲勝,這位泥瓦匠的女兒成為民國第一夫人,徹底實作人生逆襲。
從北伐戰争時起,長期出現在桂系首領李宗仁身邊的女眷一直是郭德潔,在桂系三傑的夫人中,她是出席社會活動最頻繁、表現最高調的,連李宗仁率桂系誓師北伐時,她都騎馬帶女兵“芙蓉小隊”跟随其側,為軍中增添了一抹亮麗之色,報紙上稱贊她是“梁紅玉陪韓世忠出征”。

郭德潔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李宗仁與郭德潔從未正式結婚,李宗仁名義上的夫人是原配李秀文,早在1920年就為他生下了兒子李幼鄰,母子倆長期在香港居住,李幼鄰中學畢業後前往美國留學,很少出現在公衆面前。
民國實行一夫一妻制,郭德潔這種不明不白的身份,按當時《民法·親屬編》是“法律上不容其存在”的妾室,這讓她内心總是懷着一種隐秘的緊張與提防,如果能給李宗仁生下一兒半女,她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李宗仁與李秀文離婚、與她再婚,而郭德潔卻沒有生育能力,為了“轉正”,她曾着意對李幼鄰示好,想把李幼鄰也據為己有。
而李幼鄰卻不為之所動,盡管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接受郭德潔的主動示好,認她當母親,來到李宗仁身邊生活,他就可以像蔣經國那樣,憑借大人物獨生子的身份,獲得很多政治好處,進而青雲直上。然而,李幼鄰知道,從父親有了新歡後,自己就是母親的全部寄托,為了保護老實木讷、一昧隐忍的生母,他堅定地拒絕了郭德潔的拉攏。
盡管父親是桂系元戎、民國代總統,李幼鄰卻一直以窮留學生的身份在美國打拼,後來前往香港經商,幾經輾轉,他終于将母親接到美國,自己也通過奮鬥成為華爾街巨富,此後孝養母親多年,讓母親過上了兒孫滿堂的幸福生活。
李宗仁流亡海外後,與郭德潔寓居美國十六年,幾乎身無分文,也長期無人理會,隻有李幼鄰時常探望父親,并贈送給他一大筆養老金,保障他的生活。
李秀文晚年時在回憶錄中寫道:“我三十多歲就沒有了婚姻的樂趣,幸虧有兒子陪伴了一生。”雖沒有恩愛的丈夫,卻有世上罕見的孝順兒子,母子情深,令人欣羨,在李幼鄰的照顧下,李秀文壽至102歲,這一生不可謂不幸福。
1、在廣東新會出生後不久,戎馬生涯的父親有了新歡
李秀文與李宗仁家都住在廣西臨桂縣兩江鎮浪頭村,兩家之間僅隔一道山梁、相距三裡路,互相知根知底。
李宗仁的父親李春榮熱心于維新革命,在他的影響下,李宗仁自幼立志報國,他是家中次子,生于1891年,17歲時考入廣西陸軍國小堂,1911年,就在畢業前夕,家裡為他和李秀文操辦了婚事。
李秀文原名李四妹,她比李宗仁大幾個月,相貌端莊、樸實忠厚,五歲那年,李四妹得了場大病,即将咽氣的時候,父母請來李宗仁祖父李如玺為她施救,一服藥下去,她竟然起死回生、霍然病愈,村裡人都認為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個過路的算命先生還算出她将來有幫夫運:“他日富貴雙全,福壽過人”、“是兩家人的福星、夫貴妻榮”。
由于算命先生說李四妹命好,李家父母對她另眼相看,一心要找個有福的人家嫁女兒,拖到19歲,還是高不成低不就。就在此時,李宗仁家裡派人前來說媒,原來,李如玺聽說李四妹八字好,在世時曾多次提出要到她家為孫兒下聘,為完成他的遺願,李家特地上門求親,而李四妹也不怕李家人口繁多、表示願意出嫁。
