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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寇準,北宋真宗時代的一個宰相,一個拉着皇帝龍袍,要和皇帝辯論的宰相;一個給皇後兄弟判了死刑的宰相;一個說服皇帝禦駕親征,為大宋北疆赢得70多年安甯的宰相;一個四起四落的宰相。

與呂尚、李斯、蕭何、魏征等名相相比,寇準的名字似乎并不響亮。如此的社會認可度,并非寇準格局小、智商低、文韬武略輸人一籌,而是大宋王朝比周、秦、漢、唐矮了許多;宋太宗、宋真宗與周文王、秦始皇、漢高祖、唐太宗相比,絕不是一個層面的帝王。

宋太宗說:“我得了寇準,就如唐太宗得了魏征。”不假,寇準可以與魏征比肩,然而,宋太宗能與李世民相比嗎?

曆史沒有給寇準一個“漢唐盛世”,也沒給他一個“周公、李世民”那樣的君王。上蒼的安排,注定了寇準不可能有呂尚、李斯的偉業,也不可能有蕭何、魏征的曆史評價。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曆史給寇準的,上是昏庸的皇帝,下是苦難的百姓,内是國力虛弱、奸佞當道,外是遼軍南侵、狼煙不斷。這一切的一切壓在寇準肩頭,且不說開創什麼“開元、天寶”盛世“文景之治”,能讓老百姓過幾天安甯日子就不錯了。

認真地說,宋王朝不僅時運不好,而且胎裡染了多種痼疾。

縱觀曆代王朝更替,周秦漢唐的開國之君也領過前朝薪水,但人家是“替天行道”在馬背上打的江山,是公認的勝者王侯。宋太祖趙匡胤的勝者王侯,不是“替天行道”,也不是馬背上打的江山,曆史的判詞總要把他與“陳橋兵變”聯系在一起。背着如此“黑鍋”的宋王朝,哪有“周秦”的底氣、“漢唐”的威望?

已經坐了天下的趙宋王朝,這些不光彩的污點本是無所謂的小事。要害的問題是,以“兵變”坐了江山的宋朝,如一家虧損多年的老店換了個招牌,除了招牌和店主是新的,店裡的夥計、家具、貨物、債務,甚至門後的垃圾也一概照舊。且不說,挂着新招牌的宋王朝并沒有真正統一天下,北方的遼、西北的夏,亡宋之心不死,北疆戰火連年,“遺民淚盡胡塵裡”。如此的天下,宋太祖哪有“威加海内”的豪情,“大風起兮雲飛揚……”的興緻。

公元979年,遼軍大舉南侵,燕京淪陷。建國不到20年的宋王朝,内無蕭何、魏征之相,外無王翦、韓信之帥。大兵壓境之際,萬般無奈的宋太宗隻能禦駕親征。面對虎狼之師的遼軍,不堪一擊的北宋王師一敗塗地,丢盔棄甲的南退途中,堂堂的太宗皇帝竟騎着一頭毛驢狼狽逃命。

國土丢了,皇帝的面子丢了,大宋政權如毛驢背上的天子,颠簸在内外交困的風風雨雨中。

國難當頭之際,曆史瞅準了寇準,把一個變态的政權、衰弱的國家、苦難的民族、多事的春秋交給了他。

數千年的歲月證明,每當曆史處在普天同慶、大紅大紫、加官進爵的“現在進行時”狀态,舞台上“表演”的多是花裡胡俏;待狂歡的演出落幕後,再回頭審視那段“過去完成時”歲月,才會發現,歌舞升平掩蓋下的種種無奈和悲哀。

同樣,曆史降重任寇準的同時,也給他埋下了諸多的悲哀和不幸。

寇準,出生在陝西省渭南縣一個書香門第,17歲喪父,自幼跟着母親飽嘗了人間艱辛。19歲那年,寇準趕赴開封參加宋太宗主持的全國會試。殿試大堂下,年輕的寇準面對太宗提問,不卑不亢、對答如流,高屋建瓴地闡述了曆代王朝的興衰得失及自己的治國方略。大殿下,不僅衆位考官對寇準的才華和學識贊口不絕,皇帝也為他超人的膽識和剛直的性格連連點頭。殿試結束後,19歲的寇準以出類撥萃的才華,被宋太宗破格錄取。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說到此,不得不對封建社會的科舉制度說幾句公道。科舉選人,習慣上說是維護封建統治、摧殘個性、人性。然而,在一定程度上,科舉制度的確定障了人才的選拔和錄用,給下層社會優秀青年提供了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和改變命運的途徑。要不,怎會有歐陽修、蘇轼、王安石、範仲淹等一批傑出人才,憑着知識和才華登上文壇和政壇。

