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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外篇《天地》原文及翻译

作者:宣明使

【题解】

《天地》以篇首二字命名,全篇由十四个部分组成,主要讨论了天地万物的起源和本性,以及人类应该如何与之相处。这一篇的核心思想是“无为而治”,主张顺应自然,不干涉事物的发展,让万物自然而然地生长和变化。庄子认为,人类的智慧和努力并不能改变事物的本性,反而会破坏自然的平衡和和谐。因此,人类应该放弃对事物的控制和干预,让自然按照自己的规律发展。这一篇还涉及到了一些哲学、伦理和政治等方面的问题,例如道德的相对性、人类的自由和幸福等。

本篇的主旨,在于阐发“无为而治”的思想。作者指出,玄古的国君,虽在君位却无心于治世,只是效法天道“无为”而已,因此百姓都能自治自化,天下也就始终太平无事。及至黄帝失“天德”,以“有为”之心临天下,百姓就开始知道仁义、忠信之名,随之而萌发出“贼害”之心,从此太古纯朴之风就不见了。而唐尧、虞舜、夏禹、周武王之辈,不但不引以为戒,反而推波助澜,举凡仁义、礼乐、刑罚、智慧等等,皆无不成为他们统治人民的工具,致使人类的自然本性遭到极大的摧残,天下乱到不堪设想的地步。目睹这般事实,后世一切“有为”之君,都应当感到寒心、羞愧,彻底敛手,“以无为自然为宗”。

通过学习这篇文章,让我们在生活中学会了放松心态,不强求,不刻意去追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知足常乐”的观点,提醒我们珍惜眼前的幸福,不过分追求物质的享受,更加懂得感恩和满足。

【原文】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君原于德而成于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

夫子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夫子曰:“夫道,渊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金石不得无以鸣。故金石有声,不考不鸣。万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耻通于事,立之本原而知通于神,故其德广。其心之出,有物采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穷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荡荡乎!忽然出,勃然动,而万物从之乎!此谓王德之人。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大小、长短、修远。”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尧问于许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啮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方且本身而异形,方且尊知而火驰,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虽然,有族有祖,可以为众父而不可以为众父父。治,乱之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贼也。”

尧观乎华,华封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尧曰:“辞。”“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独不欲,何邪?”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封人曰:“始也我以女为圣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子而授之职,则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则何事之有?夫圣人,鹑居而彀食,鸟行而无彰。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则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尧随之曰:“请问。”封人曰:“退已!”

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子高曰:“昔者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夫子阖行邪?无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顾。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

夫子问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辩者有言曰:‘离坚白,若县寓。’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执留之狗成思,猿狙之便自山林来。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

将闾葂见季彻曰:“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辑!’”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螂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将闾葂覷觑然惊曰:“葂也汒若于夫子之所言矣!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惭,俯而不对。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於于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

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不知复有夫人也。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备哉!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謷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反于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识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

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愿闻德人。”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谓安。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是谓照旷。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溟。”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于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乱而后治之与?”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

孝子不奉承他的父母,忠臣不谄媚他的君主,这是臣子、儿子的最佳表现。如果父母说的话是正确的,做的事是善行的,那么世俗就会认为这是不肖之子;君主说的话是正确的,做的事是善行的,那么世俗就会认为这是不肖之臣。但是世俗的看法难道是正确的吗?世俗所认为正确的,人们就跟着说它正确;世俗所认为善良的,人们就跟着说它善良,这就叫做没有自己的主见。

那么世俗的看法就是正确的吗?如果世俗所肯定的是正确的,人们就都应该去奉承;如果世俗所肯定的是错误的,人们就都应该去谄媚。然而世俗的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世俗所肯定的是正确的,有时世俗所肯定的是错误的。如果世俗的看法是错误的,而人们都去奉承,这就是最大的谄媚。所以说,世俗的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是正确的,有时是错误的。 现在的世俗之人,他们的言论和行为都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主见。

他们用华丽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以此来取悦于世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谄媚的陷阱。他们和世俗之人一起,不分是非,不辨善恶,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俗的奴隶。这种人,就是最大的愚蠢。那些知道自己愚蠢的人,还不是最愚蠢的人;那些知道自己迷惑的人,还不是最迷惑的人。最迷惑的人,是那些终身都不知道自己愚蠢和迷惑的人。三人行,其中一人迷惑,另外两人还可以到达目的地,因为迷惑的人少;如果两人都迷惑,那么就会徒劳无功,因为迷惑的人多。

