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植物園的花都開了好幾茬兒了,梅花已凋謝,紫葉李也花開荼靡。陽春三月,桃李芳菲海棠正盛,乘着春風,賞花去。
說來也奇怪,身為成都人,我居然第一次踏足植物園。天氣有點陰沉,但是門口呼啦啦熱鬧鬧的一群妖娆的“阿姨”和肩扛長槍短炮的“大叔”,讓陰沉沉的天明亮起來。
進了植物園大門往左走不遠,就是一片紫葉李林,花朵大都凋零,這幾天的風将花瓣都帶離了枝頭,讓它們在草坪上安住,形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粉色地墊,煞是好看。
“三妹兒,快來快來!上面的海棠都開了,好好看哦!”尋聲探過去,一個阿姨正在招呼自己的姐妹,她站立的位置雪白、粉紅、深紅連成一片花海,穿着或清麗、或妖娆、或淡雅的女士們徜徉其間,歡聲笑語讓花朵笑得更開了。

“哎,該咋個站喃?”一個阿姨有點拘謹,不知道該怎麼擺造型了。“哎呀,怕啥子嘛!咋個都好看。你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着,另一個阿姨湊了過去,各種動作教那個有點不好意思的阿姨該如何擺拍。“不要急,等一哈,我幫你塗一下口紅。”又一個細心的阿姨。“哦,就是嘛!多好看的!我們各個都人比花嬌!”幾個阿姨在花樹下,笑聲朗朗,不覺自己也嘴角上揚。咳,今天是怎麼回事?要是以前,隻會覺得她們“呱噪”,今天反而覺得這也是挺美好的一件事啊。幾個老姐們兒,一同出遊,一同美麗,活得逍遙自在,樂得前仰後合,哪管他人眼色?!
繼續行走。路過山茶園後,突然看到一大片茂密的白色“森林”。恍惚間,我以為是玉蘭,竊喜着抓住了看辛夷花的尾巴,急忙往那個方向跑去。走進了一望,高大蒼虬的古樹綴滿了繁花,一簇簇一團團,潔白如雪,熱鬧卻不張揚:原來是梨花!真真是“植物園裡千株雪,天回鎮外十裡香。”
天姿靈秀,不與群芳同列的梨花盛開,美麗安靜,淡雅高潔,把其他的粉色、紅色的花襯成了庸脂俗粉。“豔靜如籠月,香寒未逐風。桃花徒照地,終被笑妖紅。”
安安靜靜的梨樹下,一個安安靜靜的阿姨通過她的鏡頭看風景。我通過我的鏡頭看她。任何時候,都可以自得其樂,這是一種生活的态度。
“好,你就站在那個位置嘛!我覺得很好看哈!”一個阿姨急急地往前跑了一段,停駐,紅紅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個大叔背着包,跨着水杯,半蹲着認真地給老伴兒拍照。
“來,看一哈我給你拍得好不好看?如果不好看,我再重新給你拍。”梨花樹下,一個阿姨載歌載舞,她的老伴兒給她錄視訊。錄完了,不忘讓老伴兒“檢查驗收”。兩個人的腦袋緊緊地靠在一起,商量着,探讨着。微風輕拂,花瓣撒落,猶如一隻隻雪白的蝴蝶萦繞在兩人身邊。
蘇東坡有詩雲:“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怅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他們,應該都已經看淡了人生浮沉,了解了幸福的真谛吧?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無論你做什麼,你的身邊都有我。
告别了古樹梨花和熱鬧的他們,漫步于喜樹林、大草坪,聽鳥鳴啾啾,看新綠萌發,感受春意。
成都植物園占地42公頃,除了這兩天正盛開的海棠園、梨園、山茶園,還有即将盛放的櫻花園、桃園,以及芙蓉園、竹園、藤本園、臘梅園、梅園、香樟林、千丈林、松林、熱帶植物園等,一年四季都值得去看看。
逛累了,餓了,天回鎮打牙祭!