封建社會能運作兩千多年,或長或短地出現太平盛世,創造了燦爛輝煌的中華文明,培養造就了一代代民族精英……它靠的是什麼?就是因為有科舉制度,有真才實學的舉人、進士、狀元們。他們是民族文化的繼承者和創造者;他們以自己的思想道德和智慧才學,撐着大漢的強盛、李唐的燦爛、明清的繁榮。試想,若沒有科舉制度選拔人才,而是憑權力、關系、金錢,甚至是長官意志提拔任用一批庸才和奴才。那樣,不僅沒有韓愈、柳宗元、白居易、寇準等輩,簡直不敢想,唐是怎樣的唐?清是何等的清?數千年的文明史該是何等的烏煙瘴氣?中華民族還會有今天嗎?

寇準被宋太宗錄用的第二年,拿着一張委任狀到四川巴東當了知縣。20歲的寇準從一個窮書生的寒舍一躍走進巴東縣衙,可謂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前程似錦。誠然,寇準是憑真才實學當上巴東知縣的,然而,起決定因素的是任人唯賢的科舉制度,是宋太宗的知人善任。

寇準上任知縣不到兩個月,就巴東縣長期存在的亂派差役、亂收費、重大案件久拖不判等民怨極大的種種弊端,進行了大刀闊斧地整飭;該減免的減免,該平反的平反,依法嚴懲了一大批民憤極大的貪官污吏。不到半年時間,整饬後的巴東縣政通人和、百業興旺,老百姓親切地稱寇知縣為“寇巴東”。在曆朝曆代的巴東知縣裡,能赢得老百姓如此擁戴和厚愛的,隻有寇準一人。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巴東寇準文化公園

一日,寇準在長江邊拜訪一鄉賢回到縣衙,帶着鄉賢贈的唐人詩稿登上縣衙旁望江亭。

望江亭上,寇知縣手持李白詩卷,極目萬裡長江後浪推前浪,百舸争流、漁歌互答,仿佛看見李白手持酒杯站立船頭,對着崇山峻嶺長吟“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突然,峽谷間狂風怒号、大雨傾盆而下,江上波濤洶湧、滿目凄涼。觸景生情,寇準想起北疆山河破碎、狼煙四起,頓覺青春年華好似江上飛舟,悔恨自已報國無門、壯志難酬,即興揮毫傾吐一腔豪情:

高樓聊引望,杳杳一平川。

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

荒村生斷霭,深樹語流莺。

舊業通清渭,沉思忽自驚。

唐代詩人韋應物的“野渡無人舟自橫”,在寇準筆下生發成了“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雖是隻增加三個字,字裡行間卻别有況味。

南宋學者王十朋說:“野水再經吟詠手,一般景象兩般舟。”韋應物的小舟悠閑輕松,承載的是清風明月、詩情畫意;寇準筆下的舟沉重而孤寂,“盡”是憂國憂民的焦慮。

末尾一句“沉思忽自驚”,他沉思的什麼?驚的是什麼?說到底,巴東畢竟是個山區小縣。小小的縣衙豈是寇準的用武之地,心憂天下的寇巴東絕非貪權貪财、好色好享受的知縣老爺;沉思的是風雨飄搖的宋王朝,驚的是北疆烽火連年、山河破碎,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盡是春閨夢裡人。”的憂傷。

大詞人蘇轼路過巴東縣,途中耳聞百姓頌揚寇準當年在巴東的功德,卻無一人知道寇準當宰相後的偉業。

蘇轼感歎到:“人知公惠在巴東,不識三朝社稷功。平日孤舟已何處?江亭依舊傍秋風。”

博古通今的東坡先生,豈不知寇準的孤舟去了何處。先生的感歎,無非是借寇準的偉業抒發自己的滿腹牢騷。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寇準撰 寇忠愍公詩集