现在天下的人都迷惑了,我虽然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也无法实现。这不是很可悲吗? 高深的言论不被世俗所接受,高雅的行为不被世俗所理解。所以,有高超见解的人不会被世俗所接受,有高雅行为的人不会被世俗所理解。因为世俗的言论和行为都是肤浅和庸俗的。如果你用两个缶来演奏乐曲,那么你就无法得到和谐的音乐。现在的世俗之人,他们的言论和行为都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主见。他们用华丽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以此来取悦于世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谄媚的陷阱。

他们和世俗之人一起,不分是非,不辨善恶,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俗的奴隶。这种人,就是最大的愚蠢。那些知道自己愚蠢的人,还不是最愚蠢的人;那些知道自己迷惑的人,还不是最迷惑的人。最迷惑的人,是那些终身都不知道自己愚蠢和迷惑的人。

三人行,其中一人迷惑,另外两人还可以到达目的地,因为迷惑的人少;如果两人都迷惑,那么就会徒劳无功,因为迷惑的人多。现在天下的人都迷惑了,我虽然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也无法实现。这不是很可悲吗? 那些有高超见解的人,半夜生下孩子,就会迫不及待地去看他,唯恐他长得像自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丑陋不堪。这种人,就是最愚蠢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丑陋,反而认为自己很美丽。他们用虚伪的言辞和行为来掩饰自己的丑陋,以此来取悦于世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谄媚的陷阱。他们和世俗之人一起,不分是非,不辨善恶,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俗的奴隶。这种人,就是最大的愚蠢。

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尊于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熏鼻,困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杨、墨乃始离跂自以为得,非吾所谓得也。夫得者困,可以为得乎?则鸠鸮之在于笼也,亦可以为得矣。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皮弁鹬冠搢笏绅修以约其外。内支盈于柴栅,外重纆缴睆然在纆缴之中,而自以为得,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亦可以为得矣!

【译文】

天地虽然广大,但它们施泽万物却均等而无偏私;万物虽然繁杂,但都按照自身的规律生存、发展;百姓虽然众多,但他们的主宰者只有君主。君主统治天下出自德性而成于天道,所以说,远古的君主统治天下,只是在于无为,顺应天道与本性之良德罢了。以天道的立场来治理,那么君主就会是一个公正之君;用天道来观察分析事物,那么君臣之间的道义就可以明确了;同样,用天道来观察分析人的能力,那么天下的官职就可以得到治理;用天道来广泛地观察万事万物,那么万物的变化规律就可以被完全掌握。

所以与天地相贯通的人,凭借的是天道之德;能通行万物的,凭借的是天道;居上位统治人民的,凭借的是治理的服事;有多种才能的,凭借的是技巧。技能为事务服务,事务被公义所统管,公义被道德所统管,道德被天道所统管,天道被上天所统管,所以说:古代统治天下的君主,没有贪欲之心而天下富足,自然无为而万物自生自化,像渊水一样玄默无为而百姓安定。《记》书上说:“通彻大道而万事都会化为无,心无所欲而鬼神都会敬服。”

孔子说:“道,是承载万物的,它是多么广阔宏大啊!君子不可以不敞开心扉。用顺应自然的态度去处理事情,这叫做天理;用顺应自然的态度去说话,这叫做德;爱护人民,利于万物,这叫做仁;把不同的事物等同看待,这叫做大;行为不标新立异,这叫做宽;事物千变万化,这叫做富。所以,持有道德叫做纲纪,道德树立了叫做立身,遵循道叫做完备,不因为外物而扰乱心神叫做完美。君子明白了这十个方面,就会心胸宽广,德行高尚,像滔滔江水那样使万物顺畅地流逝。像这样,就能把金子藏在山中,把珍珠藏在渊底;不利用财物,不追求富贵;不因为长寿而高兴,不因为夭折而哀伤;不因为通达而光荣,不因为穷困而耻辱。不把世俗的利益作为自己的本分,不把统治天下作为自己的显达。显赫了就会彰明,万物都是一个整体,生死相同。”