婚後,心靈手巧的李四妹一心在家侍奉公婆,不論農活家務,都勤力操作,不怕辛苦,從不與人口舌、不講人是非,家中上下都贊她賢良,公婆很是喜歡她。
和那個時代的很多鄉下傳統女子一樣,她沒有上過學,但在李宗仁的指點下,她很快學會了讀書寫字,顯出幾分靈慧之氣,李宗仁既感激她為自己在家盡孝,又欣賞妻子的聰明,為她改名“秀文”,稱贊她秀外慧中,是個難得的佳偶。
新婚後,每逢休息日,李宗仁就會從60多裡路外的陸軍國小趕回家中,與妻子團聚,教她識字,夫妻倆的感情和睦。不久,李秀文生下一個兒子,但因為生急病,孩子十個月大時夭折了,讓她十分痛心。
1913年,李宗仁從軍校畢業後,先是加入滇軍,後又轉入舊桂系陸榮廷部,曆經護國戰争、護法戰争和粵桂戰争等戰事,由排長升為營長,與李秀文一直聚少離多。
直到1919年,戰局稍為平靜,李宗仁駐軍在廣東新會縣,兼署縣長,才算有了一段安定時光。
李宗仁
他派副官從廣西接來妻子,1920年,李秀文在新會縣長官邸裡生下了兒子,夫妻二人此時均已三十歲了,才得一子,自然視若珍寶,李宗仁認為兒子将來必定會“承繼父志”,為他起名“李幼鄰”(李宗仁字德鄰)。
李幼鄰兩歲多時,任少校營長的李宗仁迎來了人生的重大轉機,他與舊桂系部隊決裂,争取到十多個連隊和他一起退往六萬大山的廣西玉林地區,成立廣西自治軍第二軍,自任司令,建立了後來名震全國的新桂軍,并将防區擴大到七個縣。
勢力雄厚的李宗仁派人回鄉将老家的“安樂第”擴建成七個院落的豪宅“将軍第”,内有13個天井、113個大小廳室,作為母親劉太夫人、家眷的安居之處,把妻兒也送回家安置,自己一心在山區練兵經武。
天馬山下的李宗仁故居
不久,李宗仁與廣州孫中山大元帥府取得聯系,聯合白崇禧、黃紹竑等部成立“定桂讨賊聯軍”,與盤踞廣西的舊桂系軍閥陸榮廷展開激戰,為保護家人安全,李宗仁派人将父母妻兒從廣西老家送往大上海安置,而戎馬倥偬之際,隻身在外的他卻耐不住寂寞,納了側室郭德潔。
郭德潔原名郭儒仙,婚後由李宗仁改名為“德潔”,她比李宗仁小15歲,其父郭六為廣西桂平縣的一個泥瓦匠。
郭德潔從小聰明能幹、心高氣傲,做什麼事都不願落在人後,偏僻的桂平縣在1920年才開始建立新學堂,已經14歲的郭德潔不顧父親阻攔與他人譏笑,果斷報名上了桂平城廂高等國小,成了學校裡年齡最大的女生,她學習很用功,人又聰明,是以樣樣成績都名列前茅。
1922年起,身為“定桂軍”總司令的李宗仁将司令部從玉林轉移到黔郁浔三江交彙處的桂平縣,駐紮了三年。
當時任浔州警察廳長的郭鳳崗是桂平人,又是李宗仁在廣西陸軍國小的同學,一來為了攀交情,二來也是見李宗仁身邊無人照料,便打算為他再物色一個女子。
在郭鳳崗的安排下,李宗仁來到桂平城廂高等國小做“長官訓話”,在一群女生中,他留意到了氣質與衆不同的郭德潔,後來經郭鳳崗牽線相識。
李宗仁見郭德潔不但風姿綽約,而且談吐見識不凡,不禁對這個有文化的新女性刮目相看,派人上郭家求婚,而郭德潔早就有了婆家,郭父也不願意将女兒送給别人當姨太太,是以予以拒絕。郭德潔卻非常有主見,她堅決要求父親退掉婚事,李宗仁當時擁兵過萬,在桂平地區一言九鼎,他表示願意兩倍退還楊家的聘禮,郭家和楊家都不敢得罪這位定桂軍總司令,無奈之下,隻得答應。
1924年,李宗仁與郭德潔舉辦了新式婚禮,婚後,他才寫信給遠在上海的父母,告訴他們,自己在外征戰多年,身邊沒有女人照料,是以在朋友介紹下,娶了郭德潔為側室。
公婆得知此事後,覺得有些對不住老實忠厚的兒媳婦,就要李秀文帶着兒子前往桂平,免得時間長了被冷落。
