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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鲧、禹父子受堯、舜之命治水之事千古流傳,殆無疑義。但夏禹是何方人氏?夏禹治水之地究竟在哪裡?大江南北、黃河上下,到處都是禹迹,這可能嗎?現在浙、川、晉、冀、隴、陝、豫、皖、魯、蘇十幾個省份出現二十幾個大禹故裡,各處紛紛成立研究會,而且不少注冊為省級社團(四川就有北川、汶川、都江堰等幾處),都有專家、學者、上司人、文化人參與,還有不少地方請上司人題詞。但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地方皆回避古代文獻記載,或引其一而蔽其十,更多地方隻用傳說、明清方志、後世野史筆記作證,這實在是對曆史文化的亵渎,絕不是弘揚文化的善事。要真正确定夏禹故裡、故都,還是要以豐富的上古文獻為依據,加以論證。唯此,才能立得住,經得起曆史檢驗。本文就是力圖以史實為據,不回避任何一條文獻記載,有一分材料隻說一分話,全面系統綜合分析論證,夏禹是曹縣人,其故裡、故都在曹縣。
一、從禹稱“戎禹”、“羌禹”、“西夷之人”說起
帝堯為陶唐氏,帝舜為有虞氏,皆是以其居地得名,禹被稱為“戎禹”(《潛夫論·五德志》)、“羌禹”(《史記·六國年表》有“禹興于西羌”語),《帝王世紀》引《孟子》語,稱禹本“西夷之人也”。據此而言,是禹所居為不同曆史時期的“戎”、“羌”、“西夷”而得名。解清“戎”、“羌”、“西夷”在何地,則禹之所出,自然可知。
夏及商代前、中期的曆史無同期文字記載,上古先民遷徙不多,由周代“戎”人居于今曹縣北部,在宋、曹、魯、衛之間,大抵可推知夏商時期戎人居此。《春秋左傳》記有魯公“會戎于潛”,“會戎于唐”,“追戎于濟西”,還有“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等事。《中國曆史地圖集》之“春秋·鄭宋衛”所标“戎”、“濟”、“楚丘”皆在今曹縣境。魯公從東來與“戎”人會潛,會唐,往西追戎,會戎正入今曹縣境。
《後漢書·張衡傳》注引《河圖》,九州有“西南戎州”;《淮南子·地形訓》也說九州有“戎州”。溫玉春先生認為先夏氏族和夏氏族起于山東西部,上述九州皆在山東。可知“戎”在夏、商時處于今曹縣之北無疑,則禹稱“戎禹”正是因禹生于有莘,處“戎”地之故。
商代後期,甲骨蔔辭記有“羌方”,由其相鄰方國可知羌方在今曹縣南部,“羌”即牧羊人,“羌刍”即牧羊童、放羊的奴隸,常被當做犧牲進貢給商王。“羌方”是一個低窪多草,适于放牧牛羊的地方,并非一些人認定的山西高山之地。曹縣塗山(土山)正處羌方中,禹妻為塗山氏女(後文論證),禹自然也可被稱為“羌禹”。
“西夷”與東夷對稱,二者皆為夷。上古,夷的活動範圍在泰山以西。舜被孟子稱為東夷之人。他幼年、青年時期活動于今鄄城、濮陽,又被司馬遷稱為冀州之人,即今菏澤(後文論證)。西夷在東夷之西,且仍在山東,與東夷相距不遠,曹縣在鄄城之西屬西夷之地,說禹為西夷之人,定于曹縣自然合理。
二、鲧、禹治水之域為古河、濟間之古兖州,曹縣适在其中