3年後,内外交困的宋太宗想起了足智多謀的寇準,又一次破格提拔他為尚書虞部郎中、樞密院直學士;把大宋王朝的組織人事大權,放心地交給了22歲的寇準。

掌管人事大權後的一次早朝,寇準當着文武百官向太宗陳奏一件多年的冤案。太宗聽後不悅,又不願寇準當衆難堪,便阻止了他的陳奏。然而,年輕氣盛的寇準不僅沒有停止,還當着滿朝文武和皇帝争執了起來。文武百官見狀,個個驚恐不已,人人臉色蒼白。肅穆的大殿下,寇準的争辯如同重錘,句句敲打着天子殿堂和文武百官。頓時,平日提倡“文死谏、武死戰”的宋太宗龍顔大怒、拂袖而起,要給“犯上”的愛卿寇準,一點顔色看看。

這龍袍一甩,就是晴天霹靂,就要人頭落地。對于一個犯上的臣子來說,隻能噤若寒蟬,乖乖地叩頭認罪。然而,膽識過人的寇準卻異常地冷靜,慢步上前拉住皇帝衣袖,要皇帝坐下來把他的話聽完。

關鍵時刻,賞識寇準的太宗還是了解寇準的赤膽忠心,包容了寇準的年輕氣盛,不僅聽完了寇準的陳述,對寇準的“犯上”還贊賞不已,當着誠慌誠恐的大臣稱贊:“朕得寇準,就如唐太宗得魏征。”

不畏皇權的寇準的确很“不成熟”,好在太宗接納了他“不成熟”的忠誠。殊不知,正因太宗的這一包容和贊賞,把寇準推向了奸佞小人的靶場,“羨慕忌妒恨”的風口浪尖。

寇準負責的人事、組織工作,難的不是各級官員的考核、獎懲、罷免,而是達官顯貴們的關系網;難中之難的,莫過于皇帝的任人唯親,皇親國戚的胡作非為。

寇準明白,要做好各級官員的選拔任命,必須從高官重臣做起;做好高官重臣的任命選拔,必須從皇帝身邊的人做起。兩個月後,寇準理清了大大小小的關系網,下定決心向皇帝身邊的重臣開刀、敲山震虎,以整朝綱;用正義之劍,剔除宋王朝中樞神經上的毒癰,用貪官污吏的人頭正法、正風、正百官。

公元991年春季,中原地區大旱百日,顆粒不收、餓殍遍野。一日,宋太宗召叢集臣商議抗旱安民之策,多數大臣讨好太宗說:“水災旱災都是天命,古代聖君在位時也經常發生,陛下不必憂慮。”

太宗聽後不悅,對着沉默不語的寇準問:“寇準,當真如此嗎?愛卿有何良策?”

寇準借機将一樁禦批的錯案與旱災相聯系,逆着一群說假話、鬼話的大臣,毫無畏懼地向太宗直言:“天人之間應有感應,大旱百日不止,說明朝廷有用刑不公之冤案。”言外之意朝廷觸犯了天條,要及時糾正才好。

寇準的矛頭直指朝廷,直指重用自己的太宗。

太宗聽罷瞪了寇準一眼,大失所望地甩了甩龍袍,憤怒地說:“退朝,回宮!”

退朝後,太宗再三思考了寇準的話,覺得他的話裡有話,便把寇準召進宮裡,要他講出用刑不公的具體事實。寇準聽罷,奏請皇上将兩府大臣及有關當事人召進宮,當衆直谏。

面對皇上及衆位大臣,寇準義正辭嚴地揭露了祖吉、王淮受賄一案。祖吉受賄不足五百,判了死刑;王淮因是參政大人王沔的弟弟,竊占國庫錢财多達千萬,打了幾杖便官複原職、逍遙法外。太宗聽完寇準陳奏,當即責問王沔。王沔在鐵的事實面前,承認确有其事,乖乖地伏地請罪。太宗當即撤了王沔的職,擢升寇準為左谏議大夫、樞密副使。

寇準與皇上打的是擦邊球,雖然兩次赢得精彩,也很懸、很危險。他的對手不是别人,是至高無上的皇帝。若一個球失之毫厘、擦不了邊,絕對是掉頭的事,誅滅九族的罪。

寇準清楚自己不是在玩火,而是在玩命。在皇帝與社稷、正義與邪惡之間,寇準選擇了社稷與正義,選擇了“赴義忘白刃”的擔當和操守。

寇準有德有才,有膽有識,有幸遇上了一位了解自己的皇帝。寇準成功了,或者說暫時成功了。然而,要讓他寇準丢官、倒台、坐牢、殺頭、滿門抄斬,隻要一種元素就足夠了。這種元素就是“小人”,有了小人,特别是受寵的小人、掌權的小人,搞垮他寇準太容易了!

