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故事》是我今年所看劇中，值得叨叨的一部。
《婚姻生活》的伯格曼大師版，我看得很早，那時候年紀小，對這種向内探讨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原生家庭和過往經曆怎樣影響和塑造了親密關系，我希望從親密關系中得到怎樣的救贖，缺失與修補這種靈魂叩問的片子，會覺得悶，就當完成必作業看一部劃掉一部那種，看完隻留下男女之間對話，男人女人分别跟心理治療師對話，那些冗長對話，日子沒有激情隻有讓人無法耐受的平淡畫面印象，其他都不記得了。
現在看勞模姐Jessica Chastain和瓜地馬拉裔演員Oscar Issac主演的《婚姻故事》，已至熟年，了解能力和耐心都不同了。按照豆瓣簡介，故事聚焦一對當代美國夫婦，重新審視愛情、憎恨、生育、欲望、一夫一妻制、婚姻及離婚、再婚、複合等人生在世，都有可能碰到的這些步驟。隻不過男女主人公設定是相反的，伯格曼版出軌的是男主，重拍版出軌方換成女性。
一．為人和人之間遙遠的距離買單
片子一開始，夫妻兩個接受一個大學生做婚姻調查，簡單的照本宣科的問答，畫面就是充滿張力，就是動辄危機四伏的程式化婚姻生活代言。通過問答，我們知道了兩人相愛成為伴侶的過程。他倆都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都加入了英國文學研讨會。男主喬納森一再說，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出身于一個很保守的正統派的猶太教徒，他的教育和成長環境是封閉甚至壓抑的。他和米拉這樣的校園時尚風流人物是難以産生交集和認同的，總的來說，她高高在上，他卑微行走。米拉當時在和校内風雲人物“搖滾”樂手談戀愛。用喬納森的話是，倆人當時的距離要多遠有多遠，這個要多遠有多遠，就是後來倆人無法繼續下去的伏筆。
完全不同的人之間會有吸引力不新鮮，彼此很像的人，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學曆，一樣的智商，一樣的性子，想法一樣，判斷方向一緻，你可以說是神仙伴侶，但這得多悶啊，還沒結婚呢就左手摸右手似，沒有驚喜。不行不行，還是差異美更有挑戰更有意思。對方有你身上完全不具備的活力，或者親和，或者智慧，或者曆險，被異所吸引，有個嘭地撞到一起的機會，就分不開了，這樣的故事要多少有多少。劇中兩個迥異彼此但在意的人，在男生哮喘發作，女生陪他就醫，被當換成夫妻，倆人覺得這感覺不錯嘿，回來後，幹脆假戲真做，約會、戀愛、結婚、生子全套。
進入親密關系相守階段，倆人的不同出處，會有很大的殺傷力。比如男方的保守堅定，女方的激情彷徨對應到取舍上，都會是巨大的沖撞，所謂相愛容易相守難，也真不是說是誰的錯，就是相守的錯。年輕人生活就是在試錯，然後他們人生經驗不夠，會放大和激化差異帶來的沖突，弄到不可收拾，隻能散夥。
就拿我跟我行走的素材庫西柚來說，我倆之間簡直除了差異沒啥别的了，當初吸引彼此的互為異域風情算是微薄的基礎。素材庫同志是命好，在我有取舍和包容能力的年齡碰到我，不然散了八回了得，事實上，也的确散了有八回，這八回也沒白散，起碼知道了彼此的底線，親密關系的底線，就是彼此的底線除以二。
而劇中那兩位，大學時候的戀人修得正果，片子開始，調查者問他們婚姻成功的秘訣是什麼？他們說：“才結婚十年算成功了嗎？門檻兒有點低？”那個學生說：“美國的婚姻平均隻維持8年。”不管8年還是10年吧，都還是在要為彼此之間距離或者說鴻溝買單的試錯年齡和心态中，很難沒傷筋動骨就平安度過。
二．人是在被否定後成長的