古史學家徐旭生先生在《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中指出:“如果詳細考察我國的地形,各代河患的沿革,以及我中華民族發展的階段,就可以明白洪水發生及大禹施工的地域,主要的是兖州。豫州的東部及徐州的一部分也可能有些小施工。”此外的地方“全不會有洪水”。“兖州當今日山東西部及河北南部的大平原,豫、徐平原當今日河南東部、山東南部及江蘇、安徽的淮北部分。換句話說,洪水所指主要是黃河下遊及它的流域。淮水流域的一部分也可能包括在内,此外全無關系”。徐氏注意到《禹貢》中關于洪水的記述,分析道:“總帽和總結中沒有,各州條下全沒有,隻有兖州下有這幾句話,這不是已經可以證明洪水隻在兖州境内發生麼?”(許宏《何以中國》引證)《禹貢》為戰國時代作品,但其追述的史實則在其前。文有“濟、河間為兖州……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描繪夏禹治水情形。知堯、舜時代,大洪水發生在當時兖州之域,也即堯、舜活動地。在菏澤、濮陽這一帶有許多高出平地數米、十數米的堌堆(孤堆)遺址,其遺存土質與丘下後代黃河沖積淤漫的土質完全不同,有些是砂漿石,與一馬平川的自然地貌很不協調。經調查發掘查明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先民在同水患作鬥争時選擇地勢稍高處靠人力堆築而成,此即所謂丘、崗、堌、山。鑒于此,曆史學家沈長雲教授認為夏族的中心區域在古河、濟間,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撰寫數篇大禹治水和夏後氏居地考證文章,發表後,引起學界關注。《論語·泰伯》有孔子贊禹語:“禹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亦可知禹治水不是開山劈嶺,而是在平原上引洪水入溝洫,不使洪水泛濫,淹沒田地。
三、黃帝、堯、舜之都居與鲧、禹活動地考
黃帝、堯、舜之都居被稱為中國、中原,也是鲧、禹受命治理洪水的地方,其地在哪裡?先來考察黃帝都居。
距今四千七百多年前,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史記·五帝本紀》、《逸周書·嘗麥篇》、《逸周書·史記篇》等都有記載。蚩尤居于少昊之地,自稱炎帝,與黃帝戰于涿鹿,在九淖之地,驅水以戰,二部族征戰,流血百裡,蚩尤死于絕辔之野,又稱中冀、魚口,即今巨野、牡丹區之地,身首分葬于巨野重聚和汶上縣阚城(又名奄、壽丘,見《皇覽》),涿鹿又名蜀祿、濁鹿、獨鹿、蜀鹿,自此,黃帝所居之奄又被稱為中都。
至堯,先居于唐,又居于陶,史稱陶唐氏,都于成陽。東漢時,濟陰太守孟郁修堯廟(在今菏澤市牡丹區胡集鎮堯王寺)時,群眾所立《修堯廟碑》記:“帝堯萌兆生長,葬陵在于成陽,聖化常存”,“然後堯受命蜀鹿之東”。宋人洪适《隸釋》收錄此碑文,列為首篇,《歐陽修全集》收錄考證,趙明誠《金石錄》亦收錄。可見堯之都居與黃帝大戰蚩尤的涿鹿為一地。舜繼堯為帝,仍都于成陽,上古稱為“中國”,見《史記·五帝本紀》等書,《帝王世紀》謂“堯遷于涿鹿”與漢碑所記一緻。