孔子说:“道就像深渊里的水一样深邃清澈。金属和石头原本没有声音,是敲击让它们发出了声音。所以,金属和石头发出声音,是因为有外力的作用。在万物中,谁能确定这种变化呢!那些道德高尚的人,默默无闻地去世了,而他们的精神却万古长存,他们的德行影响着后人。他们的思想,有后人继承。所以,规范如果不符合道,就不能产生;生命如果不符合德,就不会彰明。规范流传,生命却结束,树立德行,彰明大道,这难道不是道德高尚的人吗!浩浩荡荡啊!变化无穷,而万物都顺从它!这就是道德高尚的人。他们默默地观察着,悄无声息地听着。在这寂静之中,他们独自看见了曙光;在这无声之中,他们独自听到了和谐之声。

所以,他们对道的认识越来越深刻,对德的体会越来越精妙。因此,他们与万物接触,能够尽量满足万物的需求,能够随时驰骋而停留于所到之处,无论大小、长短、远近。”

黄帝在赤水的北岸游玩,登上昆仑山的山丘向南眺望。在返回的途中,他丢失了玄珠。黄帝让知去寻找,知没有找到;让离朱去寻找,离朱也没有找到;让喫诟去寻找,也没有找到。于是,黄帝让象罔去寻找,象罔找到了。黄帝说:“奇怪啊!象罔怎么就能找到呢?”

尧的老师叫许由,许由的老师叫啮缺,啮缺的老师叫王倪,王倪的老师叫被衣。尧问许由说:“啮缺可以做天子吗?我想借助王倪来邀请他。”许由说:“危险啊,他将会给天下带来灾难!啮缺这个人,聪明睿智,敏捷能干,他的性格超过了一般人,而且他是用人的心智来领悟自然之道。他明白如何禁止过失,但不知道过失是从哪里产生的。他能够和天道相配吗?他只是凭借人的智慧而不顺应天道。他虽然看重自己的身体,但他的身心却不一致;他虽然尊重智慧,但却被智慧所束缚;他虽然能够役使万物,但却被万物所奴役;他虽然能够四方观望而与万物相应,但却不能持之以恒。他怎么能够和天道相配呢!虽然如此,他有家族和祖先,可以成为人们的宗师,但不能成为人们的宗师之宗师。治理天下,是造成社会动乱的根源,是造成人们背北向南的灾祸。”

尧到华地视察,华地守护封疆的人祝他长寿。尧说:“不用了。”守护封疆的人又祝他富有。尧说:“不用了。”守护封疆的人又祝他多生儿子。尧说:“不用了。”守护封疆的人说:“长寿、富有、多生儿子,是人们都想得到的。你偏偏不想要,这是为什么呢?”

尧说:“多生儿子就会有更多的忧虑,富有就会有更多的事情,长寿就会有更多的耻辱。这三种东西,都不是用来培养德行的,所以我不要。”守护封疆的人说:“一开始我把你当作圣人,现在看来你只是个君子。天生万民,必定会授予他们一定的职务。多生儿子而授予他们一定的职务,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富有而让人们分享,有什么事情呢?圣人像鹌鹑一样随遇而安,像待哺的雏鸟一样觅食,像鸟儿在空中飞行一样不留痕迹。天下太平,就和万物一同昌盛;天下不太平,就隐居修养德行。活上一千岁然后死去,离开人世而升天成仙,乘着白云,到达帝乡。三种忧虑都不存在,身体也不会有灾祸,还有什么耻辱呢?”看守边疆的人离去,尧跟随着他,说:“请求教诲。”看守边疆的人说:“你回去吧!”

尧治理天下,伯成子高被立为诸侯。尧把天下传给舜,舜把天下传给禹,伯成子高辞去诸侯之位去耕种。禹去见他,他正在田里耕种。禹快步走到下风头,站着问他,说:“从前尧治理天下,您被立为诸侯。尧把天下传给舜,舜把天下传给我,而您却辞去诸侯之位去耕种。请问,这是为什么呢?”伯成子高说:“从前尧治理天下,不赏赐而民众却被勉励,不惩罚而民众却畏惧。如今你赏赐而民众却不被勉励,你惩罚而民众却不畏惧。德行从此衰败,刑罚从此建立,后世的祸乱从此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快点走开,不要耽误我的耕种!”说完,低下头去用力耕种,不再理睬禹。