喬納森和米拉的親密關系之間。經曆了三次翻轉，首先是校園裡風光美女米拉高不可攀，喬納森隻能望其項背。在一起之後，喬納森穩定無驚喜的生活态勢無法滿足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米拉的感情需求，這時候的關系，是大學時代女強男弱的延續。喬納森的心全心全意在家庭孩子之上，米拉則很遊離，有那種職場精英情感獵手的雙重光環，她出軌公司同僚，執意離開家，這時候的喬納森的崩潰是天塌地陷全軍覆沒性的，身體沒有跪下，精神已經跪下，求米拉留下，撕心裂肺地挽留。米拉還是走了，奔向她的激情生活。
這時候男主的被否定是毀滅性的，他玩命地自救，接受心理咨詢，一次次從窒息的水底浮出水面，經曆一年半載的樣子，穩住了，有了新的交往對象。這時候他要的是跟米拉了斷，簽署離婚協定，賣掉房子，人生翻篇。他在被否定中沒有死掉廢掉，而是成長了，身體和心都有了硬殼。從他對待新交往女友一個不耐煩，就說分手吧那種say No 666的态度上，分明看得出來。一個“三不”中年漸漸成型。
人和人之間的平衡是暫時的，此消彼長是永遠的。喬納森這邊支棱起來，米拉如果還是那個高傲的人尖子，倆人的緣分至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但是米拉和新出軌男也出了問題。在米拉心目中，自己就是那個貪玩的孩子，在外面怎麼胡鬧，喬納森和家還是會溫暖地等着自己的。她沒想到等着她的是丈夫堅決了斷的決心和厚厚一疊等着她簽字的律師檔案，現實中這樣的例子也多，有心理優勢的一方，因為對方的慣性遷就，會有這樣的錯覺，認為自己怎麼作，對方都會包容，任何時候回頭，對方都會接納，沒有這樣的事，什麼事都有盡頭。
這時候米拉艱難地承認自己失戀和失業的現狀，和卑微地希望重新開始意願，被喬納森堅決，他猛烈地推開要求回家的米拉，那個瞬間甚至有暴力傾向，他用盡了這一年來自救的力氣推開了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本能自救欲望是，無論如何不要不要重來一遍那種滋味了，天秤傾斜到打定了主意的喬納森這邊。對比前面女主執意要離開時，男主死抱着女主不讓他走。堅定要走的那個人，是認清了自己的那個人，是決定要對自己好的那個人。
米拉被徹底否定後，發生了什麼，劇中沒有特别交代，這就是戲劇。現實生活中，所有的艱難時刻，都靠我們自己每分鐘每分鐘地熬，一秒鐘也躲不掉。在影視裡，鏡頭一轉，就是新生。前個鏡頭米拉還是一張焦慮的欲求不滿的不知是以的臉，下一個鏡頭的平靜五官代表了歲月流淌和加持。米拉被否定之後，也重生了，喬納森的重生是自我版本更疊，米拉是認可了自己。
山本耀司說：“自己”這個東西是看不見的，撞上一些别的什麼，反彈回來，才會了解自己。” 人到中年，男女主在不斷地傷害自己傷害對方傷害他人的過程中終于了解了自己。這時候兩人再相會，反倒像一對知己，給彼此很多空間、卻為所欲為的那種舒服關系。
當初當米拉遇到喬納森的時候，她說，喬納森就是我想成為的那種人，他有價值，有目标。她媽媽也覺得，她如果錯過喬納森，今生就得不到包容了。當初選擇他結婚因為媽媽說她維持不了婚姻，她家就沒那個基因。她的确沒有扭過基因，承認自己沒有維系婚姻所需要的忠誠的品質，認清自己就是需要激情才能活着，認清了自己的善變 。這時，她身心合一的實踐了她的“單身更好”的理念，她也變得堅定和合理了，這是她的成長。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用理智維持忠貞不二的能力的，相反，這能力多數人沒有。無論文學和影視作品怎麼引導，見異思遷、水性楊花、喜新厭舊是人類頑固屬性之一，也是岌岌可危的婚姻制度永遠也擺脫不了的幹擾素。隻是肯正面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人不多罷了，怎麼承認啊，一承認被全人類全場唾棄，渣字當頭，沒法混了。米拉勇敢地承認了，無論如何，動物世界一樣的西人世界的道德限制還是要寬松些。比如我家素材庫，他看我在寫東西，就會問， are you writing about grape fruit?Make me famous你又寫西柚呢？我要出名了！臉皮厚有臉皮厚的價值。