舜,《史記·五帝本紀》稱他為“冀州之人也”。《孟子》稱他為“東夷之人也。”《孟子》還記:“舜生于諸馮”,“諸馮”應讀為“渚憑”,即貧窮的舜母生舜于雷夏澤的水文觀測台欄杆邊。《孝經援神契》則稱“生舜于姚墟”,《竹書紀年》亦然。則舜生之姚墟為古雷澤畔的一村落。唐代宰相姚崇尋訪認定先祖舜故裡姚墟為鄄城縣東南邊境之姚劉莊(與牡丹區堯王寺村相鄰)。總之,東夷為大的區域,在今山東西部,冀州為東夷的一部,即今山東菏澤,又稱中冀,為蚩尤死難地、葬地。《小臣缶鼎》銘文可證夏商之時冀州在菏澤。又《史記·五帝本紀》稱:“舜耕曆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于壽丘,就時負夏”。《墨子·尚賢》又有“灰于帝陽”,以上諸地皆在菏澤及其周邊之濮陽(負夏)、汶上(壽丘,西漢于此設壽良縣)。戰國時代,《魯連子》則稱“舜耕曆山而友益,舜陶河濱而友禹”,河濱相傳在定陶西南十裡,與今曹縣北境接界,其地距禹生長之有莘約三十裡,是以舜才能在陶于河濱時與禹結識。
堯之葬地,《呂氏春秋》稱為“榖林”,《帝王世紀》則稱“堯葬濟陰成陽西北四十裡是為榖林”。《漢書·地理志·八·上》、《後漢書·郡國志·三》皆雲:“成陽有堯冢、靈台。”《皇覽》稱“堯冢在濟陰成陽”。《續山東考古錄》認定堯陵在鄄城榖林,《水經注》引證有誤,“南半乃四十之誤”。是以堯陵在堯王寺無一處文獻記載。堯王寺及其東乃堯都成陽及堯廟、靈台,是漢代祭堯之所,故有修堯廟碑傳世。古代,漢族從無祭先王陵園之舉,隻有祭廟之祀。而元、清二代,少數民族主政中國,不同于中華之風俗,才有祭陵之舉。鄄城榖林堯陵隻在清代康熙元年之後才由帝王派人祭祀,其前隻是州縣地方官私下祭祀。明代《濮州志》隻記榖林堯陵,并無記述漢代祭堯廟的任何文字,适為志書編者尊重史實之舉。
總之,堯、舜之都居在菏澤,堯葬榖林,祭堯廟、靈台在成陽(今堯王寺),鲧、禹受堯、舜之命治理洪水,當然在堯、舜活動地菏澤之域。
四、商湯之都居與先王禹之績之都為一地
《史記·殷本紀》稱:“湯始居亳,從先王居。”《尚書·帝诰》有:“自契至湯八遷,湯始居亳。”商湯為商王朝第一位王,之前為先公。他所從居的先王不可能是商契,隻能是夏代的君主。
《詩經·商頌·殷武》有:“天命多辟,設都于禹之績。”多辟指先王、大君主商湯。“天命”指上天之命。“設都于禹之績”,指商湯把都城設在禹創業的地方。戰國齊器《叔夷鐘銘》有“……成唐(湯),又俨在帝所。旉受天命,翦伐夏後,敗厥靈師,伊小臣唯輔。鹹有九州,處禹之堵。”鹹即商湯之名。這是說商湯居于帝禹之所,上受天命,在伊尹輔佐下打敗夏後氏,消滅了它的軍隊,有了天下九州,建都于夏禹之都。《左傳·昭公四年》有“商湯有景亳之命”,也是說商湯都景亳,上天授以治理天下的大命。《尚書·商書·仲虺之诰》稱“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缵禹舊服,茲率厥典,奉若天命,肇我邦于夏。”也是說商湯所居是夏禹的舊居。以上所引六處,可證商湯受天命,從先王禹所居,取代夏後氏,都于先王禹之都。
五、大禹母族有莘在曹縣
考之史籍,商湯初興時,從先王禹所居之塗山,設亳都,以繼承夏禹事業為号召,奉天命伐夏禹不肖子孫桀,擴張勢力,廣結善鄰,漢(濟)南四十國盡歸之,東巡時,發現了有莘國賢人伊尹,就與有莘國君聯姻,娶有莘公主為妃,而以伊尹為陪嫁男仆。《史記·殷本紀》等記之甚詳。《楚辭·天問》則稱:“成湯東巡,有莘爰極,何乞彼小臣,唯吉妃是得。”這個有莘正是夏禹母修己之國,也是禹生長之鄉。其地在曹縣西北十五裡莘冢集,現為省級文保機關。曹縣舊志之“王侯志”專列“後妃”一節,隻記修己一人。《名迹志》、《封建志》記“莘國”詞條。禹父鲧治水在外,禹自然在母家有莘長大。
六、大禹之妻塗山氏居今曹縣土山集,禹初都在此