在天地万物开始的时候,没有“有”,也没有“无”,没有“有”和“无”的名称。“一”出现了,但还没有具体的形状。万物得到“一”而产生,这就叫做“德”;没有具体形状的“一”有了阴阳之分,但阴阳之间没有间断,这就叫做“命”;阴气和阳气的运动变化产生了万物,万物生成以后,各自有其生长变化的规律,这就叫做“形”;万物有各自的形状和特性,保持精神和形体的协调,各有其自然的法则,这就叫做“性”;万物的本性经过修养而返回到“一”,“一”与万物相融合,这就叫做“德”;“德”与“一”相同,达到高度的和谐,就和天地合为一体。万物互相融合,彼此和谐,与天地合为一体。这就是最高的境界,这就是与天地万物和谐相处的大道理。

孔子向老聃请教:“有人研究治国之道却好像与治国之道相背离,他讲的道理是对是错呢?善于辩论的人说:‘分离坚硬与洁白,就好像高悬于天空那样容易。’像这样的人,可以称为圣人吗?”

老聃说:“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掌握了一些小技艺的人,他们劳累形体,费尽心思,却只是像被绳子拴住的狗一样,被世俗的功名利禄所束缚。善于攀缘的猿猴,因为它们的便利而失去了自由,从山林来到了人间。孔丘,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所听不到的道理和你所无法言说的学问:凡是有头有脚、有心有耳的人,数量是很多的;但有形的东西和无形的东西,无形无声的事物和有形有声的事物,都是不能并存的。它们的运动、变化、消亡和生长,都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决定的。有治理国家的人存在,却忘记了事物的自然属性,忘记了天理,这就叫做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人,就可以与天道融为一体。”

将闾葂拜见季彻说:“鲁君对我说:‘请接受我的教导。’我推辞不掉,已经告诉他了,但不知是否正确,请让我试着说一说。我对鲁君说:‘一定要恭敬俭朴,选拔公正忠诚的下属,不要偏私,这样人民谁敢不和睦!’”季彻听了,狭隘地笑着说:“像你这样的言论,对于帝王的德行,犹如螳螂用愤怒的手臂去阻挡车轮,那必定是不能胜任的!况且像这样,那他自己就会处于危险之中,他的宫廷里一定有很多人,将要投奔别处去寻求安身。”

将闾葂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说:“我对于先生的话,感到茫然!虽然如此,还是希望先生讲一讲其中的道理。”季彻说:“伟大的圣人治理天下,使民众的心变得摇荡不安,使他们养成教化而改变习俗,消灭他们的奸邪之心而增进他们的独自的志向。他们按照本性去做,而民众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像这样,难道还用兄长来教导弟弟吗?民众都希望和德行相同的人生活在一起,而心里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

子贡到南方的楚国游历,返回晋国,经过汉水的南岸,看见一个老人正要去做农活,只见他挖了一条地道通向水井,抱着瓦罐出来打水,非常吃力地来来往往。子贡说:“这里有一种机械,每天可以浇灌上百个菜畦,用力很少而功效很大,先生不想用吗?”种菜的老人抬起头看着子贡说:“应该怎么做呢?”子贡说:“用木头做一个机械,后面重前面轻,提水就像从井中抽水一样,快速犹如沸腾的水向外溢出,它的名字叫做槔。”

种菜的老人变了脸色,笑着说:“我从我的老师那里听说,有了机械之类的东西必定会出现机巧之类的事,有了机巧之类的事必定会出现机变之类的心思。机变的心思存于胸中,那么不曾受到世俗沾染的纯洁空明的心境就不会完备;纯洁空明的心境不完备,那么精神就不会安定;精神不安定,那么道德就不会充足。精神道德不充足,那么和大道也就不相适应了。我不是不知道,而是羞于使用机械罢了。”子贡满面羞愧,低下头去不能回答。过了一会儿,种菜的老人说:“你是干什么的呀?”子贡说:“我是孔丘的弟子。”种菜的老人说:“你不就是那具有广博学识并试图模仿圣人,以超群出众来掩盖众人,独自弹着琴唱着哀歌在天下贩卖名声的人吗?你要忘掉你的精神和形体,几乎就没有可救药的地步了!你去吧,不要妨碍我的事情。”

听了种菜老人说的一番话,子贡神情严肃,羞愧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怅然若失而很不自在,走了三十里路之后才恢复常态。他的弟子问:“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的呢?老师您见到他为什么会变了脸色,还整天心神不安呢?”