李秀文心中感到酸楚不安,得知消息後,帶着李幼鄰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桂平。
李宗仁見到不遠萬裡回廣西的妻兒,表現得毫無芥蒂,站在廳前台階下熱情相候,一見面就抱起了李幼鄰,笑道:“哈,兒子都這麼大了,看看可更像老子了!”5歲的李幼鄰睜大眼睛,打量了李宗仁好一會,才開口叫爸爸。
面對郭德潔,李幼鄰就沒這麼客氣了,雖然年紀小,他也知道郭德潔就是搶走他父親的女人,李宗仁抱着他入廳後,郭德潔又從李宗仁手上将他抱過來逗弄,而李幼鄰毫不客氣地一脫身滑下來,跑到母親身邊倚立,弄得郭德潔很沒有面子,隻得轉身入内。
2、李秀文甘心退出,李幼鄰堅決不認郭德潔
李秀文是個溫和忠厚的女人,一生很少和人翻臉,總是息事甯人、隐忍退讓,希望以此帶來家庭和睦。
而遇到了事事掐尖好勝的郭德潔,她的隐忍,自然就成了節節敗退。
桂軍領袖白崇禧與李宗仁并稱為“李白”,他家中不久後發生了幾乎與李宗仁家一模一樣的事情:1930年中原大戰時,白崇禧将妻子馬佩璋和兩個女兒送到香港安置,自己難耐寂寞,在南甯陸氏花園裡與一位王氏女子秘密同居,不久生了兒子,白崇禧37歲才得一子、欣喜萬分,從此與王氏同進同出、不再避人,馬佩璋得知後,帶着女兒趕回南甯,給了王氏一筆錢,将她打發走,其子則收在自己名下,起名白先道,後來馬佩璋接連生下六個兒子,與白崇禧終老,始終不讓自己的婚姻中再出現其他女人。
名份上,李秀文是李宗仁明媒正娶的原配;地位上,李秀文為李宗仁生有長子,母以子貴,又有公婆支援。在早就廢除妾制的民國,郭德潔在李宗仁身邊連個正式身份都沒有。
如果李秀文能像馬佩璋一樣果斷,郭德潔自然位置不穩,可大度為懷的李秀文卻并沒有任何為難郭德潔的想法,她挂念丈夫在外打仗、處境兇險、身邊也需要有個貼身照料的人,是以沒有對郭德潔的存在表示異議。
李秀文在口述回憶錄《我與李宗仁》中曾記錄她與郭德潔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一個身材苗條,模樣俊秀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我估摸這女子就是丈夫的新寵了。她大大方方地朝我點頭含笑,轉過身去,倒了杯熱茶給我。……丈夫開了口:‘我娶了德潔來,為的是外面應酬多,身邊有個照應。你來了,大家做個伴嘛,你看好嗎?’我聽丈夫說得輕松、坦然,仿佛這種事對我毫無傷害似的,我也不好說什麼。何況我從來不曾對他使過性子,便說:‘好嘛。’就此算是見過面了。看郭氏那樣子,頗知禮數,我看她立着,我坐着,還有點過意不去,也想起來讓坐,還是丈夫按我坐下說:‘看你,看你,一家人嘛,不用客氣,她叫德潔,她年輕,應該尊敬你。這兩年你我不同在一起,很多事沒人照料,德潔來了,好多了,你以後少操點心。她是個女學生,懂道理的,有什麼事你盡管吩咐她吧。’”
這時候的郭德潔還是嚴守規矩、頗知禮數的,對大太太李秀文畢恭畢敬,不敢在她面前坐下,謹執側室之禮,而李宗仁也沒有什麼想讓郭德潔扶正的想法,當着郭德潔的面,也說“有什麼事你盡管吩咐她”。
李秀文
可偏偏李秀文是個好性子的女人,為了讓李宗仁高興,她不但與郭德潔姐妹相稱,還同進同出,從不擺大太太架子。然而,這一同進同出,桂系将軍的家眷們都為了難,以前李秀文沒來的時候,她們都稱郭德潔為“李夫人”,李秀文來了後,自然不能同時有兩位“李夫人”,于是就管郭德潔喊“二夫人”。