一天,當了谏議大夫、樞密副使不到兩年的寇準,匆匆忙忙地騎着馬去辦一公事。突然,小巷中閃出幾個狂人當道攔住寇準的馬,連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事很快傳到太宗耳裡。這一次,心胸寬廣的太宗實在難以容忍天下再有一個“萬歲”。盛怒之下,太宗禦筆一揮,寇準貶到了遠離京城的青川任知府,從朝廷重臣跌到小小的青川知府。這一跌,跌得寇準百口難辯,滿腹經綸的寇大人絕不是小人的對手。

寇準離京不到一年,朝廷亂成了一鍋粥。太宗一道聖旨,又将寇準召回京城,拜為參知政事。寇準一回到朝廷,擺在他面前的是皇室立儲、邊關戰事、民族沖突、許多重要部門的人事任免等等,一攤子亟待解決的事,一個比一個難辦,一個比一個棘手。

所謂的大事、難事背後,無一不是達官顯貴的地位之争、權力之争。要正本清源、撥亂反正,必須向有權有勢的高官開刀,向違法亂紀的皇親國戚開刀,向皇帝身邊的重臣、寵臣開刀。曆史,又一次把寇準推向了“雷區”中心。肩負國之重任的寇準臨危不懼,橫下心要排除一切明雷暗雷,以“進賢退不肖”為綱,對朝廷的用人制度來個傷筋動骨的改革。

寇準破舊立新的刀斧之下,重傷了一批當權者的既得利益,有人丢了烏紗帽,有人被抄家,有人坐牢,有人掉頭。一時間,貪官污吏們人人自危,有人上書太宗,誣陷寇準借公濟私,有人找後宮說情,有人罵寇準居心叵測,意在清君側……老道的參知政事馮拯與同黨密謀後,勾結守舊派組成了反對寇準的啦啦隊,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終日不甯。

此時,年邁的太宗早已沒有當年的英明與果斷,生怕寇準惹下大麻煩。面對群魔亂舞的啦啦隊,無可奈何的老頭子牙關一咬,昧着良心罷免了寇準的參知政事,貶為鄧州刺吏。

這一年,寇準36歲,人生的一個門坎,絆得他頭破血流的大門坎。

寇準貶至鄧州兩年後,趙恒當了皇帝。這位年富力強的真宗皇帝,上台前就非常賞識寇準超人的膽識與才華,唯一不喜歡的,是寇準剛直不阿的脾氣。權衡再三後,真宗皇帝還是賞識寇準的為官為人,一道聖旨召寇準進京當了宰相。一貶再貶的寇準,又一次從底層回到宋王朝的權力中心,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真宗年代的北宋王朝,官員腐敗、民族沖突激化、北方外敵入侵等等,一大堆棘手的問題如潛伏多年的病菌,乘着積貧積弱的危難歲月泛濫成災。心憂國家安危的宰相寇準清楚,天大事莫過于北疆戰火連年。它關系國家的領土主權、民族尊嚴,關系北宋王朝的生死存亡。然而,如此急迫的天下大事真宗不急,歌舞照樣看、美女照樣選、盛宴照樣擺,把一切頭痛事、難辦的事全推給了宰相寇準。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公元1004年,北方遼軍大舉南侵,一天之内五次告急文書飛至朝廷;開封城内風聲鶴唳,滿朝文武驚恐萬狀,一群投降派為了苟全性命,說服皇帝向南京逃跑、向成都逃跑。平日忠君忠國的大臣,滿嘴仁義道德的文官,誓與大宋共存亡的武将,一個個貪生怕死,丢魂失魄。

“黑雲壓城城欲摧”之際,寇準挺身而出,如一座巍峨的大山頂住了傾斜的天,堵死了投降派的逃跑之路,大義凜然地指着投降派痛斥:“誰為陛下謀劃南遷之策,罪該殊之。今國難當頭,文臣武将隻有共同抗敵一條路。陛下若能以社稷為重,禦駕親征,遼軍勢必敗逃。如果放棄都城,遠避金陵或成都,人心必不可收拾。敵人定會乘虛長驅直入,天下将難以保住。今敵疲我逸,且我方得地利、人心,若陛下親征,則軍心大振,人心大振,不僅可平敵取勝,還可掃除邊疆多年隐患,以壯國威。”