《史記·夏本紀》載:“禹娶塗山,辛壬癸甲,生啟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之功。”《呂氏春秋·音初篇》、《屍子》、《孟子》等都記載了禹娶塗山氏女之事。《世本》謂“塗山氏女名女娲”。《帝系》雲:“禹娶塗山氏之子,謂之女娲,是生啟。”《楚辭·天問》有:“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塗山女,通之于台桑。”說禹治水中,與塗山女婚合于台桑,不以私廢公,婚後四日外出治水,沒有撫育過兒子啟。史籍還有禹治水八年,“三過其門而不入”,“禹會諸侯于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左傳·哀公八年》等記載,禹治水成功後,天下萬國諸侯執玉帛朝賀,受舜禅讓,在塗山登上天子之位。那麼,塗山就是夏禹初都。《天問》之“台桑”,又名楚丘、景山,以桑林出名,為禹與塗山女婚合處,即今曹縣梁堌堆。夏末,商湯于此會諸侯,稱“吾甚武”。于是有“武城”之名,史稱“景亳會盟”。商初大旱,湯于此祈天求雨。春秋時,宋平公以桑林之舞享晉悼公于此。“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也指此。西漢劉邦改楚丘為成武,從此有成武之名。
《呂氏春秋·音初篇》于禹娶塗山氏女事記載最詳。說禹過塗山是在“巡行南土”時所過。禹所治四渎中,南為淮,即今商丘南之睢水,杜金鵬在《先商濟亳考略》中有詳證,商人勢力直到商代後期才推進到今淮河,夏前堯舜勢力遠未到達今淮河之域。是以塗山在商丘之北,而不會在淮河南岸的懷遠塗山。漢代揚雄《蜀王本紀》雲“禹娶塗山”,“禹生于石紐”,應為上古流傳之說。而他具體到四川某地,則是夏族南遷後附會當地地名而成。徐中舒認為四川西北的羌人為夏人之後,是由中原輾轉遷居的。蒙文通長期研究四川古史,沒有禹生四川之說,其子蒙默執教四川大學曆史系,他在《“禹生石紐”續辯》一文(載西華大學學報社科版2010年4期29頁)詳析“禹生石紐”文獻,認為揚雄定到四川之地是不可靠的。周原孫《“禹生石紐”辨析》詳考“禹生石紐”文獻記載,認為是中國羌人遷居後,将故地之名帶入和大禹傳說四川。孔令谷認為:“石紐,我們不能視作地名,隻是石的紐結處。”從這些嚴肅的曆史學者論述,可以明白禹之生地非四川之地。塗之本義為泥土,不是崇山峻嶺的石山。石山之上有洪水也不用治理;也不會是堯舜時代名中國、中原之富庶地帶。塗山者土山也,“石紐”者捶布石也,禹母修己洗衣之時生禹也。四川省北川縣、汶川縣有刳兒坪之名,說禹生于石中,這與“啟母石”的傳說一樣荒誕不經,誰會相信這是真事呢?
山東曹縣閻店樓鎮土山集村有商湯陵,最早見于甲骨蔔辭,又見《皇覽》記載,其西三裡為商都亳。商湯建商,會三千諸侯于亳東郊镳宮,符合古籍記載商湯居于夏禹舊都,是以可信。
結論:夏禹生于今曹縣有莘,在有莘長大,其妻為塗山氏女,子在今曹縣長大,禹在塗山稱帝,會萬國諸侯,都于此,是以,夏禹是曹縣人, ,活動地主要在菏澤一帶,到不了川、陝、晉、皖、浙等地,也不會生活在崇山峻嶺的石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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