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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作者:芷蘭齋

劉秉忠做出的另一大貢獻,就是建造了北京城,雖然今日北京的格局已跟他當年的設計有了一定的出入,但而今西客站附近的蓮花池遺址卻留存至今,以及北京城北三四環之間的元大都城牆,這些都是劉秉忠當年建築的遺留,現在這段殘存的城牆上已經長滿了植物,而今又建成了元大都遺址公園,我在公園内還看到了他的雕像,套句通俗的話來說,那就是:人民不曾忘記。

劉秉忠的詩作也受到了後世的誇贊,《行狀》上稱他:“天文、蔔筮、算數,皆有成書,無一不極其至。詩章樂府,又皆脍炙人口。”顯然,這幾句贊譽有溢美之嫌,但至少可以表明當年劉秉忠在工作之餘也對文學有着偏好。後人所輯他的詩文集,一者名《劉文貞公集》,還有一種叫《藏春集》,後者是明天順五年浙江處州知府馬偉所輯者。

馬偉為什麼要收集劉秉忠的著作來刊刻呢?他在該書的《後序》中說:“處州守馬侯生近公鄉,慨公功名事業播傳已久,而詩文之美,世或示聞,乃彙而輯之,刻梓廣傳。”看來,這是馬偉的一時疏忽,他誤以為自己跟劉秉忠同鄉,于是他就将這位鄉賢的著作搜集起來予以刊刻。馬偉的這個誤會,反而使得劉秉忠的著述又多了一些能夠流傳到今天者。馬在該書的序言中,對劉秉忠的詩文大加贊歎:“今觀其遺文若詩,不事雕琢以為工,不務險恢以為奇。雄渾而質直,惇厚而和平,铿乎金石之音也,炳乎奎壁之光也,澹乎太羹玄酒之味也。”而對劉秉忠詩作的特色,鄧紹基主編的《元代文學史》中稱:“劉秉忠景仰元好問,他有《讀遺山詩》十首,其中有兩句說:‘自古文章貴辭達,蘇黃意不在新奇。’明白曉暢而不追求新奇,這也是劉秉忠的詩的特點。”同時該書中舉出的詩例則是《寄友人》:

悠悠離闊感中年,我輩情鐘豈不然。

好景與時渾易過,可人和月隻難圓。

五更殘夢雞聲裡,千裡歸心雁影前。

漠北雲南空浪走,今春又負杏花天。

劉秉忠還有詞作傳世,《元代文學史》中錄有其一首《臨江仙》:

同是天涯流落客,君還先到襄城。雲南關險夢猶驚,曾記明月底,高枕遠江聲。年去年來人漸老,不堪苦思功名。傾開懷抱酒多情,幾時同一醉,揮手謝公卿。

對于這首詞,鄧紹基的評價不高:“從以上這首詞也可以發現劉秉忠詞偏于直露,宗豪放派卻無豪放派的藝術魅力。這也是元代早期詞作存在的普遍性弱點之一。清末王鵬運為劉秉忠《藏春樂府》所寫跋文中說詞‘雄廓而不失之伧楚,蘊藉而不流于側媚’實為溢美之言。”

劉秉忠還作過一首《木蘭花慢·混一後賦》:

望乾坤浩蕩,曾際會,好風雲。想漢鼎初成,唐基始建,生物如春。東風遍吹原野,但無言、紅綠自紛紛。花月流連醉客,江山憔悴醒人。..龍蛇一屈一還伸。未信喪斯文。複上古淳風,先王大典,不貴經綸。天君幾時揮手,倒銀河、直下洗嚣塵。鼓舞五華鸑鷟,讴歌一角麒麟。

然而這首詞卻有人認為不是出自劉秉忠之手,查洪德在《劉秉忠文學文獻留存情況之考查》一文中,認定該詞“可以斷定非秉忠作”。而葛仁考在《元朝重臣劉秉忠研究》一書中經過一番推論,認定這首詞确實是劉秉忠所作。

關于劉秉忠有争議的作品,還有他所作的散曲《幹荷葉》八首,我錄其第一首和第五首如下:

其一:幹荷葉,色蒼蒼,老柄風搖蕩。減了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在秋江上。

其五:南高峰,北高峰,慘淡煙霞洞。宋高宗,一場空。吳山依舊酒旗風,兩度江南夢。

這八首《幹荷葉》,其中争議最大者是第五首,明楊慎在《詩品》卷一中說:“此借腔别詠,後世詞例也。然其曲凄恻感慨,千古之寡和也。或雲非秉忠作。秉忠助元兇宋,惟恐不早,而複為吊借之辭,其俗所謂斧子斫了手摩挲之類也。”楊慎認為,劉秉忠幫助蒙古人攻打宋朝,劉恨不得趕快把宋朝滅掉,怎麼可能來憑吊宋高宗?也正因為這一點,查洪德說:“原因與詞作中《木蘭花慢·混一後賦》一樣,此曲是憑吊已滅亡之南宋王朝的,其時秉忠已死。”查認為,南宋滅亡時劉秉忠已經去世了,是以劉不可能談到自己死後發生的事情。而葛仁考認為這種判斷方式不正确,并舉出了一些例子來證明劉秉忠的這個說法隻是一種感歎詞,并非是認定此時南宋已亡。而後葛在文中引用了李澍懿《劉秉忠小令〈幹荷葉〉真僞考》中的結論:“在未有新的發現之前,依照《陽春白雪》将《幹荷葉》八首小令歸于劉秉忠名下是較為穩妥的做法。”