天回天回,取天子回頭之意。唐玄宗李隆基當年為躲避安史之亂從西安前往成都,在馬嵬坡忍痛賜死楊玉環後繼續趕路,禦駕剛望得見成都城的時候,傳來了平叛勝利的消息。71歲的李隆基頓時百感交集,毫無遊玩之意,立馬掉頭還都,天子由此回銮。唐玄宗回頭走了,他僅歇過腳的這個無名小鎮,從此有了千年未改的名号。
李劼人《死水微瀾》的故事大都發生在這個小小的天回鎮:“就在成都與新都之間,剛好二十裡處,在錦田繡錯的廣野中,位置了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鎮市。你從大路的塵幕中,遠遠的便可望見在一些黑魆魆的大樹蔭下,像岩石一樣,伏着一堆灰黑色的瓦屋;從頭一家起,直到末一家止,全是緊緊接着,沒些兒空隙。在灰黑瓦屋叢中,也像大海裡濤峰似的,高高突出幾處雄壯的建築物,雖然隻看得見一些黃琉璃碧琉璃的瓦面,可是你一定猜得準這必是關帝廟火神廟,或是什麼宮什麼觀的大殿與戲台了。這市鎮,是成都北門外有名的天回鎮。”
書裡描寫的天回鎮是不複存在了。那條讓無數人留戀和充滿記憶的老街現在拆得七零八落,隻留下了殘垣斷壁的紅磚房。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這稍顯破敗的街道上遊逛:這裡依然是老成都人最喜歡“趕”的“場”。時值中午,街道兩邊的攤位依然熱鬧。可能隻是地上鋪幾張油布口袋,放上幾把菜;可能是一輛三輪,拉着一車水果;可能是支了幾根杆杆挂了幾排衣服......哄火兒太陽烤着,人們懶洋洋的讨價還價,生活好像沒有改變,但是好像又都變了。
好在,天回的老味道還在。木桌、木凳,昏暗的走廊,三五張桌子,家人經營,喧鬧的食客,典型的“蒼蠅館子”,十足的人間煙火,我喜歡!白面鍋盔現烤,表皮略微酥脆,内裡綿軟有嚼勁,夾上熱乎乎的粉蒸牛肉,加上香菜和蔥花,微麻微辣的牛肉和白面鍋盔自帶的甜味相得益彰。再來一碗牛雜海帶湯,嗯,五分飽。
“老闆兒,三個鍋盔,打包哈!”
“要得!張姐,你們要切吃豆花兒面哇?”
“哦,就是。”
黃牛肉對面不遠的就是聲名在外的春滿園豆花面了。很多熟客都是在這家提個鍋盔再去吃個豆花面。
剛吃完鍋盔,還沒消食,我就沿着天回上街、天回下街、天新街、明月村走了一圈兒,最後在可口豆花店前停了下來。
正是生意好的時候,我隻有選擇拼桌。“老闆兒,牛肉2兩!”“老闆兒,三兩不要海椒。”......“好勒。”師傅有條不紊地煮面,默默地記着先後和各自要的口味。我的對面坐着一對老兩口,看他們也是默默地等着,時不時兩人說笑一番。“這邊的兩個3兩!那個美女的一個2兩.......”老闆兒有條不紊地吩咐。對面的老兩口吃上了面,我朝老闆兒望了過去,老闆兒看到了,隔着幾張桌子對我說:“美女,你的要等下一鍋哈!”嗯,年輕的老闆兒,記性很好。心心念的豆花面終于來了!嫩豆花兒、紅油、蔥花、牛肉臊子、水葉子面、酥脆的黃豆,這些食物混在一起,我想說,我要的2兩牛肉豆花兒,不夠!我呼哧呼哧吃面的時候,對面的老兩口換成了一個老大姐。女老闆兒招呼:“姐,你還是2兩牛肉,不要花椒少要點湯哇?”“欸,對頭!”嗯,家搭子生意,紅火了40多年,有原因。
成都的北改如火如荼地進行着,這個現在還能趕場的天回鎮也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一百年前,李劼人筆下的天回生趣盎然;一百年後,天回再起微瀾。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天回終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