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香
——李志祥
國慶節前，我回了趟家，聽說山上還有生紅菇的時候，想上山撿幾個新鮮的紅菇嘗嘗鮮，我走進林子，鋪天蓋地的蒼翠，呼嘯而來。綠意搖曳，幾株秋蘭，幽香暗送，伴随着聲聲風語，幽幽地，悄然彌散在空氣裡。幽深靜谧的林間，百鳥獻歌，澗水和旋；松鼠嬉戲，獸迹漫山；秋葉初妝。疑惑間讓我感到，千樹笑迎故人來，漫山花草喜相逢的氣氛。此時的我頓然發現，自己置身在了一個清麗的世外桃源。
在林子邊沿上，長着幾顆零散的松樹，松針滿地，松香環繞，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一顆松樹下，腳步踩着滿地松針，吱吱作響，驚起了數隻在松枝上覓食的小鳥，撲騰着美麗的翅膀，掠過松枝，驚落了幾枝松石瓊花（寄生在松樹上的一種苔藓類植物，可以藥用），瞬間不見了蹤影，獨獨留下我追尋的目光。
驚落的松石瓊花，帶着一種特有的汾香，帶着小鳥的輕羽，帶着時光的痕迹，調皮的跌落在我的腳邊。我輕輕的撚起一枝松石瓊花，放在我手心裡，仿佛，此刻，我的小小手心就是這松石瓊花的最後歸宿，我多想，輕輕問這林間悄然落下的松石瓊花……
山風搖動着松枝，松濤聲起，聲聲不息，那是松的呻吟？我不經意間發現這顆松樹剛剛被人割過松油，淺淺的剜溝在分泌松脂，如同一滴滴晶瑩的眼淚。剛割完了的松樹，才會流淚，松脂是痛的淚。我在松樹下靜靜地看了很久。滲流的過程緩慢極了，一滴眼淚的形成珠狀，需要耐心等待。松的眼淚散發着馥郁的芬芳。當松一陣傷心過後，松脂便會慢慢凝固成晶亮的一層，覆寫住自己那曾經的傷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在松樹上生成了一道道黑褐色的疤痕，清楚地刻劃着歲月的滄桑……
采脂人把人生的人字倒刻在松樹上，松脂沿人字頂滴到挂在樹頭的塑膠桶裡，一滴滴松脂，一股股松香，我有些憐惜松樹，這樣流脂，樹會枯死嗎？但經驗告訴我，松脂流了還能能再生，第二年會流更多，脂如山澗泉水，隻要大地能養這些松樹，這松脂就流不盡。
我默然無話，松樹，松脂，松香，我依靠着粗砺的松樹上，不禁讓我回憶起和父親割香松的情景，那是七十年代未，父親承包生産隊的一千多顆松樹，當年割松香是一門重要的生錢副業。在暑假時，每天跟父親上山學割松香，崇山峻嶺，逶迤起伏，每顆松樹之間的路要都靠自己去走出來，松油路也叫稚雞路，崎岖不平.蜿蜒曲折，雖然這些路前些有時也會修一下，但是都會被新長的藤荊樹草給封住，這些松樹既分散又參差不齊，一些采脂面很高，要加上長竿仰頭去割，或爬到樹架上去割，兩隻腳踩在木架上，一隻手抱住松樹，用另一隻手來割；稍不小心架散人跌，有些采脂面又很矮，還得蹲下去，去掉長杆，手拿割油刀，還得近似于匍匐着去割。為了延長松樹的産油年限，割下的樹皮越薄越好，這樣不停地來回折騰，一天勞動下來累得腰酸背疼。松油的高産期一般都是在夏天酷暑，那個時候松樹才會出更多油。每天帶着飯包跨着竹水壺，吃的是冷飯，喝的是山泉水。早出晚歸，還要面對山上的蟲蛇叮咬。那時我剛學割油，不是被刀子劃傷就是摔傷，反正每天都有傷口，人也黑了一圈瘦了一圈。
松油刀近似v槽形，刀口十分鋒利。用來割油的樹有個y形的開口，y形開口的下端有個用毛竹鋸成的油筒。每天我和父親要割完1000多棵，每割一千顆樹，稱為一“溝”，一天能割完一“溝”就是‘老松油客’。開始我每天隻能割上二三百棵，繼續幹上一段時間，我和父親五六個鐘頭就能割完所有的樹，這樣我也撐握了割油的技巧。
割松香每天形單影隻地穿梭在森林裡，與松鼠、野豬黃猄、野雞和毒蛇等為伴，人影人聲皆無。每天來回奔波在岽與垇之間，用腳步丈量山與山的距離、樹與樹的距離，走相同的路線，重複同樣的動作，枯燥乏味，寂寞難耐。除了松樹還是松樹，總在森林裡轉悠。
看着眼前一條條松油稚雞路，是割脂人以滿是厚繭的腳踏荊趟棘，踩出來的，是以粗糙的大手攀崖繞樹，拓出來的……松香，如一杯酽酽的酒，輕輕一拂，便能釋放出割脂人的酸甜苦辣。歲月悠悠，似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經得起歲月的雕琢。隻有大山，保持着原有的體魄，紋絲不動的伫立在那兒，還有這些長在山上的松樹，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着歲月的痕迹，卻依然雄偉挺拔，透着股剛強與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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