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日前剛剛落下帷幕。當然了，此次展品中的C位，還看金農先生著作。别的不說，你從他所著書中的字，就能看出這人的不一樣來。
别人的書可能是這樣：
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醴陵集清乾隆二十年江昉刻本
也可能是這樣：
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汪氏說鈴清雍正刻本
金農的是這樣的：
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冬心先生畫竹題記清乾隆刻本
再搬出他的漆書：
僅僅這麼一比較，就得出結論：這家夥不是個省油的燈，咳咳，換個詞，無拘無束的人，響亮但不文雅；野逸文人，文雅但不夠響亮；組合一下！他就是一個無拘無束的野逸文人！
說道這裡，必須放金老先生的畫像了，呶，就是這幅，此次展覽書中就有他的畫像：
插圖源自“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金冬心先生集清雍正十一年廣陵般若庵刻本”
嗯嗯。完全符合史料中記載中金農“廣額明目”。
濃眉大眼，他的長相可并不算怪。但是在各種版本的“揚州八怪”中，金農都在其中，堪稱八怪中的核心人物。金農的“怪”，展現在強烈的“離經叛道”上。他自己離經叛道，書畫作品也離經叛道，以至于他被戴上“八怪之一”的帽子後，被人津津樂道，廣為傳揚，以至于竟被社會所認可，佩服佩服。
你知道冬心先生最瞧不起誰麼？宮廷畫師、江南“四王”、吳曆恽壽平之流根本不容其眼，金農最看不上的就是那套陳陳相因、千篇一律的畫風。在他看來，畫畫麼，根本不需要那麼高端，萬物皆可畫。于是乎，人物、山水、花卉、佛道、走獸等題材都入了畫，在當時無人能匹。
寫生的道理都懂，為了作畫，金農就在住所周圍種植了許多植物，想畫啥就種啥。想畫梅？好，在恥春亭旁先種上個三十來株，冒着風雪，揣摩梅樹的動态，有“戲拈凍筆頭，未畫意先有”的境界。金農的梅，總愛滲透自己古拙書風的金石意趣，譬如這樣：
中貿聖佳2013冬拍 墨梅 立軸 水墨紙本
成交價：195.5萬
接着，他又想畫竹了。老規矩，先種竹。于是大片的修篁翠竹，成了他“日夕對之，寫其面目”的對象。這次沒完，趁着熱乎勁，趕緊出了本自己寫竹的詩歌集。再于是，咱們就看到了本次展覽的這本《畫竹題記》。
藝術風格上的怪還算好的，關鍵是他這個人的個人行為、處世方式也異于常情，姑且也稱之為怪吧。金農交友廣泛，上至名門公卿、富豪巨賈，下至賣漿引車的貧民百姓，主教九流無所不有。他交友還有一種怪脾氣。他瞧不起的人，不但話不投機半句多，而且報之以白眼，更别想求得他的詩文字畫。這完全就是金庸武俠小說中絕對主人公形象麼，一身高深莫測的功夫，顯貴争相結交，鬥升人家善待，嫉惡如仇，行俠仗義，不愛錢，卻也不缺财。
現實生活中，金農還真有點像。出身望族，家境殷實，壯年喪父後，雖日漸拮據，但日子尚且充實。他招募挑選了一批能工巧匠，組成一個自給自足的“技術訪遊團”，金農充當“團長”，團裡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如甬東朱龍擅雕鑿紋刻硯石，新安張喜子精界烏絲欄，會稽鄭小邑擅長抄寫，吳門莊閨郎會彈奏樂器，蘭陵陳彭擅長畫墨竹，每到一地全團便開展活動，以此籌措旅資。收入也算是可觀。
當然了，冬心先生的“散财”技術也很可觀。為了出版自己的詩文集，他花了重金買宋代的紙張，在最優秀刻工和最精良印墨多重加持下，我們就在今天的展覽上我們看到了一冊“膚色”明顯比其他書頁深的書。
“傳說中的宋紙書頁”，書頁顔色明顯顯古。插圖來自 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冬心先生畫竹題記清乾隆刻本
跟金農同時代的清人徐康（字子晉），在其《前塵夢影録》中最早提及此書：“舊藏冬心翁着作最備，其自序一卷，用宋紙方程古墨輕煤砑印，每半葉四行，行二十餘或十餘字，丁鈍丁手書精刻。古香古色，不下宋椠。雖在燈下讀之，墨采亦奕奕動人。餘如三體詩，畫竹，畫梅，畫馬，自寫真，畫佛，共題記五種，皆以宋紅筋羅文箋砑印。詩集、續集、研銘，用宣紙古墨刷印，皆墨箋作護面，狹簽條。所未見者，自度曲一卷而已。”
吳門徐子晉，高尚士也，尋《自度曲》一書，未果。在今天的小殘卷齋展覽中，雖沒有徐子晉所載版本的《三體詩》、《自度曲》，但也有此二種較好版本的書，值得一觀。
小殘卷齋藏古籍碑帖精品展
冬心先生三體詩舊抄本
冬心先生自度曲清乾隆刻本
一個人的故事，總無法說的透徹，就像命運的無形無象。乾隆二十八年，金農病倒在寄宿的佛舍。九月病逝于揚州，享年七十七歲。一個生前顯貴，身前顯赫，集浪漫情懷的詩人、書畫家，當世就名揚四海的一代名士，落得個窮困潦倒，家徒四壁，以緻無錢入殓的場面，這似乎也是古今名士最類似的結局，是委婉，待續，當局者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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