“原先我认为可为天下师表者只有孔子一人,不知道还有那个治圃的人呢。我听孔子说,办事要求合情合理,功业要求成功,用力少,见效多的,就是圣人之道。现在才知道不是如此。得道者能使自然之性保持完好,自然之性完好的能使形体健全,形体健全的能使精神旺盛,精神旺盛才是圣人之道。得道者托迹人世,与民大同,而不知要到哪里去,真可谓愚昧无知而淳朴之性完备啊!这种人的心中,必然没有功利机巧的心事。像这样的人,不合他的志向就不去追求,不合他的思想就不去做。即使天下人都称誉他,与他的言论相一致,他也傲然不顾;即使天下人都在非议他,不与他的言论相一致,他也无心去理睬。天下人的非议与称誉,对他皆无增益和损害,这就是自然之性完备的人啊!我却是那种为是非、功利所役使而动摇不定的人。”

子贡回到鲁国,把见到种菜老人的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那是实践浑沌氏主张的人。他们了解事物的一个方面,却不了解事物的另一个方面;他们只知道事物的内部情况,却不知道事物的外部情况。他们明白事物的本质,却不了解事物的外在表现。他们体悟到道的真谛却不把它说出来,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而不求在别人心中达到完善。他们懂得人的天性,却不懂得天理。这样的人,已经达到了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他对于整个社会的功过得失,内心不会留下痕迹,这难道不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吗?你何必不把精力保留起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呢!”

谆芒向东到大海去,正巧在东海边遇到苑风。苑风问谆芒说:“你要去哪里呢?”谆芒说:“我要去大海。”苑风又问:“去大海做什么呢?”谆芒说:“大海是个神奇的地方,它永远不会满,永远不会枯竭。我想去那里游玩。”

苑风说:“夫子,你不关心天下百姓吗?我想听你讲讲圣治之道。”谆芒说:“圣治之道?就是官府施行的措施都很恰当,选拔和任用官员也都很合适,能够看清百姓的真实情况,然后按照实际情况去做,言语行为都自然而然地符合道德规范,天下百姓都会被感化。这样,四面八方的百姓都会前来归附,这就是所谓的圣治。”

苑风又问:“那么,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为德人呢?”谆芒说:“德人就是没有思虑,没有忧虑,心中没有是非美恶的观念。他们与天下人共同享有利益,这就是喜悦;共同供给财物,这就是安定。他们就像婴儿失去了母亲一样,彷徨无依,就像走路时迷失了方向一样。他们的财物用之不竭,却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饮食充足,却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这就是德人的容貌。”

苑风又问:“那么,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为神人呢?”谆芒说:“神人超越了形体的束缚,与天地融为一体。他们能够尽享天命,与天地同欢乐,万事万物都回归到本真的状态,这就是所谓的混溟。”

门无鬼和赤张满稽看到了周武王伐讨的军队。赤张满稽说:“比不上虞舜禅让好啊!所以使天下遭受这样的兵革之灾。”

门无鬼说:“天下太平的时候有虞氏就能治理好,天下大乱的时候有虞氏就不能治理好吗?”赤张满稽说:“天下太平是人们的愿望,有虞氏又有什么办法呢!有虞氏的治国之道就像治疗头疮一样,头发秃了就戴上假发,生了病就去求医。孝子拿着药来治疗自己的父亲,他的脸色憔悴,圣人都觉得这样很羞耻。在道德昌盛的时代,不崇尚贤能,不任用能人,君主就像树枝一样高耸在上,百姓就像野鹿一样自由自在。人们行为端正却不知道这是义,相互友爱却不知道这是仁,真诚实在却不知道这是忠,做事正当却不知道这是信,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相互驱使,并不认为这是恩赐。所以他们的行为没有留下痕迹,他们的事迹也没有流传下来。”