寇準義正辭嚴的喝斥,不僅說得滿朝文武無人再敢言退,而且當着群臣的面把真宗推向了抗敵前沿;以大無畏的勇氣力主皇帝禦駕親征、克敵制勝。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無路可走的真宗也許恐懼,也許不滿,還是采納了寇準的建議。

在槍林彈雨的前沿陣地,寇準指揮的宋軍英勇善戰、捷報頻傳,很快收複了大片失地。然而,澶州前線的真宗,就是不敢過黃河作戰。畏于皇帝的龍威,沒有一個将領敢谏言皇帝過河。寇準指着黃河對岸的遼軍,向真宗分析戰情、敵我實力後,向天發誓:“正義在陛下,天時地利人和在王師,勝利必在我大宋。”真宗聽罷一聲令下,率領王師一鼓作氣地渡過到了黃河。

在兩軍對峙的前沿陣地,真宗如從天而降在澶州北城樓上。宋軍官兵遠遠望見繡着黃龍的禦旗,人人歡呼萬歲、個個摩拳擦掌聲;潰不成軍的遼軍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凱歌聲中,寇準下令鳴金擊鼓、乘勝追擊,霎時,殺聲如雷、飛箭如雨;寇準指揮的宋軍以排山倒海之勢殲敵大半,遼軍主帥中箭身亡,潰不成軍的将士舉起了白旗。

澶州大捷後宋遼息兵,雙方簽訂了睦鄰友好的“澶淵之盟”。從此,千裡北疆風平浪靜,五谷豐登、牛羊成群,老百姓安居樂業,北宋王朝過了70多年的安甯日子。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北疆戰火剛剛冷卻,朝廷内一幫曾經主張逃跑的大臣,既忌恨寇準功績,又擔心寇準執法問罪。他們狼狽為奸、颠倒黒白,在朝廷上下刮起了诽謗寇準的陰風,妄圖把寇準趕下台,以除後患。在抗敵作戰上,他們無能無恥,搞陷害、整忠臣,他們是娴熟老道的高手。

一番鬼鬼祟祟的密謀後,他們瞅準了皇帝,要借真宗之手搞垮寇準。一天傍晚,他們非常“虔誠”地向真宗進讒:“曆來的戰争就像賭博,賭徒輸急了,一定會把全部錢物作為賭注。寇準勸陛下禦駕親征,就是把陛下作為賭注。萬一仗打敗了,寇準孤注一擲地當首推陛下。到那時,陛下還有性命嗎?”本來就對寇準心存猜忌的真宗,聽了小人的讒言,不由得怒火萬丈,當即罷了寇準的宰相,貶為陝州知州。

這一年寇準45歲,又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門坎,一個倒黴的門坎。

13年後,58歲的寇準又一次被真宗召回朝廷任宰相。不幸的是,寇準再任宰相不久,真宗皇帝患了中風,劉皇後主持朝政。劉皇後主政其間,其兄仗勢橫行鄉裡,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各地控訴皇後兄長的案卷,連連不斷呈到寇準案頭。60歲的宰相寇準,親自走訪、調查劉皇後兄長的幾宗大案後,豁出老命要為老百姓作主,依法判處劉皇後兄長死刑,為百姓除了一個大害。

早把家身性命置之度外的寇準,判處劉皇後兄長死刑的一刻,想的是豁出一把老骨頭除掉禍國殃民的大害,為老百姓換點安甯,為天理、國法增加點尊嚴,被劉皇後殺了頭也值得,不求“死而後已、鞠躬盡瘁”,隻求還天下一個公道。

劉皇後就是劉皇後,不僅有權有勢有一群奸佞小人,還是個陰險毒辣的壞女人。寇準将皇後兄長正法不幾天,劉皇後就與身邊近臣丁謂勾結,向真宗告惡狀、進讒言。病榻上的真宗從長計議後,還是給了自己人皇後的面子,禦筆一揮罷了寇準的宰相。

罷相之後的寇準,貶為相州刺史。相州離京城開封不算很遠,刺史也是個不小的官。劉皇後每每想到不遠處的相州刺史寇準,心中總有些後怕,怕寇準來京揭自己的老底。真宗駕崩後,劉皇後先把寇準從相州刺史貶為湖南道州司馬,再從湖南道州貶到廣東雷州任司戶參軍,流放到一個遠離都城的荒野之地,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雷州宋園内的寇準雕塑

