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民國這個過渡時期的人,似乎都有一種割裂感,開放和保守總是兩面并行,比如說早年換了無數次男友,晚年卻不承認的丁玲,比如說一邊和無數個才女往來,另一邊卻還守着小腳發妻的郭沫若,又比如說還有蘇雪林,蘇雪林之割裂,不僅在于前半生推崇魯迅,後半生貶低魯迅,還在于她的婚姻,那麼她的婚姻故事又是如何?

1897年蘇雪林出生在文學範圍濃厚的浙江,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盡管家中屬于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家大族,7歲時卻堅持要去私塾讀書,後來又因為想要去讀國小而不惜以眼淚、自殺相威脅,1915年順利考入安慶省立初級女子師範,畢業之後就在母校附小當了一名老師,算是憑借一腔熱血初步擺脫了傳統命運。
可她的婚姻卻是典型的包辦,對方是商人張餘三的次子張寶齡,盡管他看起來并不是被大男子主義養出來的人,不僅在美國麻省理工讀書,讀的還是造船專業,怎麼想都已經算時髦,而且一樣是1897年生的人,但也不能掩蓋本質上這是一場并沒有經過蘇雪林就定下的,令她反感至極,令她桎梏叢生的不快樂約定。
于是她拼命用學習來擺脫,1919年她和家人表示要繼續升學,不想一輩子都當一個國小老師,又是通過一番争鬥,她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國文系,剛好抓住五四運動的尾巴,像她這樣的新女性很快得到了培養,在師友的幫助下嶄露頭角,1921年才自己偷偷去了法國留學,感受所謂自由主義和浪漫主義的氣息。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蘇雪林卻并沒有變得自由與浪漫,她身上居然還保留着很多封建傳統道德,其中一個最明顯的就是“愚孝”,因為母親曾經為她能上學付出過不少,于是她盡管再讨厭自己的婚姻,都不曾違背過母親的想法,在法國時明明有更符合自己的情人,她卻将所有人都拒絕了,這樣一來,她的婚姻就注定了是個悲劇。
1925年蘇雪林的母親病危,要求她立刻和張寶齡完婚,事實上之前他們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法國的時候就寫過信,發現彼此間并不合适,但兩個人都沒有用盡全力去掙脫這個束縛,不情不願地結合在了一起,等數月之後,她母親病逝,兩人一起去了上海,開始了一段并不順利的新生活。
蘇雪林是個典型的文人,盡管自己也算不上多麼浪漫,但卻向往浪漫,下一場雨,出一次太陽,都要寫寫詩,發表一下看法,要求身邊的人跟着一起附和,但張寶齡是個典型的工科生,蘇雪林說:“今晚的月亮真圓。”他就會回答:“沒我用圓規畫的圓。”氣得蘇雪林立馬就甩開了他的手自己走掉了。
另外在人情世故上,張寶齡顯然要冷漠而理智得多,蘇雪林每個月都會拿出20元左右補貼自己的大姐和大嫂,張寶齡不願意她這樣,更不願意她每次這樣的時候都不告訴他,讓他很是惱火,蘇雪林就覺得這錢是自己的所得,有權利自己處理,張寶齡這樣實在是太偏狹小氣了,兩人是以又開始冷戰。
有意思的是,以上都是蘇雪林一家之言,張寶齡是否不浪漫?其實他的浪漫是沉默的,起初蘇雪林非要讓張寶齡和她在一個學校任教,張寶齡就同意了,放下了自己最喜歡的工程師職業,跑去了蘇州東吳大學,直到和蘇雪林相處一年後發現彼此不合适,他才又回到了上海船廠,也就是說他為她努力過。
張寶齡又真的是因為蘇雪林補貼自己的大姐大嫂生氣嗎?張寶齡的工資其實頗為豐厚,根本不會在意妻子的20元,重要的是後來他對于和蘇雪林的大姐、侄兒、侄女一起住,也并沒有反對意見,她大姐做飯洗碗,蘇雪林修補修補小屋子,張寶齡劈柴灑掃,大家各自分工明确,生活簡單純粹。
怎麼說,蘇雪林就是對于自己竟然被封建婚姻桎梏而不滿,并且把不滿發洩到了張寶齡身上,是以看他什麼都不順眼罷了,整個人簡直沖突得要命,譬如說張寶齡特意為他們築造了一個輪船形狀的小洋樓,她在那裡開開心心寫出了散文集《綠天》《棘心》,轉頭卻說那裡不舒服,不喜歡,典型的口不對心。
後來張寶齡也煩她了,結婚後的36年間,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到5年,婚姻關系名存實亡,從來沒有同寝過,自然也沒有孩子,尤其抗戰勝利之後張寶齡回到了上海,這兩個人就基本再也沒有見面過了,有人問起102歲的蘇雪林為何如此,她說出實情:“我有文學學術,何必婚姻?”
然而文學學術真的是實情嗎?其實還是蘇雪林太過割裂的态度,她都願意為學習幾番周折,願意犧牲自己,同時還看了那麼多書,了解了那麼多的新思想,卻——“總覺離婚二字對于女人而言,總是不雅,況那時我已薄有文名,過去受的屈辱已不少,若自己的名字再刊布報紙,讓那些好事的記者把我橫塗直抺,實覺不是滋味。”
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蘇雪林也是再後來才開始自省和後悔——“叫張寶齡孤栖一世,不能享他理想中的家庭幸福,也實覺對不住他”“我對不起張寶齡,對他照顧不到,還把他一個人留在大陸”,然而張寶齡50年代就去世了,蘇雪林活到了1999年,這些話,遲到得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