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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作者:上觀新聞

在昆明聶耳交響樂團當了五年大管演奏員,張溢洋最難忘的一幕,發生在昆明宜良縣一個小鎮上的一所國小。

那是去年11月的一個雨天,演出本該取消,可是老師和孩子們撐着傘坐了一操場,等着音樂會開場,那是許多孩子人生中第一次聽交響樂現場演出。于是,張溢洋和他的同僚們在雨中演起小約翰·施特勞斯的《雷電波爾卡》,樂隊模拟出疾風、雷雨和閃電,與現實中的風雨聲交織在一起。當貝多芬《命運交響曲》奏響,孩子們睜大了眼睛,樂隊中的張溢洋望了一眼孩子們,被這場景震撼。

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去年11月,張溢洋随昆明聶耳交響樂團去宜良縣的多個國小為孩子們演奏

半年後,張溢洋從昆明來到上海,從職業樂手變成上海樂隊學院2023屆大管學生。重回課堂,他覺得自己變得像那群孩子一樣,如饑似渴。一切都是音樂的指引。

來上海,是為了更好地回故鄉

“來了兩個月,說實話有點水土不服。”張溢洋對記者說。8月23日來上海樂隊學院報到,9月10日,學院就來了一場“排位”考試,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因為随後每個學生的課程設定和實踐安排都跟考試成績挂鈎。

考完試,為期兩年的“魔鬼訓練”才真正開始。除了密集的日常課程,還有繁重的實踐任務交織而來。10月31日,他參演了上海樂隊學院首屆室内樂藝術節。11月8日,他跟随廣州交響樂團演馬勒《第五交響曲》。11月16日,輪到上海樂隊學院技術考試。11月21日,又要跟上海交響樂團一起演馬勒《第十交響曲》。“每項任務都很難,很緊迫。我又租住在虹橋機場附近,離學校遠,每天回去就該睡了。早上8點的課,6點又該出發了。”

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張溢洋(中)參加上海樂隊學院首屆室内樂藝術節

為何要放棄昆明安逸的生活環境,來上海擠地鐵、當學生?

張溢洋萌生這個想法是在2018年,由指揮家、上海樂隊學院院長餘隆發起的中國藝術拓展計劃(AEP-China)抵達昆明聶耳交響樂團。上海交響樂團的幾位首席演奏家加入樂團,與當地樂手共同排練演出。“他們坐進樂團,就好像‘定海神針’,音樂處理非常清晰,對風格的把握堪稱精準,我當即覺得自己還有好多地方需要學習,那幾天跟上海交響樂團大管首席成敏請教了好多問題。”

通過嚴格的入學考試進入上海樂隊學院後,成敏成了張溢洋的老師。“老師很嚴格,二年級的學生也跟我說過,拒絕躺平,苦過這兩年,再回頭看,你會慶幸自己的成長,會覺得一切都值得。”

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上海樂隊學院院長餘隆與學生喝咖啡。他說:年輕人要拒絕躺平

中國目前有80多家交響樂團,發展并不均衡。但餘隆看到,地方交響樂團正在通過堅持和努力,讓音樂變成城市生活的一部分。比起北上廣一線城市樂團,它們的存在和意義顯得難能可貴。

創立七年,上海樂隊學院培養出了近百位職業演奏家。餘隆希望,學院能成為中國樂隊人才培養的“黃埔軍校”,持續為中國交響樂事業輸送新鮮血液。

張溢洋下了決心,畢業後回昆明。“這幾年,我們團正在快速發展,相信自己會有用武之地。從前的我雖是一個職業樂手,但還遠遠稱不上演奏家。我想把自己在上海學到的演奏技藝和在這裡觀察到的職業化、國際化管理經驗帶回家鄉。”

他還記得那些孩子們的目光。等他學成歸去,他還要跟樂團的同僚們去宜良、去東川、去普洱,帶着更好的音樂走遍故鄉的山河。

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不同于張溢洋,嚴多加畢業後更想留在上海。這個來自中國台灣的24歲姑娘,是上海樂隊學院2021屆小提琴專業學生。因為疫情,她曾滞留台灣一年半,近期才回到上海繼續學業。

“我一直很想在交響樂團拉琴,喜歡跟人合作的感覺,可是台灣沒有這樣的專業樂隊學院,是以從台南藝術大學畢業後,我就來了上海。”在她看來,樂隊學院學生身份和職業樂手身份有銜接點,而上海樂隊學院最吸引她的是難得的與全球一流職業樂團同台實踐的經曆。

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嚴多加在上海樂隊學院上課

令嚴多加印象最深刻的是2019年底與柏林愛樂夏隆室内樂團樂手的合作。柏林愛樂樂團長期以來被公認穩坐世界古典樂壇頭把交椅,這樣一支“天團”成員來到上海,用一周時間傳授“柏林風格”,讓嚴多加和她的同學們分外珍惜。

“跟他們并肩排練,在細微的一舉一動裡,你就能感覺到音樂要去往哪裡。”嚴多加說。有趣的是,那場夏隆室内樂團和上海樂隊學院合作的音樂會上,莫紮特和肖斯塔科維奇的作品都比排練時演得快了不少。“可能上台後腎上腺素飙升,但是我很喜歡這種冒險的感覺。要麼就是車禍現場,要麼就是一場完美的演出,很刺激,但你相信他們的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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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愛樂夏隆室内樂團和上海樂隊學院學生同台演出

嚴多加個子嬌小,舉止溫婉,骨子裡卻很倔。小時候,比她大兩歲的哥哥先開始學小提琴。哥哥換下來的琴,父親覺得可惜,就給妹妹接着用。一路走來,父母從沒逼過,沒想到兩個孩子互相較勁,最後都走上了專業道路,哥哥現在在中國台灣一支職業樂團裡拉琴。“我時常會提醒他,不要因為音樂變成職業就倦怠,他也會鼓勵我。但更多的時候,我和我哥會為了一個樂句該怎麼處理而争論不休,各自從和聲、架構、音樂的走向詳細闡述觀點,最後看誰能說服誰。”

來到上海樂隊學院,跟随上海交響樂團樂隊首席李沛學琴,嚴多加也時常忍不住跟老師争論。“當然還是争不過老師,有時候自己做得不太好,在李老師面前一拉琴,他就什麼都知道了。我很感性,常是憑着感覺拉琴,但老師很理智,教我慢慢學會如何服務于音符。”

滞留中國台灣的一年半裡,嚴多加一邊上網課,一邊尋找演奏機會。因為疫情,她更加珍惜每一次演出。通過一個學音樂治療的朋友,她也更加相信音樂撫慰人心的力量。

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張溢洋和嚴多加在登台前交流

滞留期間,放棄上海的學業,在當地找份工作的想法也曾在嚴多加的腦海裡閃現過,可是很快就打消了。“曾經對我來說很陌生的上海,現在很懷念。懷念這裡的課堂和老師,懷念複興中路、汾陽路整條街的提琴店,連書店和咖啡店都統統和音樂有關,在這裡生活真的覺得很幸福。”

他們在上海追尋“交響夢”:想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嚴多加(左二)在排練

這幾年,上海樂隊學院有不少從台灣慕名而來的學生,畢業後都留在了這座城市,進了樂團,或當了老師。明年畢業後,嚴多加也打算留下來,在上海追尋她的交響夢。

“我可能有些固執,我的夢想,就是為音樂拉琴,而不是為生活。”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施晨露

來源:作者:吳桐 郭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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