至元十一年的某天,劉秉忠去世了。關于這件事,《續指月錄》記載得較為詳細:“(至元)十一年(1274)夏,齋戒沐浴于南屏之靜舍。秋八月壬戌(十九日)夜,謂侍者:‘我欲靜坐,不召勿來。’侍者皆退。長歌至雞鳴乃止。遲明,侍者入禦,端坐而薨,如假寐然。顔色累日不變,識者知公坐脫也。享年五十有九,猶子蘭璋嗣焉。上遣禮部侍郎知侍儀司事兼秘書少監趙秉溫擇以冬十月壬申(三十日,此日為大雪節氣日)葬于大都之西南,凡所營葬之資,一出于内帑。”

這段話說,劉秉忠去世後,皇帝派人把他安葬在了北京的西南,費用全部由政府埋單,而這個地點就是現在的盧溝橋,《大明一統志》卷一《京師·陵墓》中稱:“劉秉忠墓,在盧溝橋北,墓前石獸尚存。”于是在某天,我又來到此處前來探訪他的墓址。

(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著名的盧溝曉月碑

(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遠遠地看到了那個小亭子

劉秉忠墓址位于北京市豐台區盧溝橋東側廣場北盧溝橋曆史博物館北側。從五環開到盧溝橋景區入口處,雖然在五環邊上就能看到這片景區,但開到近前,卻要繞行兩個大大的“8”字,至少要繞道5公裡以上。不明白這種設計方式,是不是為了讓遊人能夠體味到八年抗戰的艱辛。

(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終于走到了近前

我停車的地方是景區的出口,站在景區邊我看到了劉秉忠的墓亭,我跟從業人員商量,可否讓我從這個出口進去,他說如果有相關證件可以進入,如果沒有必須去買門票然後從正門走入,我向他解釋去買門票沒有問題,但要繞行很長一段路,而後還要重新繞到此處,因為我隻想拍那個小亭子,于是我跟他商量:可否将門票錢付給他讓我進去拍張照片之後立即出來?這位從業人員聞我所言,他看了看院中的小亭子,而後又轉眼望了望遠處的售票亭,看來他也覺得這樣的路徑設計不盡合理,而後他跟我說,我可以不買門票,但他也不能接錢,因為他頭頂的上方就有探頭,他讓我把相機裹在衣服之内,以防被探頭看出我是一位遊客,因為按照規定,遊客買票後需要從正門進入,而不是這個出口。遇到如此通情者,真讓我受到了大大的感動,于是向他連聲地說了“謝謝”,同時把相機揣在懷中,做抱肚狀,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院内。其實我當時真想轉面沖着那個探頭說聲“耶!”

(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劉秉忠的形象

沿路向前行見到“盧溝曉月”碑右轉,前行50米,在永定河河堤下面,就是這個墓亭,小亭的匾額寫着“玉尺亭”三字,這三個字的來由一定是出自劉秉忠的名作《平砂玉尺經》。這是一部著名的術數類風水書,後世多有流傳,然大多研究者均認為該書并非出自劉秉忠之手,而今此亭以該書名來命名,說明此書的著作權還是安在了劉的頭上。

(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這兄弟有些落寞

小亭上抱柱的對聯是隸書體:藏書妙剪千疇景,玉尺難量八鬥才。亭為六角形,正中立着一塊兩米多高一米多寬的大碑,正面右側刻着“元太保劉秉忠墓址”,左側的上段為線刻劉秉忠戴官帽圖像,下面則是幾百字的說明文字,碑的背面是“劉秉忠墓記”,有近千字之多,字型有些怪異,看似小篆,但有些《天發神谶》的筆意。碑亭前方靠河堤的一面距小亭有三米遠,立着一位漢白玉雕的武士俑,俑高近三米,雕刻得很是精美,可能是因為風化的原因,武士的面目已模糊不清。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裡,那種形影相吊的孤獨感,看上去真讓人覺得同情。跟武士俑平行的西側有一棵樹齡不足百年的柳樹,餘外,能夠看到的隻是在小亭的側邊還擺放着一些建築用的石構件,看來此處還要擴建。

(覓詩記)劉秉忠:天地春秋幾蒼雁,江湖今古一扁舟(下)韋力撰

這個字型有些怪

以劉秉忠在曆史上的大名,他去世後不斷有人來憑吊,跟他齊名的重要人物姚廣孝,就寫過一首《春日谒劉太保墓作》:

芳時登垅谒藏春,兵後松楸化斷薪。

雲暗平原眠石獸,雨荒深隧泣山魂。

殘碑藓蝕文章舊,異代人傳姓氏新。

華表不存歸鶴怨,幾多行客淚沾巾!

這位姚廣孝跟劉秉忠有着特别相似的經曆,而姚對于朱棣登基也同樣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我想他來到劉秉忠墓前的憑吊,其複雜的心情肯定與他人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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