寇準從19歲赴京參加朝廷會試,到63歲病死在雷州司戶參軍案頭,起起伏伏地走完了40多年的宦海生涯。從巴東到宮廷,幾經升遷、幾經誣陷,幾度拜相、幾次沉浮。然而,跌了再跌,摔了再摔的寇準,到死還是有棱有角的寇準,敢于向皇帝說不的寇準,為國為民死不悔改的寇準。

寇準的四次升遷,都是從小小的地方官升到高高在上的朝廷,或是大權在握的重臣,或是炙手可熱的人事主管,或是一人之下的宰相,無一不是升得石破天驚,升得文武百官羨慕忌妒恨。同樣,寇準的幾次被貶也跌得很慘很重,都是從權力的峰巅跌到谷底。暮年的最後一跌,跌在心術不正的女人手中,跌得北宋王朝失重。

人生的長途中,誰沒有幾次跌倒?行走在危機四伏的官場,生活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廷,哪一個耿介之士不跌幾跤?然而,接二連三地跌倒在同一個地方,實在是太悲哀了,太不開竅了。

寇準一生跌了四次,四次都跌在同一個地方。正是這同一個地方的跌落,毀了寇準,也成就了寇準。從古到今,跌落在小人手中的絕不是寇準一人,伍子胥被殺,商鞅被車裂,王安石被罷相,範仲淹被貶,嶽飛被害……一個個安邦治國的精英,一個個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賢哲,有幾個能逃脫小人的陰謀和暗箭?

寇準每次被貶,少不了小人的讒言,少不了昏庸的皇帝。然而,最直接、最關鍵的還是寇準自已。試想,寇準在大殿上若不和皇上争執,若不拉皇上的龍袍,而是像衆位大臣順着皇帝,依着皇帝,說些讨皇帝高興的空話、假話、廢話,那絕對是另一個結局。把皇上拍高興了,小人們不但不敢進讒言,還會讨好巴結你、給你唱贊歌、和你稱兄道弟。何況,寇準還是皇帝喜歡的大臣、大權在手的重臣、功蓋天下的功臣、皇上離不開的近臣,滿朝文武可望而不可及的國之棟梁。如此的寇準,竟然是宋王朝跌得最重一個朝官、最悲哀的一個宰相。

假設,寇準不推行人事改革,不傷及達官顯貴的既得利益,不判處劉皇後兄長死刑,不說服皇帝禦駕出征,而是利用手中的權柄織自己的關系網,修自己的升官路,或者巧用國家的名義,大大方方地送人情、搞交易,不僅不會貶官,還是個大權在手的不倒翁,春風得意的兩朝元老。如此的好機遇,如此被皇帝重用的寇準,放着省心省力的“金光大道”不走,偏偏要選擇一條危機四伏的獨木橋。這不合時宜的選擇,注定了寇準的不幸;也正因為如此的不幸,北宋王朝有幸安甯了幾十年,老百姓有幸過了幾十年好日子。

寇準從朝廷貶到地方,絕對是丢人丢面子的大事,無法接受、無法容忍的冤案。若是其他人,或長期請病假、閉門謝客,或找個“西施”去五湖玩玩; 或去名山大刹當個住持,甚或找幾個同黨搞些槍炮伺機造反。然而,宰相寇準的胸懷就是大,不隻把皇帝的苦酒喝了,劉皇後的苦酒喝了,小人的苦酒也喝了。想想,寇準若不吞下這些苦酒,老百姓要喝多少苦酒……

習慣了沉浮的寇準,升是剛直不阿的官,跌是無怨無悔的民,死是清清白白的鬼。

四起四落——寇準的沉浮

寇準墓碑

公元1023年深秋的一天,灰蒙蒙的天地間寒風瑟瑟,落葉蕭蕭。雷州城外的小路上,一隊穿白戴孝的人扶着靈柩哭哭啼啼地去了西北方向。靈柩裡躺着一位63歲的老人,他曾是大宋王朝的宰相,一貶再貶的雷州司戶參軍寇準。

老人病危時,囑咐家人把他埋回故鄉渭南,那塊生他養他的地方,遠離官場、遠離小人的莊稼地裡。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長眠在渭河邊的寇大人,你回到了血肉相連的故土,一片安靜、幹淨的黃土地。

寇大人,渭河懂你,渭北的黃土地懂你;你吞咽的苦太多了,家鄉人民疼你,懷念你。

安息吧,寇大人! (圖檔來源網絡)

來源:華山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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