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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作者:二少随筆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對食物接近原始的享受,一直悄悄伴随着我。』

我的童年在山東半島度過。說起吃食,其他地區的人就問我:“你們那兒吃煎餅卷大蔥吧!”這個問題就好比跟東北人說:“你們那兒都會滑冰吧!”換來的答案都是一堆解釋。

我的故鄉在膠東半島南岸的乳山,毗鄰黃海,近幾年以海景房聞名。這裡沒有煎餅,卻有的是大蔥、大蒜、大饅頭,還有網紅食品“乳山牡蛎”。和所有被内陸人視為珍稀品的海鮮一樣,牡蛎在我們那裡極為平常,外殼常被孩子們當成過家家的用具,鑒于它已有知名度了,這裡就不贅言。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圖 / pixabay

乳山的特色美食是膠東美食的縮影,海鮮的風頭蓋過了其他食物。實際上,從主食到菜肴,其做法都極具地域特色。提到膠東菜常有人點名蔥燒海參,海參其實不是重點,可以換成任何一種海鮮。關鍵是蔥,在膠東的飯桌上從來都不會缺席。那就從自帶喜感的蔥說起吧!

“可辣可甜”的大蔥

資訊沒有廣泛傳播的年代,沒人去分析大蔥的養生功能,大人小孩,咔嚓吃就是了。大蔥不僅是做菜的佐料,更多的是直接入口的配菜。蔥這個字聽起來憨憨的,如今又常被戲谑,仿佛吃蔥的地區非常土氣落後。可食物是無辜的呀!

在我成長的八十年代,孩子們放學回家,掰塊饅頭就舉着根大蔥就跑出去了。要是想換換口味,那就配瓣兒生大蒜或者小圓蔥。若饅頭就大蔥算是膠東兒童們墊肚子的餐前食,那這前餐還真霸道。在田野邊,在廣場上,我們舉着蔥和饅頭跑來跑去。三十年前的天空也真迷人,星星多得總讓你想拿手裡的大蔥去捅一捅。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生蔥嗆人熟蔥甜,生蔥潑辣熟蔥溫柔。有一次閑聊,一位在日本留學的同僚說起她愛吃油煎蔥,我忽然憶起從前家裡待客的一道菜:炒大蔥,好久沒吃過了。這道菜做法簡單,就是将切成段的蔥白放在花生油裡爆炒,去除生蔥的辣味,加醬油炒軟後就出鍋,甜絲絲的,類似日式壽喜鍋裡的醬油煮蔥的味道。若家裡有肉,也可切點肉片炒,但最後香味勝出的,一定是甜軟的蔥。

十歲後我前往東北生活,發現這座距故鄉幾千裡的城市,人們的飯桌上也有蔥,和香菜白菜青椒等蘸醬菜擺在一起生吃。大概這是闖關東過去的人帶來的習慣吧。隻是東北以米飯為主食,我再也沒有像十歲以前那般,揪口饅頭或貼餅子,舉根大蔥四處撒野了。但大蔥帶起來的那種對食物接近原始的享受,卻悄悄伴随着我。現在,在西餐廳裡吃披薩或華夫餅時,我雖會裝模作樣收斂一下,之後就渾然不覺吃出了饅頭就蔥的架勢。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

一鍋端 蒸蒸日上

《咱們的牛百歲》是表現膠東半島生活的一部很有名的電影。影片中有一幕,王馥荔扮演的菊花掀開鍋蓋,從熱氣騰騰的蓋簾上拿出兩個飽滿巨大的梭形深色饅頭,用手絹包好,放到了錢勇夫扮演的牛天勝手裡。每次看到這幕,我都想去掀鍋看看,裡面還蒸了什麼。記憶中的膠東美食,一口大鍋就能解決所有的吃飯問題。從饅頭米飯到蔬菜到蝦醬,一切皆可蒸。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電影《咱們的牛百歲》

膠東的家常菜往往是做主食的時候跟着蒸熟,常見的有蒸白菜,蘿蔔條,洋芋條。這些菜切好後放進小瓷盆裡,中間挖個小坑,加勺花生油,一點粗海鹽,蓋上大鍋蓋蒸到冒氣兒。出鍋後将中間的調料拌一拌就可以了。由于那時的菜多為自家種植,調料又很單一,如此簡易的做法反而讓菜的味道很正。