孝子不奉承他的父母,忠臣不谄媚他的君主,这是臣子、儿子的最佳表现。如果父母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做的事是善行的,那么世俗就会认为这是不肖之子;如果说对君主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做的事是善行的,那么世俗就会认为这是不肖之臣。

但是世俗的看法难道是正确的吗?世俗所认为正确的,人们就跟着说它正确;世俗所认为善良的,人们就跟着说它善良,这就叫做没有自己的主见。那么世俗的看法就是正确的吗?如果世俗所肯定的是正确的,人们就都应该去奉承;如果世俗所肯定的是错误的,人们就都应该去谄媚。然而世俗的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世俗所肯定的是正确的,有时世俗所肯定的是错误的。如果世俗的看法是错误的,而人们都去奉承,这就是最大的谄媚。

所以说,世俗的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是正确的,有时是错误的。现在的世俗之人,他们的言论和行为都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主见。君王用华丽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以此来取悦于世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谄媚的陷阱。他们和世俗之人一起,不分是非,不辨善恶,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俗的奴隶。这种人,就是最大的愚蠢。

那些知道自己愚蠢的人,还不是最愚蠢的人;那些知道自己迷惑的人,还不是最迷惑的人。最迷惑的人,是那些终身都不知道自己愚蠢和迷惑的人。三人行,其中一人迷惑,另外两人还可以到达目的地,因为迷惑的人少;如果两人都迷惑,那么就会徒劳无功,因为迷惑的人多。

现在天下的人都迷惑了,我虽然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也无法实现。这不是很可悲吗? 高深的言论不被世俗所接受,高雅的行为不被世俗所理解。所以,有高超见解的人不会被世俗所接受,有高雅行为的人不会被世俗所理解。因为世俗的言论和行为都是肤浅和庸俗的。如果你用两个缶来演奏乐曲,那么你就无法得到和谐的音乐。

现在的世俗之人,他们的言论和行为都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主见。他们用华丽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以此来取悦于世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谄媚的陷阱。他们和世俗之人一起,不分是非,不辨善恶,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俗的奴隶。这种人,就是最大的愚蠢。那些知道自己愚蠢的人,还不是最愚蠢的人;那些知道自己迷惑的人,还不是最迷惑的人。最迷惑的人,是那些终身都不知道自己愚蠢和迷惑的人。三人行,其中一人迷惑,另外两人还可以到达目的地,因为迷惑的人少;如果两人都迷惑,那么就会徒劳无功,因为迷惑的人多。现在天下的人都迷惑了,我虽然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也无法实现。这不是很可悲吗?

那些有高超见解的人,半夜生下孩子,就会迫不及待地去看他,唯恐他长得像自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丑陋不堪。这种人,就是最愚蠢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丑陋,反而认为自己很美丽。他们用虚伪的言辞和行为来掩饰自己的丑陋,以此来取悦于世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谄媚的陷阱。他们和世俗之人一起,不分是非,不辨善恶,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俗的奴隶。这种人,就是最大的愚蠢。

生长了百年的树木,剖开做成祭器,再涂饰上青、黄色的花纹,把那些被砍去不用的部分丢弃在沟中。将祭器与弃在沟中的断木相比,它们的美丑是有差别的,但在丧失树木的自然本性方面是一样的。

盗跖与曾参、史鳟在德行方面是有差别的,但在丧失人的本性上是相同的。一个人丧失本性有五个方面:一是五色搅乱了视觉,使眼睛看不清楚;二是五声扰乱了听觉,使耳朵听不明白;三是五臭薰坏了嗅觉,气味冲逆鼻孔而上,直伤脑门;四是五味污浊了口舌,使口舌受到伤害;五是取舍得失搅乱了心神,使自然之性驰竞不息。这五方面,都是对天性的祸害。

而杨朱、墨翟却在汲汲追求,自以为有所得,这并不是我所说的自得。有所得的人遭受困苦,也可以叫做自得吗?如果这样,那么斑鸠、鸱鸮关在笼中受困,也可以叫做自得了。况且取舍声色像木柴一样横塞胸中,皮帽、鹬冠、朝笏、长带约束体外,胸中塞满柴栅,体外被绳索重重捆绑,在绳索捆绑中目光呆滞,还自以为有所得,那么罪人被反缚着,手指被夹起来,以及虎豹被关在槛阱里,也可以叫做自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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