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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玄與劉盆子

作者:曆史驿站

劉玄是個幸運兒——一個如此平庸的凡夫俗子竟然成為至高無上的皇帝,其幸運的程度,簡直讓人忌妒得發狂,簡直讓人忌妒得發瘋!

劉玄與劉盆子

劉玄(?-25年)

在特别講“成份”的年代裡,劉玄的幸運首先由于出身好,他是西漢皇室舂陵戴侯劉熊渠的曾孫,是“天潢貴胄”,在“人心思漢”的年月,他那高貴的出身具有無與倫比的巨大優勢。王莽改制的失敗,使各種社會沖突空前尖銳;新莽王朝又不善于搞“憶苦思甜”——王莽是通過宮廷政變而不是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取得政權的,對前一個王朝多少有點繼承性,也不适宜搞“憶苦思甜”。在這種情況下,數十年前西漢王朝末期的種種劣迹逐漸被淡化,逐漸被人們淡忘;而由于對現實的極端不滿,西漢王朝的強盛時期則不斷被人們懷念,不斷得到強化——那個時候咱們的國家多強大呀,領土比統一的秦王朝還要大好多好多呢,即使是後期的漢元帝末年,北方強敵匈奴的兩個單于,不也一個投降、一個被咱們消滅麼?而早先的“十五稅一”與“三十稅一”,簡直是令人神往的天堂了!在這種情況下,“人心思漢”也就順理成章了,如同後來的“重開大宋之天”與“反清複明”一樣,誰還記得宋末的“花石綱”與明末的“三饷”?人們對現實極端不滿,勢必起而反抗,這個時候,先前皇室的成員往往就會成為反抗者的旗幟,這面旗幟不但具有一定的号召力,還能為反抗提供合法性依據。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在綠林、赤眉等農民起義的烈火幾乎燃遍全國的情況下,劉玄加入了綠林軍的一支——平林兵。估計也是他那出身的作用,平林兵的首腦陳牧提拔他當了個頭目,稱更始将軍。地皇四年(公元23年)二月,就在新莽政權搖搖欲墜時,綠林軍的諸多分支如下江兵、新市兵、舂林兵等聚集于南陽一帶,将領們突然發現,軍隊人數雖多,卻沒有共同的領袖,于是打算立一個漢王朝的皇族“以從人望”。當時南陽豪傑與下江兵的将軍王常等希望擁立舂陵兵的将領劉縯——劉縯的弟弟就是後來東漢的光武帝劉秀;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領陳牧等卻希望立劉玄。為什麼?因為劉縯治軍頗嚴,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領們平時放縱慣了,焉肯受劉縯的限制?而素來懦弱的劉玄,不是正合新市、平林諸将領的口味麼?咱們的“革命事業”需要一面大旗,倘若你英明果斷而又雄才大略,咱們不就找了個緊箍咒戴在頭上了麼?咱可沒那麼傻!在這種情況下,“憚縯威明,貪玄懦弱”的新市、平林諸将先商量定了擁立劉玄為帝,然後再告訴劉縯商量的結果。劉縯的一番話果然是深明大義而又目光遠大,“向使當初身未死”,他就完全有可能代替他的弟弟做皇帝了,稱帝以後,不知他果能言行一緻、慎始如終否?他是這樣說的:“承蒙諸位要擁戴劉姓宗室做皇帝,我非常感動。然而如今赤眉軍興起于青州、徐州一帶,擁有數十萬衆。一旦他們聽說我們在南陽立了皇帝,如果他們也立一個劉姓宗室做皇帝,那麼如今新莽王朝還沒有消滅,而劉姓宗室之間先已互相攻殺,使普天下的人們都心懷疑懼,就不容易打敗王莽了。而且我們現在隻占據着數百裡的地盤,就自稱皇帝,成為被衆人攻擊的目标,讓後人坐收漁翁之利,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啊。不如暫時稱王以号令衆軍,王的權力同樣可以誅殺不服從指令的将領,跟皇帝沒什麼差別。日後如果赤眉軍擁立的皇帝賢能,我們就去投奔歸附,他們絕不會剝奪我們的官爵;如果赤眉軍沒有立皇帝,等我們消滅了新莽王朝,收服了赤眉軍,然後再稱帝,也不算遲啊。”他的話雖然得到不少人贊同,但是因為有人極力反對,劉玄還是當上了皇帝,仍稱漢朝,年号更始,史稱“更始帝”。“地皇四年”也就變成了“更始元年”。