郭德潔心裡很不高興,住了些時日後,也摸準了李秀文是個柔和不争的老實女人,便對她漸漸冷淡。對此,李秀文認為是女眷們搬弄是非的結果,倒沒有責備郭德潔。
當時李宗仁新官上任,在廣西實施新政,而郭德潔作為長官夫人非常積極,在外組織婦女工作隊、到學校發表演講、到處開會、發号施令,在公衆場合抛頭露面的次數多了,外面人都認為她才是真正的李宗仁夫人。
應酬場面多了,見識了諸多大人物,郭德潔漸漸驕傲起來,不再把李秀文放在眼裡。
李秀文與女眷們說話時,為了考慮李宗仁官聲,很少論及家庭私事,一說到妻妾争寵,往往沉默不言,女眷們都取笑她是個“老實兔子”,還說:“怪不得老郭(郭德潔)在外,叫你作鄉下婆了。”
聽到這種傳言後,李秀文不禁感到憤怒,她認為,郭德潔時髦漂亮、善交際、會講話,李宗仁需要這樣的太太去應酬斡旋,可這不代表郭德潔可以藐視自己。但她思之再三,還是沒有回家發火、張揚此事,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讓郭德潔難堪,就等于是讓李宗仁出醜,“給外人當把戲看”。
不過,有一次與李宗仁、郭德潔同桌吃飯時,李秀文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地發作了一次,當時桌上吃的是淡紅色的香粳米飯,李宗仁與郭德潔都連稱“好吃”,李秀文便冷冷地說道:“這就是我們這些鄉下婆的粗手笨腳種出來的,自己吃不着,隻供城裡那些官太太吃的香粳米。沒有鄉下婆,沒有種田的,你們别想吃到這樣好的香粳米飯。”李宗仁不知道她話裡有話,還笑呵呵稱自己也是“鄉下佬”,而郭德潔聽出了李秀文的話外之意,頓時變成了個大紅臉。李秀文見她已有難堪之色,便不再說下去。
李宗仁對原配妻子是尊重體貼的,但他也需要郭德潔的長袖善舞和八面玲珑,為他應酬交際,是以他盡量維持着兩邊的平衡,既不與李秀文辦離婚手續,也不離開郭德潔。李秀文認為他對自己有着“樸素而坦蕩的感情”,是以從不難為郭德潔。
而郭德潔最大的心病,是她嫁給李宗仁好幾年,肚子還沒動靜。不過,如果自己能撫養李宗仁的兒子,她就有資格趕走“鄉下婆”了。
李秀文與李幼鄰
此後,她開始刻意對李幼鄰示好,而李幼鄰性格不随母親,他從小脾氣倔強,連李宗仁也奈何不得他,每每見到兒子,還要多方遷就,但求他高興。李幼鄰心裡隻有自己的母親,不管郭德潔怎麼喜愛和逗弄他,他都不予理睬,平時隻叫自己的爸媽,對郭德潔視而不見,連聲“姨娘”都不肯喊,長大之後,才勉強肯點首為禮。
而郭德潔也非常能忍,盡管一再碰壁,還是對他笑臉相迎。一次,李幼鄰告訴母親:“媽,這個女人說,隻要我肯叫她,我要多少錢她都給我。我說我不要你給錢,我父親有。”
李宗仁年近四十,隻有一子,愛若性命,不管是赴宴還是去茶樓、遊西山,都把李幼鄰抱在懷中,騎馬出行,郭德潔也就騎馬陪在一旁,隻是這一家三口的畫面并不太和諧,當兒子的李幼鄰始終對郭德潔冷眼相看,認定這女人是破壞他家庭、傷害他母親的禍首。
1927年,李宗仁率軍北伐,被任命為國民黨廣西省黨部監察委員的郭德潔帶領新成立的“國民革命軍第七軍廣西婦女工作隊”一同出征,她身着将軍服、腳蹬長靴、騎馬跟随在總司令身邊,非常惹人注目,被稱為《甘露寺》裡的孫夫人和《黃天蕩》中的梁紅玉。
郭德潔與宋美齡
李秀文與李幼鄰則被李宗仁送往香港,李幼鄰到了讀書的年齡,身邊也離不開母親。就這樣,李宗仁與李秀文分開了,郭德潔在生活上徹底擺脫了李秀文的影子。
3、中斷學業經商成巨富,曾接濟落魄父親