還有一種蒸的“菜”是蝦醬。在蝦醬上灑點花生油和蔥花,打個生雞蛋,放到大鍋蒸透。熟蝦醬配上冒油兒的紅地瓜,玉米貼餅子(當地叫粑粑),妙不可言。若從海邊買來的桶裝生蝦醬有股海腥味,那蒸熟後的蝦醬則散發着海和花生油混合的香氣。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在所有的蒸食中,我最愛吃蒸菜餃。膠東的菜餃真大,大到有一個成年人的手掌那麼大,包成柳葉褶兒後鋪在玉米襖上。時令蔬菜皆可入餡,如白菜、茄子、菜豆、西葫蘆、槐花等等。記得給我打針的老醫生家門口,就有一棵大槐樹。暖春時節路過那棵槐樹,我都特意站會兒聞聞槐花的清香,盼望着大人能多捋幾把回去做蒸餃。

喝湯就是吃面條

至于面條,在膠東的叫法是湯。當地将吃面條稱作“喝(hǎ)湯”,做面條叫“擀湯”。我們有手擀的長條面湯,用韭菜末或蚬子肉打鹵;有細嫩的面片湯,常加入同樣滑溜的芋頭片;還有地瓜面做的地瓜湯和豆面做的豆湯。

地瓜湯的做法有點特别。暗黑色的地瓜面團用插菜闆插成條狀,放入開水鍋裡,加點調料。煮熟的地瓜湯一咬就斷,帶着一絲絲甜味。豆湯的面則是手擀的寬面,散發出豆香味,有人就嗜好這種味道,鹵裡多配上菠菜。地瓜湯和豆湯其實都是缺少白面的年代裡面條的候補産品。對于這兩款面,愛喝的人總念叨,吃夠了的人一口也不想。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圖 / 視覺中國

喝湯時,有人習慣在面條底下埋幾個新蒜瓣,吃幾口咬到蒜,仿佛咬到了寶。兒時的我,對于面條興趣不大。直到看到電視劇《八月桂花香》裡的人物在有滋有味地吃面條,忽然就饞起來。此後每次喝湯都很積極,邊吃邊回憶電視裡吃面的鏡頭。

不知是否有孩子和我一樣,總覺得影視劇裡的飯更香。若有挑食的小孩,這種外界的刺激也許還真管用。長大後,我嘗到了全國甚至世界各地的面。但天熱時,卻想來碗老家的韭菜和蚬子肉打鹵的過水面,裡面埋幾瓣新蒜,用筷子挑開。夏日傍晚,跟大人到門口納涼,鄰裡互相問着:“你吃的什麼好飯?”回答常是:“喝湯!”

“歡樂富強”的點心

鹹濕的海風裡,最甜的是膠東半島的點心。白面火燒、乳山媳婦餅(今稱喜餅)、威海老桃酥都是童年吃過如今依舊流行的家鄉點心。這些面點都很實惠,尤其是火燒和媳婦餅,半張到一張就飽了。膠東的火燒類似發面餅,外面酥脆,内裡蓬松,或鹹或甜,保留了最大程度的麥香。這種類似杠子頭的火燒樸實抗餓,據說早年曾是“擁軍幹糧”。現在較有名的是榮成一帶的盛家火燒。

另一款點心乳山喜餅,則松軟許多,是每個離鄉的遊子對膠東半島最甜的思念。看紀念峻青的報道,說這位作家生前,每收到老鄉郵寄來的喜餅,就打電話感慨真好吃!這餅好在哪兒呢?借用他老人家在《秋色賦》裡形容秋天的詞語,那就是“歡樂和富強”。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餅的兩面烙得發紅,外沿的餅圈淡黃,厚實松軟,一掰兩半兒。幼時常盼别人家有喜事,因為這樣的時刻,我不但能和小夥伴撿到地上的五彩紙,還能分到媳婦餅。小朋友們兜裡揣着亮紙,手裡舉着餅,穿梭來去,以為這生活會一直跟喜餅一樣香甜……

幾款點心裡,威海老桃酥算是最精緻的了。它的外形比碗口還小,上面印着“桃酥”或“酥”字,脆脆的,用牛皮紙包着。起早的爺爺常燒一壺熱水,泡幾碗茶,将桃酥泡進茶裡當早餐。有時我也學着将桃酥泡到白水或麥乳精裡,看着逐漸變軟的桃酥塊兒泛起小泡泡。結果呢,吃上幾口就覺得有點頂。現在看李娟的文章裡,寫哈薩克人将馕一塊塊掰碎泡到黑茶裡,就想起從前爺爺用濃茶泡桃酥的吃法。爺爺要是還在就好了,我一定用上好的茶,為他泡上一碗威海老桃酥……

膠東美食,才不隻有蔥燒海參

膠東家常菜在今天看來,做法基本很健康:不過度烹饪,以蒸為主,少油,盡量保持食物的原初味道。海鮮用大鍋煮一煮就可以了,最多放點蔥姜蒜。現在生活條件好了,無非是菜裡多了一些肉。膠東的飲食并未提倡滋補,但主食和菜的做法,也比較符合當今的營養學要求。當然,鹽少放些就更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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