人在一帆風順的時候，心态比較好，樣子比較好看，但是成長值會很低，因為用不着嘛，樣樣順心如意。隻有被烏雲壓頂的命運一巴掌拍倒，瀕臨斷氣的時候，那個叫成長的東西才會到來，因為不成長，你有可能變成一灘爛泥，變成一個感覺和行動力喪失的物種，被世界遺忘。是以，不得不。果斷。成長。像米拉和喬納森那樣。
三 永遠的出場順序論
今天我上的英文網課裡有句話：The order of appearance really matters, which means the one who gets drunk with you cant’s be the one to drive you home.人的出場順序很重要，陪你喝醉的人注定沒有辦法開車送你回家。或者說玩得好的不是陪你到最後的人。
當喬納森從米拉這所學校畢業後，知道自己是一個好爸爸，知道自己想再生一個孩子，知道自己需要信仰回歸，知道自己想有一個家庭，是以婚姻能滿足自己的需求。不過現在的他，不再為了維系婚姻而壓抑自己的性需求，身體出軌，一夜情随時的。他脫胎換骨成一個自我感受中心的男人，不再有一生一世的概念，不再壓抑自己的欲念，不再對自己的做任何道德限制。前面說過，他的女友多發了幾個短信和電話，催問和前妻見面結束了沒，他就用一句，我們分開吧，咔嚓剪斷麻煩。這時候再碰到他的女人，就等于是碰到了一個所謂渣男，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詞，太簡單粗暴歸攏人性了。
要命的是，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命運中的出場順序，但求順序不對等的時候，在别人輕而易舉的say no的煉獄之火中，百煉成鋼。我有個女友，曾經跟一個浪子混過，浪子腳踩很多隻船，她放棄自尊求苦浪子回頭。浪子說，我們相遇的時間不對，你是最好的女人，20年後，我會遍體鱗傷站在你門口求你收留，那時候請為我開門吧。聽着跟首民謠歌詞似的。現在不到20年，女友已經進化得百毒不侵，過一份笃定的歲月微瀾水波不興的日子，朋友們聊天時候常常聊起那場要死要活曠世之戀和20年收留之約，女友哈哈大笑說，人老色衰遍體鱗傷來求收留想什麼呢，請願收留流浪狗。
由斯嘉麗·約翰遜和亞當·德賴弗主演的《婚姻故事》裡面的律師感慨，“刑事律師看見壞人中最好的一面，離婚律師看到的都是好人中最壞的一面。”某種程度上說，婚姻是我們在與人性中最劣根最不好的東西中近距離求生存。
他人即地獄，不是說他人都是惡魔，而是說他人的個性屬性、所屬立場、出場順序對我們自己的利益和尊嚴的沖突其實就是侵犯，沒有退讓就沒有親密關系沒有忍耐就沒有親密關系，沒有妥協就沒有親密關系，為維持一場親密，要出讓的人生國土安全和舒服不知道有多少。
米拉和喬納森都曾是彼此的救贖，把彼此拉出青春困境，一起建立了象征安全感的家，算是基礎良好的親密關系。豆瓣上一個評論所說，歸根結底四個字，人類不行。他們有愛，有耐心，有溝通和了解能力，有錢，有心理咨詢師，可不行還是不行，這才是最絕望的。這就是人類的婚姻困境，人性困境。用渣男渣女鑒定一個人容易，但是困局無解，曆練之後是包容，随之而來的就是自拔，随時在親密關系是可以自拔出來的自覺。這個自覺，又會造成另外一個人的困境，周而複始。所有風平浪靜、水落鴨背的關系背後，都是在廢墟中開放出來的花朵，又意外又珍貴。
後面的私貨：
《鱿魚遊戲》中男主說，我們信任不是因為值得信任，是因為不信任就無依無靠。單身生活，不和任何人綁定，其實是減少很多煩惱和麻煩的一個很智慧的選擇，聰明人一個人也能把自己過得風生水起樣樣不缺。
但是得承認，人類是最怕孤獨動物，我們中很多人在婚姻的骧擾、呱噪和清秋鎖梧桐的自由自在單身生活中選擇前者，怕孤獨的成分有很大。婚姻是解決孤獨的一種毛病多的替代療法，維持婚姻要力所能及地盡力，也不能抱太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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