來到香港後,李秀文母子住入李宗仁租好的西摩台洋房,環境幽靜。李宗仁心疼兒子,也向李秀文承諾過“絕不虧待”她,此後多年,對母子倆在經濟和生活上十分關照。
李幼鄰國小畢業後,李宗仁要他去廣州上中學,不久他與郭德潔也來廣州定居,但卻與李秀文母子分住兩處,李宗仁主張兒子去上省立學校,可李幼鄰堅持要上教會性質的培正男校,李宗仁隻得答應。
李幼鄰個性内向執著,與同學來往不多,衣着也不時髦,與母親一樣不喜交際,一心沉潛學業,毫無纨绔之氣。他從不願讓人知道自己是李宗仁兒子,當時廣西駐粵辦事處為李秀文母子提供了一輛小轎車,李幼鄰上高二時學會了開車,有天一高興開車去上課,被同學取笑是貴族少爺,從此再不開車上學。
偶爾,他會開車去馬棚崗看望父親,李宗仁一見他便笑得合不攏嘴,拉他出去打網球、遊泳,父子倆玩得十分開心。
不過,與李宗仁初衷有違的是,李幼鄰對政治軍事都沒什麼興趣,他身體清瘦、愛好讀書,不願從政。随着他逐漸長大,李宗仁越發關心他的學業和前途,多方誘導他進入政界,以便後繼有人。而李幼鄰任憑父親怎麼勸說,也不願結識權貴,隻求自食其力。
1937年,抗戰爆發後,李幼鄰前往美國讀書,李秀文重返老家居住,而此時的郭德潔已成為政界名流,她陪伴李宗仁多年,越來越不甘心站在丈夫身後,而是積極投身社會活動,辦學校、辦保育院,進而獲得各種榮譽和政治資本,要實作她“做個出類拔萃的女人”的理想,她的權力欲,漸漸讓李宗仁感到不滿。
李宗仁與郭德潔
由于一直沒能生育,又攏絡李幼鄰無望,1937年,她從保育院裡領養了一個兒子,起名“李志聖”。
而養子畢竟取代不了李幼鄰在父親心中的地位,1942年,李幼鄰大學畢業後,攻讀了芝加哥大學的人事管理碩士,畢業後,娶了混血姑娘珍妮,接連生下了兩個女兒,李宗仁得知自己當了祖父,欣喜萬分,1947年,他特地寫信給李幼鄰,要他們一家四口回國相聚。與李幼鄰一家團聚後,李宗仁的内心平衡似乎一度被打破了,他主動向李秀文抱怨起了郭德潔“太過份”,還常常與郭德潔爆發争吵、甚至離家出走,以緻于郭德潔隻得找朋友好言相勸,懇求李宗仁回家。
李幼鄰與妻女
1948年,李宗仁當選為副總統,1949年1月,蔣介石宣布下野,李宗仁成為代總統,郭德潔欣喜萬分,她是非常注重名份的,如今能以代總統夫人的名義出現在公衆視野,不禁感到心滿意足。
得知李宗仁當選時,被國大代表簇擁着的郭德潔
此時的李幼鄰,卻完全沒有當“總統兒子”的喜悅,甚至對這種身份不屑一顧。他知道李宗仁隻是名義上的總統,而國民黨政府不得人心、維持不久。為了創業,李幼鄰和幾個朋友每人出資4千美元,忙着在香港建廠房生産電容器,1949年4月,生意小有起色後,他把母親接到了香港團聚。
不久,國民黨兵敗如山倒,白崇禧的桂系部隊于1949年11月被徹底擊潰。李宗仁的總統沒當幾天,就失去了全部政治資本,隻得以就醫為名,帶着郭德潔和李志聖從南甯乘專機飛往香港,在香港時與李秀文見了一面,李秀文聽說他要去美國看病,還熱心要兒子到時候陪他一起去醫院。
而李宗仁卻沒将名義上還是他妻子的李秀文一同帶往美國,第二個月,他為郭德潔、李志聖辦好了簽證,對李秀文說:“外國是一夫一妻制國家,你留下吧。”
李宗仁、郭德潔與李志聖
父親的無情舉動讓李幼鄰十分生氣,他與人合辦的電容器公司一直虧損,不久前低價轉讓給了一家美國公司,他自己已重回美國當一名小職員養家,不但經濟拮據,而且,由于工作年限不夠,還沒有取得美國居留權,根本無法幫母親辦理簽證。