劉玄與劉盆子

劉玄實在沒有當領袖——尤其是皇帝的素質,在登基大典上,竟然“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後漢書·劉玄列傳》)。不過這也不要緊,該做的事總算做了,比如說新皇登基按照慣例的大赦天下呀,封官授爵呀等等。于是綠林軍的領袖王匡被封為定國上公,王鳳被封為成國上公,劉縯則被封為大司徒,陳牧被封為大司空,其餘還有九卿、将軍等,僅列侯就有百餘人。由于劉玄的表現實在不像一個有膽有識的領袖,很多英雄豪傑感到失望,内心不服。五月,劉縯率軍攻下宛城,劉玄就将宛城作為臨時首都。六月,劉秀與王鳳等又以少勝多,取得昆陽大捷,消滅了王莽軍隊的主力。這一來,劉縯兄弟威名大盛,引起了新市、平林諸将的忌妒,他們暗中勸劉玄先除掉劉縯。對于劉玄來說,他雖然懦弱,卻深知同為劉氏宗室的劉縯是最可怕的政敵,當然巴不得除掉他。于是,他乘劉秀領兵在外時,召集諸将開會,突然提出要看看劉縯佩帶的寶劍,劉縯呈上去後,劉玄裝模作樣地拿着看時,西屏大将軍申屠建随即呈上一塊玉玦。當年鴻門宴上,範增要項羽殺掉劉邦,見項羽遲遲不肯動手,就獻上玉玦,暗示項羽快快“決斷”。可是懦弱的劉玄雖然明白了申屠建的意思,卻始終不敢發出動手的信号,緻使這一次暗殺計劃流産。直到後來劉玄在一個預謀的武裝集會上布置了數千人,借故要殺劉縯的一個部将劉稷,劉縯上前反對時,劉玄才乘機将他與劉稷一并殺掉了。劉秀聞訊,立即趕回宛城向劉玄謝罪,既不敢替哥哥服喪,更不敢稍微暴露一點不滿,飲食言笑和平常一樣。這一來劉玄反而感到慚愧,就拜劉秀為破虜大将軍,封武信侯。

王莽死後,劉玄先遷都洛陽,并派使者去招降赤眉軍。赤眉領袖樊崇聽說“漢室複興”,也頗覺欣慰,就留下軍隊,隻帶着20幾個将領,随同使者來洛陽朝見。劉玄如果稍微有點政治才能,安撫好樊崇等,将全國最大的兩支起義軍赤眉與綠林聯為一體,統一的局面将會很快出現,人民群衆就能少受十餘年戰禍之苦。然而,劉玄雖然将樊崇帶來的這20餘人都封為列侯,可是既不給他們以實實在在的封邑,又不去安撫他們的部衆,結果留在原地的赤眉部衆漸漸有人叛而離去。樊崇等人眼看着更始帝終究難成大氣候,便都逃歸了自己的營壘。

更始二年(公元24年)年初,劉玄從洛陽“還都”長安。其時長安隻有未央宮毀于戰火,其餘宮殿、倉庫、衙署等都保持原狀。劉玄于長樂宮接見群臣,當文武百官依次排列殿上時,這位腼腆的更始帝又“羞怍”起來,低着頭,隻顧用手刮着座席,竟不敢擡起頭來面對群臣。有些将領回長安遲了幾天,劉玄召見時,張口就問:“你們搶得了多少東西?”左右侍從都是些宮廷舊人,聽皇帝問出這樣不倫不類的問題,都驚訝得面面相觑。他在長安的“政績”就是大封了一批王爺,除了同姓的劉氏宗族外,異姓王也封了不少,例如綠林軍的領袖王匡、王鳳及重要将領王常、申屠建、陳牧等,都封了王。他納大司馬趙萌的女兒為“夫人”,倍加寵愛,并将大權都交給了丈人趙萌,自己則與諸多姬妾不分晝夜地在後宮歡宴。群臣有事要請示報告,可是皇帝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無法接見。有時候實在推托不了啦,劉玄就讓宮廷侍從官躲在帳帷後面,代替自己回答。有些将領聽出不是皇帝的聲音,都惱怒地說:“天下尚未安定,成敗還是未知之數,怎麼就放縱到這種地步了!”另一個受劉玄寵愛的韓夫人,與劉玄一樣嗜酒如命,每次陪着這位更始帝飲宴,看到侍從官進來奏報國事,就大發脾氣道:“為什麼每次皇帝和我對飲時,你們偏偏要來打擾?”跳起來奪過奏章,撕得粉碎。皇帝既然不管事,趙萌便掌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他草菅人命,恣意妄為。有郎吏向劉玄反映趙萌過于放縱,劉玄大怒,一劍将那郎吏刺死。小小的郎吏官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可是大臣們眼看着皇帝如此糟蹋“革命大業”,糟蹋“漢室江山”,心痛得很哪!于是軍師将軍李淑上書勸谏,劉玄又怒,不過對他還算客氣些,沒要他的命,隻将他打入大牢。

平心而論,劉玄并不是一味地用刑罰殺人、囚人,他倒是“恩威并用”,也封賞了不少人,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些王爺、将軍們外,凡是與他有過接觸并得到他歡心的,都有希望被提拔,連一些商販、廚子、宮廷雜役等都當了大官,這些人鮮衣錦褲,招搖鬧市,動不動就張口罵人,一副暴發戶的氣派。于是長安街頭流行着這樣的民謠:“竈下養,中郎将;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内侯。”這樣的政權,怎不上下離心!這樣的君臣,怎不互相猜忌!于是臣欲劫君,君欲殺臣,畢竟皇帝的主動權更大一些,劉玄憑借着這個主動權先後殺掉了平氏王申屠建、陰平王陳牧等,連綠林軍最早的領袖、比陽王王匡也險遭毒手。

(《高處不勝寒——皇帝與他的後妃兒女們》系列之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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