無奈之下,李幼鄰隻得想出一個迂回的辦法,1952年,他幫母親買好機票,讓李秀文獨自登機飛往古巴哈瓦那定居,由李幼鄰的古巴朋友不時前去探望照顧,直到1958年,李秀文才輾轉來到紐約,與兒子一家團聚。
此時的李宗仁也在紐約居住,不過光景大不如前,1954年,蔣介石在台灣罷免了他的“副總統”職務,同時停發一切薪酬,這讓李宗仁失去了經濟來源,此後唯一的一筆收入,就是接受哥倫比亞大學曆史系采訪寫回憶錄的幾千美元稿費。
他在市郊裡弗德爾與人合租了一座小樓,生活上捉襟見肘,有時候老部下來看望他,從前出手大方的郭德潔也不再留客吃飯,而是當着他的面逐客、甚至甩臉色。
母親到來後,潦倒多年的李幼鄰突然意外獲得了一個巨大商機,1960年起,他公司産品越來越暢銷,成為華爾街的富豪,與母親、妻子、四個女兒一同搬入了豪宅,每到周末假期,就開着新買的座駕帶全家人到各地去旅遊玩樂,生活得十分惬意。
由于處境懸殊,李宗仁來串門時,不免興歎,而李秀文也不念舊隙,她認為李宗仁以往對李幼鄰不薄,李幼鄰在香港、廣州、美國讀書的高額學費、結婚費用都由李宗仁支付,如今不可不念父子之情。
在她的說服下,李幼鄰不但每個月去探望父親,陪他聊天,還給了一大筆養老金維持李宗仁的生活。小時候很少一起生活的父子,此時開始互相了解,李幼鄰也是以感受到父親曾為桂系元戎、政壇巨人的不凡之處。
在美國寓居16年後,郭德潔雖然對李宗仁的生活事事親力親為,處處照顧有加,但她也看得出來,李宗仁越來越想念兒孫,越來越留戀李秀文與李幼鄰的那個家。
1964年,郭德潔被查出患了乳腺癌,由于愛美,她的治療拖延了時日,到1965年已是癌症晚期,病中,她渴望回到祖國,在她的勸說下,李宗仁克服了巨大的困難,帶郭德潔回到了北京,臨行前,他把次子李志聖留給李幼鄰照顧,說:“我年紀大了,不願意客死異鄉,我想回國了。”
1966年,郭德潔在醫院病逝。
1969年,李宗仁因肺炎去世。
此後,年事已高的李秀文見孫女們都已長大離鄉,也不願再客居異國,為了葉落歸根,1973年,她在李幼鄰的陪伴下回到了廣西臨桂縣老家,受到家鄉人的熱烈歡迎。
而事母至孝的李幼鄰此後不辭辛苦,年年帶孩子回鄉探母,1990年,在李秀文的百歲壽宴上,來賓如潮,李幼鄰與女兒當衆敬獻鮮花,并訂做了幾百個刻有“李秀文百歲紀念”的壽碗發給衆人,新華社及多家海外報刊都刊登了“李宗仁原配夫人百歲壽宴”的消息。
1992年6月,李秀文以102歲高齡去世後,李幼鄰因悲痛過度、卧床不起,1993年3月,他在紐約去世,臨終前仍念念不忘要為母親修墓,已經破産8年的李幼鄰将自己的所有積蓄1500美元全寄給友人,還在信的後面留下他今生的絕筆:李幼鄰。
在母親出版的回憶錄上,李幼鄰深情地寫道:
“
我的父親終生在軍政界中度過,很少時間和我們相處。我與母親相依為命,我是在母親教育下長大成人的。我能有今天,全是母親的功勞。母親的一生,勤勞樸實,忠厚善良,慷慨豁達,能忍能讓,是中國賢妻良母的典型。……我的一生,按照母親的教導去做人,沒有辜負她的願望。我有這樣一位善良慈愛而且善于育人的母親,感到十分榮幸,也感到自豪。”
字裡行間,有着令人極為感動敬重的母子情深,有子如此,可以看出李秀文是十分善良正直的,她的百年人生雖有坎坷、到處漂泊、孤單多年,卻也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美好與幸福,堪稱完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